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鄭觀語其實不需要我講戲，他經驗或許比我還豐富，知道我要的感覺。我只需要提醒他別演過了就可以，給他講戲反而會限制他的表演。」李志元說，「那句愛了一輩子，我是講給你聽的，我想看看，你能演到哪一步。給你講戲，要往高了說。」
拍攝結束。
……明崢表情開始變得很不自然。
想得有些入神了，明崢居然也有些想點一支煙抽，試著進入一下陳舟的狀態。
無語，像是多了解自己一樣。
明崢恍惚了一下，覺得大概是錯覺，畢竟好像沒有人這個點會來敲門，劇組的人應該都走了。
明崢這次聽清楚了，確實有人敲門。
可他包里只有煙，沒有火，明崢只能抽出一支來聞，拿在手裡把玩。
明崢聽懂了。
明崢愣了愣，他答不出話來。
明崢沉默了。
明崢站在陳舟的家裡，慢慢閉上了眼，開始想象。
鄭觀語看出他的糾結，很快就笑著給了理由：「反正我要去吃大餐了，你拿去吃吧，不是還誇我做飯好吃嗎，今天就便宜你了。」
明崢表情更加不解了，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那什麼重要？
他們已經這麼坐了好一會兒了。
鄭觀語還是笑著，問他：「行不行倒是說句話，要是想一個人待著我就走，不煩你。」
明崢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高小羽走路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人又瘦弱，讓人感覺他下一秒就會在畹町的烈日下暈倒。
高小羽戴一塊老式的電子錶，戴黑框眼鏡。
他一直討厭煙味，不太理解別人為什麼對尼古丁著迷，可和_圖_書他想知道陳舟為什麼喜歡抽煙。
明崢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要我演得像愛了一輩子？我沒演出你要的效果，我心裏清楚。」
李志元笑著拍拍他的肩：「就聊到這兒吧，別想了，去吃飯。」
這張桌子正對著門，後續他需要補拍陳舟獨自坐在這張桌子前抽煙的鏡頭，陳舟會坐在這張桌子前，沉默地盯著那扇門，等著另一個人敲響他家的門。
明崢鬆了口氣，心說終於走了。可等餘光看見鄭觀語上了房車，他又有些說不出的失落感。
明崢不耐道：「鄭觀語，我是這兒本地人，你覺得我會想去吃嗎？」
明崢猶豫了會兒：「可是……我今天演的時候，沒有那種很愛對方的感覺，你也一直沒喊卡，拍了幾遍，你一直不喊卡，也沒講我演得有問題。」
他猶豫了。因為感覺接了似乎有些曖昧，不接又有點不知好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本來想接了，可他這話一說，明崢也不知道哪兒彆扭上了，搖頭拒絕道：「鄭老師，不用了，謝謝你。」
問鄭觀語？
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李志元滿意地笑了笑。
明崢打算離開了。沒晃過神來，鄭觀語笑著湊到了他跟前，語氣輕快地問他：「明小崢，我們要去吃這裏的特色菜，一起嗎？」
明崢走回片場收拾東西的時候情緒不高，內心裡裝滿了對陳舟這個角色的疑惑。
高小羽就是那樣敲門的，輕，緩，很小心。
「他……他喜歡什麼顏色，什麼星座，還有些什麼家人，組成他的那些細節。」明崢頓了頓，「劇本上沒有這ｈｅtuｂooｋ•ｃoｍ.coｍ些，我無法想象，我想多了解他一些。」
明崢猶豫了會兒才問：「你覺得我今天演的感覺對嗎？」
「不想去。」
「你今天演的不是一輩子，是對一輩子的懷疑，鄭觀語演的才是一輩子。」李志元說，「但我沒喊卡，就是認可你的懷疑，因為你之前總是問我陳舟為什麼會愛高小羽，我心裏清楚，你懷疑主角之間的感情。這種懷疑很好，你身上那種搖擺的狀態我覺得很好，我甚至會想辦法去製造你的矛盾感。」
鄭觀語看了看他，琢磨了會兒，隨即一言不發地扭頭走了。
「給你送個東西就走。你回去也買不到什麼吃的，我想著把我準備的給你吃吧。」鄭觀語舉起手裡的保溫桶，「我給自己和阿麥做的減脂餐，味道應該還行，你要不要？」
便宜我了？
可坐了會兒，門又響了。
他以為是自己想得太入神，聽錯了。
明崢沒講話，抬眼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天，陳舟為什麼要在高小羽門外掛一袋橙子？是他先開始的。陳舟那天在理髮店其實看到高小羽了，他走回去，把那袋橙子掛到了高小羽家的門把手上。
鄭觀語覺得明崢這語氣像是在跟自己賭氣。
他還發著呆，忽然感覺自己聽到了三下叩門聲。
他怔然地坐了會兒，一開始居然忘了站起來去開門，像今天在房間里等待的陳舟一樣，等。
他還在發獃，漫無目的地走了兩步。旁邊熱鬧著，劇組的人說說笑笑的，好像在相約去什麼地方吃飯。
「不去。」
「你覺得一個人是由他喜和-圖-書歡什麼顏色，是什麼星座，那些來組成的嗎？」
他心裏其實不是很高興，有種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不適感。可他沒有立場不高興，更不能在這個階段對導演產生懷疑。
「……我不知道。」
明崢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
李志元打量他半晌才慢悠悠道：「我的感覺不重要，你的感覺才重要。」
「那些東西都是表象，你沒必要去知道。」李志元笑了笑，「我也不喜歡去設計這些東西，你按自己的想法演就可以了。」
李志元笑了笑，問：「那高小羽看著你的時候，你有那種愛了一輩子的感覺嗎？」
鄭觀語愣了下，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怎麼這樣叫我？」
明崢聽得愣住了，他沒答這句話。
明崢心裏不痛快，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鄭觀語，於是沒理他，自顧自地收拾自己的包。
李志元抱著手，盯著自己面前眉頭緊皺的明崢，嘆了口氣。
「那你覺得，鄭觀語演得怎麼樣，是那種感覺嗎？」
明崢心不在焉地在客廳走了幾圈，在桌邊坐下。
明崢道：「我希望你能多告訴我一些關於陳舟的事。」
明崢搖搖頭：「沒。你們去吧，我有點累了，回去休息。」
「那這堂課，我替燕茂給你上了吧。」李志元道，「講戲也是要分人的。你的性格跟鄭觀語不一樣，我對付你們肯定也要用不同的辦法。一場戲，鄭觀語如果有意見，會直截了當地跟我爭辯，他是很坦誠的人。但你有意見的話不會直說，只會自己在心裏琢磨，你會猶猶豫豫地、試探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演。你這一點跟你爸還挺像和圖書，一肚子的主意，面上卻一點都不表現出來。」
窺視另一個人的生活時，他會是什麼心情？
喜歡？同情？好奇？似乎都不像，好像是很多情緒混雜在一起，是很複雜，很矛盾的感情。
明崢沒有接。
鄭觀語開始誘惑他：「我們要吃據說很好吃的傣族菜，你真的不想去嗎？」
李志元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感覺實在憋得慌，最後主動遞了話：「你有事就直說。」
「最後，關於你最開始問我的那些問題，我沒辦法給你答案，因為那是演員要做的功課，我不太懂，你需要自己慢慢去摸索。」李志元道，「不過……你如果真的想學的話，去問鄭觀語吧，他最明白怎麼去貼近一個角色，這方面他比我專業多了。」
李志元耐心地答他：「你想知道什麼？」
這是他第一部 當主演的片子，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導演和演員的關係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平等，目前的他只能選擇信賴李志元。
「一起去嘛。」鄭觀語熱情道，「你一個人回去孤零零吃飯，也沒意思。」
他只知道高小羽有很多件舊舊的白襯衫，似乎是棉麻質地，去學校的時候總是穿。
在那部電影里，他只是一葉輕舟，乘著一片羽毛，在海里沉浮著，飄了沒多久，羽毛卷進了海水裡，消失了。
「隨便吃。」
鄭觀語感覺他狀態不太對，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走了，試探著問了他一句：「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今天一起吃行么？我不去聚餐了。」
「我發現自己不太懂這個角色。」
但為什麼啊，難不成送個飯都招人嫌了？
明崢https://wwｗ.hｅｔubｏoｋ•coｍ.cｏm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偏開頭：「我是該這樣叫你。」
這是十分難消化的一次對話。
門外的不是高小羽，是鄭觀語。他看見自己后笑了笑，說：「我就猜你在這兒。」
鄭觀語沉默了會兒，問他：「那你吃什麼啊？」
李志元：「別拐彎抹角的，到底想問我什麼，直說吧。」
陳舟跟蹤高小羽那一個月里都在想什麼？
不知為什麼，明崢沒有選擇離開片場，他坐了會兒，站起來，走回了陳舟的那個家。
不懂？不懂才最好。
明崢沉默了，表情有些茫然。
陳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想著。
但身體先於大腦給出反應，他退後兩步，留出讓鄭觀語進來的空間，低低答了句：「好。」
羽毛消失了，陳舟會難過嗎？
劇本里沒有寫他的星座，他喜歡的顏色，導演說那些不重要。
「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李志元淡定地道：「你確實沒問題啊，我為什麼要喊卡？」
看他的反應，李志元還有些不解：「導演要學會跟不同性格的演員打交道，尤其是給新人講戲的時候。你爸沒教你這些嗎？」
明崢搖頭：「我不想當導演，我爸從不教我這些。」
鄭觀語等他說話等了一會兒，見他不答，察言觀色了一會兒，試探著問：「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陳舟對他是什麼情感？
或許吧，明崢其實不確定。李志元沒有告訴他該怎麼演繹陳舟的心理，所有的情緒都要他自己想。
「本地人不能吃了嗎？」鄭觀語似乎不太在意他對自己沒大沒小，語氣仍是很溫和，「一起去嘛。」
明崢皺著眉問他：「……你怎麼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