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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觀語笑了笑：「隱約記得你以前還跟我說過，導演讓怎麼演，自有他的原因。」

鄭觀語撐著下巴看他，似笑非笑的：「你關心我啊？」

沉默了會兒，明崢盯著鄭觀語身上那件有些舊的白襯衫看，看了一會，視線又移到他臉上。

好酸啊。明崢笑了笑：「學演戲以後，他一直帶著我。」

「為什麼要愛了一輩子，感覺不太合理。」

「想什麼？」

不等他答，鄭觀語笑了笑，又道：「我居然都想裝作入戲太深，讓你每天都那樣關心我了，怎麼辦啊。」

他們對望一眼，一同走出去。

鄭觀語不說話了。

當時明崢只覺得這人長得挺好看的，有些心不在焉地問了句，他叫什麼？

「怪不得，你很懂鏡頭。」

明崢催眠著自己，在心中說服自己是一個同性戀，信服了一次。李志元走過來，問，要我給你講講戲嗎？明崢笑了笑，說，你可以講，也可以不講，我沒關係。

「Action。」

沉默了會兒。

明崢想了想，搖頭：「我先想想吧。」

「還好吧。」

這一回合，明崢感覺自己沒說過他。

「上次你說，我太和-圖-書關注高小羽了，不喜歡我那樣。」鄭觀語道，「為什麼不高興？」

明崢想了想，答：「就那樣吧。」

等他真真切切站在自己身邊笑，和自己一起坐在床上的時候，他喜歡的那個鄭觀語消失了，他身上的光也消失了，他只有跟電影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才那麼動人。

放映室很小，是個地下室，也是燕茂和媽媽明文瀾定情的地方。明崢的感覺是那地方很適合談戀愛，說不定燕茂就是在那裡哄媽媽睡了覺，然後才有了自己。

在某個逝去的年代里，拍攝的速率是16-24格，後來國際電影協會開始建議電影院用每秒24格作為標準，現在時代進步了，已經有了每秒48格、60格……

那年他被燕茂帶到了他家的地下放映室，看燕茂轉動老式放映機上的搖把，機器動作起來，一格格地轉動成畫面。

明崢抬頭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聊我們，我們只該聊角色。」

明崢看著在幕布上跑動的白衣少年，感覺自己似乎聞到電影里森林的味道，乾淨又遙遠的清香。那個赤腳跑動的影子越跑越快，身後像是和-圖-書長出了翅膀。

燕茂說，叫鄭觀語。

隔著一些距離看那台攝影機，明崢發著呆，問自己，愛了一輩子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路過那台膠片攝影機的時候，明崢的視線在上面停留了幾秒。

「燕茂教的，他老家在廣東。」

明崢愣了下。

在還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的那個年紀，對鄭觀語的感受是帶著一種溫情的崇拜，那是一個有些縹緲的幻象，在記憶里很完美。

是啊，這下打臉了，輪到自己不相信了。

這時鄭觀語開口說：「好。導演，先讓我們單獨待一會兒好嗎？」

談不上好不好，普通的父子感情而已。

鄭觀語問他：「我們單獨走一遍戲？」

邊上的鄭觀語沒有吭聲。

每天拍片進入狀態前，明崢都會按照燕茂教的那樣催眠自己道：你演的都是假的，但你要信任你的幻覺，你的體會，把自己完全地交給心中的感受。

明崢看了他一眼，發現鄭觀語一臉探究地盯著自己。

李志元點頭，走出去，把他們單獨留在房間里。

鄭觀語哦一聲，帶著笑道：「原來如此。」

小時候明崢沒想過去拍電影，即使https://www.hetubook.com.com父親就是導演，但明家人都非常討厭燕茂，不想讓他接觸那個圈子。況且明家人丁不旺，他原本應該接過他小姨的擔子，在各地往返，幫著家裡出售那些昂貴的玉石和木料，他不該做演員的。

膠片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那種感覺太無與倫比了，觸手可及的光、影彷彿都有溫度，還有那膠片機翻動的聲音……在明崢心裏，那是全世界最昂貴的聲音。

「我沒有不高興。」

如果崇拜和尊敬也是喜歡的一種，那明崢覺得自己也算喜歡過鄭觀語。

還在懊惱的時候，李志元來敲門，說準備開始，下去走戲。

明崢還在發獃，聽見鄭觀語問：「你為什麼會講粵語？」

他思考時，李志元已經喊出了那句——

他心裏十分困惑，為什麼導演想要這種感覺。

那是他第一次看膠片電影。

這話他是看著明崢說的，大概也是講給明崢聽的，他從不給鄭觀語講戲。

「哦。」鄭觀語點頭，「你們感情很好？」

鄭觀語看上去蠻無所謂，大度地道：「哪個都可以，畢竟我都有參与。」

陳舟愛高小羽嗎？

沉默給了明hｔｔps://m.ｈｅｔubｏok•ｃom.ｃｏm崢很多胡思亂想的時間，他看著鄭觀語，還有身後這箇舊舊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也想起了一些在腦海里變舊的記憶。

為什麼不高興？

李志元點點頭，說：「那我提點你一下。這場戲沒那麼親熱，台詞簡單隨意，但我想要你倆演得像愛了一輩子，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時燕茂指著幕布上的影像說，這是我好朋友的片子，這個導演和你媽媽一樣，是個膠片迷。阿崢，你看那個男主角，是個新人，只比你大一點。

明崢想了想，答：「或許不了解才好。真的了解了，那就沒意思了，高小羽和陳舟並不需要了解對方那麼多。」

現在膠片電影越來越少了，李志元也說過，這部片子會是他最後一部膠片電影。

鄭觀語：「我跟你聊我們，你跟我聊角色。」

「你演戲就是燕茂教的？」

那個信念還殘存著，這一刻，明崢覺得自己是陳舟。李志元走了，他和鄭觀語相對坐著。

他很奇怪，所以問了：「為什麼是這種感覺，他們這時候已經愛上對方了嗎？」

他講話故意總帶著些刺兒，等著鄭觀語惱。但這人似乎有了些心理準備，偏就是不和圖書氣，等他說完話，還會抬起頭看他，送來一個輕緩的笑。

李志元說：「明崢，我不想解釋太多，但希望你抱著自己很喜歡高小羽的信念去演，你先試試看。」

明崢只好把話踢回去：「那你猜我想關心的是鄭觀語，還是高小羽？」

但明崢始終對膠片有種說不清的迷戀，因為他忘不了那年看燕茂給自己放膠片電影時的感受。

很不高興了，他居然還追問道：「你跟了他很多年？」

面前的鄭觀語忽然嘆了口氣，明崢猛地回過神來。

「算是。」

畢竟膠片拍起來太麻煩了。機器很重不說，拍幾個小時就要換片，拍好的熟片需要冷藏保存，換片的時候還不能見一點光，不然所有人心血都白費。

明崢沒吭聲了，他在思考導演的用意。

笑得很假，心裏應該是不高興的。

讓他下定決心拍電影的，大概是因為少年時第一次看的那部膠片吧。

鄭觀語：「算起來，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但今天我才意識到，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彼此。一點都不了解彼此的兩個人，待會兒居然要在鏡頭前演愛了一輩子。」

真會演。明崢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居然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