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色若春花
我默契地當剛剛短暫的對峙沒有發生過,無奈地嘆口氣,扶著他慢慢坐起來,用勺子舀了一勺漆黑的葯,湊到他嘴邊。
我低低呢喃,也不知道它聽沒聽懂,它只歪了歪小小的腦袋。
沈見青又恢復了那種委屈的脆弱的表情:「我的手痛,喝不了。」
「謝謝你,皖螢。」我說,「是我小人之心了,你別介意,我很感謝你。」
沈見青挪開唇:「喝了我要蜜果子。」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觸,沉默著都不說話。
「我帶回來的藥草呢?」沈見青的聲音很低,帶著氣音,但我卻聽得很清楚。
她的神色認真而誠懇,不見任何心虛的痕迹。
可我卻嘗到了他嘴裏的藥味,好苦。
我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唇上一暖,溫熱的氣息就扑打在了我的臉上。眼前的光線驟然被遮擋,滿目所及都是沈見青的臉龐。
我說:「你額頭上被我砸破的時候不還覺得無所謂嗎?怎麼現在又在意了和_圖_書?」
沈見青眼中的期待逐漸冷卻了,好半晌,他聲音清冷:「李遇澤,你知道嗎?我就喜歡你這種寧願心裏難受死,也不願意說點漂亮服軟話來騙騙我的樣子。」
「好苦!」沈見青咽下最後一滴藥水,痛苦地說,「蜜果子!蜜果子在……」
忽然我手背無端生出一陣麻癢,我抬起右手來,卻見紅紅穩定地攀在我手背上,正揮舞著兩條纖細的前肢,艱難地比劃著什麼。
或許是那晚的蟲子並不畏懼蘆頎的藥草。畢竟連殺蟲劑也殺不完這天下所有的蟲子。
吊腳樓就此再次安靜了下來。
「蘆頎阿叔給我們泡進了酒里,內服外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說,「你也快點好起來吧。」
紅紅從我的手背上躍下,迫不及待地跳到了沈見青臉頰上,它爬到沈見青的傷口處,無措地左右徘徊了一遍,然後趴在他鼻樑上不動了。
沈見青半靠在床頭,咂么咂么
https://m.hetubook.com.com嘴,這回笑得不怕扯動傷口了。
一想到他是為了我才摔成這個樣子,我心裏就止不住地生出些難過的情緒來。
「好苦!」
我聞著這藥味就知道苦,但草藥哪裡有不苦的?蘆頎叮囑過,這葯很管用,必須一天三次。
我進到沈見青的房間里,他正一無所覺地躺著,呼吸平穩,神態安寧。
我不敢貿然下結論。
我靜靜地聽皖螢說完,她的表情雖然慌亂,卻並不是那種謊言被拆穿的慌亂。而且她說得很對,這件事我只需要問問沈見青,就可以搞清楚。
沈見青嘴唇翕張就喝了下去,然後眉頭緊隨其後地皺了起來,眼睛也痛苦地眯了起來,緊縮的表情牽扯住他的傷口,他又倒吸一口氣。
沈見青似有所覺,眉峰微動,眼皮下的眼珠在輕微地轉動,有要醒來的徵兆。我趕緊去廚房把按照蘆頎的叮囑煎好的葯給端了過來。
我立刻後退,分開了hetubook.com.com這個刻意的突如其來的吻。
他的聲音轉低,我下意識地湊近他,想要聽清他說了什麼:「在哪裡……」
我知道他想我說什麼。
難道昨天的那些黑蟲,她真的是不知情的,甚至是真的想要幫助我?
但我卻遲疑著說不出話來。
皖螢連連擺手,她手腕上銀色的手鏈發出清脆的叮噹碰響:「我先,回家去了。外祖,保護我,們,很累。我要,照顧他。」
凝結的空氣頓時鬆動。
「少亂動,」我上前來按住他的肩膀,「包紮好的傷口又扯破了就不好了。」
沈見青這才滿意,一口氣把又臭又苦的葯給灌了下去。
「我是不是破相了?」沈見青盯著我的臉,反手握住我按在他肩膀的手,「你會不會嫌棄我沒有以前好看了?」
皖螢一愣,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不可置信地說:「怎會?那可是,蘆頎阿叔,配的藥草,很管用……」
讓我以「喜歡他」這樣的話來騙他和_圖_書,我說不出口。
在看到我的時候,沈見青幾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害你?」皖螢咬著下唇,解釋道,「葯是,蘆頎阿叔,配的,我敢保證,不是壞的。不信你,可以,問沈見青。」
果然還是個小孩兒。
沈見青努力起身,扯起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一笑,但動作卻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他頓時臉色一僵:「嘶——」
不痛,只讓人心裏怪怪的。
「你是在擔心沈見青嗎?」
他眼裡還帶著詭計得逞的狡猾和笑意,探出牙齒咬我的下唇。
「苦也得喝了。」我說著,放下勺,把碗檐湊到他嘴邊,「一口氣喝完,就只用苦一次。」
他說完,撇撇嘴,露出很刻意的悲戚,眼眸卻盈滿了期待。
「比蜜果子甜。」
這個時候,哪怕是順勢說些好聽的話來騙騙他呢?
皖螢說完,勉強地沖我笑笑,轉而低頭小跑著融入了樹林,藍色的身影很快就不見了。
他第一句問的和*圖*書還是為了我。
「喝葯吧。」我錯開視線,岔開話題。
他身上的傷口被仔細地包紮過了,右臉上的傷已經清理,也塗了葯,但那道橫亘在眼角的傷疤實在太深,血痂凝結在眼角,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等我再進來的時候,沈見青正微睜著眼,目光緊鎖著門口。他鼻樑上的紅紅已經不見了蹤影,或許是躲進了哪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耐心地說:「好,你喝了就有蜜果子。」
「那不一樣……」沈見青說,「如果我連這幅皮相都沒有了,你就更不會喜歡我了。」
它黑色的眼睛點綴在赤紅的身體上,像個小黑豆,多看兩眼竟還能琢磨出些可愛來。
沈見青上次這麼躺在我面前時,我想過要掐死他,一了百了。而這回他這麼虛弱地躺著,我卻不可能再下手了。
他一說,我不由得仔細端詳起沈見青的臉來。他容貌生得好,倒也擔得起一句「色若春曉之花」。只是現在,一條深刻的傷疤橫在側臉,突兀又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