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細雨綿綿
第七章 杜瑤的臭臉
他躺在床上,望著木床頂龍鳳雕紋,被褥都是新換的,房子里有一股股老宅子特有的淡淡的霉味。杜家並未如他想象中那麼生分,也不存在什麼複雜的人心角斗,兩位哥哥性格鮮明,妹妹也曉事能幹,不知他的父母見到他又會是何態度?
杜玉左右沒找到師妹,便一路前進,走不了幾步,便看見杜瑤獨自一人坐在亭子里看藍皮書,燦爛的陽光照不進長亭,留給她一片冷清的陰影。杜瑤也許也繼承了杜家良好的基因,雖然她的扮相和女鬼一樣陰冷,但長相嬌小可人,五官並不張狂,而是收斂地綻放著,像極了深閨里的小姐。
杜玉偷偷瞥了一眼,見到杜瑤手上的書名叫《杜叔子別傳》。
「四妹,你學過武功嗎?」
被自己名義上的妹妹評價為「差勁」,杜玉深受打擊。他忽而有種明悟,那就是他是不是不太會和女子相處?
他原以為但凡是個有點資產的家族,內部少不得傾軋鬥爭,兩位哥哥說不定會排擠他,舅舅叔叔彈冠相慶,他杜玉至少得喊出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才不負期望。
一頓簡單的晚宴過後,杜玉被帶到一間主房,內里擺放著許多小孩的玩具,諸如風箏、黃布大蟲、陶哨,杜瑤說這是和_圖_書他小時的房間。雖然他十歲后便上山,但這間房間卻被杜家人完好地保留下來,就是盼著有朝一日他能回家。
聽到這句話,杜玉不禁側頭去看杜瑤,原來以前杜瑤和他關係特別親近嗎?不知是否是錯覺,杜瑤故意低下頭,讓劉海完全遮住了眼睛,避開了杜玉的目光。
杜玉神經比較直,還在為無涯門辯解:「無涯門不是道門,不搞迷信那套,我也不是道士……」
不著邊際地胡想著,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看到有人溜到他的房間里。是小師妹:「玉哥哥,你睡了嗎?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杜玉奔走一天,早已倦得眼皮打架,夢囈般回復一句:「好,你說。」之後便睡死過去。
「屋裡在燒黃荊,坐不得人,我就出來了。」杜瑤隨口一問,「昨夜你房裡沒有秋老虎嗎?」
「……不,他是我師妹。」
她拿起桌上另一塊斑斕的石子:「你再不走我就丟你了。」
「玉哥哥……來喝湯了!」
杜瑤臉色黑了幾分,默不作聲將手裡的書擺直,不再理會杜玉。
杜瑤正面無表情地說著話,忽然拿起桌上一個泥塑小人就往窗外砸,只聽得哎喲一聲痛呼。原來是杜瑛:「四妹,你下手太重了!」杜瑤的www.hetubook•com.com語氣沒有絲毫波動:「爺爺讓我看好你,不許你接近三哥,省得你帶壞他。」
「杜瑤,你見到公孫若了嗎?就是昨天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年齡和你相仿的女子?」
「……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杜瑤的。」
他為了彌補自己在杜瑤心中的形象,決定拍拍她的馬屁:「我看你辦事都很老練,你二哥……不,咱二哥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
「她是我嫂子嗎?」杜瑤沒抬頭,依然在看著書本。不知為何,杜玉覺得杜瑤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杜玉有些擔心:「他沒事吧?我看他額頭都流血了……」
還真沒有……說來也神奇,在山上住了那麼多年,從沒受過蚊蟲襲擾,明明山上的蚊蟲應該是最多的。山下蓮子鎮的鎮民就沒有這樣的運氣,每逢入秋,他們每周都會在屋裡點燃黃荊,驅煙滅蚊。
杜瑤抬頭,這才正眼打量起三哥:「坐罷。你師妹去廚房顯眼去了。」
杜瑤看著杜瑛那不爭氣的背影:「他就是被縣城的那個白臉公子給害了,弄得現在這麼一副模樣。」
杜瑤白了他一眼:「三哥,二哥這方面做得都比你好。現在都幾時了,哪有此時定省的道理?」
杜瑛在妹妹面前毫無硬氣,像個女子https://m.hetubook.com•com一樣捂著頭:「我走就是,我走就是!」
「杜瑤,你怎麼不在房間里看書?這外面太陽大,下人們又來來往往,多少有些嘈雜。」杜玉也不去找公孫若了,乾脆坐在杜瑤對面。
的確是那丫頭能幹出來的事。聽起來杜瑤對她很是不滿,不對,到目前為止,杜玉沒發現杜瑤對誰滿意的,她像是天生一張厭世臉,見誰都不開心。
去廚房顯眼?這是什麼意思?
杜玉尷尬一笑。在山上睡懶覺習慣了,師尊也是個懶散性子,有時候一門派三個人呼呼大睡到下午才起床。
見杜玉面露不解,杜瑤又解釋:「她非要給你熬早湯,說只有她最熟悉你早上愛吃什麼,便搶著去下廚了……呵呵,倒是把爺爺哄得高興了……」
杜瑤撩了撩劉海:「三哥,你真差勁。」
他喊了一聲師妹,沒得到回應,正穿戴著,便有一個老媽子捧著木盆和竹制的牙刷進來。杜玉不太習慣受人伺候的生活,請退了老媽子,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畢。
第二天杜玉醒的不算早,他拍了拍腦袋,恍然想起世俗規矩,晚輩是要晨昏定省的,可不像在山上那樣自由自在。看著窗外升至半空太陽,杜玉飛快地掀起被捂得暖乎乎的被子,剛一掀開,被https://m.hetubook.com•com子里一股香風撲面而來,像是女子身上的氣味。杜玉吸了吸鼻子,這似是小師妹身上的氣味,她身上常年一股淡淡的麝香,偶爾又有點像剛從泥土抽芽的帶有土腥味的小花香味。
「學過一點。這世道,不學武才奇怪吧。」杜瑤默默躬身,「三哥你好好休息,明日還要早些向爺爺請安。」
「爺爺此時在家嗎?」杜玉想起自己今日還未問好。
「但是我一點也不想。你忘了我……哦對,你確實是忘了。」杜瑤起身,如鬼魅般往前飄去,「反正你可以以一句失憶症推掉一切,什麼都忘了也好,我也一點也不盼望你想起來。反正過個兩天,你就又回到那座破山上,守著那座破廟,對吧?」
杜瑤陪他在杜府繞了一圈。杜府說大卻也不大,到底只是個鎮子的地主,並沒有想象中奢華,僕人總共也只有十一人,七個老媽子,三個打手,一個杜瑤的丫鬟。
「你怎還和小時候一樣,就親你三哥,不親你大哥二哥……哎喲,疼死我了咧!」杜瑛捂著腦袋靠在窗邊。
杜玉額頭冒汗,他可能還是有些小瞧自己的妹妹了。
秋夏交接時分的太陽最是怡人,沒有夏天那麼炎熱,也沒有秋日那麼懨懨。太
和-圖-書陽的光輝如金色的半透明幕布蓋在杜家院落里,假山腳下的小湖都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斑。
「額,那,杜瑤,你學過武功嗎?」
「不過三哥你也不用擔心,反正爺爺現在可寶貴著你,你哪怕是去揪他的鬍子,他都不會動怒,頂多是多罵二哥幾句混賬。」杜瑤說著話,忽然聽到一聲爽朗嘹亮的喊聲。
杜瑤腳步微微一頓,隨後恢復正常:「哦。」
杜玉總覺得杜瑤話里話外在諷刺他。的確,這個人人尚武的世道,他身無武藝才是最奇怪的那個。哪個少年心裏不是懷揣著白衣杖劍走天涯的俠客夢?曾幾何時,他還背著師尊偷偷練鐵掌門的武功,結果卻是萬火噬心,若不是師尊發現得早,他恐怕已經一命嗚呼了。他將右手手腕翻過來,端詳著手上毒蟲型的那個印記……他不能練武,是不是和這個印記有關呢?
「死不掉就行。」
「杜家三個兒子,一個是只會喊戰戰戰殺殺殺和噫呱哇的武痴,一個是喜歡和傅粉小生廝混的變態,還有一個失憶後上山再也不回來的道士。」杜瑤斜睨著他,「結果偌大一個杜家,擔子全落到一個年齡最小的女兒家身上。」
語氣中的埋怨之意溢於言表。杜玉想了想,跟上妹妹的腳步:「我這次會住的長久些,大概一兩個月,也許更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