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在想……要拿什麼跟燕茂換你。你覺得拍14年戲的積蓄夠嗎？」他道，「我不知道燕導想要什麼。」
好響。
燕茂認真道：「親熱戲要花的力氣不比武打片少。你們如果感情不飽滿不投入，拍出來就是乾巴巴的，只有動作，沒有美感。情慾戲，你不能只讓觀眾看到欲，也要讓觀眾感受到情吧？用點力氣，至於力氣要用在哪，你自己想。」
空氣似乎都軟了下來，鄭觀語盯著他的眼睛，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某個夢裡見過的場景，但一時間想不起來是哪裡……
明崢搖搖頭，認真回答：「他應該不缺錢。」
換做平時他一定會喊停問是什麼情況，但放在這場戲里，鄭觀語那隻不受控的手有了別樣的味道……明崢在慢慢地幫他揉手腕，安撫一般地揉著，兩隻交纏的手看上去溫柔又繾綣，很性感。
「燕導覺得剛剛那場哪裡不好？指教一下吧。」鄭觀語笑著問，「以前沒聽您導過戲，我也想聽您指導一次。」
身體某扇門突然打開了，海水湧進來。那水是溫熱的，身體泡在裏面，讓人舒服得只想嘆息。
「你的燕導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還上趕著想看你跟別人拍親熱戲。」走著走著，鄭觀語小聲對他道，「你剛剛怎麼還推三阻四的，怕了？」
明崢也不瞎，自然是看見了，但他只是皺了皺眉，沒說什麼，他覺得鄭觀語應該不希望自己問。
李志元覺得有點丟人，自己帶出來的演員把好朋友的兒子拐跑了這算怎麼回事，拍個戲拍成這樣了，荒誕喜劇嗎……他心煩得低頭捂住了臉，沒有作聲。
他有苦說不出，只能心情複雜地跟燕茂支支吾吾。
然後有一件件衣服落到地上，蓋住水漬和躺倒的花朵。
嘩一聲，窗帘被吹得鼓起來，在他們腿邊搖搖晃晃地翻動。
陳舟，陳舟，沉舟側畔千帆過，他的名字是這句詩嗎？高小羽想著。他此刻似乎像被丟進了海里，這個房間頃刻間湧進無數咸濕的海水將他們吞沒。千帆過，帆呢……wｗｗ•hｅtｕｂooｋ•cｏｍ.com此刻揚起來的窗帘就是帆。
他和陳舟在窗戶邊糾纏著，嘴，身體，手，腿……都在糾纏。下巴很酸，臉好像也吻濕了。
李志元擦了擦額頭的汗：「行。燕茂……這場過了吧，我覺得夠了，你先帶他去吃飯，今天不拍了，就到這裏。」
接著他好像聽到外面傳來了什麼聲音，噼里啪啦的……有點聽不清……
陳舟咬他的耳垂，慢悠悠地揉他的手，沒有回答。
燕茂在邊上很認真地看他們的表現，心說這樣才對，剛剛那場拍的是什麼東西。
明崢仰起頭很慢地吐了一口氣，攝影機在拍他仰頭的動作，鄭觀語身子勾起來，去親吻他的喉結，往上蜿蜒著吻上去。
天氣變了。
人與人之間是有一種微妙的氣氛的，僅僅是這個動作，燕茂已經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
這是個非常難拍的長鏡頭，李志元其實已經做好了拍很多很多遍的心理準備，但這一場太好了，他知道再來三十遍也不會這樣好的，情緒、動作全都對味兒，這一場簡直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
沒了，原本的台詞就到這裏而已。然後應該是他們再次接吻，讓攝影機拍那個動作，拍他們帶著汗的後背，脖頸，再等著導演喊cut。
這手真是……一到節骨眼就掉鏈子，鄭觀語十分懊惱。
明崢不答，笑著低頭幫他揉了揉手腕。也就是他低頭的剎那，窗外忽而吹來一陣風——
空氣里一股讓人臉紅心跳的味道。高小羽無助靠在陳舟肩上……因為鄭觀語瘦了很多，這麼一看他們的體型差還挺明顯，李志元感覺明崢的身材比例似乎比鄭觀語還要好。
李志元觀察了會兒局勢，發現這倆父子也是一見面就要較勁……似乎有些要掐起來的趨勢。
窗帘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窗戶也搖著，天色暗下來，風雨欲來的味道。
事實上他應該討厭這個姿勢，他應該不喜歡被人壓著，可身體給他的反應是越來越舒服，他能感覺到自己不排斥，甚至漸漸放hetubook.com.com軟了身體讓對方……
鄭觀語睜大眼，送來一個擔憂又真誠的目光：「不缺錢……那他不把你賣給我怎麼辦，你跟我跑了吧。」
感覺是對味的。他們搭在一起有那種荷爾蒙碰撞的感覺，都是漂亮的軀體，糾纏在一起時很養眼，李志元靜靜捏著對講機，發現鄭觀語的右手一直在抖，似乎很不舒服。
片場所有人感覺到了這一場演員情緒的變化，紛紛靜下來，看著他們再一次抱住對方……
燕茂看著鄭觀語這動作，有些奇怪地挑了下眉，回頭看了李志元一眼。
鄭觀語半睜著眼睛回看他：「什麼？」
這個吻讓人覺得又疼又刺|激，他攀著陳舟的肩膀，有些難受地道：「去房間里。」
明崢看鄭觀語那一臉迫不及待要好好表現氣一氣燕茂的樣子……
反正那一刻的感受很直接，鄭觀語真的覺得自己在被另一個人上。
鄭觀語調整了下身體的狀態，或許是剛剛神經緊繃著，這會兒放鬆下來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的狀態有點不太對勁，以手腕為中心，有一種鈍痛開始蔓延，幾乎有點抬不起來。
他正要開口提議，結果邊上的鄭觀語先說了句：「再拍一條吧。」
李志元連忙擺手：「你給他們講講完全夠的，別見外，我不介意。」
他們一路吻進房間。
在意識被慢慢淹沒的時候，鄭觀語聽見明崢說：「……喂，下雨了。」
「夢裡不知身是客。」明崢一字一頓道，「一晌貪歡。」
鄭觀語瞥他一眼，嘆了口氣。
明崢笑著點頭，說：「好。」
陳舟裸著身子，高小羽靠在他肩上，閉著眼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鄭觀語快他一步，手已經移到了他褲子上。
他抬起手輕輕活動兩下，手指很僵硬。發現不太對以後鄭觀語就把手往身後藏了藏，不想讓明崢看見。
明崢幽怨地看了燕茂一眼，滿臉都寫著：我不聽，我不幹，我不要你管。
鄭觀語愣愣地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時刺眼的陽光沒了，烏雲正在漸漸爬滿天際。
說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就徑直走過去握住明崢的手腕，拉著人往窗戶邊走。好好的幾步路，他硬是走出了幾分義無反顧的味道。
鏡頭裡，他們一路吻到了客廳的桌子上，桌子被撞歪了，砰一聲，上面擺著的姜花被碰倒。
李志元心說我哪裡是放水，我是怕這戲拍得太好太真出什麼大問題啊。
也說不清是真是假了，鄭觀語的感覺是很失控的，他甚至不知道這一段有多少是表演，有多少是真情流露，大概表演本就是一種不太真實的假性反應，每個人就算在生活里也多少是在表演。
燕茂有點不悅，皺著眉道：「你好好拍，鬧什麼脾氣？聽話，拍完了給你過生日。」
怎麼這就不拍了？燕茂想了想，湊近對李志元耳語道：「老李，你別因為阿崢是我兒子就放水啊，當時我們可是說好了，你要好好教他，別慣著，親熱戲也要讓他好好拍，好好學。」
他急急地站起來催他們開拍：「Action！趕緊，別等了！！」
站好位，副導演在邊上示意全場ready，可以開拍。
李志元夾在他倆中間，表情很僵硬。
鄭觀語手撐著桌子和他接吻，那瓶被碰倒的姜花在桌上晃動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慢悠悠地摔到了地上，瓶子里的水在地上蔓延開來……
對方的味道撲進懷裡時，明崢似乎突然明白了燕茂的意思，有感情的吻戲力氣要用在哪兒。
不太好的預感。鄭觀語愣愣地看著窗外，心說不是吧，這老天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明崢那隻手像是摸進了他大腦里，讓人無法思考。
但是對自己兒子是可以講的。
明崢笑著問：「跑去哪裡？」
他們吻到床上，身體交疊在一起。
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著告訴你怎麼做一般——明崢自然而然地察覺到了，這時候該脫衣服。
老子和兒子的關係有時候就是誰也不服誰，一個想說教，一個要逆反。燕茂的話明崢完全沒聽進去，小聲辯駁：「要多大力氣？接吻又不是打架。」
明崢頭一回對鄭觀語有點良心不和圖書安，嘆了口氣：「沒怕。你別後悔就行，我是怕你尷尬。」
他其實不方便對鄭觀語說道什麼，人家已經是很有名的演員了，拍那麼多年戲，經驗是很豐富的，跟這種演員當面說你有問題是情商低的表現，很不尊重人。
燕茂把頭扭回去，表情玩味地去看鄭觀語，隱約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燕茂打量了他一會，笑了笑，問邊上的李志元：「老李，我給你的演員說戲，是不是不大合適？」
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高小羽鼻樑上的眼鏡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他看不清眼前，只覺得世界搖搖晃晃的。
真是的。明崢在心裏抱怨了句，好好的去拍什麼武打片，本來就不擅長拍功夫片，搞得一身的舊傷……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干。
話很平常，語氣也非常禮貌，但燕茂莫名就從鄭觀語的表情、肢體和語氣中解讀出了一些不太友善的信息。
明崢看著他，靜靜問：「你不是嗎？」
願意嗎。
「讓你的燕導看個夠。」鄭觀語這話有種豁出去了的味道，「來。」
不如趕緊收工算了？這片場的複雜情況實在是讓人心力交瘁，李志元感覺自己有點把握不住……
燕茂清了清嗓子，用廣東話問明崢，你午飯有沒有吃過。
李志元還在糾結今天要不要直接收工，沒一會兒，那邊喝完水的鄭觀語款款走過來，很有禮貌地打招呼道：「燕導，你好。」
頭頂的吊扇還在不知疲倦地轉動，聲響單調，傾耳聽，中間似乎夾雜著一些像是呼救的聲音，聽不出叫的人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這個景來得突然又難得，在一邊看著的李志元已經忘了關心演員之間的愛恨情仇，把戲拍好更重要。
燕茂笑了笑：「行了，你別招呼我，我就在旁邊看看，你繼續拍你的。」
明崢不情不願地答，吃過了。
明崢似乎覺得他的反應有趣，低頭笑了笑，湊近他一些問他：「怎麼了？」
越難克服的戲越能鍛煉人，燕茂是真心希望他能學會一些東西的。
他扭頭去看了看李志元，用眼神詢問了句：什ｈtｔps://ｗｗｗ.hｅｔubｏｏk•cｏm•ｃｏｍ麼意思？
鄭觀語嘆了口氣：「你再懷疑就真傷我心了。」
燕茂點頭，但沒對還在等著的鄭觀語說什麼，反而是把邊上發獃的明崢叫了過來。
燕茂對他點點頭：「你好。」
燕茂講這話的時候倒是沒想那麼多，實事求是而已。他和李志元是老朋友了，講講自己的看法，交流一下也很正常。
鄭觀語點頭：「燕導，您講講吧，我也想多學習學習。」
「不知道，但還是跑吧。」鄭觀語湊近他，「願意嗎？」
「……」李志元看鄭觀語躍躍欲試的樣子，嘆了口氣，「那個，不然今天我們還是……」
明崢先問他：「發獃幹嘛。」
漫長的親吻后，明崢感覺自己嘴裏全是鄭觀語的味道，奇怪的感覺，和抽煙差不多……煙味會黏在呼吸道，過肺的時候會黏在肺里，此刻鄭觀語的味道也黏在身體里，久久不去。
用心，用情，這些才是最難的力氣活，是無形的力氣，也是很微妙的一種力量。
在國外拍了很多年戲，燕茂對各種文化都接受良好，並不在意兒子拍這種題材的片子。他旁觀的時候是完全按照導演的思維去看的，別的一概不在意。在導演的視角里，演員都是載體。
「怕我尷尬？」鄭觀語失笑，「你到現在還是覺得我在跟你鬧著玩？」
燕茂看他那表情就知道這小子又彆扭上了，但在片場怎麼能搞這套？估計李志元平時因為自己的關係還不好管他。
李志元朝著副導演做了個手勢，按之前商量過的那樣清場，不讓更多工作人員進房間。
李志元此刻心中亂麻麻的，見助理把茶泡來了，趕緊往燕茂手裡一塞：「……你先坐下休息會兒，我們慢慢說。」
沉默了會兒。
明崢看著身下的人，緩緩道：「今天去學校找你，路過教室，聽見了一句詩。」
鄭觀語像是跟誰賭氣，自己接了話：「好的，我們再拍一條。」
「是嗎。我還以為你沒吃飯，看起來有點沒力氣。」燕茂覺得自己還是十分委婉的，「肢體沒有力度就不太好看。認真一點啊，膠片很貴，不要浪費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