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鍋從天上來
楊煬喝酒愛上臉,這會兒他滿面通紅地拍著周清和的肩膀:「沈兮其實挺好的,比陶星遙強。陶星遙那時候一拖你就是那麼多年,明知道你對她有意思也不表態,這不明擺著拿你當傻子嗎?」
羅綺第一次與周清和會面,這會兒人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聽到陶星遙的話后,恨不能把她的嘴縫上。
孩子被判給了方潔。方潔沒有文化,好的工作找不到,所以她只好給人做些粗活,因為常年勞累,身體落下不少毛病。
沈兮把眼罩向頭上一推:「鬼知道我這幾天經歷了什麼。」
冷不防有了自己的時間,沈兮竟然覺得迷茫起來,原來這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
第二天,她早起準備去銀行給趙憲超匯款,剛一推門正好看見周清和從家裡出來。
來的這三人是周清和的發小,其中楊煬是周清和和沈兮的大學同學。他們是真正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兄弟,幾個人互相都有對方的鑰匙,所以出入極其方便。
那邊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嘈雜,幾道不同的聲音接連響起,說了什麼沈兮聽不清,只能聽到那邊傳來一陣陣陰陽怪氣的笑,彷彿是達成了某種目的后的得意。手機的通話孔明顯被人捂住了,她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但此時錢已經匯出,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周清和挑眉:「做什麼虧心事了?」
沈兮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聽方潔說,趙憲超的性格跟他爸爸一模一樣,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整天遊手好閒,在學校的時候沒少偷同學的東西,老師找過方潔好幾次,但他屢教不改,最後學校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還是毫無改進,那學校將進行勸退處理,如此一來,他最近才算有所收斂。
「不要總給人帶去麻煩,這不好笑。」周清和一邊整理著領帶,一邊透過鏡子去看陶星遙,「如果你不想在圈裡待,我會去跟陶叔說。」
聽聽這語氣,若不被偷|拍個二三十年怎麼能練就如此風淡雲輕的氣魄?
「把你口水擦乾淨再走,我花錢請你噁心我來了?」
周清和的家裡,陶星遙站在陽台向下看,眼中甚至帶著些俏皮:「周清和,我的人氣還是很高的對不對?」
周清和被人念叨著,打了兩個噴嚏。
「哥們兒一早就跟你說過讓你見好就收,你自己作成這樣誰都沒辦法。」
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依雲市這麼大,從超市到商場,她總不會一直跟他遇見。
沈兮的廚房已經從自己家搬到了周清和的家裡,東西不多,只有一些調料瓶,但都擺在流理台上,花花綠綠的,讓他那冷冰冰的廚房看起來溫馨了不少。
當明星是陶星遙從小的心愿,那時陶家銘嫌丟人不同意她入行,還是周清和出面去說的情,陶家銘這才勉強同意。
張雲旗是沈兮的初戀。當年由於戀愛的關係,他往她家跑得太頻繁,他家裡便知道了兩個人的戀情,也是那時,她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被寄養在姑姑家」的孩子,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只不過是隨同母親來雲萊鎮談合作所以暫住一段時間而已。
之前在聊天的人看見男人之後,紛紛過來打招呼,一口一個「張總」。就耽擱了這麼一會兒,等他再回頭時,超市早已沒有了沈兮的影子。
沈兮即將出口的話全被擺在門口的那雙小細跟涼鞋給嚇了回去,周清和被她那瞬間變了的臉色給逗得當場笑出了聲。
托陶星遙的福,周清和給沈兮放了一天假。
大約十五分鐘后,羅綺的私人汽車出現在樓下。因為之前的文案已經提交,所以這次沈兮並沒有像以往那般手忙腳亂地現趕稿子,這會兒她躲在窗帘后看熱鬧,只見羅綺三伏天捂得好像重感冒患者,力排眾人朝樓里擠。
周清和摸著腕上的表,原本微微皺著的眉漸漸展開。門口沈兮正趴在沙發上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流了一沙發,看著桌上有關張雲旗的一沓資料,他輕笑一聲,突然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開始,沈兮還規規整整疊著衣服,疊到後來逐漸心煩,乾脆把衣服都胡亂塞進一個購物袋裡起身就走。
出了小區,陶星遙把車窗放下,熱風瞬時湧進了車內,她微微閉眼,想藉由臉上感受到的暖意暖暖她的心。
沈兮一個不察被他拉得踉蹌幾步向沙發倒去,她下意識拽住他那條「裝飾性」手臂。眼見就要坐到那攤口水上,周清和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才把她墊在身下。
「我先不進去了。」陶星遙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不會走,沈兮不想進去給人家添堵,想了想,又對著周清和囑咐道,「現在你們還沒有官宣,千萬不要被記者拍到了,這樣公司處理起來會比較麻煩。」最主要的是,沈兮自己也會很麻煩。
「這事就是你活該。」
沈兮原地清醒,忙打開網頁,果不其然,鋪天蓋地的全是陶星遙的名字。據說這段時間去外地拍戲,她的狀態一直不怎麼好,拍到中期她直接跟導演起了衝突,後面在劇組實在待不下去,便連夜回了依雲。當然,這倒沒什麼勁爆的,勁爆的是後面的消息和配圖。
周清和哭笑不得,楊煬說了那麼多,他只抓住了一個重點。
周清和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后衣領把人拎了回來。
沈兮毫不猶豫:「你掏錢,我自己解決。」
「你讓她藏好了別出來,一會兒她的經紀人應該就會想辦法把她運出去。」沈兮恨不能離陶星遙十萬八千里遠,怎麼會主動靠近她?
第二天,沈兮是被奪命連環CALL從夢裡催起來的,阮萌萌的聲音一從電話里傳出來,她的右眼皮便像抽https://m.hetubook.com.com筋似的跳起來沒完。
沈兮輕輕動了下嘴角:「嗯。」
方潔與沈兮聯繫的次數有限,或許是不想也可能是不敢,但這有限的聯繫中,沒有一次不是因為她的弟弟。
沈兮回家換了身衣服便去敲周清和的門。其實為了方便,他早就給了她一把自己家的鑰匙,只是她覺得以他們的關係,她隨意進出他家裡不合適,便一直沒有用過。
剛才在超市,走到海鮮區時,周清和腳步一頓:「買點小龍蝦吧。」
門口傳來開門聲的時候,周清和正要去衛生間,身子還沒站直就見幾個人扛著幾箱啤酒、拎著幾袋下酒菜魚貫而入。
最近這家超市經常促銷,活動力度大得空前絕後,尤其是有些大牌化妝品,甚至可以拿到免稅店的價格,她逛得不亦樂乎。推著車逛到水產區時,被一群衣冠楚楚正站著聊天的人擋住了去路,那架勢一看便知道是領導下來視察。
她蹲在地上收拾著衣服,餘光里看到剛剛撞到的人也順勢蹲在她身旁,視線放低,對方那雙「空軍一號」白得晃眼。那人默默在一邊幫她撿著衣服,腕上掛著的那根純銀手鏈好像一把尖刀,生生剖開了她以為早已愈合的傷口。
周清和依然在桌前看著文件,剛才市場部的經理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之前他們看上的那塊待簽合同的地皮貌似出了些狀況。那塊空地旁邊就是學校,所以如果合作有變,直接損失的利益便可達八位數。這是他經手的第一個房地產項目,所以不想出任何差池。
「沈兮?」楊煬一眼就認出了她,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攬過周清和的肩膀,「哥們,複合了?」
神遊太虛的沈兮被他的噴嚏拉回了思緒,慌忙關火,盛菜裝盤。
「張總。」周清和語氣微沉,雖然人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氣場竟也沒被對方壓下去。
「說話。」羅綺的語氣越發不耐煩起來。陶星遙雖然咖位高,但是自她出道一直到現在,沒少給自己添麻煩,這兩天羅綺已經在考慮跟公司提交不再帶她的申請。
幾人起初正在互相打趣,此時一見沈兮,氣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寂了下去。
不待她多想,先後又有幾個人從牆裡翻了出來。她在暗處冷眼看著,這些孩子差不多是相同的打扮,有個更是將頭髮挑染成了各種顏色,她看得反感,正要別過頭去,就聽有一人朝著牆內喊:「趙憲超,你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出來?」
沈兮搖頭,不是她不想談,只是一找就是一富二代,正愛得死去活來就被分手這事誰能受得了?有張雲旗一次就夠了,輪到周清和的時候,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她在剛發現他的家庭背景之後就提了分手。現在想想,周清和挺冤的,但是她從小到大被拋棄了太多次,親情沒法選擇,愛情就必須要謹慎一些。
張雲旗摸著自己的寸頭,沒急著開口,他盯著門口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清和:「上班嗎?」
沈兮的手又向前伸了些許,重複道:「還給我。」
照片是昨天半夜被拍到的,後續也沒有拍到她離開的照片。
沈兮直接給方潔打了個電話,將情況說明。那邊沉默良久,才傳來聲音:「兮兮,你以前答應我供他上學你不能反悔啊,超超也是你弟弟,你不能讓他小小年紀就輟學啊。」
「送我去趟公司。」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必是周清和正在穿衣服。
周清和公式化地揚了下嘴角,笑意並未到眼底:「張總言重了,聽說您最近收購了萬特福超市,我先提前祝您經營順利!」
她在家待得沉悶,便出門閑逛,出小區門口的時候特別留意了下周圍有沒有偷|拍的記者,畢竟街道商圈碩大的LED屏上滾動播放的全是陶星遙的訪談或影視劇片段,由此可見陶星遙在圈內的地位。
沈兮睡得正香時被周清和叫醒,她條件反射般起身朝門口走。
周清和沒答,順手給張雲旗倒了杯茶:「說說條件。」
她無語,又一頭栽回床上:「怎麼了?」
由於視線受阻,還沒等走到電梯處就撞到了人,衣服散落了一地,沈兮忙跟人道歉,一邊道歉一邊想,自從遇到了周清和她就不斷地在給人賠禮道歉,他到底是什麼瘟神?
這聲音沈兮無數次從電視裏面聽過,以至於她身上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
方潔在她小的時候就跟她的父親沈江離了婚,當時因為撫養權的問題兩人當著她的面互相謾罵,後來兩人各自摔門離開,她被送到奶奶生活的小鎮子由奶奶撫養。方潔和沈江很快各自成家,現在方潔口中的「弟弟」就是方潔和二婚丈夫趙萬合生下的孩子趙憲超,聽說趙萬合與她結婚後沒多久就出軌了,只是方潔一直不同意離婚,最後拖拖拉拉了十幾年,到底還是離了。
周清和沒理她。剛才張雲旗的眼神他自然是看在眼裡,只是他確定之前跟張雲旗沒有過交集,所以對於張雲旗那毫無來由的殺氣,他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清和微微偏頭,餘光里,沈兮正沒好氣地按著電梯,他忍不住想笑,再抬眼時,正對上張雲旗毫無情緒的眼,他微微頷首以示禮貌,後者則毫無回應地直接轉身離開。
她翻了個白眼,認命地朝他走去。
沈兮看著他慣常板著的臉,突然想起冰箱里似乎還剩一塊豬肉,腰板頓時挺直了些:「我這麼光明磊落的人會做虧心事?」
趙憲超今年十七歲,說小也不小,說起話來帶著社會上的一些習氣,聽得沈兮眉頭越皺越緊:「我正在給你匯款m•hetubook•com•com,一會兒你看看收到簡訊提醒沒有。」
羅綺一直知道周清和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剛在這行里混出頭,實在不想因為陶星遙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沈兮動作一頓,回頭看了一眼,正見一個男孩跳落在地。這人跟前面跳下來那幾個男孩的打扮相同,只是嘴裏罵罵咧咧的,語言不堪入耳,然後跟著那些孩子勾肩搭背地走了。
沈兮:「……」
周家和張家在圈裡都排得上名,所以周清和和張雲旗雖然從沒有過交集,但兩個人都是知道對方的。
手機那邊久久無聲,她把手機拿到眼前一看,「周清和」三個大字映入眼帘。
他覺得她的話不無道理,略微沉思了一會兒:「一會兒你拿回家剝完從陽台遞過來。」
「他什麼時候要?」
周清和的公司好像出了些問題,當然,這些沈兮都不方便打聽,把人送到后,她便乖乖等在他辦公室的休息區,這一等就是整個後半夜,後來她體力實在不支,趴在沙發上便睡了過去。
前幾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重新聯繫上了沈兮,沒多久她便帶著趙憲超跑到沈兮的跟前訴苦。沈兮其實是反感的,但是在她的童年,方潔曾給過她一個幸福完整的家,所以當時看到方潔佝僂著身體伏案痛哭時,她鬆口了,答應與方潔一起撫養趙憲超到十八歲,只不過在這期間她拿出的錢,趙憲超要給她打個借條。
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沈兮心裏總是很暴躁。
張雲旗早已篤定周清和會約自己吃飯,接到電話時他並未端架子,他提前了三分鐘到達飯店時,周清和已經坐在了座位上。
「出門?」周清和率先打招呼。
她嚇得一激靈,手中的鑰匙隨之落地。
現在,他已經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經過,製造麻煩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白天見過的張雲旗。
她血液全都沖回頭頂,不由得懷疑這麼多年他從她這裏拿的那些所謂的學費,到底是不是真的交給了學校。
方潔今年不過五十歲出頭,卻已是滿頭銀髮,臉上的皮膚因為從沒保養過而變得鬆弛,尤其是眼角的皺紋難掩滄桑,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大了十多歲。
「沈兮,怎麼休個假還把你休瘦了?」孫文靜早上一來就看見她窩在椅子里補眠,主動打招呼,「你別說,這幾天不見,還怪想你的。」
「哥們雖然沒有什麼戀愛經驗,但看人還是很準的,你倆不合適。陶星遙雖然也是我朋友,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倆互相折磨。」
「是。」陶星遙大方地承認。
「回來了?」周清和的聲音傳過。
氣歸氣,但是答應周清和的事沈兮不能不辦。回家的路上,她順便去了趟家附近比較有名的大型超市。
沈兮的奶奶在她十八歲那年過世了,過世前給她攢了不少錢。沈兮把奶奶留下的錢另存了一個戶頭,這錢她告訴自己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可以動,所有供趙憲超上學的錢,都是她自己的錢。這麼多年她雖然攢下了不少錢,但每一分都是自己付出辛苦勞動換來的,所以一萬塊錢她雖然拿得出來,但是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
半夜時分,沈兮睡得正香,突然被枕頭下振動的手機給驚醒,她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看也不看就抓過手機,第一句話便是:「陶星遙和周清和又被拍到了?」
「剛才那個是我們公司公關部的沈兮吧?」陶星遙不在意周清和的態度,「我就說她沒事就往秦漢潑髒水怎麼一直沒出過事呢,敢情背後有人罩著。」
電話一接通,那邊就傳來青少年變聲期特有的嘶啞嗓音:「姐,我的學費你湊齊了沒有?媽說你答應給我轉了,我怎麼還沒收到?」
「對不起。」她熟練地給人道著歉,「我……」後半句話在抬頭看清眼前人的瞬間自動消音。
沈兮不同意,死皮賴臉地上了他的車。
「下周陶星遙要回來一趟……」
沈兮這廂小日子過得如魚得水,反觀周清和,他的日子便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她的家庭曾一度讓她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此時再聽方潔的話,她竟覺得好笑:「你這麼注重親情,當初怎麼沒想著管管我?但凡當年稍微考慮到我的處境,我都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沈兮按捺住掛電話的衝動,淡淡道:「趙憲超,你跟我說話最好客氣點,我不欠你的,我要是不高興,你就別上學了。」
沈兮一路閑逛到了市中心。眼下快要換季,作為娛樂公司的水軍,她覺得自己怎麼著也算摸到了時尚界的門邊,穿著總不好太過隨意,所以每年都趁換季買挺多衣服,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從商場逛一圈出來,她手上提著的袋子已經快把人給遮住。
「兮姐,陶星遙的消息又爆了。」
沈兮悔得腸子都青了。
沈兮其實挺好的?
知道張雲旗肯定也對自己做了功課,周清和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因為沈兮?」
沈兮握著車把的手驀然收緊,她勉強扯出一抹算不上笑的笑,推著車轉頭便走。
沈兮隨手把窗戶打開,鼎沸的人聲立時傳了上來,伴隨著快門響起的聲音,顯得吵鬧不堪。小區的安保人員正在樓下維持秩序,一個個如臨大敵。
陶星遙沒說話,成串的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周清和你是不是有毛病?」她兩腿陣陣發軟。
沈兮明顯被屋裡突然多出來的這些人高馬大的男人嚇著了,尤其是在看到楊煬之後,更是覺得心中有一千萬隻羊駝呼嘯而過。
沈兮站在校門口看著正值課間操時間滿操場的孩子們,她正要去跟門衛說兩句話,餘光突然看到一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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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兮咬著牙,恨不得把「富貴不能屈」五個大字刻腦門上提醒自己!
陶星遙嘴角的笑意未變,她雙眼幾乎笑成一彎月牙:「給人帶去麻煩?你是指沈兮嗎?」
趙憲超的學校是依雲市二十八中,這所學校魚龍混雜全市聞名,學習風氣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這麼操心?」周清和輕笑一聲,「你下一個職位是星河的董事長嗎?」
銀行的人並不多,沈兮在櫃檯填著單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低頭掃了一眼號碼,見是趙憲超,眉頭當下一皺。
趙憲超說話的時候向來不客氣,沈兮做這一切在他看來好像是理所當然。
眾所周知陶星遙在外地拍戲,所以狗仔隊不可能一直守在周清和家等著拍她,而且再看那陣勢,這分明就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
聽到她這麼說,趙憲超頓時高興起來:「好嘞姐,我現在就等著,你快點啊。」
儘管男人已經儘力使自己看起來親和一點。
張雲旗插在褲袋裡的手驀然緊攥成拳,他面上維持著平靜,見沈兮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再越過自己,走向另一個男人,全程顯得過於冷漠。
她掉轉車頭,意欲避開眾人,購物車的輪子在地上打了個轉,毫無預兆地撞上一隻「空軍一號」,她的心咯噔一下,車輪印在那雙雪白的鞋上真是不要太顯眼。她叫苦不迭,就這麼一雙鞋,她一年的伙食費又泡湯了。
「沈兮,雖然現在說這些話有些晚了,但是你可以給我些時間讓我跟你解釋嗎?」
來不及洗臉,她準備去敲周清和的門,剛一拉開自家門,忽然見樓梯口以及周清和的家門口站了好些疑似保鏢的人,這些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面無表情,那衣服都險些包裹不住的肌肉把沈兮成功地嚇回了家中。
這人的打扮倒是不像學生,緊身半截袖加緊身九分褲,穿了一雙豆豆鞋,頭髮理成了蓋頭,沈兮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要當著她的面跳上一段「社會搖」。
趙憲超一聽,知道自己惹怒了這尊活財神,當下語氣一變:「姐,我這不是跟您開玩笑的嘛,您別生氣,我這也是著急,學校都催我好幾次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特別沒面子。」
昨晚上回家之後,周清和直接洗澡睡覺,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陶星遙扔在客廳晾了一夜。
由於這家大型超市做活動,給周邊超市帶去了危機感,所以這片區域的超市無一不在搞促銷,大家像白撿一般幾乎搬空所有超市,這直接使得沈兮這一趟除了化妝品,什麼都沒買成。她有些心虛地揣著兩管口紅回家,連開門時都躡手躡腳。
「哥們兒,我就問你兩個問題。」張雲旗靠回椅背,蹺著二郎腿,屈起食指有節奏地輕叩著桌面,「你跟陶星遙是什麼關係?你跟沈兮又是什麼關係?」
沈兮接到電話來找周清和時,正見張雲旗從店裡出來,她腳步一頓,正要離開就見周清和在張雲旗身後向自己招手。
在她的印象里,周清和一直屬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類型,怎麼現在歲數大了也學會操心了?那就不能先管好陶星遙讓她別作嗎?
「別沒完沒了。」周清和終於開了口,「好好拍戲,少往外跑。」
陶星遙把茶壺重重地放在一邊,面上也不再偽裝得體的笑,她直接在桌下踢了楊煬一腳:「所以我這不是在挽回了嘛!但是周清和他現在跟以前根本不一樣,他完全變了一個人。」
方潔的笑淡了些:「只有五千啊?你現在的工資這麼少嗎?」
張雲旗依舊不緊不慢地跟著,那腳步聲一下下好像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摘下來。」
想到這裏,沈兮真想捶死自己,當年真是年紀小,一上頭什麼話都敢說,他不過是一個負心漢,不值得她時隔多年想起依舊難過。
「我也需要生活。」沈兮突然連話都不想說。
幾個好友好些日子沒見,酒足飯飽之後大家坐在沙發里聊天。
「等很久了吧?」
沈兮搖頭:「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
她早已穿戴完畢,就差一絲穿過那些保鏢下樓的勇氣,聞言忙不迭點頭。
「你弟弟……學校一直催著要學費,不知道你那邊還能拿出來多少?」
「糖醋肉吧,還有蒜蓉油麥菜,你再看看你想吃什麼,一起買回來。」
周清和嗤笑一聲:「還不跟上?」
兩人僵持著,身後的單元門被人推開,沈兮回頭,正看見陶星遙和周清和往外走。兩人無意中撞見這場景,也是一陣詫異,氣氛一時尷尬得無以復加。
「我前幾天出差,發現秦漢有一男孩瞧著不錯,給你介紹介紹?這段時間你可以來公司打個卡就走,你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了,有些事得考慮一下了。」
張雲旗聞言,臉上的淡然終於裂出了一道口子,他下意識地把手腕藏到身後,整個人變得有些無措起來。
人潮一波接著一波湧來,其中不乏陶星遙的粉絲,小區里擠不下,大家便在小區外等著,大有今天不跟陶星遙近距離接觸便不罷休之意。
沒約成周清和的陶星遙改約了楊煬。楊煬打小就愛打擊她,這會兒也不例外,人剛落座就開始數落她。
男人沉默地在她身後跟著,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收回手,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和-圖-書,拎起地上的袋子便進了樓里。
比起平時,周清和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人氣,他笑靨如花,親切地跟沈兮說話,就好像大領導親自下基層去慰問民工那般,使沈兮身上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他的笑一直維持到張雲旗驅車離開,幾乎在同時,他臉色一撂,轉身便上了車。
眼前的男人留著寸頭,鼻樑微微凸起一點似駝峰,那雙本是雙眼皮的眼睛細且長,眼中的犀利被濃密的睫毛遮去不少,但即便如此,還是難掩他的一臉兇相。
沈兮應了一聲,正要掛斷視頻,又聽方潔說:「兮兮,這麼多年是媽媽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討厭我也是正常的。」
到了家門口,漆黑的樓道中,聲控燈應聲而亮,他適應了光線,突然看見窗檯邊站著的一個人,渾身不禁一涼,只是面上依舊維持著淡定:「陶星遙你有毛病?」
「學校都催好幾次了,這次怎麼這麼慢?是不是你變卦了?」趙憲超越說越不滿,到最後幾乎是帶了嘲諷。
一直沒敢說話的羅綺見氣氛似乎有所緩和,正要活動一下站得發酸的腳,就見周清和的臉色倏然一沉,笑意蕩然無存,說:「陶星遙,你的緋聞如果再帶上我你試試。」
到了樓下,周清和嫌棄沈兮身上的口水,非要讓她自己打車回去。這會兒已經是早上八點,他絲毫不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沈兮想買鎚子,真的想。
方潔見沈兮肯鬆口,就知道這事八九不離十了,不禁鬆了口氣:「聽他說這段時間學校一直催,這事就麻煩你了啊兮兮。」
她有些頭疼:「我現在怎麼給你剝蝦?」
周清和與陶星遙算是青梅竹馬,周清和的人生到大學前為止,成長的風景里從沒缺少過陶星遙的影子,他那點事,身邊的朋友都知道。
陶家銘一直很喜歡周清和,兩家的實力難分伯仲,他也有意跟周家結為親家,只是他那不爭氣的女兒扶不上牆,不知道這些年都在幹什麼,磨磨蹭蹭就是沒有兩人的好消息傳來,之前他還經常關心一下兩人的情況,到現在,他連問都不想問了。
沈兮忍住衝上去把趙憲超按在地上的衝動,一路尾隨著他們。出了路口,幾個人準備打車,等車的時候,趙憲超對同伴們嬉皮笑臉地說:「今兒我又有錢了,兄弟們別客氣。」
「你在笑什麼呢?」溫溫柔柔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周清和走後,樓道里的保鏢也盡數散去,羅綺帶著陶星遙出了門直奔地下停車場。看得出羅綺的臉色很難看,直到上了車,她才開口:「拍照的人是你找的?」
她後天就要去外地拍戲,原本想今天約周清和吃頓飯,奈何他不給面子,她讓楊煬給他電話也沒起作用。周清和犯起倔來連他爸爸都拿他沒辦法,所以陶星遙只好作罷。
「沈兮。」良久,男人還是開了口。
這天,他半夜回家,走到樓下時特意抬頭看了一眼,十二層一片漆黑。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那會兒張雲旗的那句「你如果是沈兮的男人」,他越琢磨越覺得這個稱呼不錯。
周清和大概被傷了自尊,整個晚上一直也沒再搭理沈兮。
沈兮知道自己要是再說下去,一定會口不擇言,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後沒有別的事不要再聯繫我。」
周清和看著她:「我剝蝦費都付了,你現在給我撂挑子?」
「嗯。」周清和敷衍地應了一聲,「你找她?」
她進到學校,直接找到了趙憲超的班主任了解他的近期情況,這才知道學校根本沒有找他要學費。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實在太像老夫老妻,所以在周清和的話音落後,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沈兮假意沒感受到尷尬,麻利地向樓下走:「好,我知道了。」
「那他現在跟沈兮算怎麼回事兒啊?」陶星遙在楊煬面前與在熒幕上判若兩人,她沒好氣地敲打著餐具,「他倆現在走得這麼近,我怎麼努力肯定都沒用。」
沈兮無語,這個看臉的社會真是讓人無語。
沈兮故作鎮定地摘下了手套,邊說邊向門口走:「我只是過來幫忙,你們先聊。」
沈兮扶額,周清和現在是眾矢之的,一定會被陶星遙的粉絲噴到自閉。她忙刷新了一下微博,不承想,大家卻紛紛刷起了「理解陶星遙為愛奮不顧身」的話題,大部分人表示,如果她們的男朋友是周清和,以後吵架錯都在自己。
餐廳的吊燈是周清和特意選的柔和的橘黃色,光線所照之處,所有東西看起來都溫柔不少。
「我現在手裡只有五千。」她覺得有些心累。
周清和回頭看著她,良久,也跟著笑了起來。
「早點休息吧。」沈兮實在說不出原諒的話,直接掛斷了視頻。
屏幕那頭,方潔臉上的笑帶著些討好:「兮兮是不是休息了?」
九天假期很快結束,沈兮已經被周清和折磨得不成人形,好在陶星遙人在外地拍戲,沒法跟他裡應外合,所以她有幸留著條「狗命」繼續上班為愛發電。
「這些都跟你沒關係了。」沈兮乾脆放棄了打車,提著購物袋朝家的方向走去。
周清和出門時,正好趕上沈兮探頭探腦朝樓梯口看,他把住沈兮家的門框,大力向沈兮推去,又在門板撞到她之前停住,嚇得她險些跪在地上。
她這廂忙得焦頭爛額,而周清和則像大爺似的坐在桌前看文件,兩人各忙各的,氛圍竟意外和諧。
沈兮回到家后順手整理了下家務,剛忙完便聽見微信視頻請求的聲音,摸過手機一看,是母親方潔發來的視頻。房間的溫度似乎在剎那間便降下去了不少,她淡淡地盯著屏幕,半晌才接起來。
和圖書沈兮義正詞嚴道:「孫姐我覺得你說得非常對,我倆先加個微信吧,看看要是合適就發展發展。」最好在陶星遙回來那幾天就把婚結瞭然后出去度蜜月,總之,只要避開陶星遙就是安全的。
到了家,還是沈兮主動開口:「中午吃什麼啊?一會兒我直接買了菜上去。」
楊煬齜牙咧嘴地揉著小腿:「當然不一樣,以前他是喜歡你,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是現在,你說你是什麼?我勸你別耍那些小心思了,他要是煩了你,有你好受的。」
故事很狗血,張家有頭有臉,自然不能讓張雲旗與她這樣身世的女孩子談戀愛,所以他的家長出面干涉,再後來,他便一直沒有再出現過。那時的沈兮二次遭遇親情變故,奶奶的離世讓她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因此也分外需要人陪伴在身邊,但她卻是獨自一人熬過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在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很絕望,只是想到奶奶臨終前的囑託,她只能一次次熬過去。
周清和沒急著動筷子,他玩味地看著她:「前男友?」
「你倆有什麼過節兒?」陶星遙摘下太陽鏡,挑著眉看周清和,「你看看他剛才那狀態,嘖,恨不能生吞了你吧?果然是秦漢的太子爺,挺有氣勢啊。」
周清和揉了揉額角:「我覺得我可以解釋。」
沈兮睨了他一眼:「我感覺你可能不太餓?」
孫文靜爽朗一笑,話裡有話道:「這幾天談男朋友了?」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周清和不是你可以倚靠的人。」
「房地產這塊我沒想誠心跟你搶,當然,我也啃不下這塊地皮。」張雲旗把杯子向旁邊一推,滾燙的熱水澆在手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那塊被濺到的皮膚變得通紅,「但如果你是沈兮的男人,你就離陶星遙遠點,不然我就算傾家蕩產,也不會讓你瀟洒過日子。」
良久,門才被打開。
周清和:「一百塊錢剝蝦費。」
經她這麼一提醒,他驟然想起中午約了張雲旗吃飯。他抬頭看了眼後視鏡,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中午送我去個地兒,午飯你是跟我一起吃還是自己解決?」
「嘖嘖。」陶星遙心裏不太舒服,「到底還是初戀,不管什麼時候都護著。」
沈兮整個人氣得直抖。
沈兮知道自己的母親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很苦,此時看其如此低聲下氣,她到底還是沒能硬得起心腸來。
外面太陽正盛,沈兮去到路邊打車,男人也不阻止,只是安靜地在她身邊站著。有計程車司機停車,原本想載客,一偏頭看見板著一張臉的男人,頓時一腳油門就走了。
出了銀行,沈兮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趙憲超所讀的高中就在她這所城市,她想了想,坐公交車直奔他的學校而去。
陶星遙臉頰上的酒窩深深顯現出來,她依舊沒睜眼:「你也說過,你也不是我的倚靠,不是嗎羅姐?沒有任何人站在我的身後,我一開始就知道的。」連她的父親都是如此,如果不是那些年看周清和一直對她不錯,重男輕女的陶家銘可能看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他給秘書辦打了個電話:「約張總吃個飯。」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張雲旗是煙嗓,無論是好聽的話還是難聽的話由他說出來似乎都帶著強勢。
羅綺臉色鐵青,陶星遙這一舉動無疑是在加速她在圈裡枯萎的速度。
他腕上的銀手鏈是他十九歲生日那年沈兮送他的生日禮物,當時為他扣上卡扣時,她認真地告訴他:「只要我沒要回這條手鏈,即便我們不在一起了,我也是愛你的。」
「你先吃吧,一會兒我過來洗碗。」
「陶星遙還在你家嗎?」沈兮覺得頭有些疼。
她給周清和打了個電話,聽聲音他是被她的電話吵醒的,嗓音仍然嘶啞:「怎麼了?」
儘管她不想看,但還是越過周清和的肩膀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陶星遙,想起這些年所受的折磨,她只覺得氣血上涌。
「嗯。你中午想吃什麼,我直接把菜買回來。」她沒細說自己要去匯款的事,輕巧地把話題轉開。
「兮兮,小超現在還差一萬塊錢,你看你能不能想辦法湊一湊?」方潔放輕語氣懇求道。
她越想越氣,原本好好的假期也全都泡湯了,所以說陶星遙和周清和這兩人就是天生絕配的禍害,一個折磨了她三年,一個鞏固了她的病症。
周清和但笑不語。
他陷入沉思,他倒覺得這個女人視財如命又暴力,除了長相和身材,她到底是哪裡好了?
幾人都一語不發地盯著周清和,滿臉的戲謔。
張雲旗一路陪沈兮走回家,沈兮不搭理他,他便也不出聲,兩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到樓下,沈兮手一松,把購物袋全放在地上,然後向張雲旗伸出手。
她坐在廚房裡刷小龍蝦,因為是買的活的,所以這些小玩意兒個個張牙舞爪不肯安分,刷著這隻,另一隻可能就爬出了盆外。
周清和一路都沒跟她說話。
她看了他的左臂一眼:「我不會給你剝的。」
她半夜到了依雲后直接去了周清和的家,兩人在月色下相擁,一連九張照片,張張都是高清。照片里周清和的臉整張露了出來,飽滿的額頭與高挺的鼻樑一覽無餘,甚至連濃密的睫毛都根根清晰。
「張雲旗,你別跟著我了。」
「你想吃蒜香的還是麻辣的?」
周清和下意識地向廚房看了一眼。楊煬見他的面色有些不對,也跟著向廚房看,這一看,正見沈兮追著小龍蝦出來。
他的傷勢恢復得很快,這才不到半個月,手已經差不多康復,只是這段時間使喚沈兮使喚得太順手,突然人不在了,他心裏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