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雙身
一、包子,我要很多很多的包子!那把嗓音的主人答得鏗鏘有力
聽起來像是拒絕,實則是在與他談條件,他又怎會聽不出來。
葉蔓嘆為觀止,更是明白他們絕非普通人,與此同時又有些顧慮,黑袍少年連臉都不能讓人看,會不會是他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問題讓葉蔓覺得詫異,她都把那人的頭抬起來了看了,又怎會沒看到他的臉。葉蔓既然能用救人做條件換包子吃,自然就不是一般的八歲稚童,她何其的敏感,又怎沒看見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雖依舊不明白男子這麼問的用意,卻已經明白,她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葉蔓所謂的家不過是個長滿荒草的破廟,接連下了三日的暴雨,讓整間破廟尋不到一處乾燥的地。
「跑!」葉蔓想都未想,便拽著阿華往破廟外跑,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根足有三寸長的袖箭呼嘯而來,釘在葉蔓先前所站之處的柱子上。
她的對面站了個容貌與她一般無二的少女,一樣地穿著破爛的麻衣,一樣把長發織成了辮子,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那個少女小小年紀就滿頭花白的發,此時她的嘴角還掛著一絲暗紅的血跡,被葉蔓這般怒斥,她和圖書似乎很是委屈,癟了癟嘴,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阿華餓。」
她沒看到的是,自己離開不久,原本像淤泥一樣趴在地上的黑袍少年赫然站了起來,軟癱在地的男子卻被剝去了那身白衣。
黑漆漆的火石擦出了亮眼的火花,一把落在男子的屍首上,燃起熊熊烈火。
像是溺水的人在這一刻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伸出一隻手來,抓住那人細得不可思議的腳踝,「救命……」
兩姐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一方面是靠葉蔓的智謀,另一方面是依靠阿華凶獸般靈敏的感應。
葉蔓本就不打算解釋,只是怕嚇到了男子,不肯兌現那十五個包子而已。
「阿姐,你可千萬不能亂吃東西了,有些東西是寧願餓著也不能吃的,會死人的,你知道什麼是死嗎?就是永遠地睡著,再也醒不來了,多可怕呀!」
沉重的木門被人從內拉開,一個儒雅的白衣男子從內跨出,不動聲色將那葉蔓打量一遍。
直至此時葉蔓才意識到自己帶來了外人,試著解釋,「我家阿姐打出生就被仇家丟到了深林里,和*圖*書去年才被尋回……」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怎麼也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半晌以後,再次積攢起了力氣,「拿我的腰牌去找一個人……」
「再餓也不能吃這種東西!」小小的少女聲音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話音剛落,從阿華口中奪來的死耗子被葉蔓一腳踩入淤泥里。
飢餓與疼痛交織著,匯聚成死亡的力量,在他體內不斷叫囂。他想,他大概是活不過今日了,他甚至都能嗅到,背部的傷在雨水的浸泡下開始腐爛的味道。
葉蔓清楚地發現,當淤泥漫過他鞋底,浸染在他雪白的鞋面上時,他懊惱地皺起了眉。
白衣男子不願看這種畫面,撇開臉,輕咳一聲,以證自己的存在。
抓住腳踝的手指卻被一根一根掰開,稚嫩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聲音里有著不符合實際年齡的成熟與市儈,「我們連自己都救不了,又談何來救你?」
白衣男子卻嫌惡地掩住了口鼻,只冷冷問道:「那人在哪裡?」
葉蔓演得自然,年紀又小,男子自然而然打消顧慮。
葉蔓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沒命地拽著阿華一
m.hetubook•com.com路飛奔,才奔出破廟不久,廟內便傳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嘶吼聲,葉蔓眼淚水都被嚇出來了,卻沒敢回頭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拽著阿華拔足狂奔。「沒有呢。」葉蔓嘟著嘴,佯裝生氣,「那人身上穿著大大的黑色斗篷,整張臉都被遮住了,我怕他賴賬,想看清他的臉,他還一直躲躲閃閃,不敢讓我看。」
那男子聽后並無任何表示,只眯了眯眼,眼中似有凶光一閃,「你可有看到那人的臉?」
「早知道聽風軒這麼遠,就不答應那人了。」葉蔓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揉著她已然發酸的小腿,口中念念有聲,「也不知跑這趟腿能換來幾個包子,十個夠我們吃幾天呢?」她越想越覺不划算,心中暗自想著,回去的時候定要與那人談好條件,五個糖包五個肉包再來五個菜包,絕不能再少了。
那把稚嫩的嗓音再次響起,他的頭被人抬起,然後,對上一雙波光流轉的眼睛。
男子淡然收回視線,沉吟道:「你便是送令牌之人?」
既然男子並無想聽的意思,她也不再繼續,遙遙一指左側的偏殿,道:和-圖-書「正殿太濕,我把他安置在了最那邊的房間里。」
「唔,是的是的。」葉蔓點頭如搗蒜,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我與阿姐本欲離家找些吃的,結果在家門前看到一個穿著斗篷的奇怪男子,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說我若是救了他,他便請我吃包子……」
豆大的雨不要錢般砸落在他身上,骯髒的雨水浸濕他的衣衫,滲入他的傷口,那是比飢餓更要命的痛。
淅淅瀝瀝的雨聲里,混入一把稚嫩的嗓音,背上彷彿被誰踏了一腳,背部傳來的劇烈的疼痛迫使他發出一聲悶哼。
葉蔓這般想著,尚未來得急看清廟內事物,就聽頭頂傳來男子的抽氣聲,順著男子的視線望去,葉蔓登時瞪大了眼睛,像離弦之箭一般「刷」地沖了過去。
「你想要什麼?」五個字彷彿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嫩嫩的咆哮聲赫然在破廟內響起,「都說了不能亂吃東西!都說了不能亂吃東西!」
甫一踏入廟門,就有股子陰冷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男子微微皺起了眉,在破廟門口立了好一會兒,才不情願地把腳踩在廟內積攢著淤泥和-圖-書的地上。
男子衣袖翩飛,足下一點便掠至葉蔓所指的偏殿里。
坐在台階上的少女約莫七八歲的模樣,頭髮極長,即便是穿著破爛的麻布衣也遮掩不住她的好容貌。
葉蔓低著頭,暗自撇撇嘴,心道:「這是他自己弄髒了靴子,千萬別剋扣她的包子才好,否則她家阿姐可真得餓到生啃耗子了。」
他卻忘了,自家主子可是在十二歲那年就捲入了權利的漩渦。
雨整整下了三日,他亦在這裏趴了整整三日。
「原來還剩一口氣,沒死呢。」語落,抬起的頭又被人放下去。
男子尚未發話,葉蔓就察覺到有人來,她猛地一抬頭,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
「呀,踩到人吶!」
葉蔓尚未將思緒理清,站在她身側的阿華便呲著牙死死盯住偏殿,喉嚨里發出急促而低沉的聲響,像只發現危險的狼崽子。
「包子,我要很多很多的包子!」那把嗓音的主人答得鏗鏘有力。
而那原本著黑袍的少年卻換上了白衣,不過須臾就換了張與白衣男子一模一樣的臉,正透過破爛的窗,若有所思地望著葉蔓與阿華不斷縮小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