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她去上班了,並且囑咐艾瑪好好休息,勿再飲酒。這些年,自從艾瑪將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之後,身邊能讓自己感到溫暖的朋友已經越來越少,她原本以為只要事業成功,朋友有多少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直到一個人彷徨迷茫,找不到人可以傾訴,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孑然一身,愛人沒有,朋友也沒有。
阿千立刻迎出去討好的笑問:「溫先生怎麼來了?我們店長還沒來上班呢,真奇怪,她平時都是最早的一個。」
她壓根也不是他什麼舊愛,他們的關係,不是陌生人,不像朋友,更夠不上愛情。
錯了,都錯了,原來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那次他去上海,不過巧合而已,他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不過拿她尋開心罷了。一開始,就只有她一個人入了戲,他編的劇本真是讓人猜不到開頭,亦猜不到結局。
簡訊是舒茼發來的,舒茼說她回了老家探望父母,想休假幾天,店裡的一切事物拜託給阿千代為處理。然後是讓阿千不用掛心她很快就會回來。
「不了,溫總,我不回家。我現在要去機場,您送美女回去吧,不必管我。」舒茼邊笑邊搖頭,隨手攔下一輛的士揚長而去。
該怎麼形容舒茼的心情?身邊的艾瑪已經睡死過去了,晚餐的時候艾瑪喝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塗,舒茼不曾想到原來事業上的女強人也會有借酒消愁的這一天,她一直以為這樣的事只有她們這些普通人才幹的出來。後來她實在沒辦法,只好呼喚阿千幫她把艾瑪弄了回來。阿千一路都在教訓她女孩子應當自愛自強生生不熄云云諸如此類,彷彿喝醉了的不是他背在背上的艾瑪,而是跟在他屁股後頭的舒茼。
溫柏言並不回答,目光直視前方說:「簡琳,那是我的私事,你沒必要過問,我看讓時總監送你回去吧。」跟著頭一轉,看向時景維,「你覺得呢時總監?」
「那溫柏言他……難道沒有一點動作么?」舒茼試探性的問艾瑪,其實心裏早已明了,如溫柏言的性格絕對不會做出激烈的事情來,他的溫吞有時是對自己致命的傷害,那種爛好人的角色演得分外得心應手。
舒茼捏緊拳頭,手腳冰涼,慢慢挪到車窗口,笑眯眯望著裏面的人。那樣藏在心底的人,以為他的溫柔終有一天是只會屬於自己的珍藏,她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其實他對每個人的態度都一樣,溫柔,微笑,防備。而她,亦不是例外的那個。
舒茼,你真是個傻子,傻到沒有自知之明,傻到自做多情還讓人看了笑話。
那時溫柏言來上海,關於這件事卻隻字未提,他那樣的人呵,只要自己不說,誰又能從他永遠不變的面容上看出些什麼呢。他究竟把自己隱藏到了什麼程度?
不是沒有怪過梁兆鈞居然做出挖老東家牆角這樣無恥的事來,但這件事發生至今溫柏言不但沒有一句說辭,甚至在高層紛紛提上辭職報告的時候都可以笑著批閱然後祝他們以後前程似錦,兩廂對比,不免覺得自己心胸狹隘,故而也不好再抱怨多說什麼。但怨憤卻是存在的,即便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自私的理由,也不能越過了基本的底線。
女孩子,大多愛幻想,總覺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也時刻注意著自己,正是因為這種小女兒家的心思才讓她以為,溫柏言對她是特別的。
時景維終於從看好戲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瞪著車子離開的方向結結巴巴問道:「剛來……就走?現在的機票已經便宜到可以讓人把坐飛機當乘公交那樣玩兒?」
上海正是陰雨綿綿的季節,就如同溫柏言此刻的心情,飛機降落在浦東機場的時候他才感覺到真正的塌實。昨夜他趕到機場的時候最後一班飛上海的航班已經起飛,也就意味著他沒能追上舒茼,他了解舒茼,那丫頭最是鑽牛角尖,如果不和她說清楚,他們之間的誤會只會如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至少他不希望他們之間有誤會產生。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舒茼難過。
隔著車窗,溫柏言的手掐在舒茼胳膊上,她低著頭,一www.hetubook.com.com聲不吭,肩膀微微顫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事之後艾瑪才看清梁兆鈞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至少在處事作風上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所以後來的分手在現在看來真是理所當然。
兩束燈光打過來,舒茼的眼睛一眯,猛地沖了出去攔住正欲離去的車子。倔強的女孩子站在那裡,不肯服輸的眼神,滿滿的怨恨,那是溫柏言在黑暗裡唯一感受到的情緒。一個急剎車讓車子生生停在只離舒茼幾公分的位置。只要再晚哪怕那麼幾秒,舒茼就會被撞飛出去。
「分明就是一小屁孩教訓起人來到有模有樣的,阿千你這少年老成的個性可真不好,必須得改,不然把不到妹,現在的妹妹都不喜歡太死板的,沒情趣。」舒茼嘆息著搖頭,拍拍他的肩膀,把艾瑪從他背上挪下來。
宿醉,醒來之後的代價便是頭痛欲絕。艾瑪拍著腦袋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早晨清新的陽光灑在潔白的床單上,倒映出一片燦然。是了,昨夜自己喝了很多酒,最後是舒茼把她帶回來的,這裏,大概就是舒茼在上海的家了。可是整個公寓里獨不見舒茼,餐桌上有熱乎乎的早餐和舒茼留下的字條。
只不過離開短短几個月時間而已,再次站在那幢寫字樓下面,竟然有種久違了的感覺。夜晚的冷風吹散舒茼高高紮起的馬尾,她抬頭看到屬於溫柏言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一時恍惚,連有人接近自己都沒察覺。
工作,在他眼裡心裏永遠都是工作。舒茼控制不住自己發顫的身體,用力甩開他捏著自己的手,看錯了還是愛錯了?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能屬於自己?在她以為他們之間的親密是獨一無二的是別人無法擁有的時候,他給她當頭一棒,狠狠敲醒她的自以為是。她也曾經問過自己,平凡如她又怎麼會引起他的注意,現在才發現那只是她一相情願的自欺欺人。
不知道為什麼,舒茼這個樣子讓溫柏言內心極度不安,他鬆了鬆手皺眉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很晚了,先回家吧,你也很久沒有見到你爸媽了對吧?來,上車。」最後那幾個字,幾乎帶著誘哄,彷彿一個家長對無理取鬧孩子的容忍。
溫柏言眼睛里似乎有什麼在閃爍,他蹙著眉,唇緊抿,看著她無奈道:「舒茼,不要胡鬧,上車,我送你回去。」
舒茼已經完全僵化了。她根本不知道梁兆鈞走了還帶走公司這麼多重要員工,她以為他走的兩袖清風瀟洒豁然,沒想到帶走的卻是原本公司一半的資源。而副總這樣的燙手山芋竟還丟給了與他親密過的艾瑪。他究竟想做什麼?他不是溫柏言從高中開始十多年的好朋友么?怎麼有臉做得出這樣的事?
「溫總放心,我會搭今天最晚一班飛機回去,不會耽誤工作。」
怎麼會?連自信的艾瑪都感到力不從心,公司內部已經亂成這樣子了嗎?可不是還有溫柏言嗎?只要有他在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在舒茼眼裡,這世上似乎真的沒有溫柏言解決不了的事,他總是雲淡風輕的,他總是自信滿滿的,他總是看去心不在焉漫不經心卻將所有都看在眼裡的。
事實上溫柏言心裏已經被一股不安籠罩,舒茼就算再耍脾氣也從不把感情放到工作上,就像那時她那麼捨不得他卻還是答應他來到上海一樣,她是理性大過感性的女孩子。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舒茼冷哼一聲推開他,腳步才邁開,又硬生生停住。整個身體從腳到手再到心都像是僵化了一般,連嘴角想扯開一個笑容都力不從心。
阿千一口口水猛地嗆住,臉紅得劇烈咳嗽起來,偏偏背上的艾瑪還不安分的一手圈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到他的皮膚上,他一瞬間四肢冰涼又覺火熱,頓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然而當頁面翻到其中某頁的時候手指驀然頓住,溫柏言唇邊的笑意剎時僵化,不知是什麼心情。那一小頁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名字。溫柏言三個字到後來字體都開始歪歪扭扭,但筆觸卻十分用力,幾乎可以想象那時她一定是咬牙切
hetubook•com.com
齒的寫著這些名字。溫柏言忍不住失笑,無奈搖頭,連他都沒發覺,那樣的笑裡帶了少有的寵溺,那是只有當對象是舒茼時才會有的表情。這一頁的頁面上,日期正是上次他來上海那次。那時也有美好的回憶,至少那是他第一次在那種場合與人瘋玩。深夜的機場並沒有太多的人,舒茼找了個位置把自己蜷縮起來,目光獃獃得望著平滑的地面,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腦子哪裡出了問題,竟然會毫無考慮的就那麼跑了回來。冷靜下來之後想想,其實當時她完全沒有立場去指責溫柏言,一直以來都只有她一個勁的說著喜歡他,而他向來沒有任何表示,她憑什麼氣沖沖得跑上去指責他有新歡忘舊愛?
不甘心?她沒有不甘心,她不甘心的只是溫柏言的不堅持和變相逼迫她的放手,除此之外,做衣服或者賣衣服對她而言根本沒有多大區別。在她還沒有強勢之前,她必須得先學會妥協。
舒茼回頭掃了眼空蕩蕩的候機室,沒有,沒有溫柏言的身影,他不會追來,在他眼裡她的舉動就是幼稚,任性,與他鬧彆扭,他從來也看不到她表面活潑掩飾下的不安。不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她註定會是輸家。
阿千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把溫柏言帶進二樓的小辦公室里。溫柏言在屬於舒茼的窗口位置坐下,這的確是舒茼的風格,小小的辦公桌上全是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他隨手拿起一本可愛的小便簽本,上面全是零散的塗鴉,獨特的舒式風格。舒茼有時極為像個孩子,某些行為總讓人忍俊不禁。
阿千憋紅著臉,好似有一口惡氣沒出似的,那模樣怎麼看怎麼有趣。舒茼歡快得同他道聲再見,那時心裏是真正覺得快樂。但快樂有時太短暫,轉眼之間,你以為的快樂,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快樂。
是的,她笑不出來,她甚至想哭,好好痛快哭一場。她心疼那個男人呀,自從知道他一個人背負了這麼大的壓力之後,她心疼的連呼吸都覺得痛。她活在離他那樣近的世界,可是她一點都無法為他分擔,即便只能幫上那麼一點點小忙她都會覺得心滿意足。
有溫熱的呼吸化過耳畔,舒茼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朝那人舉起手,不想下一刻手腕就被對方輕易抓住,伴隨著熟悉,路燈下她又再次見到弔兒郎當的時景維。
話已至此,簡琳壓根就沒有其他路可走,她氣鼓鼓得下了車,才關車門,車子就飛似的從自己身邊劃過,毫不遲疑。那樣的速度,闖了第一個紅燈都絲毫沒有要減下來的意思。
瘦削的身影劇烈顫抖,指骨僵硬渾身冰涼。但怎麼樣都抵不過心來的蒼茫。舒茼呆坐了很久,直到空曠的候機室傳來登機的廣播她才茫茫然回神。也許有時候現實總是會逼迫你做出什麼選擇,不管是好是壞,你從來別無他法。
「舒茼,說實話工作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讓我覺得累。你知道,對一個服裝公司來說,設計部門可以說是公司的中心部門,可現在,設計部的骨幹員工一個個不是跳槽就是走人,高層人事變動又越來越頻繁,我有時都覺得力不從心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也許那時坐上副總這個位置本身就是個錯誤。」
溫柏言笑笑說:「有你這麼一個聰明滑頭的員工,難怪你們店長混的這麼滋潤。」
舒茼握住艾瑪的手捏了捏:「怎麼才幾個月不見你就好象變了個人似的?公司不是還有溫總在么?即便要塌也是他給你頂著,要死不也是他先死么?」
——疼痛和瘋癲,你都看不見。
溫柏言嘆一口氣,手指的力量不自覺放輕,輕柔的語氣在冷風裡如清冽的水珠,不冷不熱,卻帶著刺骨冰涼。
那是種無形的控訴,舒茼定是曾在心裏埋怨過他的,她表面總那麼外向樂觀的樣子,但心思敏感細膩到經不起任何防備和算計。
時景維到一臉坦然的無所謂樣,攤了攤手說:「別怪我沒提醒你,有時候當傻子可比做聰明人舒服多了,要不怎麼說傻人有傻福呢,你現在興緻勃勃的跑回來,可別過不了多久哭著沖
m.hetubook.com.com回去,那樣就划不來了。」
舒茼笑著後退一步,擺手搖頭:「不敢麻煩溫總,我一向都獨來獨往,看來是我來錯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以後不會再來叨擾溫總,從前給溫總造成困擾是我不懂事,對不起溫總。」說完果真九十度的標準鞠躬,讓在場的人都不知所措。時景維用力眯了眯眼,這真是舒茼?她以前不是挺能玩兒么?怎麼這會兒又唱起這出來?含淚與君別?要不要這麼誇張這麼逼真?他伸手想把她拽自己身邊來,但有人比他的動作更快。
溫柏言沒搭理他,捏了捏鼻樑,只有離他很近才能看清他眉梢處深重的疲倦,累了,漸漸的開始力不從心,漸漸的發現隱忍才是最消耗心力的。做了這麼多,最後的結果也如他所願,他才發現原本的初衷早已改變,心頭空了好大一個缺口,好象是某件曾牽挂期待的事終於了結,心一下鬆弛下去,可那原本該是輕鬆,如今卻空得他心口越漸發酸發苦,不是滋味。
傍晚的晚風吹得舒茼臉紅撲撲的,她收拾完店裡最後一件清倉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抬頭就見餘輝下站在店門口望著自己的艾瑪。艾瑪拖著來時帶的行李箱,微笑肆意洒脫。
艾瑪的到來,又是另一個的驚喜。也許是一個人寂寞的太久了,乍一見到曾經的熟悉面孔,舒茼又是驚喜又是開心,急忙拉著艾瑪的手往樓上的辦公室小間跑,惹得艾瑪忍不住數落她仍和以前一樣像個小孩。
但是溫柏言不。他早已經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卻執意讓她離開,他不願意讓她在他身邊,他在最累的時候不願身邊有人,即便她那麼的想留下來,即便她掏心掏肺似的想為他分擔些那些苦。可他習慣獨自一人,不習慣有人為他分擔。
「不要耍孩子脾氣,說的哪出跟哪出?你在跟我鬧什麼彆扭?還有,你為什麼會跑回來?上海那邊現在應該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吧?新一季的出貨單都校對完畢了?」
舒茼蒼白的臉頰在路燈下忽明忽暗,腳步後退,似乎漸漸退離那個有他的世界,無理取鬧也好,妄自菲薄也好,她真的覺得很累,要猜測他的心思累,想讓他輕鬆快樂累,她忽然覺得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喜歡這個男人。
「舒茼,多謝你這幾天的款待,我要回去了。我想我不該一時任性放下工作跑來上海。」艾瑪聳聳肩,與來時相比,她的笑容都了幾分豁達,她笑起來真的很美。
阿千是第一個發現溫柏言的人。這個時候,陽光才爬上來,清冷的街頭陸續是還未完全睡醒的人們,溫柏言在旗艦店門口等了一會兒,沒見到舒茼的影子。
舒茼的腦子根本無法正常運轉,他們站在暗處,很清晰就能看見明處的那兩人,溫柏言紳士得為那人打開副座車門,那樣溫柔的動作,曾幾何時幾乎讓舒茼以為那會是她的專屬。
心事被看穿,舒茼滿面滾燙,嘴硬道:「管好你自己吧,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說我?」
「就知道你是工作狂,就算再怎麼心情不好也不放任自己延誤工作,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路上小心。」舒茼拍拍她的肩膀,一瞬間有種蒼涼自心間劃過。
她把頭埋進膝蓋里大哭起來,她那麼那麼想見他,想抱抱他,但他給了她什麼?那個叫做簡琳的年輕女孩子,漂亮,笑起來那麼美麗,她看溫柏言的眼神誰都能看出那代表什麼。而溫柏言也讓簡琳那麼接近他,他從前從來都是與人保持距離不咸不淡的。
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的簡琳雖然不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已經看了個大概,她很想說不要,他明明答應了要送她回去的,但溫柏言的目光如今已經不復剛才的溫柔,冷而漠然,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任性,只會自討沒趣。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何況是在這樣現實殘酷的社會。」這也是溫柏言教她的,在她剛來上海幾乎累到夜夜失眠哭泣的時候,是他這句話被她奉為至理名言激勵刺|激自己,才使得她度過了最初那段荒蕪的日子。
起身,離開。也許只要一個轉身,她和他就從此歸於平靜,再無交集了。她那麼滿https://m.hetubook•com•com腔熱情的對他喜歡,原來在別人眼裡都不足一提。舒茼覺得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呼吸十分急促,心臟口少了一片肉,無法彌補,空得她不斷掉眼淚。她嘶啞著喉嚨一步步朝安檢口走去,這個城市即便有他,也讓她覺得疼。
但舒茼沒想到自己這麼快也變成了她自己口中所謂的傻子。在艾瑪走之後,她搭了下一班飛機飛回去。沒有任何準備和前兆,只是當空中有飛機劃過的痕迹時突然很想很想回去看看溫柏言,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說那樣好,看看他所謂強大,是否當真已經不需要有人陪在身邊。她多少次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與他隔離兩座城市之間,再也感受不到他存在的痕迹。
因為那些人都說,她太高傲,她看上去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可是現在的舒茼卻給了她朋友的溫暖,那個女孩子呵,簡單到完全沒有一點心機,她對人好,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要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
溫柏言眉眼彎著,輕輕笑起來。陽光灑在他面容上,金燦燦的一片,夜空的星辰都為之黯然失色。他是在人群里即便默不作聲也能發光的金石。
時景維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說出的話卻是:「那個跟在溫柏言身邊的女孩子叫簡琳,是他新來的助手,每天跟溫柏言同進同出,可把公司的女同事羡慕壞了,瞧瞧,那女孩子好象剛剛大學畢業,比你還小兩歲,多水靈的娃,嘖嘖,我說溫柏言怎麼總艷福不淺呢,上至三十歲下至二十歲,老少通吃啊。」
如同現在,即便她再怎麼不甘心都無法否認一個事實,那就是在溫柏言心裏,她從來不是特別的那個。他們在不公平的線上,她越愛越深,他漸漸淡去。
「溫總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會不會太快了些?」語氣里多了些尖銳,舒茼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自嘲道,「噢不,我似乎太看得起自己了,對溫總而言我應該只能算是認識的人,舊愛這樣的稱呼顯然是抬高我了,是吧溫總?」
她看著艾瑪的身影遠去,拉長的影子掩埋在人群之中,那是她見過的最優雅最理智最懂得進退和審時奪度的女子,但再如何理智強勢的女子,一旦得到愛情都會變得脆弱,所以說女人一但戀愛就會變成傻子這樣的言論其實並不是憑空臆測而是存在事實依據的。
她常常會想念溫柏言,在清晨的陽光下,在午後的細雨里,在夜晚的迷霧中。她多麼想念他,這個城市再熱鬧再繁華,沒有那個人,也是一座空城。
艾瑪變了很多,她換了髮型,從前的長波浪變成了現在幹練的齊肩短髮,但女神就是女神,無論什麼造型都彷彿天生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一點也不顯奇怪。
阿千顯然也有些奇怪,依照舒茼平日里的作風,就算心情再差情緒再低落也從不影響工作,更不用說是這麼晚了還沒到店裡,他晃晃手機說:「我打了幾個電話都無法接聽,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溫先生你再等一下,她不會不來上班的。」
兩個人面面相覬,正是這個時候阿千的手機提示有簡訊進來,他一看,立刻遞給溫柏言。
如同此刻。她可以在阿千面前毫無顧及的說玩笑話,甚至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嬉皮笑臉大大咧咧假裝開朗,卻無法在一個人的時候還戴上虛偽的面具。
她歪了歪腦袋問:「那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嗎?」
「你明明是學設計的,卻讓你跑來這裏來賣衣服,舒茼,你難道一點也沒有覺得不甘心嗎?」
艾瑪搖了搖頭,也是沉默。自從梁兆鈞離開,溫柏言便開始每日坐鎮公司,他自有能力,否則這麼多年來也不會將公司一步步做大到如今的規模,只是公司重要崗位的人員隨著梁兆鈞的離開都已經被挖得差不多,有些工作得不到完整的銜接,出錯自然再所難免,尤其涉及財務資金方面更是沒有人敢挑大樑,她幾乎記得溫柏言每天都是最晚一個才離開公司的。大到公司所有的決策,小到每筆資金的流通批閱,都要經過他親自過目,她記得從前梁兆鈞在職的時候都沒有像如今溫柏言這樣累過。
溫柏言走的時候舒茼沒有去和-圖-書機場送他。她討厭離別,更討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她有時會覺得他是寡情的男子,來的安靜走的匆忙,算好所有的一切,不給別人也不給自己留有退路。
時景維雙手抱胸,如同看笑話一般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舒茼,「我記得你不是被發配邊疆了?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還是思郎心切實在熬不住跑回來了?」
「我覺得?老闆發話了我有說不的權利嗎?」時景維聳了聳肩,對簡琳招招手嬉皮笑臉得說,「還不快下來?妨礙你老闆辦正事兒當心以後在公司給你小鞋穿。」
「我說阿千你緊張什麼?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婆婆媽媽跟個娘們似的。」舒茼這麼對喋喋不休的阿千說。
「這和你無關。舒茼不在的這幾天這裏就麻煩你了,我先走了,好好乾小夥子。」溫柏言拍拍阿千的肩膀,對阿千來說溫柏言的鼓勵比什麼都管用都珍貴,他是打心眼裡佩服這個男人的,不拘小節,有魄力有頭腦,更重要的是他不像某些商人那樣只謀取利益不管其他,溫柏言是有原則的商人,凡是觸極他底線的即便利益再高他都不屑。
艾瑪臉上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凝固,她有心事,整片眉心都被陰霾籠罩,舒茼不敢說自己十分了解她,但真的極少見她有這樣的表情,不免也收了玩笑性緊張起來。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什麼是真實?上海是個十分適合小資們生活的城市,這個城市也跟那些小資一樣矯情,住的久了,連舒茼都不自覺矯情起來。她在夜晚的黃浦江邊看油輪一艘艘開過,心裏寂寞到蒼涼。時間是怎麼從她心上劃過,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所以當下就訂了今早第一班飛上海的航班。溫柏言自認從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並且懂得自持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或許是舒茼的年輕感染了他,也或許他真的已經厭倦所謂孑然一身的生活,他不想讓那個女孩子走開,他想她能在自己身邊,即便有那麼多現實和顧慮。
阿千一直都把溫柏言當做自己的榜樣和目標。可現在他實在搞不懂自己老闆和店長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們這是唱的哪出?
「你在這裏混得不錯嘛,看上去有滋有味的,業績也相當不錯,可見長進了不少。」艾瑪環顧了下四周,這個小間一看就是舒茼自己搗騰出來的,完全的舒茼風格,牆壁上各種卡通海報,最大的一個當數海綿寶寶。
「梁兆鈞帶走了設計部幾位骨幹以及公司重要高層,你可以預見少了這些人,公司至少有一小半無法正常運作,連原本與義大利知名設計品牌合作的機會都因為我們的設計缺乏創意和新鮮感而不得不拱手讓給別家,要知道那原本是我們勢在必得的。」艾瑪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強忍著什麼,肩膀微微抖動著,手心冰涼,她一定很害怕,但她究竟怕什麼,恐怕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知道。
傻人有傻福,是呢,怎麼每次時景維這個討厭鬼說的話到最後都能證實是正確無比的,她在時景維面前總是抬不起頭,最狼狽最無奈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發白髮僵,許久溫柏言才低聲對身邊的人開口,雖然聲音很輕,卻透著無比堅定:「不好意思簡琳,你看我這裏出了點事,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你自己打車過去吧。」
溫柏言的拳頭不自覺捏緊,起身走到門口問正忙碌的阿千:「舒茼還沒來嗎?」
舒茼吸了吸鼻子,抬頭微笑面對他,無論如何她也不要在他面前像個失敗者,哪怕她面對他從來都有著強烈的自卑。
阿千有點兒摸不著頭腦:「這……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去了,昨天送走艾副總之後她也跟著不見了,我以為是不舒服回去休息了,這……」
再翻轉一夜,短短的一句話,卻在看到的時候連呼吸都頓住了。那行有力卻依舊清秀的字,溫柏言當然不知道那是一句歌詞,但這句話卻真真實實扎到了他心裏去。
舒茼甩了甩頭,拍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忘掉溫柏言那些殘忍而現實的教導,她看向艾瑪,笑眯眯問她:「你又來上海做什麼?你這個工作狂不要告訴我是來散心度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