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願望
她的手不像個闊太太的手,支教回來這雙手也不能看了。皮膚還是很白,但大半皮膚已經不光滑了。蘇予安剛才把她的手握在手裡,他甚至以為握的是別人的手。掌心粗糙,手背皮膚皺紋深刻。手指不再是從前那樣蔥白似的水嫩,有些腫脹。是生了凍瘡?一年未仔細看過她,她居然變成了這樣。她寧可在那荒涼艱苦的地方受苦,也不願意麵對自己——這種認知讓他胸口發緊。
梁飛笑了笑,「賤人見多了,不說髒話我自己都受不了啊。你別攔我,平時得人模狗樣的,擱自己姐妹面前還端個什麼勁兒啊。」
「你昨天半夜才回家就不怕你媽著急?昨天晚上去哪兒了?」蘇予安脫了大衣,裏面是一件V領毛衣,也接著脫掉了,只剩一件襯衫。不像要出門的樣子。
先前出村的小三輪摩托上消磨了一個多小時。候車廳里熙熙攘攘,擠擠挨挨又過了兩個小時。再加上列車上的時間,整個旅途的時間實在太長。喬羽早晨沒吃東西,到了現在還是餓了。佟那那叫他自己去餐車那邊吃,過了一會兒,人又回來了,儘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
錢是她應得的,她拿錢的時候沒有半點遲疑。拎著箱子走了,眼淚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還是落下來了。誰說她不會傷心,誰說她堅強?她那會兒也想象佟那那一樣,哭著打他一巴掌,鬧著讓他把青春還給她。但是她不行,她是方倩,她有自己的自尊。她以為憑著自己的努力什麼都能得到,後來才發現,好多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得到的。
「媽,我是小蘇。我明天再送那那回家,她又忘了帶鑰匙。我們也不知道晚上玩到幾點,省得你們特意給她留門了……嗯,好的,我會小心開車的。」
梁飛傳完了簡訊,抬起眼睛就迎上了佟那那直直的目光。「你什麼意思?你不能做我的律師?」
佟那那被那一巴掌拍得退了幾步,撞到了桌子角,鑽心地疼。背靠著桌子,好半天才等那個疼過去。她扶著桌子慢慢直起身子,拿了外套緩緩拉上拉鏈,拉開門走了出去。
小區到處都停滿了車,蘇予安的車停到隔壁街上。佟那那看著他的背影,因為常年健身,身體已經褪去青澀,是成年男人挺拔的背影,熟悉而陌生。
彭亦偉點點頭。
鬍子青茬茬的一片,頭髮也亂蓬蓬的,不像平日里有款有型漂亮模樣。
佟那那點點頭,送了梁飛出去,然後關上門。
她的手卻被他牢牢抓著,擰開了門,聲音極其溫柔,「來都來了,不少熟人,怕什麼?」
「但是,你要想清楚,這事情傳出去對蘇予安的影響。傑出青年企業家,家暴,不大好聽。他一舉一動多少雙眼睛盯著,上市企業,弄不好一夜股價就跌一半下去。你也知道,蘇予安有今天多不容易。」
「你再睡一會兒,等會兒我送你會去。」
「要跟我說點什麼?」他問。
蘇予安走到佟那那身邊,漠然地笑著看著兩人,「我說你們像話嗎?大白天的就在我丈母娘家前拉拉扯扯,被人看到可不大好看啊?」然後把佟那那攬過來,佟那那掙了幾下,肩膀牢牢被扣住。
佟那那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眼神從震驚到恨到悲涼,最後給他一個笑,眼中汪汪的潮水,她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也好,她總算求仁得仁。
他就這一個字。
他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她沒避開他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去,目光里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佟那那搖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是不是做多了就會喜歡了?」
佟那那曬笑,「威脅你了?你梁大律師也怕威脅?」
一個屋子裡十幾雙眼睛盯著,佟那那隻好站起來端著碗走過去。蘇予安卻是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喂一口。佟那那腹誹這人真是幼稚,可在這裏拿碗砸他身上嗎?
他的理智薄如蟬翼,一碰就破得體無完膚。他終於回應了她,不管不顧。赤|裸的兩個人進進退退到花灑的下面。水連綿不絕地噴洒下來,順著他的眉骨、他的鼻子、他的臉一路滑下去,連綿的水線。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但是梁飛知道她在考慮。他不是為蘇予安當說客、打抱不平,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不是兒戲了。
喬羽悶悶笑了笑,把她託了托,「我會讓你喜歡的。」是的,他想讓她喜歡,他喜歡這種融成一體的感受。雖然他很想問問為什麼她還是處女,但他不能問,那是她的禁區,他不想他們之間再有蘇予安的影子。
送到了佟家的樓下,梁飛問:「你這樣行不行?我扶你上去吧?」
頂上垂下來的小燈打在他臉上,讓他的五官更顯得深邃。陰影直罩住胸口,大概連心都埋進暗影里去了。謊話張口就來,虛與委蛇得行雲流水,這早已經不是她的蘇予安了。
在這樣的環境里,突然萌生的那種浪跡天涯相依為命的感覺,讓他感到寧靜。彷彿是等了快半生的,終於等到了的一場夢。
「還早,才3點鐘。」喬羽一直沒怎麼睡。因為不敢睡過去,怕一睡著懷裡的那個人就會消失。
這一次他醉得更厲害一點,像孩子一樣蜷縮在一起,陷在席夢思里。熟睡的男人總是能激起女人的母性來,她看著他的睡顏,忍不住想,也許每天清晨睜開眼睛看到這樣的臉,大概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讓每次入睡都會變成期待。
佟那那瞪著蘇予安,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抬手就想打他耳光,卻被蘇予安輕鬆地握在手裡。然後擺出一臉的溫柔,在她手背上來回摩挲。喬羽的目光落在他們緊緊扣在一起的手上,頓了幾秒,又抬眸望了望佟那那。而她卻把臉側到另一邊,誰也不看。到真像個被丈夫抓了現行的模樣。
蘇予安笑笑,「玩玩而已,輸贏隨意。」然後他衝著佟那那叫了一聲,「那那,你過來幫我打一會兒。我也吃點東西,把魚片粥幫我拿過來。」
佟那那的臉先燒起來,手趕緊往回抽,在她的手快溜走的時候,他抓住了。籠在手心裏,「放在這裏安全些。」
他想說「對不起」,想抱著她說,「那那,能不能不這樣啊?咱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把以前都忘了,好好過日子。」
佟那那一看,忍不住笑了,「從哪兒弄的?這裏還有這個啊?」然後不客氣地就吃了起來。
方倩看到兩個人的形狀,煙消雲散的怒氣又重新聚集起來。「你發什麼神經?怎麼開車的!能不能不要邊泡妞邊開車,有點社會責任心好不好?」
蘇予安款款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懷裡抱著一隻肥頭大耳的煙灰色金吉拉。放下貓,他微笑著走過去,從佟那那的手裡接過她的包,「回家了?坐火車累不累?人很多吧,都快春運了。你不用覺得麻煩,我也沒那麼忙,下回記得要早點通知我,我開車去接你。」又溫柔又體貼。
梁飛收到喬羽電話一點也沒意外,他跟女朋友請了個假,去陪喬羽喝酒。因為回頭他要開車,所以只點了杯健力士。喬羽叫了威士忌,被梁飛自作主張換成了 God Father。「不至於,不就是失戀嗎,真想把自己往死里喝啊?」
兩個人默默無聲地一前一後上了地鐵,車廂內的人不多,卻也已經沒有座位了。佟那那隨便選了一個地方站好,目光落在對面那對一起拿著手機交頭接耳的小情侶身上。
她當然不覺得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但是仍然被撲在臉上的他的氣息烤得發燒,這距離已經超越了她的安全距離。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喬羽不記得那天晚上為什麼喝了很多的酒,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頭腦卻仍然清醒。他覺得房間里太悶,於是坐到旅店天井的階梯上抽煙。他兀自想著煩心事,沒想到身後有人。無意中一回頭,看見了佟那那裹著毯子出來。
「不,我說那那,你到底怎麼想的啊?你跟蘇予安結婚我不奇怪,你跟他離婚這也是你們的事,可你怎麼又把喬羽拉下水了?」
梁飛無言,其實想說男人逢場作戲再所難免,出來混的,能有幾個乾淨的?但這句話沒敢說出來。「那你怎麼辦?」
佟那那起身泡了一杯茶,準備好了塑膠袋,怕他會吐。好在喬羽酒品還不錯,並沒有要吐的跡象,只是喊了兩聲「水」。於是她靠過去扶著他慢慢餵了幾口茶。他眼睛沒睜開,聞到了她的味道,很委屈地輕輕地叫了一聲「那那。」
那美雲無意中掃了一眼,嚇得臉白,「那那,你脖子怎麼回事!」那美雲急急地過去想看看她的「傷」,她趕緊把衣領豎起來,「沒什麼,媽,我沒事。」
「嗯,非離不可。」她分得清好壞,也不在這件事上和梁飛糾結。
她想起方倩質問過她,「你的男朋友為了生意應酬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你在哪裡?」她真的無言以對。
喬羽公子哥,沒吃過什麼苦,在這樣的環境下一點胃口都沒有。佟那那反而吃的自在,笑他「矯情」。
「蘇予安,你起來!」佟那那壓低聲音狠狠地說。
誰說的,男人床上的話不能信,所以她全當做聽不到。緊緊閉著眼睛,體會那種被貫穿、被深入、被疼愛的感覺。儘管她做足了心理準備,仍舊被最後衝刺的幾下撞擊地快要疼暈過去。
他甚至高興起來。恍惚又回到高中的時候,他送她回家,一路都是依依不捨。她喝一口奶茶就要衝著他笑一下,他不知道她有什麼可樂的。可是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笑,自己也想笑。
喬羽被她這猝不及防的吻吻得有點發懵。她吻得投入而認真,難解難分。他沉溺在她突如其來的熱情里。一個長長的吻下來,他們都氣息不穩。兩額抵在一起,「喬羽……如果我……」她的聲音很低,實在說不下去了,轉身推開車門就走了出去。
晚上的飯局,蘇予安一直在喝酒。他談生意的時候總是會帶著她。林菲知道她能在一眾實習者中脫穎而出,就是因為她過人的酒量。
佟那那等了一會兒,蘇予安的車才緩緩開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他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漸漸和她走得近了。而她的手一直插在口袋裡。天這樣冷,她卻已經不需要他來替他暖手了。
又是一路顛簸。沒買到卧鋪,只在普快硬座上湊合了十來個小時。好在兩個人在一起也不算太無聊。雖然快過年了,這趟往一線城市去的車反而不太擁擠。學生的媽媽照常熱情的給他們準備了路上吃的東西,大包小包比他們的行李都多。
「那那,怎麼了?」他不知道這半天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送走她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像一個被人抽走了魂的洋娃娃?
老闆娘看了佟那那一眼,想起什麼似的,「哦!是地三鮮和香菇肉絲吧?」
佟那那胸悶得難受,把頭髮又往下撥了撥,在牆上靠了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他們的戰爭總是這樣的結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佟那那醒的很早,天還沒亮。她渾身發酸,睜開眼睛卻看到喬羽正看著自己。她有點心虛,問「幾點了?」
「哦,好……那,再聯繫?」
佟那那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不為難你。」
喬羽本來就沒什麼事找他,也就作罷了。
方倩抽了根煙出來,點上,靜了靜,「沒事,走吧,那車主我認識,不會欠女人錢的。」
蘇予安很早就下班了,招呼也沒打,從葉菲前一陣風一樣走過去。到了避風塘,意料之中佟那那還沒到。他替她點了一杯焦糖奶茶,一直到那杯奶茶里的黑珍珠都糊在了一起,她都沒有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她已經遲到一個小時了。
而他卻覺得她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把他的名字叫得這樣動聽了。
前戲是美妙的,他進入的時候還是疼得直咬牙。但欲進不進拖拖拉拉反而更痛,佟那那捧著喬羽的臉,「喬羽,你不用管我了,你就隨意吧!」
蘇予安拉過葉菲的手,葉菲有受寵若驚地瞪大著眼睛看他,目光適宜地分泌出一層動人的水汽。他給她的手呵氣,輕輕揉了揉。這瞬間,她覺得就是替他死她也情願了。
佟那那吃吃的笑,就是故意不理他,托著腮看窗外。
「蘇予安,你碰我一下試試!」佟那那怒目圓睜。
這回他沒說「好。」
除了上學和開始創業的那兩年,蘇予安幾乎不坐地鐵。他的餘光看到她靜靜地在看向一個地方,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年輕的孩子啊,和喜歡的人相擁在一起,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怎樣的生活,也不知道他們看向彼此的目光會被生活蹂躪得面目全非。就像他和佟那那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喬羽慌得偏過頭,想要退出去。
他點點頭,「以前上學的時候常來。」
回來的路上下起了雨。路面的積雪被雨水一衝,更顯得泥濘。佟那那叫了計程車回到住處,一下車就看到喬羽雙臂抱胸靠在他的那輛藍灰Rapide上。人和車一樣扎眼,神情晦暗不明。
出了門洞,外頭雪已經停了。入夜寒氣逼人,呵氣成霧。地面很硬,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佟那那才走幾步,腳下就開始打滑。他手伸過去想去扶她,卻被她躲開了,結果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疼,她咬著牙等那疼過去,這才慢慢站起來。
「我再喝兩瓶也比你那車技強……」
除了蘇予安,喬羽是第二個靠她這麼近的男生。他的目光直白而矜傲,不像蘇予安那樣沒有攻擊性的繾綣柔和。
「愛輸多少輸多少,贏了都歸你,就當這些人送的壓碎錢了。」他從她手裡接過碗,掌心擦過她的手背,是暖的。
「……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賜我他的吻,如憐憫罪人。我愛主,同時亦愛一位世人,祈求沿途未變心,請給我護蔭。為了他不懂禱告都敢禱告,誰願眷顧這種信徒……」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葉菲看到他臉上突然綻出一個笑容,像是天色瞬間從烏雲密布里掙脫出來的晴朗。那種笑,她從來沒見過。
佟那那掙扎了幾下,掙脫不開,又不想大聲叫喊,儘力克制自己的聲音,「喬羽你放手!」
他將她橫抱起,放到床上。他細緻地取悅她,目光一直捕捉她臉上的表情,看她雙眼迷離,看她腮邊綻開紅花,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隱忍的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她的心。
梁飛心裏一驚,「那那,婚慢慢離總能離掉,你別做傻事。這個世界太現實了,蘇予安有錢有地位有顏值,就算電視里安家和被人唾棄,但是他要是長著一張吳亦凡的臉,觀眾可就不那麼認為了。外頭的人只會當成個虐戀情深的感情戲看,同情誰還不一定呢!你這麼干,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
這一頓折騰下來已經11點了,總算是明白了「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原因了。腰酸背痛,雙腿發酸,快要走不了路。
佟那那白天爬山扭了腳,走不了路,被大家留在旅館。蘇予安看她一臉驚恐害怕的樣子,臨出去的時候,讓她去男生的房間那邊和喬羽做個伴,喬羽喝醉了酒也被眾人留下了。
佟那那的眼淚滾了下來,承諾,承諾。他說過愛她一輩子,一輩子就對她一個人好。結果呢,不妨礙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是,在他眼裡,她一無是處。
她盈著淚花的雙眼扭頭望著蘇予安,他正面無表情地開著車,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
她的聲音柔柔弱弱的,並不像是愛挑事的悍婦。辦案的女警都萬分同情,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什麼樣的丈夫才能下這樣的狠手?她並沒有哭鬧,安安靜靜低著頭,眼睛紅紅的,更叫人看著揪心。
像被電擊中,和_圖_書瞬間點染身體里所有的觸感。他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不敢輕易放下。她的舌尖掃過他唇里每一處。一寸一寸將他的舌勾出來,交互纏綿。是引誘,是邀約,是放縱。
蘇予安笑著說了聲「謝謝爸、媽。」看他們去了廚房,然後拿著她的包走進她房間。大貓看見他要進屋,趕在他關上門之前跳上了佟那那的床。
喬羽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突然聽到浴室里一聲驚叫,忙放下咖啡衝過去。在浴室外頭卻遲疑了一下,「那那,你怎麼了,還好嗎?」
佟那那不明所以,接過來一看卻是一本結婚證。打開一看,他們兩個人的相片。
後面的車主氣沖沖走下車,猛烈地在他車窗上拍了一陣,放下車窗,蘇予安看到一臉怒容的方倩。而方倩也楞了楞,滿肚子罵人的話頓時沒影子了。
蘇予安已經下車了,先繞道了副駕拿了她的外套。她一下車,就給她披上。
「你做個假結婚證來幹什麼?騙誰?」
「那你替我。」
真疼。臉疼,心也疼。但是他卻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臉,「那那,我說過的,我對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離開我你怎麼活?還真打算啃老啃一輩子嗎?你工作也沒了,也就那點兒能力,沒了我怎麼養活你自己?我說過要照顧你的,我會遵守我的諾言,一輩子。」
關上手機,耳朵里插上耳機,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佟那那畫畫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除了安安主子。佟爸佟媽知道她的習慣,所以雖然心疼她的身體,也不會在她工作的時候去打擾她。
「那那?」他輕聲叫她。
喬羽苦笑了一聲,原來蘇予安都知道?那麼他又算什麼?
那頭還是不說話。
招牌箱一半已經破了,廉價的霓虹燈燈管沾滿灰塵,還倔強地閃著「老地方餐館」幾個字。
宜城冬天的雪來的特別的猛烈,半天而已,整個城市就換了一副面孔。佟那那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她在寒風裡走得實在太冷了,不得已招手叫停了一輛計程車,司機問她:「小姐你去哪裡?」
喬羽話不多,基本沒說話,梁飛懶得勸、也不知道怎麼勸。既然已經答應過佟那那不說那些事情,所以能做的也只是等喬羽喝醉了以後扛他回家。
蘇予安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然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有點意思。」
喬羽穿戴整齊后完全就不是床上那副「禽獸」的樣子,過分漂亮的臉蛋因為年歲長了,添了更多的俊逸沉穩。她想,誰找他當老公估計也不會省心,但這些都和她無關。
蘇予安笑得溫文爾雅,「媽,您客氣啦,以後有什麼事情打個電話就好了。」
這才是他們的老地方,可是他怎麼會以為是避風塘呢?大概是後來一群人總是在避風塘碰頭吧。可那是一群人的老地方,不是他和佟那那的老地方。
「他?正好和我一起喝酒呢,大概快喝死過去了吧。」
喬羽再一次將他們分開,他知道自己自制力有限。「你在幹嘛?」
「我知道。我那裡還有你一點東西,陪我過去拿一下,然後我開車送你回去。」
被熱水沖了好久,佟那那才覺得心暖過來。滿腦子都是蘇予安的話,「你生是蘇家的人,死是蘇家的鬼,這輩子都別想跟我分開了,那那。」「你有什麼能力活下去?」
佟那那搖頭,「不用,我不渴。」
佟那那頭也沒抬,端起一碗糖水吃了起來。果然倒胃口。
「我的籌碼都給佟小姐,輸的算我的,贏了算她的。」喬羽歪著頭懶散地靠在沙發里,閑閑地說。
可酒量再大,總是有要醉的時候。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葉菲多想和他痛痛快快地發一頓火,把自己的委屈都說出來,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可是她不行啊,她太了解了,蘇予安從來不會順著她的意,不會求她原諒。只會冷冷地笑一笑,然後說:「不高興住我這裏,那你就走。」好看的一張臉,冷得像沒心的石膏像。
「你就一點都不生氣?我是你女朋友耶!」
葉菲搖了搖蘇予安的胳膊,「親愛的,你沒事吧?」車剎得太猛,葉菲一臉驚恐。今天按照蘇予安的授意,她穿著低胸V領連身裙。因為這點意外,胸脯那裡的肉快要溢了出來。
他閉著眼睛,聽到她跑開的腳步聲。大概是生氣了吧?也好,等一會兒他就可以自己回房間里去。誰知道沒幾分鐘,佟那那又回來了,還叫來了兩個值班的服務員。喬羽就這樣被他們扔回了床上。
他冷著臉看她從地上爬起來,「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可是地上的人像睡死過去一樣。
「喬羽還好嗎?」佟那那突然問。
佟那那戲做得足,打出牌的時候,咬著唇想事情,看在眼裡有一種少女的憨態,忍不住想讓人欺負。可喬羽捨不得欺負她,她已經被蘇予安欺負成那樣了,誰會捨得欺負她呢。
她才離開沒多久,怎麼就突然到了警察局?這樣的暴雪天,他一路開車狂奔,幾迴路上打滑差點撞到隔離帶,可不敢耽擱。路上見到有救護車呼嘯而去,他的心就涼了一分,可仍舊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隨意?叫他怎麼隨意呢?對她不管不顧的,萬一有了心理陰影怎麼辦?
她抱膝坐在床上,頭埋在雙膝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多少年了,她一直連名帶姓地叫他「蘇予安」。「小安」這個人好像早就不見了。
到了佟那那家的那一站,蘇予安擋在了她的面前。她抬頭不帶情緒地說:「我在這站下車。」
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收銀台和廚房之間有個窗口,從收銀台望進去能看到穿著短袖汗衫的老闆在炒菜。老闆娘時不時從窗口那裡端菜出來,每次老闆喊菜名的時候老闆娘就會重複著應一遍,有時候還會眼含笑意望一望丈夫炒菜時的身影——多少年了,一直沒變過。
「不讓動口就動手了。」他一肚子委屈,非要在她那裡討點甜頭回來。
她大概是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而喬羽卻一直懷揣著這件事。那根掛在脖子上的紅繩子彷彿開始有了生命一般,在他心頭緊緊纏繞。一年緊過一年,和肉長在了一起。
火車到宜城的時候是天已經放亮了。下了火車,霓虹燈還沒有熄滅。熟悉的城市,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街道,甚至熟悉的吵雜。佟那那感覺自己像是從平行世界穿越回來了一樣,頓時就清醒了。而在鄉村裡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人也清醒了。
佟那那知道他有兩輛車。她並不想去,可是已經錯過了下車的機會,地鐵已經開了,她只好作罷。
佟那那起身,沖老闆娘說了聲「謝謝老闆娘了。」然後拿著衣服走了出去。
她搖了搖頭,「再不回家我媽要報警了。」然後又重新把剛才被扯掉的衣服穿好。
他推開門,「我一個人住。也沒什麼女朋友。」
是啊,她什麼都沒為他做過。她只會表達她的不滿,她的厭惡,然後不管不顧。
對過座位上的小姑娘捂著嘴偷偷對她爸爸說:「那個叔叔那麼大還要人喂飯。」
「我吃好了,你要不要吃一點?」她問他。
等交警的時候蘇予安下來抽煙,葉菲穿得太少,狐皮裘衣也擋不住寒氣從腳底往上竄。但是想了想還是下了車。
佟那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門的。出門的時候什麼都沒帶。手包、電話、錢包,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就這樣被結婚了?憑什麼?就因為看到她和喬羽在一起,他就難受了,受不了了?那他有沒有在乎過她的感受?那些被他傷害的體無完膚的日子,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等到幾個人找到了林娟兒紛紛回了旅館,喬羽才裝作被吵醒一樣揉揉眼睛。而佟那那根本沒注意到他,她的目光只停在蘇予安的身上。
「走吧。」
好在後面的司機剎車及時,撞擊不算太猛烈。蘇予安冷汗一出,酒也醒了。
別人看不出來,梁飛倒是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蘇予安仍舊是好脾氣地笑了笑,拍了拍佟那那的手,「別緊張,隨便打。我幫你看牌。」
梁飛還是有點過意不去,「你們的事情我不好摻和,我介紹我同學給你,打離婚官司很在行。」說著從抽屜里拿了名片給她。
「我昨天給叔叔阿姨打過電話了,我說你在我這裏。」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從家裡跑出來的?但是他在佟家蹭過一年飯,從來沒見過佟家人紅過臉、吵過架。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能讓她穿著拖鞋跑出家門。
「親愛的,我來開車吧。你喝得有點多呀。」
佟那那把頭埋進水裡,任憑流水沖刷。浴室的鏡子模糊了臉孔,模糊了身體。再也不會為了你受傷了。她的人生再也不會任他左右,被他擺布。蘇予安,最後的那一點回憶他都不肯給她了。
他手機上躺著幾個字「等你半小時。」
路上能看到八中的學生在晚自習之間跑出來買吃的,她想起高中晚上從畫室下課回家,有時候肚子餓了就會跑過來吃東西。蘇予安其實不上晚自習,但是為了陪著她,只能向父母撒謊說去學校上自習。
喬羽把她翻過來趴在身上,她側過頭,耳朵正貼在他的胸前。她聽見悶悶的聲音從他胸腔里傳來,「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終於不能自己,意識潰不成軍,縱橫在他渴望已久的世界里。
女兒出嫁是大事,那美雲來了興緻,「那我去網上查查日曆,順便尋思一下都要請什麼人。」
葉菲咬著唇退了出去,但是還在發懵:那個笑,他是對著什麼笑的?
鬆開貓,蘇予安順勢把她壓在床上,手機也扔到一邊。他的目光細細描畫她的輪廓。明明是很熟悉的人,怎麼如今這樣陌生呢?
天還是亮了。她剛穿好衣服,他又從她身後擁上她,在她脖子里細細親吻,像個討糖吃的孩子。「那那,早晨要做早操才會身體好……」
「我在。」她回答道。
蘇予安一邊走一邊替佟那那脫了外套,笑著說:「李哥你不要亂講話,這是我老婆。佟那那,這是李哥,這位是宋先生。」
「我不是劉雅麗啊!」佟那那用袖子擦著嘴唇,「早知道不聽八卦了!」她恨恨地說。
「他這樣說,你就信了?你在民政局這麼多年,有誰真心想結婚會不親自去嗎?」
佟那那避開了他的目光,推開車門。一條腿已經落了地,心裏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她又縮了進來,把車門一關,突然捧住他的臉,吻上了他的唇。
打了車到了小區門口,佟那那就叫司機停了車,她對喬羽說:「不用送進去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反正也沒什麼行李。」
「問了,我說是喬羽,她也沒說什麼。就說讓你天亮了再回去,外頭雪大,別走夜路。」
佟那那那一邊的車窗落了下來。車速飛快,冷風猛然慣了進來,車裡的熱氣一下就消失了。也好,那刺鼻的香水味道也一同消失了。
電話不過響了一聲,喬羽就接起來了。他冥冥有一種預感,是佟那那的電話。
佟那那卻上前快走了兩步揚手攬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推了。」他低頭擺弄著手機,明知道她不會回簡訊,還像是在等什麼似得。
「你這本撕了,我那裡還有一本。不過,咱們這信息可都上網了,撕了你也是已婚婦女了。」
那個女警不死心,拿了手機出來,過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什麼。她壓抑了自己的聲音,有點興奮地說:「你看,我沒說錯吧,這個男的是個名人。宜城十大傑出青年,佳盛集團CEO,我說怎麼看著眼熟。當時看新聞的時候就覺得這人真是又高又帥的,誰想到會打老婆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這樣沒意思。」她說。
喬羽替自己委屈,又有點想邀功,「說出來你不信……」他為她守身如玉很多年了。
然而一進門就看到客廳的地上躺著幾雙JIMMY CHOO女士的細跟皮鞋,這臉打得可真響。佟那那隻當做沒看見,但是仍是嘲諷地笑了笑,大方地邁了進去。鞋子都懶得脫了,怕髒了自己的腳。
人長得漂亮,哪怕鬍子邋遢也都能品味出「型」來。時不時有美女在喬羽身邊流連一圈,可他連多餘的眼風都沒轉過去。
在家躲了幾天,等到臉稍微能見人了,佟那那才敢出去。她拿著彭亦偉的電話還是有些猶豫,明知道現在是沒什麼用處了,可還是有些不甘心,怎麼也得問個明白。想了想,還是還是撥了過去。
她被冷風吹著,凍得臉發疼、手發僵,肩膀忍不住瑟瑟發抖。可是賭氣一樣咬著唇不說話,迎著冷風眯著眼睛看倒退的風景。
「對不起了,喬羽。」她湊到他面前說給他聽,明明知道他睡得很沉,可就是當做已經道歉了。她欺負他真是欺負慣了。
蘇予安被梁飛勸走了,他送佟那那回家。路上她一直沉默,梁飛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原來已經結婚了,可是前陣子喬羽才火急火燎地去找她。
這話聽得他只想咬她,可卻被她的聲音迷了魂。他體貼又堅決。她是他的了,完完全全的是他的。屬於他一個人,他這許久的等待那樣的值得。
倒了一杯熱水,佟那那捧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暖過來。
那美雲笑著說:「我說你們這倆孩子,是故意給爸媽驚喜是吧?小蘇都來了老半天了,陪我嘮嗑嘮這麼久。我說你們年輕人有什麼好跟我們聊的啊,原來是在等你!」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蘇予安坐在車上點燃一支煙,等著葉菲和鵬勝公司的老總「敘完舊」。
「沒事,還死不了。」佟那那把頭髮往前撥了撥,擋住了臉。拉開門,遲疑了一下,「我的事你幫我保密吧,我不想讓喬羽知道,我會好好處理這事兒的。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這婚我是一定要離的。」
「啪」的一聲,那聲音落在她臉上,也落在他心上,把他震醒了。
「以前我老不明白,你為什麼每次都點這個菜。我雖然不明白,可是一次想試一下的念頭都沒有。方倩總說我一直都在拖累你,嘴上說愛你,但是從來沒試過去了解你。所以剛才我點了一盤,想看看是什麼味道。」她淡淡地笑了笑,抬眼去看他。「不過,確實不大合我胃口。」
離婚?她想的到美。離開他然後跟喬羽雙宿雙飛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佟那那,怎麼能被別的男人染指。
「媽,我帶那那出去吃宵夜。」蘇予安也跟著走出來,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站在門口等她。
她對著電梯壁看到自己頭髮凌亂,臉已經腫起了老高,嘴角滲著血。佟那那冷笑了一聲,出了電梯,在路上叫了計程車去警察局。
她眼裡有笑,那個巧笑嫣然的佟那那,眼裡只有他的佟那那,終於不再只對他一個人笑了。
喬羽取下了嘴裏的煙,摁滅在旁邊的煙灰缸里。
「您不是……」
佟那那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花灑的水順著她美好的身體流動下去,被熱水浸過的身體呈現淡淡的粉色,是一副撩人的畫面。
佟那那轉過頭,瞪著眼睛看他,「每天都要做早操?」
喬羽有很久沒夢到過這件事情了,他被關門聲吵醒,睜開眼睛的時候彷彿唇上還有她的氣息,那樣真實。哪怕是時隔那麼多年,偶爾回想起來還會有心悸的感覺。他看了看手機,有幾條梁飛的簡訊,他以為剛才離開的那個是梁飛。
嚇呆的獵物沒躲開,他欣喜若狂,貪婪地品嘗著她的滋味。可忍不住罵自己,喬羽啊喬羽,你也真夠混蛋的了!可是喝醉了不是嗎,索性放任自己醉去。
他含著笑不說話,因為他就是這樣想hetubook.com.com的,予愛一生,他的愛給予她,一生。可一生那樣長啊,怎麼都等不到白頭。
蘇予安沒有那份好耐心聽說教,只是看到佟那那平安就夠了。但是他想不到她會去報警。佟那那冷冷笑了一聲,「你這家暴擱美國要去蹲幾晚監獄的,我挨打了,不能就這樣算了。我要找律師,我要離婚,需要證人。」
他打了她!他曾經捧在手裡愛過的人啊,他居然下得去手打她。
蘇予安的下頜的線條收緊,望著一臉無所謂的佟那那,他沒想過那個只會撒嬌的女孩子說起話來也會像刀子一樣。
領路的侍應生在前面領路,蘇予安吩咐他,「等下送一碗薑汁番薯湯丸、一碗木瓜雪耳,再來一份魚片粥過來。」侍應生一邊說「好的。」一邊把他們領到了一個包間門口,「您的朋友已經都到了。」
佟那那面對母親溫柔的責備,向來是奉上笑臉,「好啦好啦,我人回來了還不夠啊?你想聽我的招呼還是想見我的人呀?」她一邊走一邊解圍巾,剛走進客廳,她的笑臉倏地僵住了。
把她當成別人了?
老公老婆?呵,聽起來真是可笑。
她錯身進了家,在門口沒看到陌生的男士鞋子,估計蘇予安已經走了。也是,他多忙。
「親愛的你冷不冷?」她雙手合著呵氣取暖,臉一下就變紅了,鼻尖也紅紅的,不停地跺著腳。
「打車回去吧?」他提議。
那美雲跟在她身後,不可思議地問她:「那那,你跟媽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跟小蘇吵架了?怎麼說跑就跑了?小蘇在外頭找了你一夜。要不是喬羽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小蘇還一直打電話安慰我們,說他一直在找,叫我們放寬心。你說媽媽怎麼跟他說你跑喬羽家過夜去了?」
紅燈前梁飛猛然來個急剎車,「我說你們三個搞什麼飛機啊?那那你這事乾的可不地道,你都跟蘇予安結婚了,怎麼還吊著喬羽不放呢?其他人咱們就不說了,喬羽那對你可真是掏心掏肺了。你不知道他從美國剛回來那個樣子……」失魂落魄的,誰看得下去?
怎麼會不想要?他早就想要揉碎她入骨入懷入血。可小心翼翼地等待,如這樣突如其來,讓他手足無措,以為只是幻覺。
「聽不懂是不是?」
佟那那說:「有時候捨不得離開一個地方,不是因為那個地方有多好,是因為捨不得那裡的人。」她支教的地方,民風淳樸。條件艱苦,但她一點都不覺得。
她知道自己這事兒上確實有點缺德。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還是利用了喬羽。可是她想,他反正女人多,炮|友多一個也不多,他不會在意的。
她沒回頭,只要她回一下頭,就能看見他在看她。可是她沒有。
她很早就知道蘇予安是有女朋友的,聽說從高中時代就在一起了。可是兩個人居然一直沒結婚。同事的八卦里,蘇予安除女朋友外還是有過幾個女人的。所以,她覺得,應該是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讓他安定下來。不過,也許是自己也說不定。
佟那那不說話,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她能跟誰在一起呢?實在太困太累了,睡過去吧。什麼都不去想最好。
佟那那不說話,身上還疼,怕聽「小蘇」這兩個字。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到她,忍不住問她:「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這麼快?沒吃嗎?」佟那那又剝了一個茶葉蛋,剛咬了一口。看到喬羽的表情時候,笑了。「我給你剝個蛋吧?我的手乾淨的,隨身帶消毒液的。」說著她從隨身包里拿了一個瓶子在他面前搖了搖。
她一轉頭的功夫,梁飛又看到她紅腫的臉,忍不住罵了一聲:「草!蘇予安真下得去手!這喬三看見不知道心疼成什麼樣呢。」
葉菲再遲鈍也感覺出這兩人之間不尋常的關係。故作輕鬆地問:「不是這麼巧吧,一出門就遇上前女友啦?」
終於結束了支教,喬羽和佟那那一起回了宜城。她行李很少,大部分的東西都送給了別人。喬羽一直忐忑,不知道她到底當他是什麼。從前的洒脫不羈裝也裝不下去,整個人規規矩矩。不像戀人、不像朋友,沒個名分,十分委屈。
「我猜你大概去錯了地方。我說等你半小時,結果還是等了一個半小時。就是想看看,你多久能想起來我們的『老地方』在哪裡。」佟那那垂目笑了笑,她今天不想吵架,一點都不想。
她「嗯」了一聲,慢慢地走著。雪下得很大,地上很快就積了雪。兩個人並肩走著,離得半人遠,是普通朋友的距離。到了巷子口,並沒有看見他的車,顯然是被拖走了。他沒覺得生氣,居然生出一些慶幸來。
他沒回答她,想在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佟那那一半的頭髮擋在臉前,雖然腫消了,可仍然留有一些青紫,她不想喬羽看到。
可是他怎麼會放開?他今天閑來無事,隨便刷了刷同學群,才看到有人提了那麼一下蘇予安和佟那那結婚的事情。喬羽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看了好幾遍確認沒有看錯。他認識的佟那絕對那不是那種隨便的人,如果她還愛蘇予安,那麼和自己那一出又算什麼?
佟那那把頭轉到一邊,看著窗外,「沒什麼,有點私事。」
佟那那離開家的時候沒帶鑰匙,這會兒回家只能摁門鈴。那美雲打開門見了女兒又驚又喜。「那那,你怎麼回來了!你這孩子真是的!走也不吭聲,回來也不打招呼!」
頭髮沉,但是嘴裏宿酒的味道讓他自己都覺得受不了。他掀了被子起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脫得只剩一條內褲了。喬羽忍不住「草」了一聲,腦海里浮現梁飛一邊脫他衣服一邊淫笑的樣子,不知道梁飛是不是趁機拍了相片,等著哪天惡作劇的時候拿出來羞辱他。
他像是猛然吃了一記悶棍,身上無傷,心頭卻吃吃的疼。然後轉身走了。
今天車開得有點飄,葉菲坐在副駕上心裏七上八下。蘇予安的生意順風順水,但這頓酒明顯有點借酒澆愁的意味。葉菲能霸佔蘇予安的「女人」這個位置兩年之久,憑藉的不只是那一點姿色和床上的功夫,她也有她的手段和心計。
這個張桌子坐過最相愛時候的他們,那時候她特別愛吃這家店的香菇肉絲。香菇不是水發的那種,是新鮮的香菇,有種特別的味道。她愛吃辣椒,店主每次都多給她加一個紅辣椒。
佟那那慢了半拍的意識終於趕上了眼前的進度,當她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 她使了全身的力氣去推他。雙唇一閉,牙齒咬在了他唇上。他在一瞬間也清醒了,大腦快速地思考解圍的方法。最後,唇齒間故意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個字,然後半闔著雙眼,醉眼迷離地把腦袋滑向她肩頭。「雅麗,回來好不好?」
然後就再沒聲音了。佟那那仰著頭看天。人在半山腰,天上幾粒稀疏星子,卻亮得出奇,顯得觸手可得。
另一個說:「不可能吧?不過長得很帥,像明星。可名人碰到這種事情哪會到處張揚啊?」
佟那那笑了笑,把頭扭到一邊,「說什麼?過年好?這不還沒到大年三十的,那就拜個早年?」
蘇予安沒理會她,自顧自拆了茶包泡了茶,加了一勺糖然後又打了奶泡進去,最後端到她面前。她沒接,昂著頭去看他,像看一個陌生人。
「山上晚上真冷啊!」她感嘆。
佟那那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他遲到了快兩個小時。
蘇予安怎麼都覺得這話刺耳,兩人目光交鋒時,梁飛彷彿看到了刀光劍影。但蘇予安只是似笑非笑和他錯了一個身,在他的位子上坐了下去。
大概是凍得不輕,沒了反抗的力氣。她的聲音有點低,帶著點鼻音,「我餓了,想吃東西,不想到這種地方。隨便找個地方吃吧,我還要回家,不然我媽要等急了。」
「瞎說什麼呢?……那那,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等不到答案就總要問。
男人的手冷冰冰的,一點都不溫暖。
「沒有。」佟那那錯身從他身邊走過去,「我就是倒杯奶喝。」
佟那那四下里看了看,「這會兒打不到車的,走到前面坐地鐵吧。」
蘇予安從來沒這樣痛、這樣恨過,他一直以為他們從今天開始可以忘掉從前重新開始,誰知道她會這樣毫不留情地拿刀在他心上捅一刀。他痛到極致,恨不得把她拆解吃進肚子裡頭,和骨血融和在一起方能解恨。
喬羽終於停了下來,佟那那也終於找到機會脫身,卻沒走向那個人。
佟那那沒想到自己這麼一推就把他推到了,「怎麼醉倒了啊?」她直發愁。「喬羽、喬羽,你醒醒啊。別睡地上啊,會著涼的。」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蘇予安。他最愛的電影是《教父》,他最愛的那句台詞,「我將給他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填飽肚子就行,問這麼多……味道怎麼樣?」
梁飛不解地瞥了一眼她,「你要他電話幹嘛?」
「知道。」她不由分說又吻住他。
他從後視鏡里看到她冷漠的表情,為什麼不撒嬌呢?說一聲「小安,我好冷。」他就會關上窗戶,然後拉起她的手放進懷裡替她捂手。可是她那樣的表情無異於火上澆油,聲音里也全是冰冷:「那那,後座經常搞搞車震,其實前面還乾淨點。」
火車壓著鐵軌的聲音機械而枯燥。天暗下來,人也容易犯困。佟那那很快就睡著了,喬羽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他雖然也很疲憊,但是卻沒有睡意,也捨不得睡去。一切都那樣不真實,很怕睡過去,一睜眼,發現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
佟那那避過父母,溜回了卧室。洗澡的時候臉上的傷一見熱水就疼,她到現在才有機會仔細地看自己。臉腫得像個麵包,一碰就疼。后腰也疼得厲害,在熱水下狠狠沖了一會兒,全當是熱敷了。
唱歌的還在鬼哭狼嚎,壓得她的聲音越發細小,蘇予安似乎沒聽到,俯身側耳把頭湊到她唇邊,「你說什麼?剛才沒聽清楚。」姿態很是親密。
喘息愈重,聲音愈啞。「那那,跟著我好不好?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
到了晚上10點,佟那那終於把稿子畫完了。她網上提交了出去,年前的事情總算是忙完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日曆安排:她要畫一套支教的插畫,想讓更多人看到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的現狀。還想要參加一個插畫比賽。雖然對於比賽這事,她總是發憷。除了上學時候得過一次獎,她向來和獎項無緣。每一次落選,都是對自尊心的一次捶打。
喬羽連喝了幾碗白粥,胃舒服起來,人也舒服起來了。他給梁飛打了一個電話,沒響兩聲,電話掐斷了。不一會兒梁飛回了條簡訊,「正在見客戶。」
也是,男男女女的苟且際遇「或去或來如過客」,一夜之情,有時效、會過期。可他當真了。她守著二十幾年的「第一次」,沒給蘇予安,給了他,意味著什麼?當然他不是在乎她是不是第一次,他不在乎她從前,只想要她的以後。可如果她連第一次都給他了,他就一定要承包她的一輩子才算對得起她,是吧?
呵!她還以為他是情聖,誰想到骨子裡也是這麼個東西?虧她愛他愛成那個混樣。她都替自己感到羞愧。
「喂!你怎麼說話的?你車追尾我們的車,你還好意思指責別人了?」葉菲毫不示弱。
佟那那抿了抿唇,「那,我走了。」下了車,沖他搖了搖手,轉身就走。
蘇予安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兩人,身後的人正在唱著一首老歌。
那美雲的房間里發出了點動靜,接著門打開了,那美雲拿著一個保溫杯走出來。看到廚房站著兩個人,她嚇了一跳,隨即好像明白了什麼似得,「那那,你餓了?」
她冷冷笑了笑,「蘇予安砸了你多少錢讓你當說客?」
話還沒說完,蘇予安突然猛打方向盤去避開一輛邊線超車的汽車,結果後面的車結結實實撞上來了。
她嘴疼得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司機覺得那樣子分外可伶,飛也似的開到了警察局。
他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解釋一下,最終沒有說出口。
蘇予安卻並不以為意,溫文爾雅地跟佟爸佟媽聊了幾句,但兩位老人都是有眼力見的人,「小蘇你把那那的包放進屋子去,我和爸爸去做飯。看那那瘦的,外頭估計都沒吃過好的。」
這個生意場上的局他本來沒想帶她過來,但他在佟家等了那麼久,她那副吃了蒼蠅的模樣叫他不高興,所以他也不打算讓她高興。
她胸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膚,臉上是從來沒有的嫵媚,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佟那那。胸口隱隱的粉紅色斑斑點點,從細膩的頸線一路深入到雙峰,滿布著曾經歡愛的痕迹。
「……好。」
她眼裡的冰被這狹小空間里驟然升高的溫度融解了,她掐著自己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的手,不停地跟自己說:「別沒出息,把眼淚給我咽回去!」
她點點頭,「不錯欸!還滿地道的。」
她臉上一點新婚的樣子都沒有,她要是幸福也就罷了,可是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幸福。既然那個人給不了她幸福,那麼他沒有必要再謙讓了。
她太了解他,不欠人錢、不欠人情,就是為了和別人能摘得一乾二淨。他們分手的時候,蘇予安提了一箱子的錢放到她面前,「方倩,這些是你應得的。我答應那那,以後不會和你不清不楚了。」
他努力分開了彼此,呼吸急促,卻仍然堅持最後一絲的理智。在被淹沒之前,他要確定她是不是清醒。
侍應生又敲門端了糖水進來,蘇予安攬著佟那那到沙發上坐下,「你慢慢吃,我過去和朋友聊聊。」
女警沒想到打人的丈夫不是粗魯的莽漢,居然是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男人。本來滿腔的不忿也沒那樣強烈了,幾個年紀大的警察好言相勸,「小夫妻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呀,非要動手?但是男人打女人太不應該了,你看看這樣的女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的?」
她放下遙控器,去廚房裡想去冰箱里拿杯奶。蘇予安跟著走過去,冰箱門開了一半,被他壓了回去,「出去吃點東西。」他靠得很近,聲音就在她頭頂。
「我跟誰上床跟你都沒關係。蘇予安,你別忘了,我們分手了,分手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梁飛是藏不住話的人,「我說,那那,你結婚怎麼不跟大家說一聲啊,大傢伙怎麼也得去喝杯喜酒不是?」
喬羽這才側過頭去看她,一臉「你當我是三歲孩子」的表情。
佟那那聽到動靜,扭頭去看他,然後低聲數了數酒瓶,「1、2、3、4、5……. 」9個空瓶子。「這樣喝要喝醉的吧?」她喃喃自語。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塊12點了,出去找人的還沒回來。
蘇予安胸口悶悶的,猛踩了油門沖了出去,嘲諷地笑道:「嫌味道大?我給你開窗換氣。」
她望見鏡子里扭曲的面孔,努力平復了情緒,走過去把手機撿起來,發了條簡訊,「親愛的,生日快樂!永遠愛你!」
她很是不樂意地用勺子盛了了一勺粥,塞進他嘴裏。蘇予安揚起眼睛,眼露笑意。
「哎呀,我這是不是胡了?」她一臉懵懂地問蘇予安。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她的牌,「嗯。還真是胡了,你怎麼這麼棒?」說著在她唇角親了一下。
喬羽能感到她突然而至的冷淡,卻不知道怎麼應對。
「你知道這是違法的嗎?」
喬羽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人好像還是清醒的很,想醉都醉不過去。
看他一言不發隱忍的樣子,她輕佻地笑了笑,彎腰撿起地上的毛衣,又套回身上,「那我找他去了……」
喬羽摁滅了煙,走出了衛生間。從服務台經過的時候要了一份https://m•hetubook•com•com烤冷麵,然後端著冷麵就進了包廂。他施施然在佟那那身邊坐下,把烤冷麵往她面前一推,「吃這個。」
坐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眼睛也發疼。她合上電腦站起來拉伸了一下手臂,活動著腰肢就從卧室里走了出來。她卧室的門上有一個安安專用的小門,她一邊走一邊納悶今天貓主子怎麼沒跑進來搗蛋。
出了門進了電梯間,兩人各踞一角,佟那那始終不看他,像身邊沒有這個人一樣。
蘇予安一副好心腸的軟語,在佟那那聽來萬分的可惡。怎麼可以有這樣無恥的男人,自己花天酒地,還假仁假義的來勸起她來了。
但她拉安全帶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低了低頭——安全帶上有濃濃的香水味。手一松,安全帶彈了回去,她推開車門下了車,坐到了後排。
他們好久沒這樣安靜地呆在一起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他們總是會吵架,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安安從床下又跳到了床上,趴在她身邊,扭了兩下,想要討好她。但她太難受了,沒辦法被討好。
「你是打算和我討論品味的問題,還是車子的問題?」蘇予安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種近乎冷漠的隔離。
佟那那從來沒覺得蘇予安能有這一刻一般的可惡。他這樣侮辱她,是的,他就是想讓她難受。她索性不再掙扎,父母在門外,他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喬羽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們。聽到她說「會一點」,喬羽唇角不動聲色地揚了揚,雖然她對他那樣壞,但是因為那場夢裡心悸的吻,他決定原諒她。
「我看也沒什麼好找的。不就是她把你給睡了嗎?反正你也不吃虧,好像吃虧的是我吧。你找她還要說什麼?不如現在就說清楚算了。總不能你再睡回來吧?你看你們這樣你睡我、我睡你的,把我這當老公的往哪放?」蘇予安毫無溫度的笑意帶著滿不在乎的戲謔。
「你怎麼沒睡?」佟那那揉揉眼睛,伸手去摸手機,才想起來根本沒帶手機。這麼晚沒回家,怕是爸媽要急壞了。
「你怎麼在這裏?」她彎腰撿起遙控器,頭髮順著她的動作全都滑了下去。他記得她的頭髮摸起來的那種絲柔順滑的感覺。
路上閑著聊聊天,看看書,肚子自然就餓了。佟那那翻了翻塑料袋,果不其然十幾個茶葉蛋。她咧著嘴笑,拿了一個出來,問喬羽吃不吃。
司機正要出發,喬羽讓他等一下。他一直看著佟那那的背影,一個孤孤單單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小區里都沒回頭。
膝蓋大概摔青了,一碰就酸疼。她從前也總是摔跤,蘇予安總愛笑她小腦不發達。但就是摔跤,她也摔得開心,因為每次他都會把她背起來。下雨、下雪天,碰到泥濘的路面,都是他背著她走路的。但是現在,他可以冷眼看著她摔下去,然後冷眼看著她爬起來。
他頂多會在第二天送她一個昂貴的禮物,這就是他對女人全部的耐心。葉菲不知道,蘇予安所有的耐心都給了佟那那,所以再給不了別人。
沒有等到佟那那,蘇予安離開了避風塘,緩緩地隨著車流開著車。紅燈亮了的時候,他側頭看到一群穿著學生服的學生在路邊說說笑笑,臉上洋溢著青春的光芒。他突然想起什麼,在綠燈的時候強行左轉一路疾風而馳。
她一直往前走,眼淚不自覺得掉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想哭。別人傷了她,她就去傷別人,真是又渣又婊,她自己都唾棄自己。等到了轉彎的地方,她站住了,轉過身去,喬羽的車還在原處,車窗落下,能看到他好看的笑臉,一如曾經神采飛揚的少年。
「不是,再猜。」
梁飛扯開一個巨大的笑容,「介紹什麼啊,我們早就認識,以前都是高中同學。」
蘇予安走到轉彎的地方打了電話給那美雲,老人家很快把電話接了起來。
「蘇予安是宇宙超級無敵大帥哥?」
佟那那瞪大著眼睛,僵著一時不能消化眼前的這一幕。以至於忘記應該去把這個人推開,而是瞪著眼睛看近在咫尺的人。他垂下的眼眸被長長的眼睫毛阻擋,只看到一臉溫柔寧靜。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喬羽。
電梯門一響,那美雲就把大門打開了,她一直守在門口。佟那那一抬頭就看到母親眼睛下頭的烏青,很過意不去,低低叫了聲「媽。」
蘇予安一時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的意義,疑惑地問頭望了她一眼。她把頭轉向窗外,滿滿的嫌棄,「開車吧。那個位置有點臟,味道太大,刺鼻子。」
蘇予安一鬆手,杯子掉在地上,沒摔碎,裏面的奶茶全灑了,一半都噴濺在她腿上。雖然隔著一條牛仔褲,還是被燙到了。佟那那咬著唇忍著沒叫出聲,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佟那那看他那樣子分外可惡,媽?誰是他媽了?
蘇予安卻笑了,鬆開她,從她上方起來,「分手?我好像沒答應過。對了,送個東西給你。」說著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的本子出來,遞到她面前。
葉菲又打了一次電話,可這時候電話變成了「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她看著桌子上的蛋糕和精心準備的紅酒,無比氣惱,把手機砸了出去。早上還說好的一起慶祝他的生日,結果下午就說晚上有事,晚上乾脆就不接電話了,這是什麼意思?!
有個陪唱歌的女孩子扭動著腰肢走過來,李哥拉住她的手笑道:「今天你可不能去蘇總那裡,人家老婆出山了,要讓蘇總今天晚上回去睡沙發就不好了。」
大家都注意到了她的手,手型還很美,但保養甚至不如這房間里陪唱歌的公主。旁人心裏有些詫異,但是都沒說話。她手上沒戒指,宋先生瞥了一眼,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蘇總怎麼不給弟妹套上戒指?佟小姐這麼漂亮,當心被人截胡了!」
看到她那倔強著不肯服輸的樣子,他終是敗下陣來。那些恨意被心疼戰勝,都退避三舍了。蘇予安快速把車窗升了回去,把溫度調到最高。
佟那那搖搖頭,「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去。」
唱歌的那邊幾個人也走過來和蘇予安寒暄,蘇予安一一把佟那那介紹給他們。李哥笑著指著喬羽和梁飛,「蘇總怎麼不把這兩位也給弟妹介紹介紹?」
然後他唇角牽了牽,又倒了下去。她突然想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醉酒的喬羽。
「那那,你知道我脾氣沒那麼好了,不會事事都讓著你。」他聲音仍舊那樣清潤,說這話的時候速度很慢,仍舊讓人覺得耐心滿滿,就像是高中時對著她講數學題,不管講解幾遍,她聽不懂他都不會覺得煩。
佟那那沒拗過喬羽,還是坐了他的車回家。她照常在小區門口就要下車,「喬羽,就送到這裏吧。」她側過去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看不清楚的情緒流動。他看不大懂,只是誤會成了深情。
喬羽有一種要把她揉碎的衝動,這個女人怎麼可以跟沒事的人一樣閑話家常?
蘇予安已經在屋子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了,那美雲換了好幾杯茶,不停地往佟那那的房間里瞟,「我去叫那那出來吧?她這孩子不知道要畫到什麼時候,你看你都等了多久了。」
暖氣開得足,座椅也加了熱。佟那那脫掉了羽絨衫,蘇予安餘光看到她拉了安全帶的帶子去扣安全帶。安全帶從她胸前經過,凹進去的那一處讓高聳的地方更突顯了高聳。他知道她不是那種胸特別大的女生,可胸型很美。可他腦海里又閃現出那天她胸前密布的吻痕,突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惱怒。
佟那那抿了抿唇,還是轉身走開了。
她瞥了他一個「當我是小孩子嗎」的眼神。她愛面子,在這裏簡直拿他沒辦法。他心情突然好起來。
林菲氣得直想哭。她怎麼就不是良家婦女了?她天生就該被人糟踐嗎?
「等會兒警察來了,說你開得車,負全責。」他溫柔地說。
他心底有一陣罕見的密密麻麻的酥軟,是他所陌生的。彷彿第一次有一種渴望,一種掠奪和霸佔的渴望。但他的吻是和煦的,彷彿是要用盡一輩子的溫柔去引誘另一個人。只是輕吻還不夠,舌尖在她目瞪口呆的瞬間溜進了她的唇中,捲起一個勾引的弧度,想要侵佔全部的領地。
「沒什麼事情。」她一邊說一邊脫了羽絨衫,裏面穿的還是出門時候的棉睡衣。睡衣裡頭連內衣都沒穿,露了一截脖子,上頭青青紅紅的。
蘇予安好脾氣地笑笑,「沒關係的,媽。我們的事情,做得不周到,不該打完結婚證才跟你們說。」
他沒再看她,不敢看她。那個嬌氣的佟那那,什麼時候開始可以對自己這樣狠?什麼時候開始可以對他這樣狠?
宜城的夜晚已經到了零下,她身上只有這樣一件毛衣,羽絨衫還在副駕上,她凍得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她努力挺直自己的後背,心卻緊緊縮成一團。
「……」
雖然聲音不大,雖然唇齒相依,佟那那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
女孩子嬌笑著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討厭!人家可從來沒陪過蘇總呀!」然後遙遙地衝著佟那那說了一句,「蘇太太,真的哦!蘇總最是君子了,從來不帶人出去的!」
佟那那接過來,謝了他,也沒看就放進了包里。「那我走了,你忙吧。」說完她站起來,梁飛也站起來,「那那,你們非離不可嗎?」
她要去哪裡呢?她沒有地方可以去。看她嘴唇凍得發紫,不說話,司機又問:「小姐你還好吧?」
她這半年才真正開始畫插畫,試著投了幾回稿,都沒成功。後來好不容易有人聯繫她了,卻要求她給全稿。她也是沒怎麼在社會裡磨礪過的,也不懂得保護自己,只曉得先接稿子積累經驗。盡心儘力地一改再改,稿件發出去后,對方卻徹底沒有聲音了。後來她發現,她的作品卻被人拿去印刷了。但是卻沒有付給她一分酬勞。她投訴無門,只得吃了啞巴虧。這件事讓她灰心失望了很久,也不敢同爸媽說,自己慢慢消化。
梁飛瞥見喬羽的眉頭不動聲色地微微蹙了蹙。
她在他唇上吻了吻,「喬羽……」對不起。那三個字在她心底徘徊來徘徊去,到底是沒說出口。
佟那那在他身上垂了一拳,「你刻個給我看,這麼多字!再猜!猜不到就不給你了。」
佟那那覺得自己很無恥,並不是因為和這個男人上床這件事,而是她的動機不純。但是她現在沒法去思考,他的手撩得她心亂如麻。是誰說過,找個閱人無數的男人的好處就是他懂得女人,知道怎麼取悅女人。所以她輕而易舉又變成了一灘春|水。
「我能坐這裏嗎?」聲音怯怯的。
佟那那紅著臉,笑著躲開不看他。手卻老老實實躺在他手裡。他說過要替她暖一輩子手。那時候是誰那樣大的口氣,篤定地說著永遠?
她終究把目光挪開了,看向一邊,眼神空洞,「好啊,不高興你打我啊,反正不是沒打過。」然後轉過來,看著他不屑地笑了笑。
「我的結婚證是你辦的?」
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要不是發現了喬羽看向佟那那的目光,他是不會主動去接近她的。現在,同樣的事情彷彿又重現了,可是他才是贏家,一直都是。佟那那隻會愛他一個,從開始到結束,也只能愛他一個。
「我想要你。喬羽,你願不願意要我?」她雙眼盈著霧氣,那樣輕柔地說。你要不要我?
喬羽忙起身帶她去浴室,給她預備了一套自己的浴巾、睡衣,還是有點不放心,「有事就叫我。」
喬羽在廁所里連吸了兩根煙,廁所的隔間里傳出驚天泣地的動靜,他只是靜靜靠在牆上抽著煙。過了一會兒,隔間的門打開了,裡頭的人整理著衣服次第走出來。看到他的時候楞了一下,尷尬也不過持續了幾秒,然後漠然地離開了。
「去內蒙古大草原吧。不過現在日子不大好,應該春天去,綠油油的的一大片,很配我們。」
佟那那索性也不掙扎了,冷冷笑著,自己脫了外套。裏面是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後退了一步,也脫了。現在只剩一件弔帶內衣。
佟那那頹然躺下,等下要怎麼去跟媽媽解釋?
蘇予安下午傳了條簡訊給佟那那,「晚上老地方一起吃飯。」
喬羽心裏有點澀澀的,望向她的眼神就有點委屈。佟那那也覺得自己未免太涼薄了,就像傳說中拔X不認人的渣男。她緩了緩聲音,「你一晚上沒睡還是別開車了,在家休息休息吧。」
車子停到了一家會所門口,有門童過來拉開車門。佟那那慢慢挪到了車門邊,抬頭看了看招牌:「藍橋一號」。不是餐館。
佟那那也笑了笑,「那咱們不就成了炮|友了啊?」炮|友不大好當,怪疼的,像被炮轟了一樣。
然而她白皙皮膚上星羅棋布的吻痕,刺得他早已麻木的心疼得喘不過氣。佟那那,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蘇予安笑著點頭說:「好,爸媽您們去忙吧,不用管我,反正是自己家,咱們都不要客氣了。」兩位老人笑著點頭說是。
蘇予安的目光一直在麻將和喬羽之間流連,喬羽看向佟那那的目光連一點偽裝和隱藏都沒有。那寵溺的眼神,看的是他的老婆。他有一種自己的物品被人染指的惱怒,又帶著一絲棋逢對手的快|感。這種感覺很多年沒有了。
佟那那似乎終於是緩過神來,低聲問:「我能借你的浴室洗個澡嗎?」
葉菲上了車就開始發脾氣,「老色棍!手一直在我身上揩油!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老不正經,太不是東西了……」說著說著,帶了點哭腔。
那美雲不知道怎麼說女兒,「那那,雖然喬羽那孩子我跟你爸也很喜歡,但是媽媽還是要跟你說,你已經和小蘇在一起了,咱們不能幹那些吃一個佔一個的缺德事兒,啊?」
他並沒有要下車幫她拉車門的意思,她也懶得矯情。下了樓前的幾節樓梯,曲膝蓋的時候疼得她冷氣倒吸。他看到她臉上的變化,卻絲毫沒動,等著她坐進車裡。
車子走遠了,蘇予安鬆開了佟那那,「外頭冷,進去吧,和爸媽討論一下咱們結婚的細節。你想在哪裡渡蜜月?夏威夷?馬爾地夫?挪威?芬蘭?……」
接電話的是彭亦偉的母親,說彭亦偉在醫院里陪女兒。佟那那要了醫院的地址,到了地方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住院部前的空地上陪著孩子堆雪人的彭亦偉。
梁飛扭頭問喬羽,「你打不打?」
「對了,你有彭亦偉的電話嗎?我手機丟了,以前同學電話都沒了。」
佟那那揚著下巴,輕蔑地笑了笑,「你磨磨蹭蹭地到底做不做?你睡別的女人,我睡別的男人,也算男女平等了吧?」
她真狠!她說過他這輩子都不會擁有她,她說到做到。結了婚的女人,跑去跟別的男人上床!
「您好,我要報警。我被家暴了。」她紅著眼睛說。
但那模樣是有事的模樣。
那是他買來給她配婚紗的,但是他懶得解釋了。
最後只得開解自己,雖然沒有拿到報酬,但對方肯盜用她的作品,也說明她的水平有人認可。總算是不壞的開始。所幸,她最近終於接到了一個商搞。雖然只是幾百塊錢的小活,但還是令她雀躍。
她曾經司空見慣的東西,已經不能叫她的心湖起一點波瀾的東西,別人擁有時卻能開心成那樣。她忽然沖喬羽笑了一下,「真的,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擁有那麼多東西。」
其他三個人紛紛怨念,「喬少手氣也太好了吧!這是打算把我們給孩子的壓歲錢都贏光嗎?」
車開到八中後面的巷子口開不進去了,他在路邊停了車,一路小跑著找到了那個店。
「你說他們會不會出事兒啊?」仍然是自言自語。「馬上12點了,你知道嗎,來
和*圖*書之前聽我爸說這山晚上有些東西……還有一個傳說,怪嚇人的……希望他們別遇到。」
等到他的呼吸平靜下來,佟那那覺得雙腿和腰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擁著她,她枕著他的胳膊,喃喃地說:「你說這種事情男人是不是特享受啊?」這種事情到了這個年紀才第一次,大約是有點失敗,也有點奇怪。
外面很冷,屋子裡很熱,窗戶上陳年的油痕加上霧氣,將一切都變得不那麼真切。他還是看到了她,背對著門,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旁邊放著羽絨衫。
「還記得麻將怎麼打嗎?」他站起身。
佟那那猛然坐起來,「我媽沒問你……」
「喬羽,你能帶著錢到你家樓下來一趟嗎?」
喬羽一直不敢睜開眼睛,聽覺就變得越發敏感。他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嘆息聲,然後感覺到她走近了,把被子蓋在了他身上。「要不是看你喝醉,我可跟你沒完!」佟那那一邊說,一邊嘀嘀咕咕。替他掖好了被子,還好心地扶起他的頭,給他墊了枕頭,擺了一個她自認為舒服的角度,其實並不舒服。
佟那那和喬羽都聽到了,她簡直替他害臊。側了側身,假裝不認識這個巨嬰。喬羽卻從來沒這樣開心過,連胃口都好起來了。他也在塑料袋裡翻了翻,拿了橘子出來,一邊剝一邊用胳膊撞了撞佟那那的肩,「那我也喂飯給你?」
李哥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這麼說蘇總高中的時候就把弟妹給定下來了?還是蘇總有先見之明,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你又在哪裡騙來的女學生呢!」
佟那那只是「嗯」了一聲,便專心去打牌。頭疼欲裂,可仍舊賭著一口氣不肯走。
「晚上沒吃飯不餓嗎?」那美雲心疼地看了女兒一眼。
「那就別說。」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想背負更多的責任。
蘇予安長長「哦」了一聲,「原來你一直不跟我上床,就是嫌我臟……你怎麼不嫌喬三臟呢?你不會不知道他為什麼叫喬三吧?三個月換一個女朋友,嘖嘖嘖,一年至少跟四個女人上床,他從初中開始交女朋友,你算算,他得跟多少女人上過床呢?」
他走到她面前,輕輕把她的頭攬進懷裡。溫柔而冰冷的兩個字在她耳邊響起來,「不能。」
「好。我看著你進去。」他們進展有點快得超出他的想象,他猜她也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消化一下。於是他微微笑了笑,在她頭髮上揉了揉。
接方倩的車很快就到了,方倩正準備上車,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來,滿不在乎地笑著說:「喬羽是和佟那那在一塊了吧?大概咱們同學又能借個婚禮聚一聚?就到我酒吧來吧,給你留著最好的酒。」
蘇予安他們還沒回來,她大約還是害怕自己一個人獃著,所以盤腿坐在蘇予安的床上支著下巴盯著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喬羽。
那天傍晚吃飯的時候鍾毅和林娟兒鬧脾氣,林娟兒丟了筷子就跑了出去。鍾毅開始賭氣沒追,也不讓其他人去追,氣哼哼地說了一句:「慣得她!」結果到了天擦黑也沒瞧見林娟兒回來,鍾毅這才開始著急,和大家一起出去找林娟兒。
喬羽接過來,擠了消毒液搓了搓手。等到酒精都揮發完了,才指著她手裡的蛋,「給我吃那個。」
他嚼著雞蛋,誇張地問:「你怎麼會才知道?」
「……好。」
方倩轉身走開的時候,笑容慢慢就散開了,心是一抽一抽的疼的,然後又有一絲的快意。雖然他從沒給過愛情的許諾,可她仍然有被背叛的感覺。
「記得一點。」
佟那那沒辦法,確實也是餓了,太堅持只會讓母親懷疑。她只好進屋洗了臉,鏡子里的人臉色太難看,雖然是晚上出門,還是化了個淡妝。
那個叫李哥的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喲,是弟妹啊!」
喬羽往她那裡靠了靠,把她的臉掰向自己,細細地在她臉上輕啄。
「不,那那,這是真的,民政局蓋章的,不信你去找人去公安局查查,看看你是不是已經是蘇家的人了。」
她的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怎麼還會這麼難過?曾經那樣相愛的兩個人,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樣互相傷害的地步?
「你幫我想好怎麼樣離婚了嗎?」
「反正你錢多不在乎,你看著辦吧。誰的責任你心知肚明,總不好欠女人錢吧?」方倩走開了,拿了手機叫車。
她的臉發白,鼻尖凍紅了,嘴唇也漸漸泛起了烏青色。
喬羽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回到高中的那個秋天,七七八八的一群人一起去雁山旅遊。
柔軟的觸感讓那隻小獸也跟著溫柔起來,收起了利爪,極有耐心地舔舐著眼前的獵物。
洗完澡整個人才算清爽起來,肚子有點餓。打開冰箱,裏面沒什麼東西。從廚房路過的時候,意外看到慢燉鍋是插著電的。這房子他也就是回國的時候偶爾來住住,廚房用品、傢具什麼的都是母親以前幫他操辦的。他走過去看到慢燉鍋里燉著白粥,大概已經燉了很久,米都糜爛了,濃濃的湯看著很有胃口,旁邊還擺著一隻碗和一個大湯匙。
佟那那覺得面前的人簡直不可理喻,「你神經病!」她想去擋開他的手,可完全不是他對手。那雙手不僅在脫她外套,順著毛衣邊溜了進去。
佟那那不說話,雙目發直。手很僵,太陽穴一跳一跳得疼。人是活的,腦子卻被凍僵了一樣。
出了地鐵站,整個城市都已經被白雪覆蓋了。路上行人稀少,地上只有他們的一串腳印。轉彎的時候,蘇予安回看了一眼,那串長長的腳印,給人感覺似乎一直走下去,大概也會走到天荒地老。
佟那那點點頭,笑了笑,「我知道的,謝謝你了。」然後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但現在,她對於比賽又有了新的認識。插畫是一個新的領域,她需要經驗,需要去熟悉市場。也需要獲獎來打開新的局面。能有所收穫,就算是失敗也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佟那那覺得這人一定是瘋了,她把結婚證一頁一頁地撕碎,面色平靜。
她盡量讓自己放鬆,試著去體會他們說的那種快樂,然而身體卻快樂不起來。但是還是願意他快樂。她仔細地吻著他,因為身體的撕裂而產生的呻|吟聲從唇齒中溜出來,別有一種蝕骨的誘惑。
在進入的一剎那,他明明感覺到了阻力,擁擠而生澀,他頓時明白了那其中的意義。他遲疑了半刻,佟那那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欲拒還迎,也是在同意里矛盾著。怕他退縮,也怕自己退縮。迎身抱住他,指甲卻嵌入了他的肉里,想要減輕一點疼痛。她喘著說:「第一次,聽說會很疼,你是老司機,請多關照一下,輕一點……」
夜裡山間溫度低,就算是室內也並不暖和。這是個年代久遠的青年旅館,硬體設備也普通。這會兒沒入冬,所以旅館里也沒有供暖。佟那那怕冷,把毯子裹得緊緊的。
「蘇總,你總算來了!喲!這是哪位小姐啊,臉生,還不趕快介紹介紹!」
想要這樣招他心疼內疚?他才不上當。
「你看我自己買的銀料做了兩個戒指,上面刻了字。你猜猜我刻了什麼字?」她伸出手得意地在他面前轉了轉。她喜歡做手工,什麼都做得好。還能刻什麼字呢?他知道,可故意說「I love you?」
「說什麼呢?」她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
蘇予安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他拿出來看了看,掛斷放了回去。不一會兒,電話又打來。幾次三番,佟那那瞥了他一眼,「不關機就接了好了,震得我腿都麻了!」
喬羽垂了垂眼睫,沒看蘇予安,「我下次找你。」
有一種人是不念舊情的,就是蘇予安這樣的人。
喬羽把煙給熄滅了,拿著酒瓶子接著喝酒。
喬羽站起來,「蘇總接個盤吧,我出去抽根煙。」
喬羽卻是想,他知道自己有什麼東西。但是他想要的,卻偏偏是自己沒有的。
喬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雨下得淅淅瀝瀝的,雨刷擺來擺去,目光放在哪裡都不能聚焦。他想起佟那那問過他,「咱們這是不是就是炮|友了?」他拿著自己的真心就換個「炮|友」?梁飛說他活該,看來他真是活該。佟那那就是他命里的劫,劫數難逃。
她故意把長發撩起來,別到耳後,露出青紫的半張小臉,天真無邪地望著他笑。
蘇予安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毯子和懷裡的貓,原來剛才他不小心睡著了。
蘇予安靜靜地聽她說話,她很久沒這樣和他安靜地說過話了。她的聲音很細,帶一點柔柔的娃娃音,卻不是刻意為之的那種。撒起嬌來,誰都受不了,可是又叫人特別享受。今天她的嗓子有點沙。
「婚禮還在籌備,我已經挑了家婚慶公司,全權委託他們了——您知道這些事情那那都做不來,我又太忙,所以就花錢請別人來做了。就是日期還請爸爸媽媽看看,覺得什麼時間合適,咱們就定在什麼時間。」
「蘇予安,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喬羽夾著一根煙從她身邊走過,佟那那頭也沒抬,專心致志地在吃東西,雖然那些東西幾乎像沒動過。
他的腦子被酒精麻痹著,想起來佟那那也這麼怕冷。冬天的時候總要把手塞進他毛衣里取暖,「哎呦,太暖和了。怎麼這麼暖和啊?」她一邊塞,一邊往衣服更深的地方去。他一把摁住她的手,臉發燙,氣息有點不穩。咬牙切齒在她耳邊說:「你要點火?燒起來別怪我。」
梁飛點點頭,「行行,你放心吧,趕緊進去吧,天太冷了。」
她沒回應他。喬羽心急如焚地去擰門把,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推開門的瞬間卻看見佟那那站在水下,聽到他進來的聲音,轉身靜靜地望著他。
梁飛「草」了一聲,「想離婚當初幹嘛結婚啊!你這不拿人玩兒呢?」頓了頓,又解氣道:「喬三也是該,也是該有個人讓他吃點苦。」
喬羽搖搖頭,「不打了,你們繼續吧。」
蘇予安聽到了埋怨,笑了笑,關了手機。
她走出來的時候蘇予安眼睛亮了一亮,她扎了一個高馬尾,耳朵上戴著毛茸茸的護耳,粉色的高領毛衣,套了件雪白的羽絨衫,整個人像個粉|嫩的小雪人。這麼多年,還是清純的學|生|妹的樣子。可是那個學生氣的蘇予安卻沒有了。
「那那,我也想睡覺,可是他不想。」他牽著她的手向下,一本正經地說。
彭亦偉的目光停頓了一下,苦笑了一聲,「我知道。我知道又怎麼樣呢。南南看病要錢啊,我怎麼辦呢?她才三歲啊。她媽媽跑了,我再不管她,難道讓我看她去死嗎?佟那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和蘇予安之間到底怎麼了。那天他帶著你的戶口來找我,說他想和你結婚,你因為他秘書的事情跟他鬧情緒,說什麼都不同意結婚。他說他是真心愛你的,不想這樣拖下去了。」
佟那那洗完澡出來,就看到坐在她床上的蘇予安。他懷裡抱著她的貓,一手撫摸著貓毛,另一隻手正在翻看她的手機,臉上浮著寡淡而涼薄的笑意。手機里有喬羽和她的相片,雖然只有一張,也刺得他雙眼生疼。
佟那那問:「師傅,您能把電話借給我用用嗎?」
佟那那看到手機在他手裡,走過去想要奪下來,又不敢驚動屋外的父母。「蘇予安!你拿我手機幹什麼!」
佟那那晃過神,說了句「對不起」,關上車門然後往樓里走去。坐在車裡尚不覺得,原來雨下得並不小,喬羽頭上已然濕漉漉一片。這麼冷的天,他不坐在車子裡頭,耍什麼帥啊。
他輕輕笑笑,摟著她在她耳邊親了親,「予愛一生。」
「小安,你放過我好不好?放過我吧?好不好?我沒那麼多心可以被你傷了,真的,我的心都快死了。如果你曾經真的愛過我,能不能放過我啊?咱們好聚好散好不好?你那麼多女人,都比我好看、比我能幹,你少我一個人不少,真的。小安,我念著你以前對我的好,別讓我恨你行不行?小安,我求求你了……」
她曾那樣和他一起吃過苦,但是後來她才懂得,他不一定對那個和他吃苦的感激涕零。他那顆驕傲的心,容不下半點的輕視。而他們曾經的奮鬥,都是他不想回憶起的不堪的歷史,於是他會薄情地忘記,連同歷史里的她。
她想起那個場面,還會情不自禁唇角微揚,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滾了下來。說好的要對她好一輩子呢,這才幾年,就可以這樣在她臉上打下去?
每當她覺得不自在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咬下唇的小動作。她把身上的毯子又裹緊了一點,是人在遇到危險時想要自保的微動作。
到了警察局,一眼望見孤單單坐在等候處理的佟那那,他的心才放回去。
可是這些都沒有心裏疼。她想起從前做值日生的時候,輪到她擦玻璃。蘇予安卻走過去把抹布從她手裡拿走,低聲說:「水冷,來那個別碰涼水。」她笑著看著他,趁其他人不注意,快速拉了拉他的手,「小安,你真好!」
糟心事很多,但工作還是要做。和蘇予安鬧的那幾年,她專業幾乎全丟了。去支教以後,人看開了,有時候看到孩子純真的臉,最原始樸素的風景,那股要重拾畫筆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支教的地方條件有限,只能自己摸索著在電腦上畫畫。
佟那那遞給他,他沒接,張著嘴咬了一口。佟那那手裡只剩一小截蛋白了。她看了看「餘糧」,驚詫地說:「你的嘴還真大。」
她矮他一個頭,一揚唇就能接住他臉上的水。喉嚨發乾,索性都配著他的唇喝了下去。水也醉人的。他鬆開她的唇的時候,他們都大口的呼吸著,像快要被溺死一樣。
「你才知道啊?不能退貨了,你要為我負責啊。」喬羽笑。
裏面卻沒有聲音,只有嘩嘩的水聲。她洗得太久了,雖然知道女孩子洗澡是這樣磨蹭的,可這樣久,久得不正常。
蘇予安收到警察局的電話的時候,以為佟那那出事了。對方只說,「你的妻子出了點事,現在在警察局,請您趕緊過來一趟。」
「不用了。」蘇予安站起來去收銀台結賬。老闆娘覺得他有點眼熟,所以多看了他幾眼。找錢給他的時候,忍不住問他:「先生以前是不是八中的學生呀?」
「做|愛是吧?好啊,你來好了,你不嫌我臟,隨你了。對了,你不是問我昨晚去哪兒了嗎?我去喬羽那裡過夜了。你說的對,喬羽器大活好,我享受得不得了。老公你也算是閱人無數了,千萬別被比下去,別讓我失望啊!」
佟那那的臉頓時紅了。她怎麼忘了這個人從前是怎樣的放浪形骸,跟他過招,簡直自尋死路。
佟那那獃獃地看了一會兒那些學生,蘇予安跟了上來,「車子進不來,停在巷子外頭了。」
佟那那居然聽出來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轉而嗔他:「我說梁大律師,怎麼張口就說髒話啊!」
梁飛摸牌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看到佟那那的時候他下意識去看喬羽。喬羽卻垂著目光在他面前的麻將上,似乎在認真思考要打哪張牌,一點都沒被周圍的人影響。
方倩懶得和她理論,瞥了瞥葉菲,不屑地看了看蘇予安:「藝術家熏陶出來的,你就這品味?」
「都說了讓你放開了。」一個聲音冷冷在兩人身後響起。這聲音太熟悉,她不需要去看也知道是誰。
「怎麼辦?大概再想辦法讓他再打我幾次,這樣離婚的勝算大一些吧。」她輕描淡寫地說。
雙手在身上下遊走,是魂牽夢繞過的地方。他的身體很完美,每一塊肌肉的構造都能作為范畫標本,沒有多餘的贅肉。手指撥弄得身體發虛,吻得缺氧。箭在弦上,切入在她雙腿間。她軟軟靠在他身上,那一處成了支點。她心跳得急促,說話也沒了力氣,「站不住了……」
佟那那有點訕www•hetubook•com•com訕的,「對哦,你喝醉了,估計腦子都不清楚了,講了也白講。」然後扯了一個大大的微笑。「那你跟我講個故事怎麼樣?都說酒後吐真言,我上回聽鍾毅說你把劉雅麗給甩了,我們都特別好奇,劉雅麗多好啊,你幹嘛不喜歡她了?」
他大腦突然間空白,揚起手就在她臉上落下去。
「一般回國的時候都住荷園。」
「坐下來喝杯茶再走,你還是喝英式早餐茶?加奶加糖?」他站在開放廚房裡,料理台上有一台多功能的咖啡機。
這枚戒指是他欠她的。沒錢的時候總想著攢更多的錢,買更大的鑽才襯得上她的手。可每回從飾品櫃檯路過的時候,佟那那總是拖著他去別的地方,不想讓他亂花錢。
梁飛送喬羽回家,剛出了電梯間抬眼就看到佟那那靠在門邊。看到人回來了,她低低地說:「我過來看看他就走。」
「就是你說的那個意思。」她聲音涼涼的,聲調不高。父母房間的門是關著的,她不想吵醒父母。
彭亦偉無奈地笑了笑,「是的,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我不能不相信。蘇予安給的條件,我沒法拒絕。他說,他會負擔南南所有的醫藥費。佟那那,我沒法拒絕,真的。我工資就這麼多,南南的病是個無底洞,我不想辦法就是看著她死……對不起……」說到最後,捂著臉啜泣起來。
我們都以為自己沒有錯,但只要肯檢討,就會發現一段感情的破裂,從來沒有哪一方是無辜的。最赤|裸裸的真相往往是:大家都有錯。
門一開,煙酒氣和說笑聲都裹著一起迎面翻滾過來。屋裡太熱,佟那那覺得嗓子又干又癢,咳嗽了起來。他撫了撫她的後背,帶著她往屋子裡走去。
她原來是只會一點點麻將的,因為懶得記牌,總是喜歡躲在後面觀察人,時不時畫一會兒畫。支教的時候,晚上幾個年輕的老師湊在一起沒事幹就打麻將。她不是真的笨,想學學的時候總是學得很快,加上一點點天分,沒多久就是贏遍天下無敵手了。
蘇予安眼角瞥了她一眼,繼續開車,「生氣?和鵬勝簽了幾千萬的單子,我生哪門子氣,高興都來不及。摸兩下又少不了一兩肉,以前又不是沒被人摸過。讓你摸你,總比禍害其他良家婦女強,是吧。」
佟爸佟媽互看了一眼。他們今天聽蘇予安說起他們已經打了證的消息確實吃了一驚,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們並不是那種不開明的父母,對於蘇予安這個人也很滿意。雖然心裏一直是認定了他們的事情的,但這樣不聲不響的就打了證,確實有點難以接受。好在兩位老人也看得開,年輕人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屋子裡是地暖,溫度很高,腳底的雪都化在地板上了。佟那那走了幾步,教養使然還是決定不往裡走了。「什麼東西拿出來吧,我媽等我回家要著急了。」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以為她還會向從前一樣,可是沒料到她會停下了轉身,他給了她一個微笑,手做成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放到耳邊。
拍照、驗傷,堅持立案。佟那那一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卻又不是精神失控。身上的紅痕,像是被丈夫蹂躪過的樣子,后腰被撞的地方一片淤青,臉腫得不能看,嘴角上的血還沒幹。
他的頭搭在她肩上,呼出的氣息都撲在她耳邊。佟那那悔不當初地把他推遠了些,喬羽順勢往後躺下。地上真涼,可是他不得不裝下去。
佟那那在他面前站定,「你怎麼來了,都快過年了,你不是要跟外婆家人過年嗎?」
梁飛搖搖頭,「拿錢砸我了。那那,他開得條件太好。我跟你說不怕你瞧不起我,我也不是什麼正義的化身,就是一生意人。我這一個律師樓,大大小小這麼多員工,總要養的。」
喬羽被她那副無所謂的表情激怒了,拉著她的胳膊往車裡拖。
這個別墅佟那那從來沒過來過,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新買的。蘇予安摁密碼開門的時候,佟那那突然說:「你女朋友在家,我過來不合適吧?」
她能想象後座發生過的旖旎的畫面。比吹到身上的寒風還冷,她冷得像她畫室里的石膏塑像,但心卻是活的,一抽一抽的疼。大概也快要變成石頭了吧,變成石頭就不會疼了。
「你那見了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蘇予安拿掉了毯子站了起來,把貓放回了沙發。安安很不樂意地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可是天生有點對他又愛又怕,所以沒有發脾氣。
梁飛嫌他沒意思,就在旁邊撩漂亮姑娘打發時間。電話響了,是佟那那的。他看了喬羽一眼,「接個電話。」然後走遠了一點。
他笑著點點頭,沒料到她還記得。蘇予安把找回的錢直接塞進旁邊的捐款箱里,然後轉身走開,聽到老闆娘的喃喃自語「哎呀,真好,這麼多年了還在一起,真難得。」
「是要吃點,小蘇等你一夜,大概也餓了。那那你也出去走走,這都在屋子裡悶幾天了,都快成山頂洞人了!」那美雲催促道。
一號桌地三鮮,香菇肉絲,米飯三碗。那時候老闆娘一看到他們進門就知道他們的菜單。
喬羽身上煙酒味道都重,熏得她受不了。反正他人事不省,她也樂得方便動手。剝了他的外套,解了皮帶脫了褲子。內里只是件襯衫,她幫著把襯衫也扒掉了。擰了熱毛巾給他擦了手和臉,這才覺得人乾淨一點。
「那婚禮怎麼說?」那美雲問。
佟那那很是過意不去,她這樣對他,說到底是自己理虧。可她還能怎麼樣呢?
蘇予安卻一點不理會她的憤怒的面孔,「那那,喬三活不錯吧?看你笑得多開心。」
他從來沒這樣小心過,縱橫情場那樣多年,輾轉那麼多人,從沒有一個人讓他這樣小心。小心到完全不知道如何對待。他擰著眉,留心著她的表情,生怕弄痛她。
「先生走不走?」司機問。
「再睡一會兒。」喬羽擁著她。
宋先生和他們年紀相仿,笑他,「喬公子怎麼贏了錢就不打了?也給我們點機會掙回來啊。」
男小三?去他媽的男小三,這個小三他當定了!
房間很大,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麻將。房間里的人看到有人進來,說笑聲停了一瞬。喬羽抬眸就看見蘇予安攬著佟那那,她眉頭微微蹙著,目光下垂。
佟那那咬了咬唇不說話。同學里在民政局上班的只有彭亦偉。她現在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她不能亂說。這些年他家庭有多難大家都看在眼裡,因為這樣她才更懷疑他。但她不能讓彭亦偉在同學里過不下去。
她吻著他,很小心,唇上、喉結、耳珠。雖然他有過那樣多的女人,她從來沒覺得他臟。真是好笑又奇怪的理論。她沒有一刻想這樣把自己交給一個人,有一種沉舟破釜的決絕。任性一次又怎麼樣呢?
喬羽一肚子鄙夷,乾脆擺出了一副「我喝醉了的樣子」。灌了一口酒,然後側身湊到佟那那面前,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描畫了良久,極其隨意地丟了一句:「我喜歡你。」
他推開門進去,在她面前坐下。桌子上有一盤菜,地三鮮,他以前到這裏必點的。她從來不吃這個菜,但是今天盤子里的菜吃掉了一半。
佟爸佟媽睡得都早,往常10點應該已經睡覺了。客廳里亮著一盞小燈,電視機無聲地放著。她走過去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一回頭就看到靠在沙發上的蘇予安,手裡的遙控器一下就摔倒了地上。
彭亦偉一抬眼就看見佟那那。他臉上慌亂了一陣,低頭跟女兒說了幾句,就叫護士來帶女兒回病房。
佟那那臉燒得緋紅,「你怎麼這麼流氓啊?」
「那那,其實我對離婚案不大熟悉。不過你有報警記錄、有病歷、有證據,可以訴訟離婚。程序還是要走一遍,法院調解什麼的,然後立案。你單方提起訴訟,哪怕他不去應訴,等60天就能缺席判決。但是如果他死咬住不放,估計就要走普通程序,大概要等6個月了。你們沒孩子也沒財產分割,大概會離得容易一點。一審不判離的話,你再上訴,反正一年左右總是能離掉的。
梁飛望了望喬羽那邊,「得了,說多了還嫌我絮叨。那人喝倒了,我要送他回去了。」梁飛收了電話走回吧台。喬羽已經趴在吧台上了。他嘆了口氣,把他架在身上,出了酒吧塞進車裡。
她見過蘇予安宿醉,帶著一身刺鼻的香水味,衣服領子上還有叫人作嘔的口紅印子。她無法接受那個醉倒的人是蘇予安,也無法接受那個說只愛她一個人的蘇予安會左擁右抱著其他的女人,哪怕只是所謂的逢場作戲。她扔下了他,跑開了。而方倩說,「照顧他的人是我,幫他擦臉、換衣服,收拾他吐得一塌糊塗的是我!幫他泡解酒茶的是我。你做了什麼?」
佟那那身上一僵,有氣也不好發作,假裝托腮算牌,順手在唇角擦了一下。喬羽都看見了。
「輸了怎麼辦?」
佟那那退了兩步,「不用,看到你就倒胃口。請你離開我家。」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在看到她那個咬唇的動作時,心底的那隻小野獸突然狂躁地破籠而出了。喬羽一把抓住她的毯子,連人帶毯子拉近到眼前,然後吻上了她的唇。
真是個好心的姑娘。他唇角情不自禁地揚了起來。
「為什麼不能碰你?你是我老婆,老公跟老婆做|愛,是法律保護的。你不是一直說過不結婚不做|愛么,現在結婚了,為什麼不做了?」
麻將重新從桌底翻了上來,又是新局。蘇予安坐在她身後側,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放在她背後,另一隻幫她摸牌,他掀了掀眼皮,溫柔一笑,「怎麼又忘了帶戒指?」
她一邊吻著他,一邊動手脫他的衣服。她身上的水珠把他也染濕了,她身上的溫熱把他也燒滾燙了。
他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佟那那隻當他同意了。緊了緊毯子就在他身邊坐下來了。
男朋友馮逸東很快就把車開來了,看方倩臉色有點不好,「倩倩,要不要等交警過來處理完了以後再走?你是追尾,人一走了之要吃虧的。」
「今天好像預報有暴雪,你先回去吧,要上高速的,下起來不安全。」她說。
「梁飛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但是現在我最重要的事情是跟他離婚,梁飛你得幫我。」
佟那那只是遠遠的看著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彭亦偉走近了進步,佟那那才發現他頭上這樣多白頭髮了。這是才三十不到的男人啊。
她的纖細的肩膀在細細地抖動,哭得他心疼得厲害。他怎麼這樣叫她哭呢,那個叫小安的男孩子根本捨不得的啊。
「其實蘇予安對你不錯……」
梁飛特瞧不上這三個人的黏糊勁兒,正好被女朋友的電話也催煩了,於是讓佟那那幫著打開門,把喬羽扔上床,「那你幫我照顧一下吧,再不回去我家那位要掀房頂了。」
喬羽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天,早就領教過她的厲害。所以看著她裝模作樣地說「會一點」,真是覺得她可愛透了,真是扮豬吃老虎。他就這樣被她吃了,不過被吃的滋味還不錯。
佟那那已經閃進卧室了,聲音有些頹軟,「媽,我知道。」
「胡了!」李哥大喊一聲,眾人又紛紛嘆息自己的手氣不好。收籌碼的時候,李哥有些得意,「蘇總今天是情場得意的散財童子啊,你看贏這麼多真是不好意思。」
蘇予安一把把她拉回來,「屋裡溫度高,你穿這麼多不怕熱?」抬手就去解她的羽絨衫。
喬羽在雪裡站了快一個小時,才看到一輛計程車緩緩地停在小區大門口。他走上去拉開車門,看見一身狼狽的佟那那。付了車費,喬羽把佟那那拉出車裡,牽著她的進了大廳,坐著電梯上樓。
佟那那覺得自己簡直要出離憤怒了,「蘇予安,你自己臟就算了,別把我也想得那麼臟!」
他抬起頭,發現葉菲還站在那裡盯著他看,笑意瞬間就收了起來,「是不是耳朵也不好使了?」
蘇予安依舊好脾氣得笑著,躲過她,「別把安安壓死了。」安安是貓的名字。
「你現在住哪裡?」她問。
佟那那揚起手一巴掌打過去,蘇予安沒躲,生生受了。
「這裏的夜宵好吃,糖水味道尤其好。阿姨剛才出門的時候說了,晚上不用回去了。」他牽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裡走。她的手冷得叫人心驚,他緊緊握在手裡,恨不得把所有的溫暖都給她。可是怎暖都暖不熱,他的手也跟著涼了起來。
她遲疑了一下,司機被冷風一吹,有點不滿:「小姐,請把車門關上,雨都飄進車裡了。」
而這邊幾位警察在堅持調解,但調解無望。佟那那一直等到梁飛過來。梁飛沒想到兩個人會是這樣的境地了,他看了佟那那的傷痕照片,確實叫他觸目驚心,沒想到蘇予安會這樣打她。想到從前的蘇予安連對佟那那大聲一點都捨不得,沒想到真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這事兒本來佟那那心裏就堵得難受,「梁飛,這事我不嫌在你面前丟份子,但是你別跟喬羽說,行不行?」
廚房為了透氣,留了一線窗戶,朔風從縫隙里鑽進來,吹到她臉上涼涼的,心也涼涼的。
蘇予安雙手交握,撐著下頜,冷笑了一聲。桌子上放著他今天打算送給她的戒指,明晃晃的,看著眼睛疼。
那美雲再覺得佟那那做事不妥,那也是自己的女兒,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她心裏很有譜。昨天半夜喬羽打完電話,那美雲就通知了蘇予安,只說,「那那回家了,你別在外頭找了,早點休息吧。」放下電話就焦心了一整夜。
她沒有回復,他也不以為意。葉菲敲了敲他的門,推門進來,「蘇總,智善公司老總約您晚上吃飯,我要不要一起?」
「他跟不同的女人混在一起,叫對我不錯?沒把艾滋傳染給我就叫不錯了吧!」
有幾個年輕的女警,雖然覺得蘇予安相貌堂堂,但對於家暴的男人天生沒有好感。其中一個多看了他幾眼,小聲和同事說:「那個丈夫怎麼看著眼熟啊?好像是個名人。」
梁飛面露尷尬,「不是做說客,就是關心你而已。」
梁飛心道,他這真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了。
但是在父母面前,佟那那並不想給他們添煩惱。強擠了一個笑臉,推說去洗澡,把蘇予安晾在了客廳里。
「那那,算出來沒有?算了,我知道你數學向來不好。沒關係,你心裏有個底就好。那那,你賭氣歸賭氣,別作踐你自己。你跟他曖昧曖昧就算了,喬三那樣的男人,搞上床就沒意思了。知道了嗎?」
佟那那不知所謂地笑了笑,把頭轉向一邊,正撞上蘇予安的目光。她避開了他的目光。沒有驚慌,沒有羞澀,沒有任何感情,就如同避開街上任何一個陌生人交匯的目光。
喬羽上手有人點了炮,就聽見他一推牌,叫了一聲「胡了!」
梁飛面上很為難,「昨天晚上蘇予安找到我……」
蘇予安的手搭在她肩頭,她聽到那個「又」字的時候,不自覺的側了側肩膀,想脫開他的手,還是被他牢牢扣住。佟那那從剛才他們的寒暄里知道這些都是他生意上有往來的人,總不好在這裏鬧,於是問他:「我到邊上的沙發坐一會兒行不行?」
她眼裡的愛沒了,他知道。可是她眼裡連恨都沒了,他卻要惱了。自從喬羽回來了,她連恨都不給他了,只有漠視了。
而她側首的瞬間,他在她的脖子上好像看到了什麼。今晚所有寧靜的情緒瞬間灰飛煙滅。
喬羽有點想笑,這不過是父親保護女兒的小伎倆,她卻挺當真。佟那那瞥見喬羽唇角的弧度,彷彿受了鼓勵,「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佟那那聽到這句話,手想往回抽,「還有其他人?那我回家了,不喜歡應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