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臨淵殊色
「你想太多。」沈姒好笑地看著他。不以為然,「他到底哪兒像會被我糊弄,由著我擺布的人?」
「你不是手段挺高嗎?跟我拿什麼喬?」年輕人看她要跑,笑得十分不懷好意,一隻手就要往她肩上搭,「我倒要看看,能把齊三勾得魂不守舍的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
趙東陽看了眼沈姒就挪開了視線,依舊把「紈絝」兩個字刻在腦門上,抬手就去勾年輕人的肩膀,嘻嘻哈哈道,「過來也不跟兄弟我說一聲?」
實在編不出來補救的話,沈姒破罐子破摔,輕描淡寫地回了句,「那我下次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動手。」
「您以後少在三哥跟前亂吹枕邊風,我就謝謝您了。」
這場面可太他媽詭異了。
沈姒下意識順著他的動作走進去,一進門,才反應過來不妥。
薄光一寸寸折入車窗,明亮但不刺眼,落入他漆黑沉冷的眼。
沈姒略微有些詫異。
製片和導演先反應過來了,迅速起身,笑著迎過來,「趙總,您上座。」
這要是讓齊晟知道了,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很難收場。
「小賀總這是在忙什麼?」
但眼前這位,顯然不是。
趙東陽沒動,「可您坐在我下首,要是讓三哥知道了,我——」
「我是說,『英雄救美』這詞兒別往我身上亂用,三哥的女人我還不敢沾手。」趙東陽吐了一串煙圈兒,戲謔道,「我勸你也捅這個婁子,小賀總。」
「我要是沒記錯,你因為這女的也倒了不少霉吧?」年輕人攛掇著他,冷笑一聲惡劣地說,「既然撞上了,不該新賬舊賬一起算?」
「……」
「嗯?」沈姒抬眸。
沈姒知道不該停留,可對方動作異常敏捷,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看著他,纖長彎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微微屏住了呼吸,只覺心底硬生生地竄出一身寒氣來。
顏若話還沒說完,意識到不對勁兒,聲音才戛然而止。
趙東陽「哎呦」一聲,表情非常誇張,「那我可不敢。」
沈姒看著顏若,冷笑了一聲。
年輕人不耐煩地推開她,暴躁道,「滾開,別在這兒礙眼。」
只有沈姒沒太大觸動。
趙東陽寸步沒讓,弔兒郎當的散漫樣兒一斂,冷冷提醒了句:
「你求我,我考慮考慮。」齊晟側過身,伸手捏她的下巴。
沈姒反應過來后耳根一熱,抬腿就踹他。結果沒防備,她被他握住腳踝一扯,輕而易舉地掀翻在後座。
他才是真的貪得無厭,總想著得寸進尺地魚肉她。
酒氣盈了一身,沈姒微蹙了下眉。
她被齊晟勒索了一筆「學費」。
她咬了咬唇,賭氣似的撇開臉,看著格外不情願,「我還指著你當和*圖*書靠山呢,您要是不替我出氣,頂多我自己難受一會兒,怎麼敢做什麼?」
沈姒懶得聽趙東陽虛情假意的恭維,正要回包廂,見他又跟過來。
沈姒毫無頭緒的腦海霎時間一片清明。
齊晟聽她陰陽怪氣地質問完,手中慢慢捻著的佛珠,輕輕一哂。
「小賀總,三哥在附近呢。」
「沒有吧,我看她跟賀少挺熟的,還是別出去打擾比較……」
這票二代仗勢欺人的多,背後捅刀子的也不少,但面上還是識大局講究涵養的,再怎麼樣,遇到同一個圈子的人,也不肯破口大罵大打出手。
[你先別過來了!我處理點事兒,過會兒去找你。]
他不依不饒,「傍著齊三這些年,開罪過這麼多人還能全身而退、風光無限。沈小姐,你好威風啊。」
如果等不到齊晟救場,她把這人打一頓,會不會很難收場。
「我不認識你。」沈姒眸色冷淡。
齊晟勾了下唇,單手撈起她塌下去的腰身,陰冷沉鬱的感覺一散,漆黑的眼底風流盡顯,「可我喜歡看你被我弄到哭。」
但她還想維持一下自己無辜純良的形象,裝出一副剛知道的樣子。
當時沈姒在齊晟跟前委屈,就是等著他為自己出手。所以在新聞上看到對方利用民間借貸、虛擬貨幣和註冊皮包公司洗錢,又是被查資產又是判刑的消息,她一點不意外。
「沈小姐。」趙東陽抬手在沈姒面前一晃,觀察著沈姒的表情,依舊是一副笑模樣,「您看今天這事兒?」
沈姒正想得出神,被趙東陽一句「沈小姐」喚回了意識。
這個小賀總,恐怕只是其中一個。
「教訓誰?」趙東陽站直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顯而易見的威脅。
「下次不要為了別人裝哭,我不喜歡。」齊晟意態輕慢,骨節分明的手捏住她的後頸,拇指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你想要什麼我沒給?」
畢竟這人看著來頭不小。
黑色LaFerrari疾馳在公路上。
「您沒事兒吧?」趙東陽扭過頭來,對她倒是挺客氣,比從前要恭敬。
梨花帶雨,猶不及此。
是趙東陽。
再說當年她動手教訓人沒多久,就為這破事兒付出過代價了。
「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沈姒完全壓不住綿軟又婉轉的腔調,聽得自己都耳紅,支撐的手臂一松,整個人軟在後座,「才說不喜歡我哭。」
趙東陽扭頭看向沈姒,賠著笑臉道,「沈小姐,您上座?」
車窗降下大半,涼風灌了進來。齊晟咬著一支煙,側頭點燃,薄光中沐浴著他沉鬱而立體的五官。他側頭看她,漆黑的眼沉冷,沒什麼溫度。
「宴會廳內外hetubook.com.com都有監控。」他勾了下唇,嗓音裡帶著淡淡地謔意,意味深長,「以後長點兒記性。」
心率在飆升,只是她面上不顯。
包廂里寂靜了一瞬。
這一聲聽得人酥了半邊骨頭。
其實她說不說差別不大,很多事情但凡齊晟想知道,她就算刻意瞞著他,也一樣兜不住。
「還有事?」
所有人的視線都變得很微妙。
「你怕我跟齊晟說啊?」沈姒一眼就看出來他打什麼主意。
他這麼說,沈姒也沒惱,還挺配合地湊到他身前。
「哦,這檔比賽節目的冠名贊助商是我家裡的企業。」趙東陽湊過來,不等沈姒反應過來,先替她推開了包廂的門,做了個「請進」的動作。
「想整垮一個人,最好一次到位,少留後患。」齊晟看著她輕怒薄嗔的臉,微妙地彎了下唇角,「既然不能搞得他翻不了身,以後別自己動手。」
齊晟沒理她,扶上手腕色澤勻凈的小葉紫檀佛珠,慢悠悠地轉了下。
空氣又一次陷入了凝滯。
動手的念頭剛起,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弔兒郎當的:
轉面流花雪,無力慵移腕。婉轉郎膝上,無處不可憐。
沈姒沉默了兩秒,一言難盡地看向趙東陽,「趙總別拿我說笑了,我只是個選手,怎麼好搶您的位子?」
當年港城財政司長夫人曾太過生日,宴請了不少世交和小友,沈姒是齊晟的女伴,但那會兒大部分人不認識她。酒會上陳家的小公子酒後色迷心竅,言行有點不幹凈,在露台上攬了下沈姒的肩,被沈姒打了。
前幾天沈姒不準齊晟摻和,千叮嚀萬囑咐,就是怕自己太引人注目,搞得好像很特殊一樣。結果白努力了,就趙東陽對她這個小心翼翼的架勢,換誰都得覺得她是關係戶。
「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爺哪有閑工夫算小賬?沒意思。」趙東陽捏著一隻打火機把玩,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火石,「換個場子喝酒吧?」
沈姒軟軟地悶哼了聲,「不敢。」
齊晟掐滅了指間燒掉一半的煙。
南城的事,她知道齊晟順水推舟,替她收拾了手尾。但她以為解決了何家榮這事就算了結了,從沒想過何家背後,還牽扯了別人的利益。
趙東陽一想到自己因沈姒倒過的霉,心情複雜得牙都疼。
「真的?」
齊晟從後面抱著她,冰涼的手指停在她眼尾,擦掉了她的眼淚。
沈姒遲鈍了幾秒后,才意識到他話里的意思。
就他媽離譜。
高速公路兩側鬱鬱蔥蔥的樹影在飛快的後撤,標誌牌一塊塊掠過,車窗升起,恍若給外面的景色加了一層暗色的濾鏡,隔絕了外面的空氣。
年輕人
hetubook.com.com憋著一腔怒火,可再強的憤怒也無法掩蓋他的妥協。
「你他媽想多管閑事?」年輕人的臉陰了下來,憋不住心口的氣,啐了一口,「趙東陽你今天出門沒醒酒吧,跟我玩兒英雄救美?」
老實說,記憶太過「深刻」,所以這些年沈姒其實收斂了很多。
沈姒有氣無力地罵了句「變態」。
「您就是活菩薩。」趙東陽雙手合十。
如果有朝一日她真越界了,她不相信,齊晟還是這樣的好脾氣。
外人都說齊晟被她勾得五迷三道,但她一直覺得,齊晟置之一笑、懶得計較,不是對她好耐性,而是因為她做的並不過火,他不當一回事兒。
車窗外是鵝黃色的日光,像加了一層濾鏡,朦朧而熹微。
她始終信不過他,絕口不提「何家」這個耿耿於懷的心病,反而明目張胆地要這些東西,從禮物到錢、再到權力。她擔心過他生疑,觀察著他的臉色,但齊晟似乎只當她小孩心性。
年輕人到底沒發作,陰著一張臉,掉頭走了。
旁人根本沒注意到沈姒和顏若之間的暗流涌動,他們只注意到——
她從前小動作確實不少,齊晟知道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尤其是顏若,根本沒料到沈姒能在賀臨手底下輕而易舉地脫身,又看到贊助商對著沈姒獻殷勤,本來心虛的情緒都變了,微微皺了下眉。
他不動聲色地踏前一步,隔開了兩人。
沈姒當初急於報仇,從沒注意過齊晟給她放水,也忽略了很多勢力牽一髮而動全身,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明裡暗裡等著報復她。這些年如果不是齊晟壓著,確實不好收場。
她只想讓趙東陽閉嘴。
可能演得太過,齊晟拆她的台。
「你就是人事兒。」齊晟說著讓人面紅耳赤的話,語氣卻足夠平淡。
沈姒眸底瀲灧著一層霧氣,是被他欺負完折騰出來的,上挑的眼尾工筆畫就一般,勾著一點難以描摹的媚態,稠艷流丹,艷色四起。
但是後續沈姒一見到齊晟就直接掉眼淚,楚楚可憐往人懷裡鑽,前面打人颯得不行,後面示弱軟得要命。什麼「不識大體」、「不顧全局」估計齊晟全都拋諸于腦後了。而且也不知道是沈姒回去吹了枕邊風,還是陳家小公子自己倒霉,他路上不巧,差點出意外,人雖然有驚無險,但陳家風生水起沒多久,就被齊晟給整垮了。
他賠著笑臉,小心翼翼道,「我這樣講,您能聽明白嗎?」
陰影里有人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樣兒。
「別別別,我可沒想救你,擔不起您一聲謝。」趙東陽連連擺手,話里話外都透著點兒玩味,「這家會所有我一份和圖書兒,我怕你在這兒砸場子。」
年輕人看著他,陰著的臉忽然喜興起來,「教訓個人,你來得正好。」
「高興了?」他的嗓音如初春消融了一半的雪水,低冷而寡淡。
齊晟的視線自下而上掃她一眼,笑了笑,「你不會經營,要過來有什麼意思?」
「現在還不會,你可以教我嘛。」沈姒扯著他的袖口搖了搖,纖細的手指向上,捏住了深藍色的鑽石袖扣,「要不然,你分我股權?」
不過南城的事她確實疏忽了。
「你知道就好。」年輕人冷哼,氣焰囂張。
沈姒勾著他的領結整理了下,指尖緩慢地從他喉結劃過,一直到他心口,「萬一我哪天想要你的命呢?」
這些年沈姒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旁人半點說不得碰不得,要是沈姒今天在他這兒受委屈,他怕自己變成城門失火時被殃及的池魚。
在趙東陽看來,這女的整個就是一戲精黑心蓮,還是禍國妖妃水平的。
沈姒不幹了,往後仰了仰身子,冷笑了聲,「你能不能幹點人事兒?」
「現在是什麼時局你比我清楚,你想因為一個女人,影響幾家站隊?」
包廂里的人視線在沈姒和趙東陽身上開回逡巡,不知道腦補了多少個版本,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眼神。
單從對方難看得要死的臉色來看,她恐怕在什麼時候得罪過對方,還得罪得不輕。可惜她搜刮完記憶,對眼前的男人也還是毫無印象。
「賀少,你們認識啊?」
她看著對方要搭上來的手,眼底閃過一絲嫌惡,腦子裡忍不住考慮:
他話里諷刺的是從前的事兒。
四九城裡她只知道一個賀家,這兩年大權盡攬的也就賀九一人。
齊晟聽完,簡直覺得好笑。
她沉靜如水的一雙含情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整個人像一枝旖旎生姿的花蔓纏上來,軟在他身上,媚眼如絲,氣若幽蘭,「三哥,求你了。」
要說教訓一下也是應該,可有私仇也該散場后解決。這妞兒不高興了就直接動手,在外人看來,就是砸曾太的場子。不分場合,就是不給面子。
沈姒涼涼地看著他,皮笑肉不笑,「你不渴嗎?站著說話累不累?趕緊回自己位子喝口水吧,趙總。」
濃重的青白色煙霧繚繞到落下的車窗邊緣,暈出一個模糊的影。
她落了座,怕鬧得更矚目,低著頭給齊晟發消息:
「你拿什麼求我?」齊晟輕笑,嗓音倦懶又低啞,攏著她的手危險地往下划,眸色深了深,「用你自己嗎?」
「真漂亮,難怪齊三玩不膩。」
沈姒覺得沒趣兒。
車內的環境逼仄,他跟她糾纏時產生的甜膩氣息充盈了後座。等沈姒被撞得語不成調,斷斷續續的哭和圖書腔止不住時,冷冽的木質香覆蓋上來。
顏若巴不得找個借口脫身,面色為難地看了眼沈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才說了一個「她」字,對上年輕人的視線,像是被嚇到,匆匆離開了。
「哦。」
沈姒一時啞口無言。
贊助商爸爸給一個選手開門了。
今天要是鬧起來,甭管賀家砸場子,還是齊晟砸場子,都是他倒霉。
「遇到個不是對手的怎麼辦?」他虛搭在她肩上的手繞到她身前,不輕不重地捏了下,「看你現在,哪天我要是惹了你,你也找地方打我一頓?」
視線相接,四目相對。
「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啊。」年輕人諷刺又厭憎地掃了眼她,似毒蛇吐信,「當年沈小姐敢跑到南城的地盤上撒野,我就想認識認識你了。」
他撥過她的下巴,輕輕地捏了下,「我又不是不管你。」
「您平時當然可以怎麼高興怎麼來,賀臨不是個東西我也替您罵了。」趙東陽正色道,「但最近這段時間局勢微妙,幾個派系的關係可能重新洗牌,賀家未必是永遠的敵人。」
沈姒淡笑,眸色也淡,「只要別再撞上,我沒那麼多事兒。」
她眉心跳了跳,朝後退了一步。
「沈小姐往哪兒走?」年輕人冷諷道,「不留下來敘敘舊?」
十分明顯的暗示。
沈姒全程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完,淡聲道,「謝謝。」
「趙東陽你什麼意思?」年輕人的眉頭登時皺在了一起,不悅的情緒都要從眼底溢出來了,「你丫要是慫,就滾開,我來。」
後者像是終於領會到她的精神,當真順著她的話,訕訕地入了主位。
不等沈姒說什麼,顏若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個來回,溫溫柔柔地問了句:
「再怎麼樣我也是狐假虎威,又沒你做得過分。」沈姒隨口敷衍了一句,「你怎麼不怕有什麼後患?」
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她干坐了一會兒,像是才想到什麼,心血來潮,「那我看中了你在南城收購的North製藥,你也給嗎?」
一句戲言,沒人當真。
他的眼神從不耐煩轉變到興緻滿滿,不過短短几秒鐘。
「真漂亮。」他嗓音沉沉地低笑。
他冷冷地,「砸我場子不要緊,但要是真驚著三哥過來,大家都不痛快,您豈不是自討沒趣兒?」
齊晟的手搭在降下的車窗上,輕敲了下煙身,淡聲道,「他不敢。」
沈姒輕眯了下纖麗的眼眸。
趙東陽一個投資方,換句話說就是節目組的金主爸爸,現在對一個參加比賽的選手過於殷勤和……狗腿,替她開完門,居然跟個小弟一樣跟在她後面,還要讓出主位,還跟聽領導訓示一樣讓做什麼做什麼。
尋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