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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紅樓哭著喊：「我不要！沒了婆婆，我哪裡也不想去！」

杜玉搖頭：「惡人行一善則歌功頌德，善人行一惡則罪無可恕，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婆婆你在花山幫助過多少人，救活過多少人，這些功績難道能被抹滅嗎？明明你也是那蛟魔野心的受害者，也是被陰謀算計的可憐人，怎是罪人呢？」

花玲瓏……那是金髮的天狐的名字。

杜玉深吸一口氣，跪坐在花山婆婆身前。

杜玉蹲在她身邊，輕柔地撫摸著柔軟的金色毛髮。

「杜某之言，發自肺腑，絕無虛言。」

「杜玉，現在我也破了一關，怎麼你還在原地踏步？你這些日子到底在學什麼啊？」

杜玉越是如此說，花山婆婆越是哭得稀里嘩啦，她嗚嗚咽咽地用鼻頭蹭了蹭杜玉：「公子……妾已知足了……」

一直默然而立的杜鵑道人看了眼天空：「杜玉，你看，貪狼星隕，她的時候到了。」

杜玉提起掙扎的小狐狸，在她倔強的眼神中將她丟到了秘境中。現在的人世已經不再適合妖怪生活，秘境是她最好的去處。

「杜玉……」

她又哭又笑，感受著身體一點點石化，她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心中湧現了一股她本以為永遠不會出現的感情。

天狐不信天，仙徒不信仙。人皆有命，然人定勝天矣。

哪怕是年幼的花紅樓，也知道這種虛幻承諾根本不可信，她一個和_圖_書勁地搖頭，抓住杜玉的褲腿，不讓他靠近花山婆婆。

她輕語呢喃：「花玲瓏在一個有公子的未來等待公子……」

「花玲瓏會一直等下去……一直一直……直到石也爛、海也枯……」

杜玉俯下身子，溫柔地撫摸小花紅樓那因化形不全而顯露的毛絨絨的耳朵：「不會有任何人受傷的，好嗎？」

似乎是為了印證杜鵑道人的說法，伏在地上的巨狐發出痛苦的低吼聲，妖軀因為長期未進食人肉而開始自我崩解。哪怕杜玉不動手，她也堅持不下去了。

杜玉看到天邊一道紅星閃現：「這就是所謂的命嗎？」

「不怪你。」杜玉為她捋順嘴邊的毛髮，將結痂的血漬從毛髮上撕下。

見花紅樓平安離去，金色巨狐眼中的光澤頓時黯淡許多，像是失去了求生的執念。

點點金色星光從她身上發散出來，消散於黃昏的餘暉中，夢幻、美麗又凄慘。

「公子……」

然而此時那朵金花卻狼狽地躺在樹林中，毫無應有的優雅端莊。

花山婆婆卻堅持著：「雖然公子不怪罪妾，妾卻無法原諒自己……面對心懷叵測的敵人妾未能識破，面對走上歧路的族人妾卻偏心袒護，面對受到傷害的鎮民妾只會逃避，甚至最後還成了萬聖宸游的一員……這樣的妾，早已負罪累累，無可救藥……公子若是憐愛妾，就請公子用你那雙溫柔的手對著妾心髒的位置，一擊斃命吧。」

她領悟和_圖_書到了。

石塊覆蓋了她的全身，將金色巨狐永遠凝固在此時此刻，她那蘊含了無限情感的眸子，也一併刻在杜玉的記憶中。

領悟到了為什麼是他。只能是他。必須是他。

杜玉回頭看向師祖，現在他失去了碧江浮虹劍，無法再開闢秘境。師祖輕笑一聲：「這小狐狸本性純良，算賬也算不到她身上，且讓她去吧！」說罷，一揮手，打開了未來被稱為花山秘境的秘境入口。

「公子……真是過分體貼了。」花山婆婆哭著說，「在京都也是，明明可以直接將妾一同斬殺，卻特意放了妾離開。」

所有的記憶在此時收攏，杜玉神情肅穆。他現在救不了花山婆婆，不代表未來他救不了！仙人說她命該絕，杜玉則信天無絕路。被石化的生靈不會失去生命，只是失去感知，化作一塊頑石，等到時機成熟，石中的生靈依然能重歸人間！

花山婆婆咧開狐嘴，試著露出一個笑容：「妾相信公子。」旋即她閉上眼睛：「可惜妾知道，公子不屬於妾這個時代，妾註定無法回應公子了。」

石化一點點蔓延，逐漸爬上了她的身軀、脖子、眼眸。

……

杜玉一步步走近她，每靠近一步，金色巨狐的身體便顫抖一瞬，那是她在竭力克制自己襲擊杜玉的衝動。

花山婆婆也意識到了杜玉在做什麼，她怔怔地看著杜玉，竟然是凝噎忘語。天狐的眼中，她那本該斷絕的命數在此時與杜玉的命數交和*圖*書織，迸射出耀眼的火花，漆黑的前路忽然延伸出無數嶄新的道路！

天邊紅星錯過，杜玉的手依然搭在冰涼的巨石上，久久未能從心中那激蕩的情緒中回復過來。

喉頭一甜，她又吐出一大攤鮮血，將杜玉剛剛清理完的毛髮再次染上血穢。

杜玉看著她，語氣溫柔至極：「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杜玉，那門石化之術妙用無窮，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妖核再造之術是天狐禁術。每個時代只會有一隻天狐，公子身上有天狐的妖核，當然不會是屬於這個時代。」她其實早就知道了，「公子突然出現在花山，又被遺世獨立的仙人收留，妾思來想去，也只想到這一種可能了：公子或許來自遙遠的未來，一個更和平，更幸福的未來吧，所以才會有公子這般溫柔的人……」

「你別說話了。」杜玉不忍道。

……

「杜玉……」

她想保護她在意的那些人，哪怕她犯過錯，她也想保護她。幾百年前對花山婆婆如此，幾百年後對葵思戀亦是如此。

只見花山婆婆的尾巴正一點點石化，石化隨著杜玉的妖力而不斷蔓延。

她微微側身，露出腹下潔白的毛髮，那裡是她心髒的位置，也是她的要害。

她虛弱地靠在斷木上，等待最終的審判。

……

「乖，不要任性。」金色巨狐說，「以後你會m.ｈｅｔuｂoｏｋ•ｃｏｍ•ｃom有新的妹妹，她們會稱你為新的花山婆婆，你會有自己美滿的生活……不再吃人，不再被裹挾的生活。等到那個時候，你們要記得我留下的血的教訓……」越說越是痛苦，猛地咳嗽幾聲，大灘的鮮血從嘴中流出。

那些道路向無窮的遠方延伸，最終抵達一片光明的海洋。在無窮的未來，無窮的可能性中，每一個都充滿著公子的身影。

說著說著，聲音自己哽咽起來，碩大滾燙的淚珠從狐眼裡一個勁往外流。

杜玉來到巨狐身邊，嗅到她身上那股因沾染了血腥味而變得陌生的氣味，曾經她身上始終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就這麼被孩子們簇擁著，宛若一朵嬌艷的金花。

「杜玉，你要怎麼做呢？」杜鵑道人問他。她知曉，如果是過去的杜玉，遇到問題肯定只會來求她。

「我答應你。」杜玉蹲下來，與眼眶紅紅的小狐妖面對面，「未來某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們親人團聚，好嗎？」

「不要！不要！我不要！」花紅樓心中湧現無力感，她什麼也做不了。

花山婆婆巨大的眼眶裡充盈了淚水，那麼大一隻狐狸此時抽抽噎噎：「公子可怪罪妾？」

她從未在人前露出過破綻，直到今天。

花山婆婆蜷縮成一團：「妾終究是失約了，未能等到公子登門做客，未能請公子品嘗妾親手泡製的花果茶……」

九條狐尾被完全石化。

杜玉說：「我之所以遠赴京都，便是想將你拉回來，當然不https://m.hetubook.com.com會去害你。」

這句話過於直白了，花山婆婆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曾有許多人對妾說過甜言蜜語，妾從未當真……公子，你能告訴妾，這些話你是真心的嗎？」

她立於花叢中，如玲瓏寶玉般熠熠生輝、光彩奪目，似昨日笑靨如花。

「你知道？」

「在正確的時間與公子重逢……」

杜玉盤膝坐在佛堂內，呈閉目打坐態，他面前正懸浮著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小紅嗷嗚一聲，追著一隻飛蟲從杜玉面前掠過，打斷了杜玉的修鍊。他面前那塊石頭也飛快地化為一隻蛐蛐，倉皇跳走。

「若是有來世，妾當報公子知遇之恩。」

花紅樓抿起嘴，還是不願鬆手。直到金色巨狐發出微弱的人聲：「紅樓，你要聽話，聽媽媽的話，好嗎？公子，能幫妾最後一個忙嗎？將小紅送到一個遠離妖怪、人世的秘境，讓她帶著轉生石從頭來過，不再踏足人間，不再牽涉鬥爭，讓她去到一個無人在意的角落……」

花山婆婆微微點頭，她用碩大的狐首蹭著杜玉染血的道袍：「公子……妾……不……」

隨著杜玉法術運作，杜鵑道人臉上浮現了罕見的驚訝之色：「這是……？」

往昔在寂月庵修行的一幕幕浮現眼前。

「我不信命。」杜玉簡短有力地回答，旋即用手按住了花山婆婆的心臟。

今天不行，那就等兩百年後！兩百年後不行那就五百年！一千年！兩千年！杜玉相信以他的天賦，早晚會找到徹底化解妖癮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