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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找你咧。」光頭大叔將酒罐子放下，當頭便向杜玉跪下，驚得杜玉放下手中的毛梳，趕忙將這個大了他好幾輪的長輩扶起來。

那玉璽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齊國公主的線索。

馬恩非得跪下：「小杜道長，我是來找你道歉的哩。我這幾日在鏢局，聽到有人說小杜道長你這些日子因為師妹遠去而失魂落魄，越聽心裏越不是滋味。若不是我去把那玉璽交出去，齊國人也不會把小杜道長和你師妹拆散。這聽著就像是我幫著外人來害我們蓮子鎮的人一樣。你讓我跪下磕兩個頭，我心裏好受些！」

馬恩最大的特點便是他那顯眼的光頭，有說是他給耕牛洗屁股時被踢了一腳，頭皮都踢掉一塊，從此他那腦袋上便突兀地多了一塊空地。馬恩索性去縣城裡的和尚廟，請大師傅給他剃了個光頭，從此馬恩就成了鎮民口中的「光頭馬」。

馬恩說：「老漢我大字不識，只懂一些粗淺的鄉野道理。我也知道有些東西是千金難買，小道長你不高興，恐怕公孫小姐也並快樂wｗｗ•he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m不到哪去。」

「馬當家你這是做什麼？」

杜玉沒有再去師叔那學武，在尼姑庵練字時也心不在焉，若非師尊提醒他即將到來的訂婚宴，他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場幻夢中。也許夢醒時師妹會誇張地做著鬼臉，嘲笑他說夢話。杜玉沒想到師妹的離去居然如同在他心頭剜了一塊肉，他口口聲聲勸著師妹放下他，結果到頭來真正放不下的反而是他自己，何等可笑。

杜玉左右看了看：「馬當家，你是找我？不是找我師尊？」

師妹走後，無涯門像是變了，又像是沒有變。用手指著時，只覺說不清楚，曖昧混沌鬱積在喉頭。杜玉會想起《京都夢華錄》里寫的一句：「幼娘走後，京都未曾止步半分，我卻從馬車上落下了。」

聽到這，杜玉將小杯中黃酒一飲而盡，入口有些苦。真是時也命也，怪不得馬恩。

「我當時也是被沖昏了頭，那使者對我千恩萬謝，還邀請我和弟兄們去齊國領賞。當時省府有大官還說我白撿一ｗww.ｈetubｏoｋ.com•ｃoｍ場富貴。我便鬼迷心竅地去了齊國，甚至見了齊國國相。當時我糊塗，沒想明白那國相為何如此體貼細緻，向我和弟兄們詢問撿到玉璽的地點，又問了蓮子鎮的地理，還問了無涯門幾位的名字。」

杜玉倏然站起來，連酒杯都帶倒，黃酒流了一桌子：「聯姻？」

「師妹她是自願回齊國的，再說，她是回去當公主，當女皇，去享受榮華富貴的，不算壞事。」杜玉安慰他。

杜玉被他這番話說得心中觸動，胸腔里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出。師妹說她是想回去的，可她真的想么？想去西京城裡當個公主？那個幻想著兩人一劍闖蕩江湖，那個連無涯門都呆不住的公孫若，當真開心嗎？

杜玉還不知道他說的玉璽和齊國人有何聯繫，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這準備抱孫子的大叔朝他磕頭。他看見馬恩帶來的酒罐，便說：「馬當家不如以酒謝罪，我去拿杯子。」

這一天，杜玉在給鹿師尊梳毛，突然看見馬恩提著兩壺酒罐子從山下走來。馬恩如今五heｔｕｂoｏk.cｏm•ｃoｍ十齣頭，是馬家鏢局的總鏢頭、大當家，他習武天賦不佳，三十歲才有點成就，在外打拚多年後決定回到家鄉，開了個鏢局算是發揮自己的餘熱。

無涯功下意識地逆運，體內的酒精在一點點析出：「他們這是在欺騙。」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內功，避免殺法自動啟用。

杜玉一拍桌子，齊國人可沒有和師妹說這件事。

「我自然不敢私留如此貴重的物件，便上報給了縣城。縣老爺也不願保管這玉璽，讓我自己看管好，他再層層上報。這一層層報上去，最後來的卻是齊國人，齊國人說這是他們在柴宕之亂時遺失的玉璽，想出錢請我們將玉璽走陸路經平縣送到省府，他們的使者會在省府與我們碰頭。」

杜玉微微頷首，難怪齊國人突然找到蓮子鎮，那玉璽恐怕就是當年師妹逃出齊國時隨身帶著的。當年她逃到洛縣外的荒野里，護衛都死了個一乾二淨，小姑娘頂著莫大的恐懼，將家族最後的傳物埋在泥土裡，也許只埋了淺淺一層，這才能被鏢局的人湊巧撿到。齊國人ｈｔtps://wｗw.ｈｅtｕｂｏoｋ.ｃoｍ.cｏm順藤摸瓜，自然能打聽到公孫若的下落。

他要去找師妹。

師尊恢復那慵懶閑適的模樣，她每日午時起床，監督一會杜玉的學習，之後便會去庭院曬太陽，再舒舒服服地睡個下午覺——師尊一整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睡覺，她說能不被打擾地、圓圓滿滿地睡覺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她像是從師妹離去的哀傷中迅速地收攏了，但杜玉沒有。

「小杜道長，小杜道長。」隔得遠遠的他便喊著杜玉。

也許是真的為了師妹討公道，也許只是恰好藉此裹挾著自己的私心，總之杜玉心中一個念頭正燃燒著。

「啊，是。當時我喝得醉醺醺的，只記得那國相提了一句。」

尼姑庵外便有石桌石椅，二人便在庵外相對而坐。馬恩心中愧疚，給杜玉斟酒——是他家自釀的黃酒，酒形渾濁，但在這蓮子鎮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好酒了。

是了，倘若齊國人說是要接她回去嫁人，師妹哪怕再對杜玉失望，恐怕也不會去齊國。

她們說得對，我就是個假正經。杜玉想。

他一臉內疚：「小杜道長，我還記得ｈttps://m•ｈeｔｕbooｋ.ｃｏm•coｍ，當年我內人患病，你和你師尊專門下山來幫她治病，對我來說，無涯門的仙子道長都是我馬家的大恩人。所以這事我越品越是自責。你所有不知，其實早在前年年底，鏢局便有人在洛縣外一片荒地挖出一個玉璽。」

馬恩藉著酒勁，又多說了兩句：「……那齊國國相當時和我們說，齊國需要一位血脈正統的皇族繼承皇位。我當時還在拍馬屁，我說有國相在，齊國有沒有皇帝都無所謂——我那天真是喝大了，什麼胡話都在說。齊國國相說，他們其實在找當年的小公主，齊國皇室需要和齊國的一個什麼門派聯姻……是了，我想起來了，是聯姻，當時那小子也在席上，和為我們表演了一番劍術，驚呆了老漢我。我只記得那被齊國國相選中聯姻的小子被叫做什麼傾城劍，好像是這個名字罷……」

馬恩大聲喊了聲：「小道長你說得是！」便趴在桌上醉倒過去，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借醉倒避免被杜玉問責。

難怪去年一整年都沒怎麼見馬當家和鏢局的主力，就連謝千尋「踢館」時都沒人出面，原來他們都去運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