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後他們就宣布建立國家了，速度之快讓人猝不及防。」
「難道不是嗎？你不覺得許多書內容都是差不多翻來覆去嗎？很難有讓我眼前一亮的作品。」
孩子們有點躁動。老師和顏悅色地說：「『雖然經濟在發展，科技在進步，素質在提升，但人類仍難以彌補自己的破罐子上越來越多的裂痕。楊朱子一時成為了人類的局外清醒劑，雖然不知效果可以持續多久。他對人類的愛恨，可能得讓歷史來裁決。』這是我曾祖母寫下的筆記，她當時是一個記者。我們現在大致知道楊朱子對人類的失望的深層原因，但現在還不適合告訴你們。」
楊朱子等大多數人都重新把聚焦的目光還給他后，才又慢悠悠地開口：「因為第二代阿亞，已經降生！」「降生」的單詞born他故意戲謔地加重並拉長，如同引爆了一枚炸彈。
老師開始注意這個孩子的發言了，他代表的正好是人類社會對阿亞的負面看法，大多數論述應該是父母傳述的。她來到這個孩子身邊，輕鬆地說：「不是哦，阿亞曾經說過自己是討厭政治和軍事，但最討厭的還是我們這些搞阿亞社會學的人。」
「他們和世界各地的相關科學家是一整個團隊，是借科學交流研究的名義乘專機出去的。至於怎麼把孩子們隱藏起來，孩子們是什麼心理，我也不知道。至於他們的相關資料，像基因圖譜技術參數那些，全靠楊朱子記憶下來，不用電子設備，所以無從審查。」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大家說了挺多，但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個點：楊朱子，他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大家還記得先秦楊朱的『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為』的說法嗎？」楊翻的話讓老師有些意外，全班的孩子也若有所思。
「你難道不覺得所謂阿亞國也許就是個軍事基地嗎？冷戰你知道嗎？」長頭髮同學反唇相譏。
等他十幾分鐘的演講結束后，同學們聽到當時會場沸騰甚至混亂起來的聲音。有人為他拍手稱快，有人則指責他喪心病狂，一波一波的討伐聲浪向他襲來。保安和警察隨後進來了。
「老師，您能詳細講講楊朱子嗎？官方的介紹太刻板了！」坐在楊翻旁邊的一位同學大聲說。他的懷舊情緒似乎比楊翻還濃烈，在近視已經成為歷史事件的時代還戴著眼鏡，就像21世紀還有人穿長袍馬褂一樣。他看上去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但對比楊翻，看的書並不多。
在孩子們的注視下，楊朱子面帶笑容，迎著掌聲走上演講台。他拿起演講稿，對當時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和各大媒體狡黠一笑，慢慢放下演講稿，然後慢條斯理地用英語向全世界宣布了阿亞的存在。那是生日會過後的第五年。
「這個問題可以做期末考核題目哦。首先，得先解決身份認證問題，找回公眾信任。其次，沒有攻打的理由，支持阿亞的人太多了。再次，阿亞國可以說是攻不破的。」老師說著，調出阿亞國的資料。「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做到這麼神秘：擺在你面前，你卻什麼也看不見。他們不僅建立了神奇的衛星信號干擾系統（不止干擾，還能導致各國偵察衛星傳輸錯誤的信號，至今我們都拍不到哪怕一張阿亞國內部的照片。這和前面的身份系統的原理是一樣的），還有更神奇的防禦系統，系統形如磁場，籠罩全部國土，並具有身份識別功能，阿亞可自由出入，但任何非法闖入者會因此失去機動能力。也就是說，飛機飛過去會失靈，人走過去會失去知覺。這樣的科技實力只是阿亞真實水平的九牛一毛罷了，說穿了，連美國和歐洲都怕它。」
「這好像我們小時候玩的積木。」一個女孩子指著一棟阿亞設計的建築說。
嗒嗒嗒……清脆的馬蹄聲為寧靜的熱帶早晨增添了幾分悠閑恬淡。這是楊翻第一次坐馬車。他的確想不到，在二十二世紀這種超信息化時代，自己竟還能在撒哈拉沙漠里坐到中國傳統的古香古色的馬車，而且馬並不是外面世界的仿生機械馬，而是真實的歐洲名馬。他從透明的車廂對外四處張望，各種奇妙的景色令見多識廣的他也頗感新鮮。阿亞出現至今才一百多年，但他們的國家的綜合實力已直逼幾大超級大國。真沒想到，真沒想到，當年令全世界吵得沸沸揚揚的那一百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孩子，如今如此深刻地改變了人類歷史。
「你為了這項事業，準備了多久？」
「老師，社會學課只拿一章來講阿亞，似乎太少了吧！」老師剛走進來，便不得不加入班裡早就開始的大討論了。學生們環繞老師，隨意坐著，許多人身邊還飄著信息窗口。在新世紀，願意上學校接受基礎教育的學生越來越少，一般都是父母沒辦法親身教授或自學能力不太強的學生。當然，也有信任學校教育的系統性的家長會把孩子送到這裏，比如楊翻的父母，楊翻不是特別喜歡上課，因為他覺得有些討論很無聊，他認為真理往往淹沒在這些海闊天空的自由發揮之中，過後很少人會去回想自己都在課堂上扯了些什麼的。他期待著今年新學期的大學生活，現代人的學習重點是在大學那10年。
法官沉吟了一會兒，各種形式的記錄儀器發出輕微的雜訊，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他們說出的每一個擁有歷史重量的字。
「哦！原來是這樣啊！」全班的注意力忽然又被戴眼鏡的同學吸引去了。「楊翻是楊朱子的直系子孫……」他調出一張類似於族譜的圖表，拋到空中，全班都抬起頭來看。在那幅樹狀圖上，只有楊朱子和楊翻的名字，中間的關聯名字沒有顯示，但可以清楚地看到楊翻似乎是楊朱子的嫡系第五代後代。
「聯合國又被打臉了！」一個女生說。
「是的，它會幹擾，只要是電子設備。」
「這也是曾經是個大問題。」老師講課的思路是被學生帶著走的。「無論在哪個行業，阿亞都能成為一方富豪。聯合國也是第一個知道的。大家了解以色列吧，當時很多人猜測阿亞應該也是在籌備『建國基金』。聯合國很快出台新的『阿亞法規』，不僅支持各國對阿亞徵收重稅，還特別規定『阿亞無權建立主權國家及其它自治組織』。阿亞代表卻出人意料地表示接受。現在看來嘛，我們都猜對了一半。還記得當年楊朱子對人類的評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後來那些人就被打臉了，許多阿亞富豪都跑去生態破壞區出巨資對當地進行不遺餘力的生態恢復，甚至因此耗盡家財。他們改善了很多地區的自然環境呢！你們應該去過一些他們建立的生態公園。」
「老師，那有沒有人乘機混進去啊？」另一個女生問。
「對的，大家看到阿亞設計的東西都會感到親切，因為阿亞無論老少，都保持著一顆完好的童心，楊朱子和他的團隊成員就是這樣。」老師很歡快地說。「阿亞之間，從來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冷漠，他們無條件地信任彼此，關心彼此，幾十年過去了，那種大家庭的氛圍卻越來越強了。真好！」
「在第一代阿亞二十歲的時候，阿亞們都相互見過面，有幾對還已結婚生子。阿亞嬰兒完全健康，且成功遺傳了第一代阿亞的生理優勢。」老師有點興奮地解釋說，「真是太偉大了，這樣高難度的技術工程，他真的是天才。大家也許已經不了解關於這方面的歷史了，一百年前，歐洲一位科學家創造了人類史上第一個克隆人，當時世界也為之鼎沸，連年爭吵，會議不斷，最終沒辦法，聯合國還是決定承認克隆人的一切正當權益，甚至，因為克隆人日漸健康成長，有人還提議逐步放開克隆人研究。那個克隆人一直健康地成長到十六歲，一直受到全世界的關注和呵護，生活瑣事都會成為新聞。但最終，似乎克隆生物的悲劇終究難以逃脫，他在十六歲時出現嚴重器官功能衰竭，生命危在旦夕。經過一番劇烈思想鬥爭(後來從他的日記得知)，他選擇報復創造他的這個世界。他逃出醫院，先後槍殺了創造他的科學家和他的監護人，再攜特製炸藥開車到所在國首都的大型商場製造自殺式爆炸事件，造成了五十多人傷亡。從此，聯合國第一次明令嚴禁克隆人，限制相關研究，並對違法者及其所在國制定嚴厲制裁措施。」
「那時為什麼沒有軍隊去阿亞國？」外交官的孩子說，大家都知道他沒有預習。
他平復心緒，徐徐講出最後一席數十年來被引用無數次的話：「阿亞作為改良后的新人類，擁有人類難以比擬的智力和道德優勢，他們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真正hｅｔuboｏk.ｃom•ｃｏｍ熱愛世界的真誠。我可以下獄，我來當歷史的罪人。但請全世界，善待我的隊友，他們的行為如果有錯，皆因我而起；請善待阿亞，他們將是人類的福音！」
「大家現在應該已經適應阿亞的存在了，家裡的東西沒用『阿亞創造』的估計沒有，但當時全世界可是誠惶誠恐，雞犬不寧，差點就打仗了。」老師說，順便調出一些阿亞的生理資料。阿亞身高不高，但外表美麗勻稱，身體健壯，每個個體都代表著人類體格之美。又因道德無瑕(不時表現出對人類的鄙視除外)，智力發達，被人們戲謔稱讚為「上帝的親兒子」「大自然的親兒子」。
「我不信。照你這麼說，許多所謂的個人創作都會雷同了？」一個留著長頭髮的男生說，他坐在楊翻面前。
「老師，你說得我想移民過去了。」外交官的孩子說，不知是不是嘲諷。「我是很懷疑的，我爸爸說戰爭和政治是推動人類進步必不可缺的。」
楊翻想打呵欠，這樣的論述他聽多了。
「是的，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老師調出很多阿亞的照片，他們往往在人群的簇擁中表情冷漠。「這個原因大家可以想一想的。」
「老師，您是阿亞擁護者吧。」沒想到學生話鋒一轉。老師有點尷尬。現在各國政府被阿亞國整得雞犬不寧，比較反感阿亞支持者，公辦教育工作者這方面也管控著。
「因為我對人類，早就失去了信心！」楊朱子轉回他原本的滄桑面貌。他知道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通過媒體向全球傳播，因此不再忌憚，痛心疾首地條列他對人類的失望。他越說越激動，竟流下淚水，法庭上出現被告沉痛指責原告的特殊場景。
「一輩子。」楊朱子的回答不假思索，卻擲地有聲。他有點滄桑的臉上原本一直淺淺泛著的那層笑容悄悄消失，轉換成對決的剛毅堅定。
「嗯，準確來說是人類都被打臉了。最先慌亂的自然是聯合國阿亞事務委員會，因為每天都有大量負責人和電腦時刻盯著每個阿亞的一舉一動，甚至對他們的通訊進行監視，特殊晶元也不忘時時更新……委員會總負責人多方檢查后信誓旦旦地在秘密會議中向秘書長保證委員會並未瀆職，並自信自己的系統牢不可破，所得阿亞行為報告也皆無異常。可是他們不知道，阿亞自第一代起就執著于尖端科技研究，而且常花重金秘密購置國家級別的精密設備。對於身份晶元，阿亞人自然預料得到人類的手段，早已提前研製出會自動傳導錯誤信號的干擾系統以躲避人類審查。人類本以為早已馴服阿亞，卻不料先被阿亞玩弄于股掌之間。」
楊翻有些無奈，站起來回答：「老師，阿亞對我來說是個很陌生的領域，我也從來沒見過阿亞。」
影片的最後是一排紅色的字飄過：「楊朱子因反人類罪等罪行，被判處終身監禁，不得假釋。其餘團隊成員，各判處有期徒刑。涉事各國，也都受到嚴重警告及相關制裁。」
「這就是『邪教教主』楊朱子，不過，他今年已經一百多歲了，孩子們。」
「哎呀，我們現在這麼依賴科技產品，讓阿亞抓住了這個缺口。」戴眼鏡同學睿智地說。
「不，不，不，你想標新立異，但一來你沒有證明傳統說法是錯的，二來你沒辦法證明你的說法是對的。邏輯學課沒修嗎？」戴眼鏡同學處變不驚。
法官代表著全世界向楊朱子問了一系列技術性倫理性問題，楊朱子不卑不亢，對答如流，不像一位六十多歲的長者，反而像血氣方剛的青年，是理想讓他年輕。
老師微笑道：「這個觀點大家待會討論一下。我先說完阿亞的移民政策。阿亞國是接納移民的，成立不久后阿亞代表人便向全世界發布了一則信息：阿亞國接受永久居住申請。申請者只要通過一個15天的審核即可入境(阿亞國最初因此還被稱為第二美國)。當然，入境是指從此不踏出阿亞國門一步。國內通訊基本對外隔絕，也不連接互聯網。唯一的大規模對外交往是除政治外的商業文化交流，阿亞代表人也時常對外發布零星消息。儘管如此，每日都還有上千人發誓走上這『不歸路』。其中大多數是阿亞的追隨者，阿亞作為有史以來綜合素質最高的種族，幾十年來在歷史舞台大展拳腳，被許多人奉hetubook.com.com為精神典範。許多人對阿亞的尊崇甚至發展成為宗教狂熱，他們通過手術將手整容成四個手指並引以為榮(有趣的是其中某些被政客收買並利用來抹黑阿亞)。但大多數追隨者與楊朱子相似，對人類失望但不至於仇恨(狂熱者是無法通過審核的)。有些希望追求自由，逃避社會，覓一方世外桃源；有的希望借阿亞實現拯救地球的理想；有的受政治迫害；有的想體驗親手建立國家的美妙感覺……審核為阿亞國挑選出自由、理性、熱忱的優秀人類。阿亞鄙視人類但不目空一切，時刻向他們定義的人類精英張開懷抱，層層審核也無法阻止阿亞國人口的飛速增長。」
「『……今日起，阿亞共同國正式宣布脫離人類社會獨立。人類社會一切關於阿亞的法規，對阿亞無效。』」又是一條歷史消息。
「因此，」楊朱子結束論述，閉著眼睛，似乎在平復情緒，「阿亞，是地球的希望，我們等著瞧。」
「這叫『毀家紓難』！」戴眼鏡的同學又說，他課堂上都是積极參与並鼓勵楊翻積极參与。
他睜開眼睛掃視四周，法官仍堅持著面無表情，各國代表因為他剛才指名道姓指責著各國，臉色並不那麼和順。拍攝機器在空中輕輕飛揚，記者忙碌記錄，觀眾交頭接耳。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阿亞人口差不多是兩萬，比大熊貓還少，能親眼見到的沒幾個人，說到底也是很陌生的。」楊翻身後的學生說。
「哈哈，這印證了一個道理，雖然這件事很離奇，但全世界可不止你一個人想到了，我們很難做到『唯一一個。』」戴眼鏡同學常常如此恰如其分地總結。
「這也是說他們冷漠的一條證據。」外交官的孩子又說，「而且他們一直說自己最反感的是政治，卻建立了國家，這可能就叫虛偽！」
老師聳聳肩：「這是從官方版截下來的，嚴肅了一點。總之，在那次在紐約舉行的審判后不久，一百多個阿亞作為一股清新泉流，在隱忍了二十年後，終於正式流入人類社會這片深不可測的大海。後來，聯合國根據幾十年前處理克隆人的經驗及各方意見建議，對第一批阿亞進行安置：成立『阿亞事務委員會』，全權處理阿亞事務；除特定領域，承認阿亞與人類基本擁有同等權利，並制定相關法規約束阿亞行為；各國阿亞分別委派負責人進行陪護；為阿亞植入特殊身份晶元。其特殊之處在於秘密安裝了跟蹤系統，可顯示其行蹤，一旦電腦發現異常情況，立即派遣微型機器人進行探查核實，發現危害人類行為，即刻派遣警力阻攔。這純粹是防止重蹈克隆人覆轍。這以前只有阿亞委員會內部人員才知情，是阿亞披露的。」
「不算是，算研究者。我大學寫過幾篇論文。」老師只說了這幾句，望望楊朱子在國際法庭上的影像，他自始至終掛著狡黠的笑容。她啟動影像，當年楊朱子演講不久後進行的那場載入史冊的審判現在進行到一半了，半空中飛滿了世界各地媒體的攝像機。
「有多少個國家參与了，老師？」一個女生問。
「好多心眼的聯合國！」
「雖然這樣，但不要以為阿亞沒有心機。阿亞深諳與人類博弈之理，對於自己的權益從不放鬆一分，對於人類的政治手段也是了如指掌，雖然他們不和任何國家建立外交關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懶得設立相關部門)。阿亞國也沒有任何軍事設施，聽說只有邊境保安配有電子麻醉槍。」
「很好，同學們。」老師和顏悅色地想打斷這種陰謀論說法，她也知道許多國家都在秘密地進行一些在世人看來驚世駭俗的實驗，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但她可不能在小學課堂說這些。「但是真的這麼大費周章地建立軍事基地，整個亞太都會被拖垮的吧。我們不如來思考一下阿亞出現的意義？」
「老師，我發現一個大問題。」長頭髮同學站起來說，「聽完您講的故事，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政府編出來的一個政治騙局。」他侃侃而談起來。「怎麼可能在層層嚴密監控之下，一個國家工作人員還能進行這種違法的實驗？一個人的記憶力怎麼可能這麼強？怎麼可能有監察不了的人和國家？這裏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結果可能會很可怕。」
老師笑了笑，點開一張楊朱子年輕時的照ｈtｔｐs://ｍ.ｈｅｔｕbｏｏk.ｃｏm.ｃom片。官方對楊朱子的資料包括許多照片，一般秘而不宣，由於他的「邪教教主氣質」（採訪過他的一位記者語），擔心引起追隨風潮。老師的照片也是自己收集的。
老師也注意到楊翻一直沉默不語，也來到楊翻身邊說：「楊翻你也說說看吧。」
「老師不對吧，我聽我爸爸說阿亞人都很高傲，對人很冷淡。第一代阿亞很多都是隱士一樣的人物，都靠網路生活，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楊翻左邊的孩子說，他的父親是外交官。
「楊翻！」楊翻身邊的一個女生推推他，「你怎麼不說話呀？你來講講，必有高見，哈哈！」
「嗯，突然得知竟然有一群不是人類的傢伙進入人類社會，誰都會有戒心的。很多的阿亞主動走向社會，向人群毫不謙遜地展露其天賦異稟。當他們首次前往應聘面試時，許多人對這些『長著四個手指的矮矮的怪人』狐疑滿腹，但後來無不為其氣質涵養及驚人的工作處理能力嘆服。阿亞往往是公司中升遷最快的員工，其工作效率及質量令人稱奇。他們漸漸成為各公司的核心。主動創業的阿亞，其產品和服務創意新穎，誠信質高，符合市場最新動向，口碑極佳。阿亞的天才、阿亞之間的默契漸漸讓人們自愧不如，後來只剩下嘆為觀止了。」阿亞的公司結構、設計理念等資料在老師的控制下鋪展開來，孩子們眼中看到的不是令人眼花繚亂、昏昏欲睡的疊床架屋的傳統模式，而分明是一幅幅極盡簡潔之美的藝術作品。
楊翻的確是楊朱子的後代，楊朱子的骨灰正放在楊翻家中。楊翻有意淡化自己的特殊身份，祖父母以上幾代的生活曾因阿亞受到過各種各樣的干擾，從父母這一代起，他們便比較少接觸關於阿亞的一切，他自己興趣也不在這裏。
「好想去看看！真可惜。」坐在楊翻左邊的同學說。
全班都笑了，包括楊翻。
……
「接下來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身份騷亂事件』。獨立后，定居阿亞國的阿亞紛紛取出身份晶元，並將聯合國的監控行為公之於眾，引發了世界性的對聯合國的輿論圍攻。陰謀論者藉此為據，引爆公眾對政府就已存在的不信任，各國政府也先後陷入信任危機。無數人開始心有餘悸地非法取出晶元，民政系統一片混亂，許多國家的政府及聯合國為此焦頭爛額。」
「那段時間流竄犯特別多。」戴眼鏡的同學附和道，「我父母小時候就遇到過那些掃描不出身份的人。」
老師習慣性調出微笑。「很對。但是我們要注意到一點，阿亞很慷慨，可是從來不向人類的慈善組織捐贈一分錢，也不為了救濟誰而出錢。」
「照你這麼說，要『熟悉』，得等他們多到佔領地球？」楊翻右邊的學生說。楊翻看著桌子，知道話題總是難逃跑偏的命運的。
老師及時調整談話方向：「很好同學們。雖然你所想的也許會和別人雷同，但能像楊朱子一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我卻不信我們監察不了。總有漏洞的，只是他們還沒發現吧。」外交官孩子又說。
「偵察機飛到它上空，也拍不到？」
長頭髮同學不說話了，楊翻也無語。
「所以你也相信阿亞國是個軍事基地。」前面的同學回過頭說。
老師繼續說：「但是阿亞的政治制度是公開的。阿亞共同國名曰：『共同』，既非民主，也非共和，更不是專制，阿亞反感人類因離心離德而造就的繁瑣，不參照任何人類現成的國家制度。楊朱子曾經對第一代阿亞說過：『人類的智慧都花在政治和軍事上，你們要避免這樣浪費精力。』這句話即成為阿亞建國的圭臬。共同國之謂『共同』，在於真正實現人人平等，免除人類所有分級的條條框框，也沒有成文法律，只有約定俗成的自然法。是的，自然也沒有政府。麥迪遜在美國建國之初曾說：如果人人都是天使，那就不需要任何政府了。如今，這『天使』就是阿亞。沒有政府意味著沒有官員，共同國只有因為要不定期和人類交涉才設立了一位代表人，但這沾染政治氣味的職位很受阿亞排斥，於是只能靠電腦隨機抽籤產生，後來出現過一天換了三次代表人甚至十歲小孩向聯合國發表聲明的情況。除此之外共同國只有一個代表會，就是一些行業代表人不定期聚在一起討論協商，會上言簡意賅，從無m.hetubook.com.com人類的一大堆繁瑣的禮節。二者都無定員無定期更無任期的概念。全都是臨時措施。阿亞就此解放了大部分腦細胞。這種簡單挺讓人羡慕的。
「女士們，先生們。」楊朱子依然掛著狡黠的笑容，似乎小孩成功完成一場大型惡作劇。「阿亞孩子們皆已長大成人，我之所以等現在才宣布他們的存在，因為……」他故作停頓，似乎嫌現場太過騷亂或擴音效果不好。全場慢慢地將騷亂的音量降下來，許多人抱著獵奇心理期待楊朱子說出更多重磅的消息。同學們也好奇，這段錄像向來是機密。
「有差不多十個，每個國家都有一對夫婦養育了兩個以上的阿亞小孩。楊朱子最先接洽的是俄羅斯的科學家，因為他妻子是俄裔人。據說，他們中許多人是同學來的。這麼大的事，這麼大的網路，他們一直在追求著理想，追求了一輩子。」
老師還沒說完，屏幕里的楊朱子的影像就自己走下來，站在老師身邊的虛擬演講台上。「這是八十多年前他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演講，很珍貴的資料。」
「有的，太多啦。誰都知道各大國秘密簽訂防衛協議，將槍口一致謹慎地對準這不知底細的怪物。秘密偵察也從未間斷，間諜風餐露宿，藏身附近的山穀日夜窺伺；各種機器人從天空、地面、地底全方位探測；特工混入申請者中……可是，結果前兩者皆獲得一堆錯誤信息，後者總是被準確辯認出並友好送出境，人類第一次在信息發達時代表示對了解某個國家束手無策，沮喪無比。在國外的阿亞們也挺危險。監察失敗的各國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表面上一團和氣，暗中卻指示殺手劫持在阿亞國境外的阿亞，但令他們困惑的是，阿亞總能提前將這些消息向全世界公布，每每另政客驚愕而顏面掃地。明爭暗鬥永不止息，阿亞多次聲明實在厭煩，自己還有正事要干，奉勸某些國家不要異想天開。阿亞的出現，讓人類在歷史上多了幾分詼諧與滑稽。」
「這些我們知道，老師。我們關心的是，楊朱子他們當時是怎麼出國的？當時沒有安檢嗎？」
楊翻回憶起自己和阿亞的第一次正面「接觸」，那是在六年級的社會學課上。
「祖父母經歷過那段可怕的日子，許多人好像從此『消失』了。」
「楊翻不用生氣嘛，這隻是個軟體，可以查到每個人的有名祖先！我也是借來用用而已。」戴眼鏡的同學笑笑說。
楊翻有點生氣：「這……這怎麼查得到？看來我得去告民政局了！」這番話也算承認了。
「我們開這個課的目的雖然不是讓大家喜歡上阿亞，但我們至少要做到正確認識他們。」老師繼續說，「阿亞發展得太快了，遠遠超出世界的預期，世界大多數財富都流入阿亞的口袋，他們的智商也極高，實在是樹大招風，但政府一直找不到他們的缺點，反倒是支持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於是本世紀初阿亞就被准許涉足科技領域了。」老師調出一條新聞：解禁的第二年，除了文學獎，諾貝爾獎其它獎項全部為阿亞包攬，舉世驚奇。
「阿亞只會賺錢，現在的世界首富前十名有一半是阿亞。」還是那個孩子。
「當時其實不是這樣的。」戴眼鏡的學生拉回話題，反駁老師說道，彷彿當時他在場。「相比聯合國的謹小慎微，世界各地尤其是阿亞所在地的人們反倒十分欣喜呢，像一個獨生子女忽然得知自己還有親兄弟姐妹一樣。街談巷議，課堂討論，媒體廣告，網路話題莫不為『阿亞』一詞所主導。光是人們對阿亞的稱呼便多得難以計數：B型人，四指人，類人，超人類，新人類，非人類，真人類，妖怪，海波瑞德(hybrid),怪胎，外星人……」楊翻一聽就知道，他在念著信息窗口的文章段落。
「哇……」果不其然，有好幾個女生驚叫起來，鑒於楊朱子的現代人已經少有的古典的俊美，老師對此毫不意外，當年給她們看周恩來的照片也是這樣。
「對啊，以後阿亞社會學會成為一門專門必修課。」老師剛大學畢業，很年輕，很有熱情，但就現在的學生的學習能力而言，她還沒自信能解決這群孩子提出的全部問題，課堂主要以討論和合作實驗為主。
「有種養的小鳥飛走了的感覺。」長頭髮同學譏諷道，他讀的書很雜，思想很成熟，「他們的電腦技術應該比我們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