第四章 黃昏之星
夏以雯面無表情,冷冷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臉上:「你的鞋子哪裡來的?」
況勤勤這回嘴快了,搶著說:「是五班的幾個女生,以前就攔了我們好幾次,這回直接到宿舍里來找我們麻煩了。」
我半開玩笑地說:「看在我是個病人的面子上,你就別去了,讓我平平安安回來吧。」
他披著乳白色的襯衣,裏面是一件淺咖啡色的T恤,配上湛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儒雅帥氣。他的眼眸還是那樣的褐色,在夕陽映照下閃著熠熠的光輝。
或許她真的很緊張,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低下頭偷偷看尹皓的表情,覺得他硬擠出來的笑容很逗。
「我以為你會畏畏縮縮,沒想到你這麼勇敢,跟夏以雯正面交鋒了。」千逸懶洋洋的語調跟她的激動情緒不怎麼相襯,不過還真是很少見到她這麼啰唆地跟我說話。
況勤勤心驚膽戰地往後退了兩步:「什麼?我不知道。」
在路口分手的時候,千逸說:「元若瀾,我支持你。加油把南鈞言追回來!」
穿著黑襯衣、荷葉裙的媽媽站在車邊,手裡拎著一隻購物袋,耐心地跟一個小女孩說話。可是從小女孩桀驁不馴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絲毫沒有把媽媽放在眼裡。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小女孩突然發脾氣,奪過那隻購物袋摔在地上用力踩。殘破的袋子露出一點衣服的料子,鵝黃色的,好像是一條很漂亮的公主裙。
「元若瀾,你看那邊是什麼?」南鈞言突然指著河岸邊問我。
「你聽誰說的?」
「我要告訴他嗎?」
不料尹皓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將我往後拖,義正詞嚴地說:「你的胃病很嚴重,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好不好?跟我去醫院。」
我瞥了尹皓一眼,背過身去小聲對著手機說:「花痴,你快點出來,我們在中心醫院對面的粥鋪。」
「不是啦,那是胃鏡膠囊,吞下去以後在你肚子里拍攝,你身上要攜帶一個記錄裝置,那些拍攝出來的照片都儲存在裝置里。你明天再把裝置送回來給醫生就行了。」
閃亮的紅色轎車後座上的兩個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夏以雯嬌媚可愛,湛藍色的眼眸透著無邪的童真;南鈞言高大帥氣,不長不短的頭髮垂在額前,常常是一副慵懶不羈的神情。夕陽下,他們倆飛揚的髮絲在空中纏繞在一起,彷彿童話里的王子和公主。
我趕緊抬頭看,原來他指的是我圈的那一圈鵝卵石。我笑著站起來,朝他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是我種的花,你要不要去看看?」
腹部隱隱作痛,我渾身開始發冷——怎麼胃病會在這個時候犯了?我無力地癱坐在草地上,從包里翻找胃藥,上回尹皓給我的那盒葯明明應該在包里,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啊?那不是要餓死了?」
我隨著擔架搖晃,一手捂著腹部,覺得疼痛開始逐漸消失。
我撐不住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胃裡好像有把火在燒,只好拚命咬住嘴唇,拿出手機撥了南鈞言的電話。
況勤勤羞澀地沖尹皓打了個招呼,在我旁邊坐下。我特地把尹皓對面的位子留給了她,勤勤沖我使眼色以示感謝。
況勤勤用同情的目光撫慰我,但是筷子毫不猶豫地伸向了美味佳肴。我只能守著面前的一碗粥。
我忍了好久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連一句再見也沒有,通話結束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啊?」況勤勤瞪著圓圓的大眼睛裝無辜,「哪有啊?」
黃昏日落,街道兩旁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正是下班放學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車喇叭叫得人有些心煩。
我捧著寶貝鞋子跟在他後面跑,可是南鈞言那麼高,一步相當於我的兩步。
手機閃爍,發出悅耳的鈴聲。我打開手機,看見尹皓髮來的信息:「元若瀾同學,明天6點準時出來,我帶你去醫院。」
可是那笑容不是為我而綻放的……我深深地嫉妒了。夏以雯不過是憑空出現在我們之間的絆腳石,怎麼可以輕易地奪走他?
我忽然感覺到一絲溫暖從手機的那一端傳過來。其實尹皓是一個很優秀很善良的男生,但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其實他應該被人珍惜,被人愛護,可是那個人不是我。或許會是況勤勤吧……我自以為是地想著。
我膽怯地望著過往的病人,耷拉著眼角小聲說:「做胃鏡很嚇人的,我害怕。」
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輕聲念著:「要是我的病很嚴重,要住院,他會來看我吧?」
我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說道:「還是上初三的時候南鈞言送給我的。」
無論他問哪裡,我都搖頭。即使有那麼點疼,我也矢口否認。
昏昏沉沉之中,一個悅耳的聲音焦急地在旁邊呼喚:「元若瀾,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老師,她這是怎麼了?要不要送她去醫院……元若瀾,你沒昏迷吧?你還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故作輕鬆地一笑,坐到沙發上,催促他:「快去畫吧,明天上課就沒時間了。」
校醫把我抬上擔架,問道:「有沒有藥物過敏?先吃一粒止痛片,再送你去醫院做檢查。」
「想引起他注意的女生那麼多,你怎麼只看見我?你害怕他想起來嗎?如果他恢復了記憶,你該怎麼辦?」我語氣中故意帶著幾分挑釁,想看夏以雯氣得發抖的樣子。
「什麼事?」
我語氣平靜地回答道:「我早說過了,鄙人對尹皓沒興趣。」
已經在兩條分岔線上的我們,如果註定不能再相交,那我寧願用這些鵝卵石圍成的花圃圈住我和他,畫地為牢。
我沒有勇氣看她的眼睛,只是一直低頭吃面:「又沒什麼事。」
「你怎麼又擦那個口紅?」南鈞言突兀地問道。
況勤勤捂著嘴,難掩興奮大叫一聲:「尹皓,你怎麼來了?」
我伸手捶了他幾下:「你還笑,做胃鏡真的很痛苦啊!」
我故意在教學樓外徘徊,直到遠遠地看見南鈞言和夏以雯的身影。南鈞言今天穿的不是m.hetubook.com.com帆布鞋,我有些失望,但是夏以雯那雙藍眸里閃現出發狂的眼神,顯然她看見我的鞋子了。我面帶微笑站在原地不動。
真是有創意的句子,我忍不住一邊吃一邊笑,旁邊的況勤勤也笑得東倒西歪。要是尹皓在她旁邊,或許她就順勢倒進人家懷裡了。
「我上午都在給你畫鞋子啊!」南鈞言的語氣有些沖,好像被錯怪的孩子一樣瞪著我。
她的頭髮盤在腦後,像從前一樣梳得一絲不亂。我沒出息地想過去央求她抱抱我,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了。我悄悄揉了揉眼角,站起來將媽媽拎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
我剛才還覺得很虛弱,跟他鬧了幾下精神竟然好了起來。路上有車輛緩緩行駛,絡繹不絕,我一眼就看見了一輛紅色轎車裡的夏以雯和南鈞言。開車的司機戴著墨鏡,穿著講究,手腕上戴著一塊高檔的手錶。
「我胃疼,在河邊……我不知道醫務室的電話,你幫我找一下。」
「陪我一起每頓都喝粥?」
況勤勤守著桌上的幾盒葯看說明書,研究了半天,很深沉地說:「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真是比什麼都重要。」然後她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一日三餐都要按時吃,我來監督你。」
「是嗎?」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如果真是這麼簡單,一點兒也不痛苦,那做個檢查也不錯。
我忍住笑摸了摸她的帽子:「你熱不熱?」
我扭頭離開,不再管她怎麼看我,反正我要做的事情,誰也擋不住。長長的走廊上,我把夏以雯甩在了後面,而前面有一抹紫色的身影在等我。
我明顯看到況勤勤目光里全是盲目的崇拜,她已經不可救藥了。我也沒時間再跟他爭執下去,一起出去攔了輛計程車往醫院趕去。
尹皓笑著說:「走,我請你喝粥。」
尹皓欣然點頭:「好啊,大家有粥同喝,有難同當。」
媽媽一向從容,這時候在我面前卻局促不安。
南鈞言漫不經心地說:「你的畫不在那裡,我昨天收起來了。」
我正好含了口熱粥在嘴裏,被她這氣勢嚇到了,差點噎著。
我氣鼓鼓地掰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往前沖:「這裏人多,我自己走,你別拉我。」
回到公寓之後我就把自己鎖在房裡,聽見樓下有吵鬧的聲音,我躲在窗口透過窗帘的縫隙往外看。
我心裏咯噔一下,胸腔里的血液一股腦地往上涌。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們要把我趕走。不屬於我的家怎麼會容得下我呢?可是我為什麼要出國留學,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漂泊?我好不容易等回了南鈞言,為什麼又要離開?
尹皓沒跟我客氣,撓撓下巴說:「既然你要感謝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你怎麼會有我媽媽的號碼?」想了半天,我還是憤憤地問道。
我趕緊點頭:「有親戚在,謝謝老師,我這就去打電話。」
在粥店門口,我接到了況勤勤打來的電話。
我不屑一顧地撇撇嘴:「說得那麼滄桑,好像你很懂一樣。」
夏以雯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緊緊拉著南鈞言的手從我身邊迅速走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穿著這雙鞋引起他的注意。」
我大聲說:「你去寫生,我去看風景,有什麼關係呢?」
「我根本不認識你,沒有必要跟你說。」尹皓冷靜從容,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哭鬧而亂了手腳。這樣的尹皓似乎有點不近人情,我覺得很陌生。
小女孩被我嚇到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最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司機聽見動靜趕緊從車裡下來,一面哄著小女孩一面掏出手機打電話。媽媽也手忙腳亂地去抱她,安慰她,沒顧得上理我。
我回頭沖她莞爾一笑,算是感謝她不再視我為情敵。
可是,我和況勤勤似乎陷入了更大的麻煩。
我傻傻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的轎車從面前呼嘯而過,忍著自己胸口麻木的疼痛。
我同你不會是兩條早已交錯、漸行漸遠的線吧?如果是那樣,我寧願畫地為牢。
「可是我有點害怕呢……」況勤勤皺著眉,玩起了手指頭,「那麼多人喜歡尹皓,他怎麼會看上我呢?」
媽媽不再看我了,將頭撇向窗外,輕輕地說:「你好好想想,無論你想怎麼樣,媽媽都依你。」
「勤勤……我快痛死了。」
「這是怎麼了?」況勤勤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
尹皓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保證,如果這家醫院沒有胃鏡膠囊,我帶你去最好的私立醫院。」
強忍住心中的酸澀和眼中的眼淚,我執著地揚起頭:「我不出國。」
那麼高貴優雅的媽媽,現在當了別人的后媽,還要忍氣吞聲……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痛。平時我不在家,她會怎麼欺負媽媽?那個家,是不是真的容得下我和媽媽?
過程很簡單,臨走的時候醫生又再三囑咐不能進食,不能飲水,明天一早再過來。
我握住勤勤的手,堅定地說:「加油,勤勤,什麼事都要努力了才知道結果。」
勤勤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好幾圈之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豪邁無比地說道:「既然你陪若瀾喝粥,我也奉陪!不然太沒義氣了。」
他挑了挑眉毛:「你想出去嗎?」
受了兩天磨難,看著別人吃香噴噴的美味我只能喝粥,那種滋味比生理上的折磨還痛苦。和醫院預約的時間到了,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我和況勤勤溜得比誰都快。
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說不定他會關心我、憐惜我。
我打了個寒戰,在他的攙扶下慢吞吞地下了車。
我穿著帆布鞋在河邊跑,鞋上的圖案讓我心情愉悅。鴿子從樹林中撲棱著翅膀飛上藍天,潔白的羽毛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就是你上次坐在這裏種的花?」
我遲疑地問他:「我可以先看看嗎?」
突然,一個花枝招展的影子晃悠到了我們面前。我抬頭一看,下巴和圖書都快掉下來了。況勤勤居然穿了一件誇張的粉紅T恤,戴著粉色的貝雷帽,掛著兩隻碩大的銀色耳環——看樣子是精心打扮了,不過打扮得有些過了頭。
我坐在車上干著急,怕去晚了又要排隊。前面又是紅燈,車停久了讓人熱得發慌。我搖下車窗透透氣,卻無意中看見路邊一座豪華商場的停車場里有我最熟悉的身影。
「可是晚上你們兩個女生在外面太危險了。」尹皓很固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學校的事情我會處理,但是現在我必須陪你們一起去醫院。」
她一進屋,帶來一陣熟悉的香水味。對於熟悉的東西我有些過敏似的,太陽穴的神經一陣陣地抽痛。
醫院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是胃潰瘍。我趴在桌上看窗外的天色,瓦藍瓦藍的,特別好看。
尹皓緊跟著我出來了。這時候將近傍晚,學生陸陸續續返校了,四處都能看見三三兩兩的人影和接送學生的車輛。我繞到偏僻的小路上,想回公寓去,尹皓卻加快幾步擋在了我面前。
我輕輕搖頭,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不要上醫院。」
爸爸走了之後,整個世界都無比嚴寒。我很害怕,可是從來沒有告訴過誰。
「尹皓陪我來醫院,還沒吃晚飯,我們去吃點東西就回去。」
我撓撓頭,小聲說:「我很喜歡河邊。」
其中一個女生是我們隔壁班的,曾經三番五次找我麻煩。她站起來,盛氣凌人地問:「尹皓現在追的是你們之中的哪一個?」
「嗯,剛從醫院出來,可是你怎麼給他打電話了呢?」我帶著小小的埋怨說道。
校醫一邊寫病歷一邊說:「初步看是胃痙攣,有可能是你有慢性胃病。去醫院做個胃鏡檢查吧!家長不能來的話,有沒有親戚朋友可以帶你去?」
一上午我都在琢磨夏以雯那個眼神,覺得一定要出點什麼事。果然,中午下課之後她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這時走廊已經沒人了,教室里還有少數幾個人。我步伐輕盈地走出教室,含笑看著她:「你在等我?」
她一進來就把大包小包擱在沙發上,埋怨道:「小瀾,你不願意回家就算了,怎麼電話都不打一個?」
「元若瀾。」尹皓叫了我一聲,接著伸手來拉我,在抓住我手的一剎那,他驚呼,「你的手怎麼那麼涼?」
看來夏以雯的家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我轉過身對尹皓客氣地笑了笑,說:「為了感謝勤勤救我一命,我把她也叫來了,這頓飯我請客。」
繁華路邊,燈火闌珊,尹皓和況勤勤站在那裡等我。他們什麼也沒問,靜靜地陪我往前走,就這樣一直走到醫院。預約的醫生正在等我。在診室門口,尹皓拿過我懷裡的紙袋,輕聲說:「快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那你為什麼又要防備我呢?」我保持微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優雅不失風度,「我愛穿什麼就穿什麼,反正南鈞言不會再喜歡我。」
南鈞言捧著速寫本,筆尖飛快地在白紙上勾勒出奇妙的線條,組合成一大片模糊的風景。
我獃獃地站在窗口看著媽媽走出公寓樓,上了停在不遠處的小轎車,然後車子輕快地開走了,消失在校園綠綠的林子中。
千逸也不管我理不理她,跟在我身後自顧自地說:「元若瀾,你真行!我不是故意的哦,不過正好碰上了好戲。」
「你想不想出國留學?」
我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一會兒看他,一會兒看風景,所有的憂鬱都被拋到了遙遠的地方,只是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大清早,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青草香。只有我一個人在公寓的時候,一切都很安靜。我也不想出去買飯吃,就隨便煮了點麵條,端著麵條一邊吃一邊看電視。忽然,只聽見宿舍管理員在樓下大喊:「元若瀾!元若瀾在嗎?」
什麼大小姐,跟「小太妹」沒有區別。我嗤之以鼻,拍了拍勤勤:「別想這事了,快洗洗睡吧,瞧你臉上五顏六色的。」
我也跟著他蹲下,輕輕撫摸小花苗的嫩芽,說:「都半個月了,也不算快,不過現在正適合種花,再長三個月就能開花了。」
夏以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湛藍的眼眸有些嚇人。
我扯了幾下況勤勤的頭髮,提醒她:「別花痴了,我們不能和他一起走,不然又會惹麻煩。」
「小瀾,你怎麼會這樣想?」媽媽驚詫地看著我,優雅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媽媽天天在家想你,為你打算,可是你的狀況……南鈞言回來了,可是他已經不記得你了,媽媽怕你想不開,才會提出讓你出國的。」
其實什麼事都不會一帆風順吧,要經歷挫折才能成功。我要越挫越勇,所以什麼也不怕,穿上最心愛的鞋子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
手機的聲音很大,尹皓似乎聽見了勤勤說的話,低頭笑起來。
偏偏她比我還要犟,不甘示弱地瞪著我:「他就算沒有失憶也不會再喜歡你,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根本配不上他!」
是千逸,我不知道她在這裏幹什麼,反正剛才的事情她都看在了眼裡。我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她卻跟著我一起下樓了。
「這兩天都只能喝粥,還說不難受。」
媽媽用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我許久,所有的話語化成一聲無奈的嘆息,從嘴角緩緩溢出。
「當然,難道你要一直暗戀下去?」
我曾經最喜歡的公主裙,媽媽買來送給了她的另一個孩子……可是她憑什麼這樣糟蹋我媽媽的心意?一團怒火從我胸口騰地一下冒了上來,我腦子一熱,打開車門衝出去,在馬路上橫衝直撞,不顧身後況勤勤和尹皓的呼喊,一鼓作氣跑到了商場外面的停車場。
我不知道他這是有心還是無意,心中有微微的失落感。看著脆弱的花苗在風中顫抖,那無依無靠的樣子就像我。
況勤勤為難地抿著嘴不肯說,看來她是一點兒也不怕麻煩。
「你還是坐在這裏,我要畫完那幅畫。」
校醫狐疑地盯著我看:「很忙就不用關心孩子了?」hetubook.com.com
放心吧,勤勤,我會陪著你,給你加油鼓勁的。
我走到窗邊的畫架前,在那一瞬間驚呆了。畫稿完成了一大半,細節還看不清楚,可明明白白能分辨出畫上的少女根本不是我,而是夏以雯!我彷彿受了驚嚇,喉嚨里發不出聲音,只是一個勁地吞咽口水。
幸好他也沒有多說話,我答了聲「好」他就掛了。我洗了把臉讓自己平靜下來,稍微梳了梳亂蓬蓬的頭髮,然後掏出口紅將自己的嘴唇擦得嫣紅鮮亮,讓我的臉上有了點顏色。
樓上樓下的窗戶紛紛打開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在竊笑,有的在冷嘲熱諷。尹皓不為所動,冷峻地站在墨綠的草地上,甩開女生的手,嘴角帶著一絲笑容說:「以後再找元若瀾和況勤勤的麻煩,我會讓你更麻煩。」
我這才想起來手機在充電,忘了開。
「不知道他會不會討厭我……」勤勤喃喃地說著,內心那麼期盼,又那麼忐忑不安。
鵝卵石圍砌的花圃里,我的花苗迎風舒展。等花開的時候我要請他來看,如果他能來,那就是命運對我最好的眷顧了。
尹皓聳聳肩,嘴角掛著微笑。他眸光閃爍,好像有話要說但是又沒說出口。我也就沒再搭話,靜靜想著自己的心事。
我聽見上下左右都傳來不同程度的噓聲。大概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敢這樣大胆狂熱地向尹皓表白了。
女生開始拉扯尹皓的胳膊,哭得更傷心了:「為什麼?既然你沒有女朋友,為什麼不肯試著接受我?我喜歡你很久了!」
「不……不是,他們都在國外。」我囁嚅著說道。
「我就是覺得冷。」我低著頭,將兩手握在一起,但是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我在他背上顛簸,聲音發顫:「沒有,尹皓,你放我下來。」
我扭頭走了,一轉身眼淚嘩嘩地流,落在又臟又破的紙袋上。
「是啊,她很纏人。」南鈞言露出可愛的微笑,卸下了他的偽裝。
尹皓甩了甩被風吹亂的褐色頭髮,反問:「什麼麻煩?」
他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用手抹掉我的口紅,而是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坐,歪著頭看我:「怎麼樣?圖案喜歡嗎?」
在粥鋪里點好了東西,滿桌美味佳肴,我們靜候況勤勤大駕。
我心口尖銳地痛,彷彿有鮮血流出,胃裡那把火燒得更厲害了,幾乎要燒掉我的五臟六腑。各種疼痛交織在一起,終於令我忍受不住,一頭栽在草地上。我發出低低的呼救聲,可是附近沒有人,整個樹林都是靜悄悄的。我哭著拿出手機撥了況勤勤的電話。
一張乾淨帥氣的臉龐突然湊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說:「元若瀾同學,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打電話把他們從國外都叫回來。」
我一愣,完全沒有了掙扎的力氣。他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只能老老實實跟他走。
突然覺得腳下那雙皮鞋真礙事,我決定拋棄它了,以後就穿著世上獨一無二的帆布鞋,用我最大的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同學,我們要對你負責,必須去醫院,不然叫你家長來商量一下。」
我張了張嘴沒吱聲。尹皓怎麼會在這裏?剛才在我耳邊「催命」似的一直喊我的人就是尹皓吧!不懂事的況勤勤,怎麼把他給叫來了?我就像是落了什麼把柄在他手裡一樣惴惴不安,於是暫時閉上了嘴。
眼睛半睜半閉,我的視線很模糊,只能看見幾個影子在面前晃來晃去。
草坪上,尹皓被隔壁班那個高個子女生堵住了。她不依不饒地哭著問:「你說啊,你到底喜歡哪個?元若瀾還是況勤勤?她們哪裡比我好?」
可我坐在那裡動彈不得,像是被記憶給凍住了。
那女生置若罔聞,大聲喊叫:「元若瀾,你不是很喜歡南鈞言嗎?去把他搶回來啊!幹嗎又打尹皓的主意?」
「長得真快。」南鈞言蹲下身,仔細觀察那些小花苗。
真是陰魂不散哪,我無奈地轉過身看著騎著單車趕上來的尹皓。
「啊?」電話那頭勤勤的聲音緊張極了,「你怎麼了?你在哪兒啊?」
電視里傳出陣陣歡笑,我卻吃得毫無滋味。
良久的沉默之後,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鼓起勇氣問他:「你經常給夏以雯畫像吧?」
「只能喝粥……」我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她。
我用力點頭,很高興他還記得這種花的名字。這稀罕的花的種子是從美洲帶來的,或許不應該稱之為花,只是毫不起眼的草而已,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它開花的時候那麼美。
「你在這裏的情況不太好,媽媽不想你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來,那樣太難受了。或許換個環境可以換個心情呢?」
尹皓或許覺得有些費解,但是他耐心地用雙手給我溫暖,直到我一點點緩過來。他鬆了一口氣說:「我先去挂號,現在天都晚了,做完檢查我請你吃飯。」
「喂!你的鞋子畫好了,來美術樓拿吧。」
我愣了一下,發現他看我的樣子有些嚴肅,便抿了抿唇,說:「我覺得臉色不好看。」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神情平常地說了句:「我有點渴,你也渴了吧?我去買兩瓶水,你等著。」沒等我回答他就已經走遠了。
「可是你一直跟他糾纏不清!再有下一次,我把你的房間砸爛!」
況勤勤是無心之語,可我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似乎每次都會被人發現,然後被人找麻煩,到底是誰這麼關注尹皓?
「元若瀾同學,你不是要去醫院做檢查嗎?」
「你等等,我幫你打!」勤勤果斷地掛了電話。
「元若瀾,你別做夢了。」尹皓輕輕哼了兩聲,仍然緊緊拉著我的手,「快點吧,天都快黑了。早點做完檢查,明天還要上課。」
我們幾個又打車回去了,途中我們都一言不發。下車的時候我沒忘記從尹皓那裡拿回我的袋子,然後他光明正大地護送我們回了公寓。
「粥很好啊,營養豐富又美味。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喝。」
「不要!」我的精神一下子恢復了,大聲喊,「不要叫家長,家裡和*圖*書很忙!」
「喂……」我還沒開始說話,南鈞言便打斷了我,飛快地說道:「以雯要回學校,我去接她,你自己回去吧。」
「加油吧,尹皓這麼高的人氣,別被人搶走啦。」
看著媽媽進了樓,我轉身去開門。自從上次她來學校看我,又過了一個月了,時間這樣不知不覺地流淌過去,我竟然沒有想她。
她用力點頭說:「就算沒有一點兒把握我也要告訴他,因為不說出來永遠不知道結果。」
尹皓忍俊不禁,拍了拍我的腦袋:「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胃鏡早就不是以前那樣檢查了。很簡單,就是吞一顆膠囊下去,一點兒也不難受。」
宿舍管理員說:「在呢!怎麼手機關了?家長多擔心哪!」
我沒回答也沒拒絕,算是默認了,乖乖地跟著他去排隊挂號。
暗戀中的女孩子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吧……我也經歷過這種美好與憂傷共存的階段。現在的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懷著美好的心愿忐忑不安,希望自己夜裡的暗暗祈禱能被愛神聽見。
一伙人氣勢洶洶地走了,我和勤勤心有餘悸地坐到沙發上。旁邊一道房門開了,胖胖的女生探出頭來,帶著愧疚說:「如果我不開門她們就會找我麻煩……你們以後還是別惹那些大小姐了。」
「總需要有人陪你呀,光叫校醫去能行嗎?我已經回學校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不怕被人看見?」他帶著幾分嘲諷的意思反問。
我的突然出現令媽媽目瞪口呆。我從地上撿起被踩破的袋子,把它抱在懷裡,惡狠狠地沖那個小女孩吼道:「你再敢這樣,小心我打你!」
「到了。」尹皓為我拉開車門,提醒我該下車了。
我繞過他繼續朝前走:「尹皓同學,謝謝你來救我,不過我現在沒事了。」
尹皓看見我老實了,臉色從陰轉晴,沖我笑了:「上次在教導處見過,她還請我多照顧你。」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朝桌上努努嘴:「來看看你的鞋,滿意嗎?」
「媽媽當然不捨得,可是你在這裏更讓人放心不下。我不在乎花多少錢,一定會給你選最好的學校,等你留學回來就長大了,出息了。」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陪你去吧。」
「這菜還是給你點的呢,我過兩天要做胃鏡檢查,不能吃東西。」
我知道我給她帶來麻煩了,這個孩子是我繼父的掌上明珠,可是即便我們母女要倚靠他生活,也不用受一個十歲孩子的氣吧!
「不是說好有難同當嗎?反正都陪你們喝了兩天粥,關鍵時刻更少不了我了。」他跨下單車,將車停在一旁上了鎖。
我用力地點點頭,覺得胃不那麼疼了,好像緩解了不少。剛才那一陣痙攣簡直要了我的命。
「若瀾,尹皓送你去醫院了吧?」
「像個妖精似的。」南鈞言擱下畫筆朝我走過來,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氣勢,就好像我什麼都得聽他的,就好像他能主宰我的一切。
我抽了張紙巾擦擦嘴,跑到窗戶旁邊去看,發現樓下宿舍管理員旁邊站著一個端莊而高貴的女人——我的媽媽。
「我不去!」我想不到他力氣這麼大,將我的手腕鉗得死死的,無論怎麼甩都甩不掉。
我靠在窗邊站著,那條公主裙鋪展在床上,暖色、泡泡袖、長裙擺。小時候,爸爸每次出差回來都給我買一條公主裙,也會給媽媽帶回來漂亮的首飾。一時間,我腦海里又浮現出停車場那一幕——媽媽委屈得眼裡含著淚,卻看都不看我一眼,緊緊地抱著那個刁蠻的小女孩。
上樓前我先看了看那扇窗戶,是緊閉的,窗帘也沒有拉開。我惦記著昨天用來綁窗帘的髮帶,於是快步跑了上去。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溫馨的畫面——南鈞言坐在窗邊畫畫,薄薄的窗帘鋪在他身後,光線不強不弱剛剛好。
「有人找你們麻煩了?」尹皓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陰鬱。
「什麼啊?光吃個葯也叫做檢查嗎?」
「謝謝老師。」我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虛弱,飛快地跳下床。我曾經在醫院里見過有人做胃鏡檢查,想起來就毛骨悚然,我可不想去受罪。
「我沒聽說過這種花,等開花的時候別忘了叫我來看。」
「是叫『黃昏之星』吧?」
她提了很多東西,仰頭看我的眼神里有很多很多擔憂。
「啊,沒鎖門呢!」我忙叫喚。
「你就吃這個?太沒有營養了。」媽媽微微嘆了一口氣,拎起一袋子東西放進冰箱里,又將廚房收拾了一下。
「尹皓,你怎麼不吃菜呀?」況勤勤突然好奇地問。
我覺得莫名其妙,笑著說:「我的鞋,我想穿就穿。怎麼你還管我穿什麼?」
校醫的語氣嚴肅而古板:「胃疼可大可小,必須上醫院去做個胃鏡檢查。」
「晚上有點涼,要注意保暖。」勤勤的理由巧妙而理直氣壯,她往桌上看了一圈,張大了嘴,「咦?怎麼這麼清淡?」
我歡喜地走過去捧起帆布鞋,果然是煥然一新,讓我簡直不敢相信還是自己的那雙鞋。那些暈染開來的顏色都被漂白了,畫上的新圖案是雲朵和彩虹。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見了,現在的我和況勤勤成了眾矢之的,不過尹皓說他會處理,那我也只好相信他。
我眯眼一笑,一手抓著她的胳膊:「勤勤,這兩天跟尹皓混熟了吧?」
尹皓一改往常的溫和,粗聲朝我喊:「要不要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
「儘快去吧,如果要請假,我給你開病假條。」
我笑著說:「我也算不准它什麼時候開花,你經常來看看好了。」
在風景如畫的河邊,梧桐樹葉沙沙作響,有飛鳥掠過水麵,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既然有人願意陪我受罪,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嘛,得意地抿唇笑了笑,我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醫院。
尹皓聳聳肩說:「捨命陪君子。」
「元若瀾,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在學校門口打了輛車去市中心最大的醫院,我坐在後座上越想越害怕,開始瑟瑟發抖。這一年多來,我固執地不願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醫院,因為那裡是我見爸爸最後一面的地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回憶起來,可是一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往日的畫面就會湧上心頭。
我坐在他身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鞋子脫掉,換上了帆布鞋。鞋頭是一道可愛的彩虹,鞋子外側是一朵淡藍的雲,這樣花哨的鞋是久違了的純真記憶,喚醒了我心裏沉睡已久的欣喜,一種久旱逢甘霖般的欣喜。
在醫務室做了簡單的檢查,校醫一隻手捏著聽診器,一隻手在我身上按來按去:「這裏疼嗎?這裏呢?」
他伸了一個懶腰,眯著眼說:「這麼好的天氣應該出去寫生。」
冰涼的手忽然被一個掌心包裹住了,絲絲的溫暖傳遞過來,讓我逐漸復甦。我茫然地望著四周忙碌的人影,喃喃說:「要不是去接夏以雯,他會送我去醫院,那該多好。」
新的一周開始了,現在到了四月初,陽光更加燦爛,我也覺得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早上出門的時候換了幾雙鞋,最後我還是穿上了南鈞言畫的那雙。
但是剛跑到校門口,我就聽見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元若瀾同學。」
我不冷不熱地說:「你不要這麼關注我,這讓我受寵若驚。」
我嘟著嘴說:「我以前見過別人做。」
「反正沒有值錢的東西。」他還是那樣的急性子,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若瀾啊,我今天晚上回學校!」
尹皓在後面喊:「你是病人,慢點走!」
「我不去。」我冷冷地拋下三個字,扭頭瞪著她,「如果你們不願意看見我,那就當我不存在好了。大不了不上這個學校,我可以去普通的中學,我可以自己打工賺生活費!」
「是啊。」
「無所謂。」他斜眼望著我,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一樣目不轉睛。
我教室里有一盆呢,他要是想看現在就可以,可我沒有說,就讓他和我一起等這裏的花開吧!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只是……比以前熟悉一點兒了。」況勤勤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媽媽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噔噔地響。
勤勤嘟著嘴抱怨:「好不容易跟尹皓吃頓飯,居然被人看見了,他是不是被人跟蹤了啊?」
「我看你們在醫院的時候聊了很多啊。」
她搓著手在我旁邊坐下,小聲說:「小瀾,媽媽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從醫院出來後天已經黑了。雖然那個胃鏡檢查的確跟他說的一樣不複雜,但是檢查之前兩天要清理腸胃,不能正常進食,只能吃半流質的食物,所以今天不能做了,而且也不能吃好吃的東西。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感覺苦不堪言。
其實我根本沒怪他,只是嫉妒而已。
「老師,我不疼了,不用上醫院,吃點葯就行。」
我們坐在橋頭,歐式欄杆的影子鋪在橋面上,一道一道像階梯一樣。
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我在草地里學騎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因為有個調皮鬼在旁邊笑話我笨。我為了證明自己一點兒也不笨,一次次爬上車,又一次次摔下來。
「你不會又胃疼了吧?」尹皓緊張地盯著我,突然反手一拉,將我背了起來,往醫院裏面衝去。路上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護士好心地叫喊:「急診室,從西邊的走廊過去!」
燦爛的陽光將她的臉龐鍍成了淡金色,眼影好像星星的碎片一樣閃閃發亮,我第一回覺得她的眼影不刺眼,還挺好看的。
我先去樹林看了我的花。它們又長高了兩寸,細弱的花苗看起來弱不禁風。我生怕別人踩了它們,於是撿了很多鵝卵石繞著它們擺了個圈,看起來像簡單的花圃,很有趣。最後,我掏出手機給它們拍了個照,然後往美術樓走去。
尹皓回頭看著我——那是一種看小動物的憐惜眼神——輕嘆道:「傻丫頭,想什麼呢?健康是最大的財富,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我臉上的淚痕被風吹乾了,皮膚緊繃繃的,很不舒服。在況勤勤的陪同下,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才回到診室里。
勤勤兩手捧著下巴,臉紅得像蘋果,眼裡亮晶晶的。
「只是湊巧碰見了,一起吃頓飯而已。」勤勤小聲解釋。
「嗯。」尹皓堅定地點點頭,蓬鬆的褐色短髮一顫一顫,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毛茸茸的小狗。
南鈞言是很容易對新事物產生好奇心的人,於是放下速寫本,跟著我走到了河邊。
「哎呀……」勤勤哀叫一聲,「那等我一起吃好不好?」
「對嘛,就應該這樣坦蕩,有什麼好躲的?」南鈞言大大咧咧站起來收拾好東西,拉著我出了畫室。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將一頭柔順的頭髮都甩在腦後。
公寓里黑漆漆的,那兩個女生可能都在屋裡做作業。我和勤勤躡手躡腳走進去,不料燈「啪」地一下打開了,沙發上好幾個女生表情各異地盯著我們。
「原來你是害怕啊!」尹皓嘿嘿地笑了起來,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手機響了,柔柔的音樂一點兒也不催人。我慢慢地擦乾眼淚,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南鈞言的來電。我毫不猶豫地按了接聽鍵,絲毫沒考慮到自己因為哽咽而沙啞的聲音會有多難聽。
我鬆了一口氣,垂下頭平復心情。
拿筷子的手在發抖,我帶著濃濃的鼻音問:「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出國嗎?」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天地那麼廣闊,而我如此渺小,我感覺自己在逐漸失去熱度。
「不許再穿這雙鞋。」夏以雯用一種生硬的語氣命令我。
「有人看見你們一起在粥店喝粥。」
我連連點頭:「很喜歡。」
他的步子慢下來了,在醫院的走廊里將我放下:「那你是怎麼了?」
我只好鄭重地表態:「尹皓同學,鑒於你的粉絲太熱烈太瘋狂,我們吃不消,所以這次你就別陪我去醫院了。」
「你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慢慢靠近他,然後告訴他你的心意。」
我強行擠出微笑,問:「你上午一直在畫她嗎?不用看著她也可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