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左手提著一個手動榨汁機,右手提著一袋橙子,滿頭大汗地回到家裡。一進門我就愣住了——爸、媽、紀嚴三個人其樂融融地圍坐在餐桌邊。
「啊?」我嚇得差點兒從床上滾下去。
自建的遊戲房間裏面人來了又走,最後,只剩下我們兩個在私聊頻道里聊天。我癲狂地咆哮著:「為什麼啊?我怎麼每次都搶不到道具,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炸?」
惡魔,果然是惡魔!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也罷,我忍,360個小時很快就會過去的,為了半個月後的旅行,為了黑暗過後的光明,暫且讓紀惡魔橫行霸道吧。想開了以後,我也沒之前那麼消極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我一把推開他,下意識地道歉:「對,對不起。」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紀嚴,臉色由晴轉多雲。我還想辯解,卻在對上紀嚴的目光時,看到那裡面閃過一陣寒光,我渾身一哆嗦,迅速低下頭。
鍵盤突然被陳子逸推開,他把我輕輕抱在腿上。電腦屏幕上藍色的幽光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不停跳動著,熾熱氣息拂過我的耳邊,他說:「小笨蛋,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就在我灰心喪氣要關掉搜索頁面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大胆遊戲,你敢不敢嘗試?心臟病患者慎入!」的標題……
紀嚴的嘴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你的腦子果然異於常人。」
老天爺啊,我雖然是猶豫了那麼一下,可是也不用這樣懲罰我啊,如果給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我一定會對紀惡魔說三個字:「要反抗!」對,要與惡勢力鬥爭!鬥爭到底!
老媽見我進門就開始訓斥:「這都過了12點了,飯菜都上齊了,你去超市買個飲料怎麼那麼久?」轉頭卻笑眯眯地對紀嚴說,「紀嚴,菜菜這孩子就是花樣多,你一定要對她嚴格要求啊。」
「田菜菜,你是想耍賴嗎?」紀嚴眼裡有寒光閃過。
我和紀嚴各吹滅了3支蠟燭,桌上的蠟燭只剩下最後一支,勝敗在此一舉。閉上眼睛,我用力投出骰子,心裏喊著「菩薩保佑」、「聖母瑪利亞保佑」。骰子落下了,我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世界安靜了。看著最後的結果,我淚流滿面,終於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什麼叫我花樣多?我一下子莫名其妙起來,指著紀嚴說:「不是我要去的,是他……」
奴隸翻身啊,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第七套廣播體操,再也沒有該死的練習題,再也沒有紀嚴……
紀嚴滿意地接過去,順手摸了摸我的頭說:「不錯,很聽話。」
開學沒幾天,我就被羅靂麗拉著去參加高中學生會競選。
此時我才明白,最恐怖的事情不是剛剛他的舉動,而是一開始他就看穿了我的意圖,抓住了我的把柄,料定了我就是不敢反抗!
紀嚴挑眉看我一眼,接過題看了一遍,然後沉思起來。這道特意挑選的題目,連樓上當數學老師的叔叔都說相當困難!我不禁在心裏暗笑:萬一紀嚴解不出來,豈不是只能讓我恥笑!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道理。」
他嘴邊慢慢浮起一抹笑,良久才低頭看了一下腕表,淡淡地說:「好了,今天就到這裏。」
到了中午,我又搶先接過他手裡的空碗說:「我幫你添飯。」
「算了算了。」不再大笑,紀嚴擺了擺手,左手支著頭,氣定神閑地淺笑著說,「告訴你一件事情,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睛是向右上方瞟的,而當眼睛轉到左上方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靠近我,眼眸裏面黑沉沉的,目光深不可測,「那表示在回憶。」他的臉離我那麼近,近得幾乎就要貼到我臉上了。
「你……」我在心裏拚命喊著「我要反抗」,說出來的話卻因為之前的驚嚇過度,聲音降低了幾分,「你這是擺明了要整我?」
「沒錯。」紀嚴想也不想就從嘴裏吐出兩個字,接著,他嘴角翹起,仰著頭說,「想反抗嗎?難道你不想早點兒結束補習了?還是……」他湊近我,別有深意地看著我,「還是你害怕我?」
「這還不簡單?」羅靂麗邊啃著西瓜邊對我說,「再強的肉食動物也是有天敵的。」
我抹了一把臉說:「有沒有搞錯啊?我到哪裡去弄鮮榨的橙汁呀?」
吃過午飯,媽媽十分認真地問紀嚴:「紀嚴,我們家菜菜能考上附中我們都挺意外的,就是不知道進重點班希望大不大?」
紀嚴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頭道:「希望總是有的,只要她加倍努力。」
回憶起那個主動送上去的吻,我總覺得會有一道閃電從我頭頂劈下來。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明明再也不用面對惡魔的冷嘲熱諷,我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紀嚴www.hetubook.com.com最後的聲音,想起落霞的紅光在他臉上留下的寧靜淡遠的氣息。
紀嚴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里傳來一樣——他的臉湊近我的耳邊呼氣的時候,我就是這麼想的!
熊熊烈火燒在心頭,我忍不住怒道:「我這樣的怎麼了?笨一點兒有什麼不好?這世上精明的人那麼多,算計來算計去,最後把自己都算計進去了!我這樣的才能促進和諧社會的發展!而且,你怎麼就知道學生會會長不是就好我這一口?」一番話我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我愣住了,剛剛聚集在胸口的火氣一下子都提不上來了。其實我真的沒什麼理由在他面前抱怨,畢竟學生會會長我連見都沒有見過,當初想考附中也是為了陳子逸……可是為什麼紀嚴會顯得那麼生氣呢?難道他覺得我虛偽,還是根本就很討厭我?
紀嚴戲謔地說:「你還真是熱情,居然主動獻吻。」
窗外狂風大作,雨不停地敲打著玻璃,大風發出「嗚嗚」的呼嘯聲。
羅靂麗揉著自己的眼睛,看見60人的名單當中不但有她,而且還有我,她難以置信地狠狠一把掐在我的手上,說:「菜菜,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捶胸頓足:「我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哈哈哈!」紀嚴忽然笑起來,連肩膀都在顫抖。
雙目含淚中,我拿起紀嚴丟給我的練習冊,趴在桌上做起來,同時心裏計算著:半個月,15天,360個小時……好,我忍,我忍。
沉默片刻,紀嚴整張臉都冷下來,淡淡地看我一眼,沉聲道:「田菜菜,你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半年前的冬天,我還成天跟在陳子逸屁股後面跑,每次他和一群人去網吧打遊戲,我都會在他身邊吵著要一起玩。
「我馬上就去。」我面色鐵青,咬著牙流著淚奔出家門。
「哦?」他眼裡閃過一絲異色,面無表情冷冰冰地說,「學生會會長就看上你這樣的?」
「這樣啊……」紀嚴似乎怔了怔,然後看著我意味深長地說,「他是誰?」那雙深黑的眼眸緊盯著我,明顯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立刻石化,趕緊擺手:「不,不用了,我還是從基礎做起好了。」
轉眼已經把半個西瓜啃光的羅靂麗冷哼一聲:「你趕緊抓緊時間吧,我可是下個星期就準備走了!到時候,你就跟你的極品家教一起共度暑假吧。」
紀嚴向我媽建議說:「阿姨,我覺得適當的鍛煉更加有益知識的吸收。」
他挑眉道:「是嗎?」
面試在教學樓三樓的階梯教室里舉行。我填了申請表,和羅靂麗找地方坐了下來。我瞟了一眼,男生居多。學生會面試的負責人坐在第一排,都穿著整齊的深藍色校服,胸口掛著學生會獨有的牌子,幾個人的面貌都看不太清楚。
於是,每天早上紀嚴來上課前我都「主動」幫他買好早餐,並且在他來的時候卑躬屈膝地把早飯雙手遞上:「紀嚴,你的早餐,雞蛋餅和豆漿。豆漿是溫的,餅裏面沒有放蔥,沒有放辣椒。你說過,早餐吃甜,不吃辣。」
我頭上冒汗: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就沒有一個靠譜的答案給我嗎?
一把火在我身體裏面燃起,猝不及防地將我燙著了。
然而我早就應該想到的,一次妥協就註定著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
媽媽一聽有希望,兩眼都放光了,激動地說:「紀嚴,不知道你願不願多教教她啊?」
我捂著手,眼裡噙著高興的淚,對她點頭道:「這不是夢,羅靂麗,我的夢想實現了,我終於考上了重點班。」
周末的傍晚,天空聚集了黑壓壓的雲團,眼看雷陣雨就要來臨。吃過晚飯以後,媽媽留下紀嚴,讓他等過了陣雨再走。
本來我還拿不定主意,羅靂麗這麼一說反而讓我下定了決心:我要把他嚇跑!
一步步退後,我搖頭:「你什麼都不要說,我明白,我都知道。」掙脫他的手,我逃也似的跑了。
紀嚴拿過規則一看,就瞪我一眼,陰沉沉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臉突然紅了,我恨不得一仰頭就暈倒過去。難道惡魔都喜歡說些讓人措手不及的話嗎?然而看著紀嚴沉靜中帶著笑意的眼眸,我腦海里突然閃過另一雙漆黑的眼眸。
羅靂麗嘆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去吧。」
好吧,我承認,我很無聊……但我也是病急亂投醫啊!
我猛地抬起頭來,一個閃雷劈到我的天靈蓋上!如果這裏不是學校,如果這裏沒有這麼多人,我一定會從窗戶跳出去的,前提是……我得有羅靂麗的膽子。
送走羅靂麗以後,我就在網上搜尋著嚇人事件排行榜。恐怖電影、昆蟲這些東西對惡魔似乎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用,我繼續往後面翻。中了500萬大獎后錢掉了,一口氣吃20個漢堡,1天內刷帖20000……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站那兒發什麼愣呢,還不快去洗手吃飯!」老媽有了一絲怒意。
「胡,胡說,我,我才不怕你。」抑制著內心的慌亂與他對視,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眨眨眼說,「那兩摞練習冊加起來都有1米高了,我實在是做不完,不如減半吧?」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試探著跟他商量。
紀嚴居然有了一絲火氣,他皺著眉對我說:「田菜菜,原來你就這麼看輕自己?」
由於沒有了之前的顧慮,我也開始認真埋頭到成堆的練習題當中。每天那麼高強度地做題,還要跟惡勢力作鬥爭,我晚上居然也能夠一覺睡到大天亮,連做夢都省了,簡直比吃十根極品西洋參還有效果啊。
無奈的陳子逸只好陪我玩泡泡堂。可我每次都是第一個被炸的,於是我就嚷:「陳子逸快過來救我。」然後陳子逸就眼疾手快地到我身邊救了我。悲劇的是,每次我剛能動還不到幾秒鐘就又被炸了……陳子逸只好一邊把對方解決,一邊來救我。
被羅靂麗說中事實,我氣極了:「我不管什麼欲求滿不滿,我只知道,我這次一定要出一口氣。羅靂麗,我一定要考進重點班。」
媽啊,你可是我的親媽啊,不能眼看著別人把你女兒往火坑裡推啊!
我們兩個人正交談著,突然有個人叫了一聲:「田菜菜。」
突然他冷笑一聲:「你真認為我算不出來?」
「我是無所謂,就怕菜菜覺得課程太多,接受不了。」紀嚴狀似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嚇得我立刻撲到媽媽的身上,使勁地搖頭。
我泄氣地說:「我真這麼笨嗎?」
紀嚴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地看著我,問:「你確定這是試膽遊戲?」
有誰會在假期中大清早在家裡邊背英語單詞邊跳第七套廣播體操啊?而這居然就是紀嚴所說的勞逸結合!
我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遊戲規則:「有問題嗎?」生怕他不答應,我又說,「別告訴我你玩不起。」
眼神很明顯地轉變為同情,她拍了拍我的手說:「我會一個人幸福的,你好好保重吧。」
我朝天翻白眼:「有提前30年的嗎?」
被他一瞪,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結結巴巴地說:「試膽遊戲。反正也是休息時間,消遣一下。」
我默然。
我扯著羅靂麗的手說:「你自己說了那種複雜的地方不適合我這種單細胞生物,你索性就放過我吧。」
窗外的雨聲漸小,打在玻璃上發出很輕很輕的響聲,黑暗的房間寂靜得只能聽到我輕微的喘息聲。我向前撲的時候,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似乎是貼上了軟軟的東西,我的唇上居然一片熾熱。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眼睛對眼睛,唇對唇,我可以看到紀嚴黑眸里閃爍著點點光芒,黑黢黢的房間里這雙眼睛卻清澈迷人。
一個月的「魔鬼式」特訓后,我終於將迎來入學考試。今天是最後一次家教課,結束了一天的特訓后,我送紀嚴去車站。等車的時候,紀嚴的眼裡似乎有了溫柔的水波:「今天是最後一次課了。」
我一下變得無所適從。我不是一個急中能生智的人,所以我決定找個人幫我想想辦法。
一陣風刮過,我站在捲起一地樹葉的風裡面,淚流滿面。
羅靂麗對我翻白眼道:「以前你是置身事外,現在不同了,既然進了重點班,你就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說完她就繼續拉我。
我知道,這是真正喜極而泣的淚水,是歡欣的眼淚!
我淚水早已經流幹了……
這樣一個氣質冷冽的男生居然會有如此熾熱的唇……
四周傳來低低的笑聲。
我微仰著下巴——此時無聲勝有聲。
羅靂麗想了一下,說:「菜菜,你的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
一口水被我噴出來。
我一愣:「哪裡算錯了?」
我把在網上看過的除心魔的咒語在心裏默念10遍后才將面色緩和過來,應了一聲:「哦。」幸好這個上午終於過去了,還有355個小時,我繼續忍。
我記得樓上叔叔家裡有套高中數學疑難題庫,於是借了回來,對照著答案,仔細挑出一道解答過程最長的題,虔誠無比地向紀惡魔請教:「紀嚴,這道題好難,能不能教我怎麼解?」我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炎熱的暑假、惡魔的訓練、曾經的戀情,都因為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被我拋到了腦後。
「完全不需要。」我把頭都快搖斷了,才幸免於難。從此我也明白了,不自量力挑戰惡勢力的後果就是,對惡魔完全俯首稱臣。
我淚流滿面:這次我真是栽了,這個和*圖*書惡魔居然會讀心術!
這麼想著,我頓時有點兒傷感。
羅靂麗說:「你處處被人壓制,又不能反抗,我說你這是在高強度壓迫下的欲求不滿。」
我曾經想過反抗,又想過奉承他,卻每次都被紀嚴一句「嗯,那不如再加一倍練習來表示你的決心吧」給打回原形。
羅靂麗不緊不慢地講:「這個紀嚴真不簡單。你才跟他接觸多久啊,短短一個星期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現在,你在他面前是赤|裸裸地展露原形啊。」
看到我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紀嚴還不忘火上澆油地說:「做題的時候走神,練習加一倍。」
看到紀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底一沉,低著頭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考上附中是僥倖?你是不是覺得我就不配和學生會會長在一起?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也考不上重點班?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只能被你控制?」
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紀嚴就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面列開了一大串的公式和數字,大多數的公式我見都沒有見過。紀嚴的字清秀乾淨,和他的人一樣好看,而我的視線不自覺就被他修長的手指、突起的腕骨吸引。才不過三兩下工夫,紀嚴把筆一頓,得出答案。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突然有點空蕩蕩的。
秒針滴答滴答地走過,窗戶和房門都關緊了。我點燃了7支蠟燭,昏黃的燭光下,紀嚴的表情朦朧不清。
突然,他嘴唇浮起一抹好看的笑,用溫柔又帶著點詭異的語氣說:「既然你那麼感興趣,好啊,我陪你玩。」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看看鏡子裏面的自己,眼眶黑黑的,都趕得上國寶熊貓了,又偷偷看一眼身邊的紀嚴,他正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捧著一本從我的書櫃裏面搜刮出來的雜誌隨意翻動著。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起頭,隨意瞟了我的練習冊一眼,語調平平地說:「算錯了。」
我條件反射地站起來,舉手喊:「到!」
他上前一步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菜菜,其實……」
隨即,他挑眉輕笑了一下:「菜菜,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題啊。不過這是去年的舊版,我家有今年的最新升級版,既然你感興趣,明天你就做那本吧。」
紀嚴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又恢復了那種桀驁的神情,他目光銳利地盯著我問:「菜菜,你為什麼要考附中?」
我老媽馬上點頭稱讚:「有道理,難怪紀嚴身體那麼好,啊哈哈哈。」
那一刻,紀嚴的氣息融進了我的身體,將我整個人都漲得滿滿的。
難不成紀惡魔良心發現了?我順著他的話使勁點頭。紀嚴看著我笑了一下:「菜菜說想喝橙汁,我看上午的課差不多了,也就同意了。」
「啊?紀嚴是肉食動物?」我一臉驚恐。
因為,這個問我話的人就是給我補習了一個暑假的家教——紀嚴!
紀嚴仔細看著我,沉吟了一下,不慌不忙、步步逼近地緩緩道來:「凌晨的夜裡有點兒涼。有一個男人開摩托車去接女朋友下班。女朋友溫柔地張開雙手摟住男人,又伸手摸著男人的臉問:『冷嗎?』男人剛想回答,突然發現腰上女朋友的雙手一直沒有離開過……」
我低著頭走到最前面,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是高一一班的田菜菜。」說完了我就不說話了。我的手心腳心都出了汗,臉上也是熱的。我一直低著頭,只想趕緊回座位躲在羅靂麗身後。
老媽一把推開我,豪爽地說:「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不就是多上幾個小時課嘛,又不是要了她的命。那以後就麻煩你了,紀嚴。」老媽臉上笑眯眯的,紀嚴臉上也是笑眯眯的,只有我看著眼前笑眯眯的兩個人,嘴角含笑,眼中含淚,心中哀鳴不已。一句加倍努力,就從355個小時變成了710個小時……710個小時啊!難道我就要豬狗不如地過710個小時嗎?那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最近我已經要求老媽燉了不少西洋參給我安神補氣,可還是於事無補,無奈之下我問羅靂麗:「我最近總是失眠恍惚、心慌氣躁,還伴隨著胸悶,你說我是不是內分泌失調了?」
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他嘴角帶著一抹極溫柔的笑,鬆開手將我按在書桌前坐下,低著頭緊盯著雙目獃滯的我說:「好了,我們開始上課吧。」
打從紀嚴開始給我補課,我就知道完美的暑假已經成了泡影,剩下的只有那兩摞加起來一米高的練習冊,以及來自紀惡魔的無限折磨。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皺著眉看他。
「我就喜歡這麼笨的。」紀嚴舒展著手指在我肉乎乎的臉頰上輕輕一掐,嘴角浮起一抹醉人的笑,那一刻,我居然覺得紀嚴眼底的笑意充滿了寵愛的意味。
我輕輕驚叫一聲,和_圖_書眼中含淚愣愣地點頭,再點頭。
紀嚴轉頭看我,嘴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一雙眼依然清澈沉靜。他指著書桌上的練習冊,居然也認真起來:「那好,你先把這堆練習都做了。」
我一哆嗦,結巴著說:「當然,當然不是,但是,但是你還沒講故事。」無謂的掙扎那也比妥協好!我在心裏佩服自己,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強」精神啊。
我嚇了一跳,趕緊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剛突然一黑,我覺得手好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所以嚇了一跳,手……啊?」我恍然大悟,指著紀嚴說,「那隻手是你故意伸過來嚇我的吧?你是故意的!」
房間裏面最後一支蠟燭被他吹滅了。眼前一黑,我突然感覺手似乎被什麼東西抓住了,後背一涼,我叫了一聲:「啊!」然後驚恐地向前撲過去。
我心裏哀號著,乾脆化悲痛為力量,和他拼了。可惜,我的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揪住。
我忽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一想到接下來的暑假,我就開始心絞痛:怎麼就鬼迷心竅著了他的道啊!還以為遇上一個軟柿子,妄想著隨便就把他打發了,可沒想我聰明反被聰明誤,所謂的軟柿子根本就是一個表裡不一的惡魔!由此,我終於覺悟了,人可以傻,可以丑,但是絕對不能自以為是啊!
我一愣,問:「難道不恐怖?」
算了一整張草稿紙的題居然被他看一眼就否定了?
我僵硬地笑:「這次能不能不算?」
突然,兩根指頭掐在我的臉上。疼,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捂著自己的臉,帶著一絲憤怒和委屈看著紀嚴。
這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嗎?難道我就不配考上重點中學?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仰著頭,鼻孔朝天噴氣,高喊一聲:「因為我智商高。」我的臉皮果然是厚到極點了……
面試的那些人突然安靜下來,有個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問:「你是怎麼看待學生會會長這個職位的?」
第二天,我想了很久,才瞪大眼睛,咽了一下口水,對紀嚴說:「紀嚴,我要進附中的重點班。」這不是疑問句,也不是設問句,是非常肯定的陳述句。
紀嚴來了以後我就一直在忍,繼續忍,再繼續忍……終於忍無可忍了!見紀惡魔逼近自己,我終於挺直腰,仰著頭說:「我有男朋友的。」
紀嚴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淡淡地說:「難得你這麼自信。」他嘴角淺笑,卻滿眼鄙夷。
這算不算是激勵?
最……最新升級版?這麼變態?
我連忙退了一步。紀嚴見我驚慌,臉上卻露出滿意的神色,似乎這正是他所想要的。他步步逼近,直到我退無可退,才低下頭湊到我耳邊說:「特別是你的需要。」我立刻滿臉通紅。
我都想哭了!可是在爸媽面前我已經把紀嚴吹到了天上,紀嚴也把他們哄得心花怒放,我又怎麼好意思開口說明自己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
紀嚴見我一臉沮喪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突然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一點兒,然後用修長的十指伸進我的頭髮,十分輕柔地揉了揉。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的身上,讓普通的白襯衣都閃著耀眼的光芒。
我剛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紀嚴的聲音突然響起了:「我渴了,去給我倒杯橙汁,要鮮榨的。」
不得不說我的艱辛和努力終於感動了老天,全年級400名學生當中精選的60個名額,就有一個砸在了我的頭上。放榜的這天,我熱淚盈眶、感激涕零,恨不得衝到30公裡外的寺廟中燒三炷高香,謝謝菩薩保佑。
「不用沮喪,犯這種低級錯誤本來就是你的風格。」紀嚴嘴角微微挑起,笑得很好看。
直到他離開,我的腦子才恢復正常運轉:他剛才不是想親我吧?我的神啊!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紀嚴淺笑一下:「你確定不需要?」
他說:「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如果你想這個暑假好過一點兒,我勸你還是乖乖按我說的做,明白嗎?」
第一次擲骰子,我是4,紀嚴是2。深吸一口氣,我才開口講:「在一個小山村裡,有一根被詛咒的電線杆,常常有人在那裡無端撞上去,當場斃命。一天晚上,5歲的小明突然指著那根電線杆,對他媽媽說:『媽媽,電線杆上有兩個人。』媽媽當即牽著他的手迅速走開。後來事情傳開了,有個記者讓小明帶他去看那根電線杆。小明領著記者來到電線杆下。記者問:『人在哪兒?』小明指了指上面。記者抬頭一看,電線杆上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交通安全,人人有責。」我輕咳一聲,「講完了。」第一支蠟燭被我吹滅。
一般有大人在的情況下,紀嚴都不會忘記補充一句:「菜菜,你真懂事。」
看和*圖*書我皺眉猶豫,她促狹地問我:「難不成你已經被陳子逸打擊得對自己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了?」
羅靂麗仰天長嘯:「單細胞生物居然變異了,草履蟲也跟我談夢想了!」
沒等我說完,紀嚴倒是首先承認了:「是我讓她去的。」
夏日的傍晚,水泥地上還留有白天的熱氣。我心裏面燒得難受,火辣辣的,眼角滲出的淚水在夕陽下反射著七彩光芒。
紀嚴一臉好笑的表情,眉毛一挑道:「我不喜歡占人家的便宜,但是如果有人需要,我還是可以配合一下的。」說完他就要朝我靠過來。
羅靂麗剛倒進嘴裏的一口可樂噴了出來,她摸著我的頭說:「菜菜,你不會是腦神經末梢壞死了吧?附中的重點班這種我們只能仰望的地方是不適合你這種單細胞生物生存的!」
「不用想了,你完全不是我的對手。」紀嚴冷哼一聲放開我。
自從紀惡魔對我說了那句話以後,我就開始失眠了,白天也心浮氣躁的。每天天才蒙蒙亮,我就會揉著眼睛醒來,因為我整個晚上都會做夢。夢裡面紀嚴掐著我的脖子輕蔑地說:「田菜菜,你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又憑什麼和我講條件?」然後冷汗直流,我被嚇醒了。
我欲哭無淚地看著紀嚴,說:「你都說我笨了,為什麼還要我沒完沒了地做一堆高難度的題目?」經過這麼一段日子的相處,我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連反抗都省了,直接丟盔棄甲、舉手投降。
然後爸爸和媽媽就會無比感動:「有紀嚴在,果然讓人省心不少!」
心裏這麼想著,我雙眼迸射出堅定的光芒,一股強大的勇氣涌遍全身。
紀嚴說:「你輸了。」
第二天趁著補習的空當,我拿著從網站上列印下來的遊戲規則,對紀嚴讀起來:「遊戲由兩人配合進行。在黑暗房間內點燃7支蠟燭,兩人輪流擲骰子,點數最大的講一個恐怖故事,然後吹滅一支蠟燭。最後吹滅蠟燭支數多的人算贏,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情。」
燈的開關被按下,眼前終於大亮,我對上了一雙笑吟吟的眼眸。
紀嚴放下手裡的書,看了我一眼:「不錯,能承認自己笨就是有自知之明,還不是不可救藥。」
「笨!」一塊西瓜皮砸在我的頭上,羅靂麗翻了一個白眼,「我的意思是,他再怎麼精明也有害怕的東西。」
眼前一亮,我有了主意。
紀嚴眉毛微挑:「抗議就再加一倍。」
「謝謝了,菜菜。」紀嚴淺笑著。
我本來還拿不定主意,她這麼一說反而讓我下定了決心:「我去!」
我搖著羅靂麗的手,苦著臉說:「完了,我現在就緊張得要命,到時一定丟人!」
學生會打著各種坑蒙拐騙的旗號說是為了學校、為了同學們的利益,在我眼裡就是騙人的,我好不容易才熬出頭,剛剛鬆懈下來,根本就不想去蹚渾水。
「就從這本開始吧。」紀嚴從那兩摞加起來足有一米高的練習冊中拿出一本扔到我面前。
猛地一吸氣,咬咬牙,我豁出去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考附中嗎?實話告訴你,附中的學生會會長就是我男朋友。」此話一出,我頗有種心虛的感覺。
陳子逸就笑:「誰讓你動作那麼慢,又不會躲泡泡?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最容易解決的,那還不都來炸你!」
玩到後來,所有人都看出我是隊伍里最大的弱點,我們是最不搭調的組合——極強跟極弱組合。大家覺得沒趣,要不就自動退出房間,要不就把我們倆一起踢出來。
我眼眶微紅,眼底發熱地看著他說:「我知道。」
我決心已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算一算,紀嚴安排的那兩摞練習冊還有四分之三沒有完成,我一把抓住羅靂麗的手,雙眼含淚地說:「惡魔纏身,這次的旅行我怕是去不了了,你自己玩得開心點兒吧。」
他翻了一頁雜誌,頭也不抬地報出答案:「你忘了開根號,答案是24。」我本來還想抗議一下,可是當我翻出附錄的答案時,事實證明,只要紀惡魔一說話,我就徹底被打敗了——答案不是24是什麼!我再仔細一檢查,果然是忘記開根號了。
羅靂麗安慰說:「不怕,更丟人的事你都做過,這個是小意思。」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沉聲道:「加一倍。」
於是,在老媽的笑聲當中,我淚流滿面。
羅靂麗性格本就直爽,加上天氣燥熱,她惱火地說:「你怎麼這麼沒有志氣?別以為進了重點班就一勞永逸了,這裏面的競爭有多激烈你根本不了解。既然脫穎而出了,不表現出一點兒能力是不行的!何況你要是留在學生會也不是沒有好處。你想想,平時做課間操、組織活動,誰最悠閑,誰又總是站在最有利的位置?」羅靂麗的話說得我有點兒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