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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理他，他那是胖的。別人都是心寬體胖，他是心窄體胖。」祁遠把剝好的一碟小龍蝦給路漫漫遞過去。

「到期了？」梁文康一頭霧水。

祁遠又要說話，梁文康將其按住了：「其他人覺得呢？」

「你們——」跟屁蟲女生氣得噎住了，埋頭掀起文件夾，把一堆社團註冊表翻得嘩啦響。

陽葵只好開口：「梁文康，這幾天學校里傳的我是黑道千金、力挑千人的故事，是不是你編出來的啊？」

驚飛窗外麻雀一大片。

食櫃為了保鮮，是恆低溫的。

「就像某人說我一點兒都不想減肥，胖子挺好的，其實呢，是無數次減肥失敗后的自我安慰。」祁遠嘴賤地補充。

女孩坐了下來，推一推梁文康的胳膊：「老師喊你回答問題了，用『竟然』造句。」

對方丟給她一個碩大無比的白眼。

范仁賢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又翻了個白眼，然而，看身邊人一個個追出去，到底有些良心不安，屁股在長凳上輾轉了三十秒，最後還是衝出了店門。

梁文康指了指肩膀上的女王。女王正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尾巴上的毛。

梁文康聽得想揍人：「我不要訓練的啊！」

這兩個想法在梁文康腦海中打架，直到他瞥見——

「所以啊，脫喪這個事情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少一樣都不行！還真不是騙你！」

梁文康沮喪地點了點頭，他並沒有明白，只是在心裏不斷地想：怎麼辦？我竟然騙了她……

葛小英：「那好啊，我們都吃，你一個人看著？」

葛小英幾乎看呆了，有什麼滴到她手背上，冰冰涼涼，黏黏糊糊，她低頭才發現冰激凌化了。

歷史證明，梁文康同學是從來不會讓老師失望的孩子。

他們倆本來都是好面子的人，更何況廣場那頭還有三個少女舉著手機，兩人更加放不開了。

范爸范媽正集中發起兒子減肥大業的第二十輪進攻。

路漫漫家可熱鬧了。

梁文康從地上撿起一顆棒球，砸在那男孩腿上。

梁文康看不下去了，生硬地轉移話題：「范仁賢你說說看你對喪的看法？」

來得最早的是范仁賢，梁文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范仁賢將嘴裏的丸子嚼得咯吱響：「我爸媽逼著我減肥，一天三頓見不著肉！」

陽葵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抱怨的心聲，才注意到身邊的少女。

陶醉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老師和家長心中的模範生，十八年來，她做過的所有出格的事，都跟一個人有關。她跟著那個人考進T大，又跟著那個人半路換專業。可是，此刻，她卻沒有一點兒勇氣站到他身邊。

「你懂什麼？老子求的就是胖！」范仁賢嚼碎一顆丸子，「老子從來只增肥，不減肥！」三下巴一晃一晃的。

陽葵、路漫漫和陶醉三個女孩跑得慢些，眼看著葛小英靈活地越過花花綠綠的扇子，瘦小的背影在斜陽中越來越遠。

「欸，等一下。」

范仁賢沖文學比了個大拇指，往椅子上一癱，一臉享受：「安靜多了。」

然後，阿姨們略微發福的手臂就像無數棵海草，把這些少年給纏在了彩虹廣場上。

然而，乖乖公主陽葵能。

連人帶鳥，好不凄慘。

天哪！他這招的是些什麼人啊！

梁文康滿頭大汗地回到休息室時，發現大家都醒了，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圈兒呢。

「你——」

茜茜老師繼續：「那如果剛剛那句話是她對你說的，你竟然騙了她！就是她不敢相信你騙了她的意思。」

大家的目光配合地落到范仁賢身上。小胖子長得其實還可以，就是那一雙死魚眼看得人真的心生鬱悶。

梁文康最後找到女王的原主人，吳迪表示：「不好意思，我最近正在準備雅思，這貨太影響我學習了！」

路漫漫跟著補充：「我很懷疑她不是喪，而是睡眠不足。」

少女的面頰明艷如夏花，點亮了隱在花叢里那乾枯的眼睛。

梁文康這種陽光運動型的反而從一堆亂舞的胳膊里解脫開來，倒也沒傷什麼自尊心。

祁遠有點驚訝：「你什麼時候看得懂英文書了？」

到現在都沒發過言的巨喪，文學同學。

和其他人邊吃邊聊不同，葛小英的碗里堆滿了菜、肉和丸子，席面上都是骨屑、蝦殼，活像是從餓牢里放出來的。

「不好意思，剛剛有人舉報你們社團，說你們名不副實，逃避社團責任，佔用學生時間，還對學生進行言語恐嚇。我們學生會經過討論決定，這樣的社團，不值得浪費學校公共資源。」

「誰寫劇本？」路漫漫叉了一片蟹排，挺好奇地問。

梁文康剛站起來，就被阿姨一手臂又拍下去了。

同樣的葛優癱姿勢，范仁賢像挺著啤酒肚、剛失業的落魄中年大叔，文學卻癱出一股少年郎君瀟洒倜儻、意氣風流的味道。

祁遠和文學連滾帶爬地溜了一半路，魔音突起——

陶醉怯怯地說：「如果麻煩的話，那我還是不吃了……」

「不要認真，認真就輸了！」

「剛剛是誰？有膽的給我站起來！我要讓我爸爸教訓你！讓警察給你銬手銬！」

陽葵夾了一筷子青筍咬得「咔嚓」響：「你簡單說一下劇本梗概。」

「不錯！」梁文康做出一個表揚路漫漫同學認真聽講的手勢，繼續念百度百科上的內容——

陽葵指著碗壁的印花招牌「開心麻辣燙」：「我就是比較好奇，吃了能不能真開心？」

原來中秋節快到了，每個班都要準備三個節目，有一個節目是男女童演唱英文版《小星星》。

梁文康為了盡到護花使者的責任，硬著頭皮蹲在陽葵睡著的小墊子旁邊拼拼圖。拼到第三遍實在不能忍時，他看了一眼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女孩，偷偷溜出休息室，跑到操場上撒野去了。

「無聊。」文學表態。

「也死了？」陶醉顯然入戲太深。

「你不舒服嗎？」陽葵坐在她身邊，輕輕扶住了她，感覺她在發抖。

梁文康端著文學的不加辣麻辣燙出來時，就看見他那七個寶貝社員排排坐，一個抱著碗，一個等著碗，還有五個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梁文康捏著黃毛鸚鵡，從人圈裡走出來。

葛小英抱著雙膝蹲在紫色的花叢中，最後一抹餘暉點在她微翹的鼻尖上，那一抹落寞的黯淡染上少女的面頰，多了許多不甘的倔強。

「你們如果有意見，可以發起全校不記名投票。如果大家同和_圖_書意，重新賦予脫喪棒棒團擁有活動室的權利，那麼我們這邊無條件服從。」

小個子氣得直哆嗦，臉色發青地衝出翠微居。

上頭一指示，幾個燙著海草頭的阿姨嬸嬸們立馬出動，只是出動的方向奔向祁遠和文學倆腰細腿長的美少年去了。

一圈人向范仁賢投去了憤恨的目光。

范仁賢這小子倒是最出人意料的，按道理他最胖，擠在人群里肯定遭人怨，誰知道他甩頭、伸胳膊、踢腿、轉圈圈，一個動作連著一個，看那架勢，比跳了十年廣場舞的阿姨還要熟練，完全忘了他跑到小廣場是為了幹啥的。

文學家還真是一個真正的書香世家。

女王弔兒郎當的學舌聲，飄蕩在瀰漫著桂花香氣的黃昏里，它還不知道，自己的流浪生涯才剛剛開始。

從來沒有錯的！

只有在彙報表演中脫穎而出，贏得校園BBS上的不記名投票，脫喪團才可能有機會贏過那群打官腔的傢伙。

結果下一句就來了：

「誰當導演？」祁遠跟著問。

「吧嗒！」一桌子黑白棋子兒「嘩啦啦啦」滾得到處都是。

茜茜老師本來想安排陽葵和梁文康一起上的，兩個小孩個兒差不多，都是大眼睛雙眼皮，笑起來時一個有酒窩，一個有虎牙，站一塊跟一對福娃娃似的。

梁文康在陽葵那種「我要是，我早弄死你了」的兇狠眼神中閉了嘴，扭頭扯開話題：

一旦算清楚，那章魚小丸子的賬就算不清楚了。

范仁賢當場翻了個白眼：「這也太慘了吧！我要是那女孩，我還讀什麼書啊，掛個牌子蹲地鐵站眾籌去。」

「那女王也有名字啊！」

女王轉來轉去最終還是落到梁文康家了。

肇事者躺在食櫃里，一動不動，綠豆大的小黑眼珠凸出來，直瞪人。

范仁賢上下唇碰了幾下，對方已經活過三生三世。

這位大朋友姓梁，名文康，就是覺得自己是——世界無敵巨無霸帥氣，比蜘蛛俠還要帥氣一千倍、英勇一萬倍的梁文康王子。

她只管按著印象中其他人跳的樣子去跳，而一想到剛剛那場狀況百出、混亂不堪的廣場舞，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管它叫什麼，它以後都不能待在學校了，麻煩你們今天把它處置掉。」黑框眼鏡方臉男冷冰冰地命令道。

「范仁賢，你把眼睛睜大點兒！」路漫漫刻意插科打諢。

「胖子血脂高，易猝死。」葛小英冷不丁道，手上還在「咔嚓咔嚓」地剝蝦殼。

這麼恍恍惚惚地過了好幾天，梁文康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著，課也不好好聽。

跟著是文學：「我也來一碗，不加辣！」

她很想去文學身邊，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驅散一下他的窘迫。可她又擔心她沒有路漫漫那樣的活潑勁兒，去了反而礙手礙腳，給文學添麻煩。

「我覺得……這樣的程度可不是喪了，估計得抑鬱症了吧！」路漫漫很正經地就事論事。

脫喪團再次集體出聲。

「老師知道你沒有騙陽葵，老師只是打個比方，你看你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是吧！這就是『竟然』的意思，明白了嗎？」

「你叫我嗎？」黑框眼鏡反手指自己。

梁文康還是第一次看見陽葵這麼認真的神情，女孩小巧的鼻尖上密密麻麻綴滿了汗珠。

而陶醉那一雙眼睛就跟長在文學身上一樣，這麼一一排除后，脫喪棒棒團這年迎新季其實只吸收了一個新社員——

「3！」

「不要著急——脫喪這個事情，就像走鋼絲，你一急，刺溜一下滑下去就投胎去了，對吧！我們得慢慢來，一步一步地走，有技巧地走，又准又穩地走。說不準半路飛來了一隻蚊子咬你，你躲一下你又投胎去了，對吧！那躲過了蚊子，萬一場務不給力，鋼絲斷了，你不還是投胎去了嘛！」

「你以後不要去惹她了。」陽葵拉拉梁文康的小被子，悄悄說，粉粉的臉蛋上神情很嚴肅。

梁文康還是想掙扎一下的，畢竟他家生意還是要做的。

梁文康驚呆了：「你們都沒吃午飯嗎？」

據說，這個神團之前還和學生會起過衝突，一度被趕出活動室。

這一天的社團表演彙報舞台上，脫喪棒棒團以一曲由鸚鵡演唱、團員共舞的《海草舞》勇奪「最具表現力團隊」，由P大校長親自頒獎。自此，寂寂無聞的小破團一下子鯉魚躍龍門，成了P大學子們口中津津樂道的魔性神團。

誰料那隻傻鳥表演欲太旺盛，扯開喉嚨直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真是做賊一時爽，心虛一萬年啊！

大家的目光慢慢地帶些探究意味，葛小英捏筷子的手指瘦得就像筷子，指尖都有些發白。

「哎！別忘了把黃毛鸚鵡帶走！」

「明天我們會一併檢查。」跟屁蟲女生繼續補充。

祁遠面不改色地回答：「你搶了我的氧氣。」

「你到底為什麼那麼開心啊？」范仁賢重重地嘆了口氣，「整天樂得跟二百五似的。」

路漫漫：「附議。」

眾人震驚到無語。

「流向那萬紫千紅一片海——」阿姨上揚的死亡芭比粉羽毛扇「唰」一聲甩下來，直接拍在梁文康腦門上。

「離我遠點兒，讓我一個人發會兒呆。」涼薄的聲音補上全句。

並不是梁文康不想接待它，其實上周五晚上，梁文康還把它帶回去住了一宿的。

女王先是被范仁賢接回家的。

「那當然！」梁文康自豪地回答，凌文瑰翻了個大白眼。

梁文康聽到陽葵很快回答出來了：「6！」

太冷清，女王撒嬌耍潑，費盡一切心機，最後只有空蕩蕩瘮人的回聲。女王因此一天離家出走三十次。

明明陽葵已經落了子兒了，耗子精凌文瑰硬是把子兒摳出來還給她，然後把自己上一步走錯的子兒重新挪位兒。

即便是對著漫畫里才有的黑亮葡萄眼，陽葵有一瞬間也很想把梁文康戳瞎。

陽葵讀幼兒園中班時，班裡轉來一個黏人的大朋友。

范家已經有一個「犯人嫌」了，再添一個，兩人——不對，一人一鳥，一唱一和，至賤無敵。

祁遠習慣性地厚臉皮：「你都讓我來這兒開會了，我可是特意空著肚子來的啊！」

不遠處，梁文康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磨牙：「他竟然牽了她的手！」

「1加2等於幾？」

「老闆！來一碗麻辣燙！要十顆鵪鶉蛋！」

和*圖*書梁文康笑成一隻狐狸，樂得眼睛都快沒縫兒了，對嘛！中班還沒學乘法和除法呢！

梁文康賤兮兮地眨眨他的大眼睛：「激動個啥，是女字旁的她。」

「可要是我不去拉她，顯得我多不團結啊！我好歹還是社長欸！」

留意的都是舉報投訴的。

眼看著就要贏了，凌文瑰看了老半天窗外都沒看見老師人影，知道自己被耍了，發起了大小姐脾氣——

「當自身能力無法滿足自我期待時，作為社會個體的年輕人必然會產生焦慮，而喪文化，就是對抗焦慮的有效自我防禦手段之一。」

離得最近的陶醉幾乎看痴了，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那你喜歡什麼？」

脫喪團的所有老成員集體怒吼，把陽葵嚇了一跳。

祁遠又反駁：「這種情況，要麼是學習方法不對，要麼就是智商低。」

「或許比起我這樣的，陽葵那樣的，才適合站在文學身邊。」

「也就是說，喪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方式？」

他打小混跡市井，整條街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伯伯嬸嬸混著叫，從來不見外，臉皮比長城還要厚上幾打磚，便隨便纏上一個老奶奶，跟著她有模有樣地學起來。

梁文康終於爆發了：「他竟然牽了她的手！」

梁文康扶額嘆息：「這都不行，那要來點更猛的嗎？」

一大堆人呼啦啦跑過長巷，眼看著就要在彩虹廣場截住人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群舞著扇子的大媽，伴著那曲放爛了的《最炫民族風》，嘩啦啦地瘋狂踩點。

路漫漫最先出動，把手機往兜里一揣，左突右進地衝到了祁遠身邊，小胳膊小腿亂叉，趕走了學仙身邊的大齡花蝴蝶。

「你們倆去那邊給我練揮棒！不到一百下不準回教室！」體育老師大義凜然地主持公道。

乖乖女陶醉家明確表示拒收。大家心如明鏡，知道她是為了文學才入團的，也沒太把她當正式社員。

「喂！四眼田雞！」范仁賢沖他勾了勾手。

范仁賢唱：「村裡有朵小花，嫁給一隻牛蛙，生個小胖娃娃。」

下午三點，學校附近小吃店的生意都比較差。梁文康特意錯開用餐高峰期，跟爸媽強佔了店面，爭取能討論個結果出來。

陶醉落寞地盯著文學的背影，盯一會兒，又低頭盯自己的腳尖。

「都改了三回了，落棋不悔沒聽說過啊！」小圈子裡有人在抱怨。

陽葵四處找了找，果然在一處桔梗花叢中找到了那個消瘦的側影。

另一頭，范仁賢跳嗨了，把外套一脫，系在腰間，徹底放飛自我，任由身上各個部位的「游泳圈」顫啊顫啊，在「浪花」里舞蹈。

前頭一個領舞的大媽撿起一個大喇叭廣而告之：「後面那幾個，劉姐、李姐還有小黃，你們可以帶帶小夥子嘛！這個舞蹈很火的，又好看又能強身健體，比你們那廣播體操跳著漂亮多啦！保准你們到學校跳不丟人的！」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梁文康身上，他不知什麼時候躥到前排，和范仁賢一起，跳得渾然忘我，逍遙得不得了。

女王去的時間不巧，正值路漫漫家小侄子周禹城蒞臨指導。

耗子精凌文瑰嘻嘻笑起來，茜茜老師也笑了，梁文康的面頰有些發燙。

可惜，此時的他不得不乖乖坐在觀眾席里，和身邊的爸爸媽媽一起看表演。

路漫漫最先反應過來，立馬揚起笑臉和稀泥：「我一直很好奇，到底什麼是喪呢？」

「陽葵，你覺得呢？」梁文康孤立無援，只好向別人請求幫助。

「你一顆我一顆分著吃！」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

「文學，你可以稍微解釋一下什麼是喪嗎？」

梁文康站了起來，不過腦子地回答：「媽媽竟然喊我去吃飯。」

「是你家小霸王，快小升初了，吵著要轉到這邊學校，鬧絕食呢！」祁遠離陽葵更近了，陽葵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避開。

認真提問的小個子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氣的，一張臉慘白。

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看著，替陽葵著急。只有梁文康悄悄地、不動聲色地湊到凌文瑰身後，冷不丁叫了一句：「茜茜老師！」

沒人敢說話了。

大媽們開心了，廣場邊上拍小視頻的少女們憤怒了，那倆可是TP-LINK的門面擔當欸！

整整一桌子人，看上去就葛小英一個人像是專門來吃飯的。

范仁賢當然要反抗了，於是有事沒事就拉著女王唱雙簧。

一曲畢，幾乎是無縫銜接，音響里響起了節奏感超強的架子鼓聲。

梁文康為自己的神邏輯而點贊，他一臉期待地看著大家：「怎麼樣？喪不喪？喪到天際了，是不是？」

范仁賢默默地移開自己胖胖的腿：「這邊。」

「什麼？」學生會的人一臉不解。

日子過得很歡快，歡快到梁文康都忘了幼兒園中班也有數學課的。雖然不是當作正經的課一板一眼地教，但是一到十還是要數清楚的，三加七等於十也是要算清楚的。

文學和祁遠的待遇稍微好點兒，或許是兩人長得俊俏，桃花都貼在臉上了，兩人在「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響起時被前後的阿姨逮住手，嘩啦啦地跳了一陣老年迪斯科。

「喪，是年輕人對這個世界的誠實表達和溫和反抗，也代表了年輕人內心理想、希望與現實環境格格不入的矛盾體現。」

「沒關係，我去洗一下。」陽葵撿起筷子，大方地招呼其他人，「你們先討論。」

男孩抱腿倒地，哇哇大哭。

「不喜歡周六被佔用，不喜歡下午三點的太陽，不喜歡流汗，不喜歡吃麻辣火鍋和帶蒜的麻醬，不喜歡被問這麼蠢的問題，不喜歡被人盯著，不喜歡說完這些之後還被人盯著。」

男孩嗷嗷直叫，裝得更帶勁兒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陽葵夾菜的手頓住，但也只是一瞬間，應該落在筍片上的筷子夾了個空。

很少說話的文學總結髮言，帶領大家浩浩蕩蕩地出了翠微居的門。

文學在距離陶醉三厘米的地方停止了，一切曖昧戛然而止。

文學：「我就是聞著味兒太香了！」

梁文康擠進人群，耐著性子看棋盤。凌文瑰走五步能悔三步，陽葵腦袋再好，下得再認真，眼看著也快輸了。

路漫漫摸摸自己的臉：「有這麼明顯嗎？」

梁文康悶了一會兒，問：「你想靠自己去贏她？」然後又自顧自咕噥一句，「她的手段不正經。」語氣里有些許委屈和埋怨的意味。

女王的流浪範圍在脫喪團的成員家裡，流浪時間……這家住兩天，那家住三天，住到哪家家長把它轟出來為止。

「他竟然騙了我！」

「你放心！以後小康爺有什麼，都跟你分著吃https://m•ｈeｔubｏｏｋ.cｏm•coｍ！」梁文康一把搭住陽葵的小肩膀，「走！小康爺帶你逛小賣部去！」

梁文康一邊戰戰兢兢地聽課，一邊實時監測陽葵的臉色。

有人開始數指頭。

「喪的心態其實就是年輕人的一種自我保護，他們以自我矮化的方式拉低期望、舒緩壓力。倘若失敗了，他們才不至於真的絕望。」

可惜，第二天，文學父母就去國外開會了，女王的淑女路線只開了個頭。

圈子裡面，兩個小女孩正在小桌上下五子棋。

不知道是不是梁文康的錯覺，祁遠還扭頭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

舞台下，梁媽覺得自己手心裏的小手在發抖。她回頭看兒子，一瞧，嚇了一跳：「康康，你哪裡不舒服？怎麼哭啦？」

中秋晚會的舞台上，星星形狀的彩紙飄落，戴眼鏡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相視一笑，小男孩牽起了小女孩的手，繼續唱：「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小夥子！你們一看就是不經常鍛煉的，你看前面那小夥子，跳得多好啊！你們仨跟著學學！」

可惜梁文康同學沉浸在「我竟然騙了她」中無法自拔，總是背不好英文歌詞，老師一著急，就換了另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

「看那小女孩多神氣，還唱英文咧！我們家小子眼光不錯！」梁爸美滋滋地做欣賞狀。

梁文康、文學、祁遠、范仁賢這四位活像走進了八卦迷陣。

為了表示決心，他們倆也陪著吃素。就連女王也只能成天嚼葉子，嘴裏能淡出個自己來。

「你3塊，我7塊！買一碗章魚小丸子！」陽葵提醒梁文康。

文學撩起眼皮，漫不經心地掃了梁文康一眼。他一開口，渾身那股懶洋洋的味兒更重了。

低下去的頭沒有任何反應。

接著，換祁遠家。

「不好意思，它有名字，叫女王。」

梁文康這麼一點名，其他人才注意到長桌角落裡還坐著一個乾瘦的女生。

「2！」

「海草海草」的魔性韻律還不斷地在陽葵耳邊飄蕩，少男少女們的身影被斜陽拉長，混在無數大紅大綠的背影里，詭異地和諧。

他的好朋友祁遠穿出人群，在夕陽的餘暉中，拍偶像劇一樣走向陽葵，然後，牽起了她的手！

「不好意思，我叫顧方正，她叫宋亞茹，我們都有自己的名字。」看得出來，眼鏡男是壓了再壓，才沒發怒。

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走進來，後面跟著一個手拿文件夾的女生。

「如果你們沒事兒的話，麻煩收拾一下私人物品，儘早離開。」跟屁蟲女生複製粘貼了一下男生的表情，「客氣」地趕人。

她真的知道了！她為什麼知道了還不生氣？梁文康正準備坦白從寬，一個念頭閃過，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什麼，我問你，碗里有5顆章魚小丸子，我們倆怎麼分著吃？」

「你家老太太氣得一周沒吃下飯。」祁遠湊到陽葵耳邊低語。

梁文康家開了個麻辣燙小店，就在學校門口的小吃街上。

「女王！」

梁文康拿著一本巨大的教科書，擋在即將掐架的二人中間。

祁遠端著一張認真臉問：「你具體說一下他喪的原因。」

扇子順著「嘩啦啦的歌謠」的節奏，連拍了三下，梁文康直接被拍暈了坐在地上，只覺得眼前一串串霓虹燈扭著腰亂竄。

大家趴在自己小被窩裡，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誰都知道，凌文瑰的爸爸是警察局局長。

因為太過悲憤而破音的小奶音，帶著哭腔貫穿了整個小禮堂。

這話一出來，熱熱鬧鬧的翠微居沒幾秒就空了。

「我說過了，它不叫黃毛鸚鵡，叫女王。」

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帥哥瞪了說話的男孩一眼。

操場上，棒球小組正在進行體力訓練，體育老師一眼看見了梁文康這隻猴子——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被人說喜歡的陶醉從脖子燒到臉。

「你幫我拿一下。」陽葵把快融化的甜筒往葛小英手裡一塞，趁她還來不及反抗，就點開手機里的音頻軟體，放起了《海草舞》：

「明天我們會來檢查。」跟屁蟲女生補充。

陽葵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認真地回答。

雖然沒有路漫漫那麼暴力，但也趕走了不少大媽粉，文學多少還顧著恩情，彆扭地帶著陶醉跳起了《海草舞》。

梁文康繼續瞎編：「然後——在她中考時，她爸爸為了去考場給她送手錶，闖了紅燈，被車撞了。」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

「10！」陽葵又是最快，凌文瑰扭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梁文康有仇報仇，一針見血：「首先，他很胖。」

脫喪棒棒團自此成為P大歷史上第一個開會開到一半被趕出活動室的團。

「哎哎哎！同學你不要信他！這個喪和抑鬱它是兩個概念！」梁文康趕緊亡羊補牢。

陽葵在心底嘆息，湊到陶醉耳邊大聲說：「剛剛文學往你這邊看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欸，對對對，胳膊架起來……屁股扭一扭……」前面大廣播播著。

「如果你們能，我們也能。」黑框眼鏡男輕蔑而不失禮貌地回復，「麻煩讓一讓，我清點一下翠微居的公用設施。」

梁文康在微信上發緊急通知，讓大家周六下午三點去他家——學校附近開心麻辣燙集合。

是心痛還是心動，和梁文康一起長大的好友祁遠表示懷疑。

「同學們！1加1等於幾？」

范仁賢立刻反擊——

范仁賢臉厚到無所畏懼：「那要是全校同學都支持我們，你們能把學生會辦公室讓出來給我們做活動室嗎？」

陽葵和陶醉無力地對視一眼，同時從兜里掏出手機，笑得手抖地錄起了小視頻。

然而，留給梁文康心痛的時間不長，很快，學生會的兩個工作人員闖進了翠微居。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范仁賢身上說起。

眼看大家的眼神由亮轉淡，他趕忙信口胡謅：「我們就假設有一個學生，他很喪很喪，有一天，他突然遇上了脫喪棒棒團，在這個溫暖的集體的幫助下，最終他脫喪了。」

什麼是喪？

要是女王是個人，但凡還有點廉恥心，估計自己也不會再想進梁家門了。可惜……

陶醉小聲地附和：「有點誇張……」

她哪裡知道，梁文康的眼尾餘光其實一直掃著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她拉過來呢！

梁文康很想倡議大家一邊涮火鍋，一邊熱烈討論，可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埋頭苦吃。

意識到這一點后，團長梁文康心痛到難以呼吸。

她跑到倔強ｈtｔｐs://ｗwｗ.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com的女孩面前。

雞飛狗跳之下，女王正式入駐第二家——文學家。

體育老師趕忙過去檢查，祁遠站在一邊冷靜地陳述：「他裝的，球是軟芯兒的，而且梁文康根本沒用力。」

「彎彎的河水從天上來——」一位阿姨抬起胳膊，梁文康瞅准這個空正要鑽出去。

路漫漫笑跌在廣場上，止不住地捶地。

不記名投票是P大的一個傳統，如果有什麼與校規校紀、組織原則相悖的行為，或相關活動，可在青蒲BBS上發布，讓每一個學生做出自己的選擇。

文學父母脾氣好、教養好，每天給女王梳毛換食，早上跟著崑曲練兩嗓子，中午聞聞墨香，晚上聽一段鋼琴小奏，小日子過得很好。

梁文康無語。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隨波飄搖，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正在給圖畫書上的七仙女畫絡腮胡的梁文康手猛地一抖，鉛筆尖斷了半截，彈到八斤的頭髮里。

少女的劉海被晚風撩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梁文康驚訝地反問：「你真不是？」

「葛小英你覺得怎麼樣？」

最終，除了范仁賢、文學、葛小英這三位固定老會員，祁遠是梁文康拉來捧場的，路漫漫又是祁遠騙過來的，只有陽葵和陶醉是主動報名的。

「哎——對了啊……那個戴眼鏡的小青年扭得好，旁邊那個，要扭起來知道不啦！」大喇叭里立刻通報表揚。

梁文康把書往祁遠那邊一偏，祁遠看到書縫裡閃閃發光的手機屏——上面的百度百科頁面。

一直到陽葵和那個小男孩站在禮堂舞台上，唱起「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時，梁文康才回味過來。

梁文康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問陽葵：「10減7等於幾，你知道嗎？」

弔兒郎當的歌聲繼續唱著，陽葵越跳越自如。

「喜歡你。」文學突然往陶醉肩頭歪過去，一雙桃花眼斜斜飛起，目光偏偏溫柔又專註。

剛好趕上范仁賢的艱苦歲月。

一氣呵成，梁文康想捏住鳥嘴，還被反啄了一口。

大概忍了兩天，范爸范媽終於爆發了，一個拿著刀，一個抱著鍋，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隻黃毛鸚鵡給燉了，給小胖娃娃開葷。

陽葵順著斜陽的餘暉一直往西，走到了學校附近的青醫三院。

范仁賢呵呵冷笑：「這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

梁文康正打算抗議，跟屁蟲女生立即舉起右手表示stop（停止）——

陽葵打小練芭蕾，也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她沒有說不的權利。這是第一次，她在跳舞時感受到純粹的快樂。

「要不我們排個話劇吧？」梁文康隨便丟個建議，「我看他們話劇社還搞得挺像模像樣的。」

梁文康心裏一驚：「難道這小孩早就知道了？」

陶醉有些緊張，視線在祁遠路漫漫兩人組，還有被更多大媽包圍的文學之間飄搖。

「我爺爺還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呢！說話的都是小人！」凌文瑰驕傲地把下巴一昂，胳膊往外推，「愛看不看，不看就散！」

一群人馬上站起身，烏泱泱地擋住這兩人，留給梁文康把女王藏起來的機會。

「有什麼差別嗎？」黑框眼鏡男扶了一下眼鏡，小聲地抱怨，「這麼大驚小怪的。」

孩子們四散而逃，紛紛往自己的被窩跑去。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

在公布了測喪等級之後，有新會員很擔心自己的狀態，舉手提問：「你們不是脫喪團嗎？我都已經是巨喪了，你們就沒有什麼治療方法嗎？」

「那我們的活動室怎麼辦？現在申請教室還來得及嗎？」梁文康追問。

氣氛一時有些僵。

梁文康一頭霧水地坐下來。

結果，他就這麼錯過了一次和陽葵同台演出的機會。

學生會的人眼皮一抬一落，手中的筆就記下了：「黃毛鸚鵡，確認一隻。」

這還在他的地盤，幹什麼呢？一股無名火拱上心頭，梁文康剛想發作，就見陽葵搖了搖頭。

梁文康和祁遠這對患難兄弟乖乖地躲到樹蔭下練習揮棒去了。

女王在范仁賢的授意下，用整棟樓都能聽到的魔音高呼：「因為成天吃素！」

梁文康拼著一口氣：「劇本我來寫啊！導演我來當！演員就是你們啊！」

梁文康認命，從廚房裡拎出一台電磁爐，將什麼蔬菜、肥牛、雞雜、串串丸子、麵條粉絲一股腦兒倒進去，撒好底料，澆上高湯，切三個番茄丟進去，再一整鍋端出來，擺在一堆人中間。

「還有，活動室的時間到期了，明天之前，也請你們一併收拾乾淨，上交鑰匙，離開翠微居。」

就在旁邊的文學目睹了這恐怖一幕，立馬該扭腰扭腰，該抱頭就抱頭，該抖腿就抖腿，四肢並用，一點兒都不含糊地學起來。

范仁賢問：「小花和小蛙都很瘦，咋小娃娃忒胖呢？」

而被大媽們包圍著的文學和祁遠可沒那麼好受了。

陽葵那雙剛被夕陽餘光染上暖色的灰眸一瞬間冷了下去：「要騙人也走點心。」

范仁賢說話時還不住地往葛小英餐席上瞟，蝦殼、魚刺、豬蹄骨，滿滿當當地堆了一桌角。

結果，一大早起來，食櫃里的菜啊、肉丸子啊、蟹棒啊……都被啄得七零八落的。

老師繼續：「6加4等於幾？」

范仁賢尷尬了，迴轉的話還沒打好草稿，葛小英已經閃出了小店。

「祁遠你瞪我幹嗎？你自個兒好朋友見色忘義，怪我嘍！」

茜茜老師表示非常滿意，不斷地點頭——梁文康同學終於學會了怎樣用「竟然」造句。

四五歲的小男孩，簡直就是混世無敵霹靂小魔王，貓嫌狗不待見，更別提一隻孤獨、膽小、脆弱又無助的鸚鵡了。

范仁賢的倒八字眉立馬塌了下來，他撈出一顆牛肉丸，吃了一半，又悄悄地吐出來。

巨喪代表文學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后，脖子一歪，雙肩下沉，拗出一個標準的「葛優癱」，拒絕與大家進行眼神交流。

路漫漫最先瞪了范仁賢一眼：「喂！范仁賢！你要不要這麼『討人嫌』啊！」

「胖子怎麼啦？胖子偷你的搶你的啦！」范仁賢立馬從「葛優癱」進化成一個進擊的巨人。

陽葵以為是音響太大聲了，正打算重吼一遍，陶醉突然抬頭，眼睛晶亮。陽葵用力地沖她點點頭，她眨眼間就衝到文學身邊。

活動室沒了，而關係著社團存亡的國慶彙報表演節目卻還沒定下來。

至於葛小英，她向來獨來獨往，沒人敢去麻煩她。就連女王一聽到她的名字，都哆嗦哆嗦身子。

「不是，我擔心你被銬手銬，送到警察局去。」

「好，陽葵同學回答正確。下一個！」

「怎麼，要扣分嗎？不好意思哦，和_圖_書我們現在可是大學生哦，沒有班級紀律分可以扣哦。」范仁賢有些賤賤地擺擺腦袋，喪氣的八字眉得意地挑起，活像憤怒的小鳥，「我說得對嗎？四眼田雞？」

梁文康即刻從善如流：「喂喂喂！同學你不要信他！這個喪和抑鬱是兩個概念！」

陶醉的眼睫有點短，顯得眼睛有些小，但鼻子很秀氣，尤其是不經意的一低頭，很有小家碧玉的味道。

從測喪檢驗結果來看，八個人里只有四個人屬於喪。

「3加3等於幾？」

葛小英閑閑地補上風涼話：「你都說它了，一個字能劈出兩個概念來？」

下課後。

她怎麼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好呢？

陽葵眼睛都不眨地回：「3。」

「我告訴你，你現在感受到的屈辱感就是名字和綽號的差別。以後給鳥取綽號時，起碼得先徵求鳥的同意。」

陽葵不禁啞然失笑。

梁爸梁媽趕緊向周圍的家長同學致歉，特地向老師擺了擺手。

「你們是正規社團嗎？」一直站在角落裡觀望的一個鬈髮濃妝女生一臉存疑。

范仁賢一張死魚臉秒變憤怒的小鳥，細長的小眼睛努力瞪出兩個小銅鈴。

吳迪擺出一個周杰倫的經典手勢：「哦呵——願賭服輸哦！……」

她舔了舔手背，是甜的。

太甜了，甜到有些發苦。

「喲，那您是正經來參加社團的嗎？」范仁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而另一邊，祁遠視線中一直鎖定的路漫漫毫無所動，沒心沒肺地跳著《海草舞》。

梁文康足智多謀地擺擺指頭：「沒有什麼比得到過再失去更難受的了。假設這個女字旁的她從小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里，但是——在她八歲時，最疼愛她的媽媽去世了。」

「死不了。」梁文康繼續擺手，「成植物人了。女生為了照顧她爸爸，白天上學，晚上睡醫院，周末去掙錢——所以她才每回考年級倒數第一。」

小姑娘臉皮薄，眼裡霎時蓄積淚水，但大概是喜歡文學喜歡慘了，她還配合地擺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原來在開玩笑啊，哈哈……」

一群人皺眉頭，這就狠了。

「我們是學生會的，有人舉報你們在學校飼養活禽，不好意思，我們來確認一下。」

「他——竟然——牽了她的手！」

凌文瑰下意識地往窗口看去，在這關鍵時刻——梁文康賤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後——

「難不成喊她嗎？」在范仁賢繼續嘴賤之前，葛小英搶了先，她沖對面的女生輕蔑地抬了抬下巴，「她頂多算個跟屁蟲。」

梁文康在小女孩的黑漆漆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那張臉笑得有點開心。

一桌人面面相覷。

夕陽染紅了整片廣場，路漫漫甩甩頭，踢踢腿，動作並不好看，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祁遠卻對著她笑沒了眼，也跟著前一搭后一搭地跳起了《海草舞》。

「演員呢？」范仁賢接力。

「『竟然』呢，是不敢相信的意思。打個比方啊，就拿陽葵同學剛剛的話來說，梁文康同學跟陽葵關係很好是吧？」

陶醉吃驚：「還要更狠？該不會是個孤兒吧？」那認真樣兒，好像現實生活里真有這麼個人似的。

他以前都是這麼造句的啊！如果用「溫柔」造句，那就是「媽媽溫柔地喊我去吃飯」；如果用「像……一樣」造句，就是「媽媽像鬧鐘一樣喊我去吃飯」。

陽葵站在教室里，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字正腔圓地說出了這句話。

梁文康眼珠一轉：「其次，她成績還很差，每回都考年級倒數第一，偏偏學習超認真，每天學到凌晨兩點。」

原來早就學會了……

而跑得快些的四個男生就尷尬了。

一圈人投來熾熱的注目禮，然後，是海潮般的鬨笑聲。

「生活不易，老天放屁，沒治，」范仁賢弔兒郎當地開口，「小朋友，你得學會與喪共存。」

葛小英胳膊一拐，陽葵差點從椅子上跌下去，還好梁文康眼疾手快地撈住。

「喲！葛小英你該不會是因為營養不良才這麼喪的吧！早說啊！我家裡這兩天逼著我減肥，丟了兩盒澳洲牛排、三桶蒜香雞腿，你要是早說，我帶過來給你也成啊！還省得浪費！」

「你什麼意思？」

「共存？你們不是脫喪團嗎？」

那位在前天順過他的章魚小丸子，昨天搶過他的雞排，今天剛剛美女救狗熊的，陽葵同學。

「要是我自作多情地去把陽葵拉過來，她會不會誤認為我喜歡她啊？不不不，萬萬使不得……」

集體詫異：「這不是火鍋嗎？」

女生皮膚黝黑，臉頰緊繃，半垂著眼，唇抿成一條直線。

「梁文康你上哪兒去？這兩天怎麼都沒見你！」

關鍵是，這麼大個學校，百十來號社團，又有誰會留意一個小小的脫喪棒棒團呢？

祁遠家裡是女王自己待不下去了。

梁文康：「從前……從前……從——」

兩個大媽默契地左右開工——各掄了一巴掌甩在祁遠的屁股上，祁遠的動作立刻從廣播操變成了殭屍舞。

舞台上，樂曲已近尾聲，小男孩高高舉起小女孩的手。

陽葵好想告訴他倆，梁文康已經在心裏把他們槍斃五百回了。

陽葵頓了頓，跑回醫院食堂，買了一根糖水比奶油還多的劣質甜筒，又一路跑了回來。

女王開啟二重唱：「小花，小蛙，小胖娃娃！」

梁文康滿屋子找插座：「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欸？我明明記得這裡有個插座啊？哪兒去了？」

梁文康瞬間不好了，一個蹲馬步高抬肘的動作僵在原地，內心彷彿有一萬隻小喇叭瘋狂地叫囂：

而最讓這位王子受不了的無疑就是幼兒園的午休了！作為一隻比猴子還猴的靈長類動物，怎麼可能安安靜靜地從中午十二點半睡到下午三點？

骨灰喪陽葵低頭不語，中喪葛小英剛剛莫名其妙甩臉子，小喪范仁賢一開口就讓人有扁他的衝動，梁文康最終選擇了角落裡的美男子——

「老師，他跑到幼兒園中班去追小美女了！」棒球隊伍里有男生搶著回答。

梁文康超大聲地吼：「我沒有騙她！」

「求脫喪的留下，求脫單的出門右轉。」一直埋頭看書的文學突然搭腔，「他們這群棒球運動員，也就過來撐一下場子，要加微信的趕緊加，要談感情的出去談。」

善良的梁家人還以為這個偷食者被凍傷了，一大早滿大街找獸醫，最後診斷為：吃撐了！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不開心啊？」路漫漫跟范仁賢死磕上了。

「胖就減肥啊！少吃多運動，肯定會瘦下來的。」祁遠反駁，「這個不足以成為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