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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她喜極而泣。

顏綾心的意識終於回歸到身體，她的魂魄茫然地漂浮著，她感覺到了溫暖，又有些熟悉，她對著一望無際的白色虛空問：「杜玉……是你嗎？」

「我也是個女孩，我也想被人誇漂亮，我也不想老是被拿去和別人比較，還被說沒有別人好看……」

「明明下定決心要討厭他，死後都不原諒他……結果如此不爭氣，連要死了想的也是那個薄情人……」

就在杜玉全神貫注時，她的魂魄對著虛空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是杜玉……原來死前都會出現幻覺嗎？」

顏綾心的眼皮微微跳動，她緩緩睜開眼，諸多陌生色彩一股腦湧入早已荒蕪的視野中，在她被這失而復得的光明震驚到不知所措時，突然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面龐。

杜玉抬頭，看見連接她的魂魄的有七道白色的如同蛛網般的絲線，那就是她的「霉運」，或者說，她的死相。因為這些東西的存在，她的命運無法改變，無論如何自救都會走向死亡。

她碎碎wwｗ•ｈｅtuｂｏｏｋ.cｏm•coｍ念著，把心裡話全部說了出來。此刻的她好像褪下了那層名為醫仙的外衣，露出了一個真實的、浪漫的、可愛的姑娘。

「我不止是琴音谷的醫仙，我也是個二十歲的姑娘啊，我也有喜怒哀樂，我也有小脾氣，我也會在夜晚想念著某個人啊……又不止古涵音是個孩子，為什麼總覺得我是個完美無缺的人呢……」

下一步是凈寶軀，修復她那殘破不堪的身體。

顏綾心顫抖著伸出手，遮住杜玉的頭髮。

在她自以為生命將終，對自己自言自語時，杜玉手指對著虛空一點，顏綾心的魂魄歸位，殘破的身軀被修復如初，那糾纏了她二十年的天生絕症也隨之消失。

五官看起來有些熟悉，如果……

杜玉很想回答她，但他現在依然處於調用玄九章的狀態中，必須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不能有絲毫失誤。

「對他來說，你只是個小時候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玩伴而已，他的朋友那麼多，哪裡會還記得你，在他的妻ｗwｗ.ｈｅtｕｂoｏｋ.ｃoｍ.com子面前，你當然無足輕重啦。」她好像在對另一個自己說話。

顏綾心的心跳非常微弱，四肢已經完全癱瘓，正如她所說，她現在處於一種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但偏偏能能思考的狀態。如今這具身軀已經成了囚禁她靈魂的監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小師妹見杜玉一臉關切，只覺師兄好像比之前更可親了。之前雖然師兄也很體貼，但眼神和表情中總有一絲對未來的迷茫與慌張。現在的師兄眼神堅定，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師兄，師尊也來了，她在替我守在院外……」

在一望無垠的深淵中，花山秘境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光點，在它附近，還有更多數不清的七彩光斑，那些都是被杜鵑道人剝離的秘境。杜玉想起婆婆曾說過的話：「永遠不要拿其他人或者物去與真仙對比，仙人對比我們來說，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還保留著某段時期記憶的高級物種。哪怕是你嘴裏的那位師尊，距離真正m•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m•ｃom的仙人也還極其遙遠。」

點出這一指后，杜玉只覺體內妖力驟然一空，他生出一股虛脫之感，雙眼恢復正常，脫離了那玄而又玄的靈視狀態，耳邊那可愛的魂魄的自言自語聲也消散不見。

「可是我也有自私的想法啊。」

「你死了后，他和他的妻子也許會給你立碑，然後每年抱著他們的孩子來祭拜你。他們會對他們的孩子說，這是一個善良，無私的醫師。」

杜玉低下頭，決定先將顏綾心治好再說其他。

杜玉心中某些感悟隨時要破殼而出，就在他被那深淵中無數星點吸引時，一條白色的狐尾纏住他的眼睛：「爸爸……不要看……太危險了……會迷失的……」

杜玉低下頭，食指點在那人形魂魄之上。此乃「掃明台」。

杜玉心想：並不是幻覺。

杜玉的雙眼失去聚焦，瞳色變成純白，他的視野中顏綾心變成了一具空殼，一個小小的、戰慄的人形魂魄蜷縮在她的肉體中。她在害怕。無論之前有多驕傲，有多無所畏懼，當真正面對死亡時，和*圖*書她不可抑制地害怕了，只是與世間那些面臨死亡醜態百出的俗人而言，她的恐懼只是蜷縮起來，默默念著數字：「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他看起來俊朗非凡，但雙眼中藏著深深的疲憊，好像經過了漫長的旅途。

杜玉眼前一花，強撐著自己坐直身子。他緊張地看向顏綾心：「顏醫仙……你現在怎麼樣？」

下一秒，杜玉猛地深吸一口氣，從地上坐起來。小師妹放下手中劍鞘，一把抱住杜玉：「師兄！你醒了！」在杜玉身後，消耗了大量妖力的霄飛練重新變成一隻小白狐，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明明當初許諾過，以後當我走不動路，就會背著我週遊世界……可是寄出去的信一封又一封，全部了無音訊，郵差還怪我，地址都不清楚怎麼寄得到……但我只知道有個尋仙山，有個小鎮子啊……」

身邊傳來沉重的水流的觸感，如同正從深淵中緩緩升起，耳邊是迴響的、厚重的水聲，這種感覺很奇妙——這是杜玉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秘境和人世之間的屏障www•hetｕbooｋ.coｍ.ｃom存在。他已經儘可能高估師祖的造化，可當感受到那將世界一刀兩斷的力量時，依然心驚不已。

「師兄？」小師妹震驚地看著杜玉背後浮現的白色八卦虛影，師兄有學過這種招式嗎？這真的是武功嗎？

杜玉揉了揉太陽穴，顧不上和小師妹說話，側頭去檢查顏綾心的狀態，一邊檢查一邊問：「師妹，你不是在門口值守嗎？為何在屋內，可是遇到什麼情況？」

杜玉抬起右手，比作剪刀狀，將七道「霉運」盡數剪斷，他體內的妖力頓時消去一大塊。易命化厄玄九章雖然是極其上等的玄法，但使用的門檻也高得可怕，哪怕是婆婆「借」給他的這些妖力，恐怕也只能勉強用這一次。

杜玉透過窗戶，依稀能看到門外那白衣倩影。他目光閃動，哪是什麼師尊，如今破除迷霧后，分明能發現她就是師叔。

杜玉默默聽著，手上的法術一刻不停。

杜玉伸出雙指，按住顏綾心眉心，默念玄九章的口訣。

如果把頭髮剃光的話……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賦予自己最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