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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聲音緩慢低啞，帶著父親般的慈愛，她愣了愣，重重點頭。

「你用不著抱歉。」他牽動嘴角，聲音哽咽，沒有接著往下說，起身收拾了碗筷，「我去洗碗。」

「嗯。」

「暗戀不行啊？」

「你去哪兒？」葛漫漫眼神中閃過幾分難掩的尷尬，鞠個躬，跟大家說聲「稍等」，追上去。

葛漫漫瞬間又慫下去，忙捂住嘴巴，乖乖點頭。

「我說……」

「葛漫漫！」謝雲舒猛地又傾身過來，歪嘴一笑，「你要再這麼招惹我，我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謝雲舒想了想，壞笑一下：「其實有一個辦法治打嗝，挺管用的。」

葛漫漫回過頭，朝他努力一笑，點點頭：「嗯。」

「你在看什麼書呀？」她扒著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封皮，「《腹腔鏡胃腸外科手術技巧》，好長的名字，好看嗎？」

「我看過你的吃播，很正能量。」

第一期的目的地剛巧定在葛漫漫家鄉的一個小鎮——林掖鎮。為了吸引觀眾，增加看點，景新河將第一期的錄製時間定在了農曆大年初一。

「你這是什麼邏輯，為什麼我提前知道就會跑了？」

謝雲舒見她真嚇到了，鬆開手，捏捏她水嫩的小臉頰，微微一笑：「逗你玩呢，我結婚之前絕對不會亂來。」

謝雲舒的眼神軟了軟：「他以前這樣對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葛漫漫感覺江良驥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在有意無意打量她。她有些不舒服，卻也禮貌地回應道：「是的，江老師。」

她噘著嘴，委屈巴巴：「我哪裡知道你們男的在想什麼。以前跟單陽說好的，我過年帶他回家，沒想到一放假，他扔下我就跑了。那時候他也沒告訴我為什麼呀。」

上次從電梯里聽他說時，葛漫漫就對這個節目很感興趣，只是當時沒好意思接話。她實話實說：「其實我還蠻感興趣的，可是剛才您在台下也看到了，我沒什麼主持經驗，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我是說謝雲舒，你很擔心他？」見她不答，江亮驥又問了一遍。

吃飯時，幾個人八卦起來。

「我哪有！」

因為謝雲舒和葛漫漫明天要早起趕往林掖鎮，葛爸爸沒捨得拉著謝雲舒一直聊下去，喝了幾杯，就讓他去休息了。

謝雲舒坐在行李箱上，抱著胳膊：「你確定這是你家嗎，你是不是記錯門了？」

他穿了黑色高領毛衣，手裡抱了一件灰色外套。

送餐盤的時候，她收到謝雲舒的微信，他問她回去了嗎？從餐廳出來時，她給他打了他愛吃的山藥胡蘿蔔片和撈汁捲心菜。

「對呀，你知道為什麼嗎？」

「漫漫，這誰呀，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是我，方黎。」他抓住她的手，幫她冷靜下來。

「噓。」她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江良驥制止，他站起身，對她笑了笑，「好了，別多想了，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先把今天的節目好好錄完，他肯定也不想看見你現在的樣子，你說對不對？」

謝雲舒沒有說話，夾了一塊土豆放到嘴裏。

她臉紅了，嘟嘟嘴：「現在可不行，等晚上回來給你咬。」

葛漫漫覺得有點不真實，直到第二天頭還暈乎乎的，腦袋裡全是巷子里那個激烈的擁吻。

「什麼你也不會？」他洗著碗，回頭看了她一眼。

方黎聽出葛漫漫的聲音，苦笑一下：「我差點忘了，你倆這都快修成正果了，我這剛失戀就給你們打電話，不是找虐嗎。」

葛漫漫一行人來到今天的目的拍攝地——七步巷子街。

葛漫漫跟著景新河來到隔壁房間，開門的是一個五十余歲的中年男人。四目交接，對方緩緩一笑，伸出手來。

他抓住她的手，回過神來，眼神一軟：「抱歉，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就不陪你去錄節目了。」

辦公室里，她托著下巴看謝雲舒狼吞虎咽。

她感覺就像正睡得很舒服的懶覺被人強行叫醒一般，很不情願，卻並不覺得生氣，只看著他傻傻地笑。

江良驥望著她，緩聲問：「你叫葛漫漫？」

「你喜歡我嗎？」她冷不丁地問出口，「從昨天起，我就覺得有點不真實，世界上那麼多人，你怎麼會喜歡我呢？」

葛漫漫：……

葛漫漫歪頭：「去哪兒？」

回到房間，謝雲舒剛洗完澡，正穿著睡衣靠在床頭看書，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葛漫漫也不扭捏，拉著謝雲舒，往他胳膊上一靠，一臉驕傲，道：「我男朋友，謝雲舒，帥吧。」

景新河說：「這是我前些年在尼泊爾旅行時認識的朋友，江良驥先生，被譽為廚師界的手術師。」

「你收拾好了嗎？」

鏡頭裡的她手並不怎麼靈巧，主持也比較稚嫩，但俏皮可愛，毫無個人包袱，即使弄得滿身炭灰，滿臉麵粉，仍笑得像陽光一樣，帶著正能量，感染著在場的所有人。

「你是之前那個胃穿孔在這兒住院的患者吧？我當時就覺得謝醫生對你不一般，果然沒看錯，待會兒你把投票鏈接發我，我也投你一票。」

「對了，你爸媽知道我要來嗎？」

謝雲舒沒有說話，認真聽著葛爸爸的每一個字。

「老葛，磨嘰什麼呢！音樂開始了！快點！」電話里隱隱傳來葛媽媽的催喊聲。

謝雲舒當機立斷：「二百七十三乘以五百六十四等於多少？」

「怎麼可能，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好不好。奇怪，怎麼回事，老是密碼錯誤……」

她敲了敲門：「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有看見謝雲舒醫生嗎？」

葛爸爸晃了晃杯中的紅酒，繼續說：「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而且我還看得出來，她這次的選擇仍然沒有錯，對嗎？」

周圍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謝雲舒直直望著對面的中年男人，眼中的詫異逐漸被一層冷漠替代。他沉默了片刻，原地轉身，往房間方向走去。

「不要，肯定很嚇人。」

謝雲舒盯著她，目光灼灼其華：「讓你看看我對你的興趣啊。」

與此同時，江良驥也看到了謝雲舒，頓住腳步，身形微顫。

「我也關注你了，你推薦的餐廳都很好吃。」

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他身上，兩隻胳膊肘撐在他腰的兩側，雙手交叉，托著下巴，扁嘴道：「你是不是手術台上美女看多了，對我都沒興趣了？」

謝雲舒翻了一頁書，淡淡道：「看時間吧。」

從電視台回來，葛漫漫加上了景新河的微信。

「你給我站住！」她氣急了，整個樓層都回蕩著她的聲音。

他聳聳肩：「查胃鏡前不能喝水。」

大家圍上來，你一句我一句地鼓勵她，她有點感動，雙手合十表達謝意。

一天的拍攝下來，葛漫漫非常開心，與其說工作了一天，不如說玩了一天。

「對不起。」葛漫漫用愧疚的小眼神望和_圖_書向謝雲舒。

「對呀。」葛漫漫不好意思地笑笑，扯扯謝雲舒的胳膊，「哦，對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們的節目策劃人，景新河老師，這位是今天的特邀嘉賓，江良驥老師，你應該聽說過吧？江老師是廚師界的大師，獲過許多國際大獎，作品獨樹一幟……」

這道美食名叫搓魚子，卻和魚肉一點關係都沒有，它是一道麵食，因為麵條子狀似一條條頭尖腹圓的魚兒，故而得名搓魚子。

她嚇了一跳，腦袋也清醒了一些：「你幹嗎，讓你同事看到了多不好。」

「沒關係，我們這個節目大概類似於一個互動性的紀錄節目，不需要那麼一板一眼地主持節目，只要把您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就夠了。何況，誰沒有第一次呢？這是我的名片，有興趣的話，您可以加我的微信，我把大體的策劃案發您看看。」

江良驥安慰她：「放心吧，這孩子性子穩重，不會有事的。」

是的，她喜歡他，他已經知道了，可她還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她，喜歡到他根本不愛吃山藥胡蘿蔔片和捲心菜，卻時常做這兩道菜，只因為這兩道菜對她的胃好。

葛漫漫和謝雲舒的房間在二樓，葛漫漫從三樓下來時，謝雲舒正站在樓梯口等她。

葛漫漫的臉紅得像一個西紅柿，愣了半天，發現竟然不打嗝了。

餐桌上，葛漫漫挑了兩張自己喜歡的表情包，傾著身子，隔著餐桌給謝雲舒看，後者正在吃飯，一隻手托著碗，一隻手拿著筷子，在手機屏上左右滑了幾下，說：「第二張吧。」

《尋找巷子里的美食》第一集在網路上放出來后，點擊率和收視率意外的高。葛漫漫作為節目主持人，人氣爆棚，微博粉絲暴漲。不少粉絲評論說喜歡葛漫漫自由洒脫、不拘小節的主持風格，還有一些網友把葛漫漫的圖片做成了表情包，在網上傳開。

他抬起頭，看著她因為剛洗完澡泛著潮|紅的臉，呆了一下，隨即強迫自己別開視線，重新撿起那本書：「我看完這幾頁。」

謝雲舒和葛爸爸葛媽媽聊得投機，倒是把葛漫漫晾在了一邊。葛漫漫不滿爸爸媽媽的偏心，說話口無遮攔，嚷著謝雲舒才是他們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自己是充話費贈的。葛媽媽作勢打她，她急忙往葛爸爸身旁躲去，一家人吵吵鬧鬧，卻也並不當真。

快輪到自己的時候，她給謝雲舒發了一條微信，謝雲舒沒有回，她猜他大概在忙，也沒怎麼在意。

就在這時，葛爸爸的電話終於通了。

「生老病死？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

她真的用不著抱歉，失去母親后，他便和父親大吵一架，然後和江良驥斷絕了父子關係。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陰暗的一段時間，他改了名字，拋棄了父親的姓氏，隨了母親的姓。後來甚至放棄了去美國留學的機會，每天以煙酒度日，過得渾渾噩噩，直到無意間看到她的吃播，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不久前在宿舍樓下錯吻了他的那個女孩子。她笑得那麼天真，那麼明媚，原來「吃」也可以讓人那麼滿足嗎？他註冊了一個叫「肉團卷卷」的賬號，給她發私信，向她發泄所有的負能量，有時是白天上課的時候，有時是深夜。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會認真地回復他、鼓勵他，給他講這個世界的美好。

謝雲舒擦乾手走過來，抬頭看了葛漫漫一眼。葛漫漫拋出一個吃醋的小眼神兒，搶白道：「他忙著戀愛，沒空。」

先將麵粉用鹽水和成麵糰，擀成一張五十毫米厚的圓麵餅，之後切成四棱麵條，然後左手拿麵條，右手在面板上將麵條分段，最後再把每一段小麵條搓成一寸長，兩頭尖的小魚形狀。

「林旭。」她再一次扭過頭，驚恐的叫喊聲被巨大的音樂聲淹沒。

她蹲在那兒，一邊按著防盜門的密碼，一邊撥著爸爸媽媽的手機。結果，一邊是「嗶嗶嗶」的報警聲，一邊是「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失戀？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戀愛了？」葛漫漫從果盤裡順手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

葛漫漫小心翼翼抬頭，觀察謝雲舒的表情，猶豫再三，問出了那個埋在心裏的疑問：「江老師真的是你爸爸嗎？」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說完，他抱著葛漫漫徑直走出去，剩下劉醫生和三個小護士愣在原地。原來謝醫生是這麼會撩的人嗎？

他回過神，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我可以陪你去醫院啊。」

謝雲舒沒說話。不知過了很久，葛漫漫再次開口，低聲問：「謝雲舒，你以前叫江安眠吧？」

「哦！」

「唐楠楠！」

謝雲舒放下筷子，走到辦公桌對面，在她面前蹲下身，揉揉她的劉海，惹得她閉上眼：「傻瓜，你怎麼會這麼想？你這麼優秀，這麼努力，這麼善良，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葛漫漫，我不喜歡你喜歡誰？」

「斷絕關係！為什麼？」葛漫漫一臉震驚。

她走了一天，洗完熱水澡舒服極了，從浴室出來時，謝雲舒還坐在那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書，頭也不抬一下。

謝雲舒說著說著，眼眶微紅，葛漫漫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輕聲說：「對不起。」

出神間，腰一沉，她從背後抱住了他，說：「我也不會。」

「葛漫漫小姐，請等一下。」

半小時后。

「是這樣的，我這邊策劃了一檔融合了旅行、美食製作與美食品嘗的網路節目，目前還缺一名主持人，不知您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葛漫漫的臉一拉，神情嚴肅：「快，你問我一個數學題。」

互相認識后，景新河跟葛漫漫說了幾點需要注意的地方，說完后，攝影師和妝造師也都收拾好了。景新河看下時間，準備出發。

「說出來怕嚇著你，這個人……」方黎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了。過了一會兒，電話里傳來他匆忙的聲音，「我先掛了，等會兒再打給你們。」

葛漫漫疑惑地看了江良驥一眼。她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謝雲舒，她只是不明白，明明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人，為什麼會關心她這個問題。

「不用，我昨天都跟他們說好了，中午到家，他們這會兒肯定做好了大餐，列隊等我呢。」

是第一次來電視台時看中杜伊若的那個節目策劃人，今天他颳了鬍子，穿著休閑衫，比之前顯得年輕利落許多。

雖然心中仍有疑問，但畢竟有了底，葛漫漫努力讓自己暫時忘記其他事情，全身心投入到拍攝中。

鬧了一會兒，謝雲舒也沒精力看書了，索性關燈睡覺。

「沒談過一次戀愛？」

辦公室里沒有人，暖風吹得人悶悶的。

兩人正在這兒旁若無人地耳鬢廝磨，景新河從樓梯上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來，身旁跟著江良驥。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葛漫漫發現景新河作為這個節目的總策劃人是一個性子十分隨和的人，碰到問題不會獨斷專行，會和大家商量討論，說話也比較隨意。他之前沒見過謝雲舒，不由得調侃起葛漫漫來。

早上七點，謝雲舒洗漱完畢，吃過早餐。

「唐楠楠。」方黎去看她，她尚未從巨大的驚嚇中醒過來，閉著眼，胡亂揮舞著胳膊：「滾開，不要碰我。」

等做完胃鏡，從麻醉中醒來的時候，她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才發現是謝雲舒。

男人連忙捂住她的嘴，回頭看了一眼。方黎往旁邊躲了一下，再探出身時，兩人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

他性子溫和，說起情話卻讓人心神蕩漾，心動不已。

「她說她從小就很自由。」

一頓飯，葛漫漫吃得心裏酸溜溜的。

葛漫漫愣了一下，答：「回來后他就走了。」

謝雲舒又晃了晃她的小鈴鐺，柔聲道：「好啦，沒那麼嚴重，我心裡有數。你快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謝雲舒站起來給葛爸爸倒酒，葛爸爸雙手扶著酒杯，笑得合不攏嘴，葛媽媽更是高興得不行，拉著謝雲舒看了又看。

謝雲舒怕弄花她的妝，沒敢捏她的臉，伸手戳戳她耳垂上的小鈴鐺：「可愛極了，我看著就想咬一口。」

她隨手翻了翻他寫的病歷，和他寫的菜譜天差地別，鬼畫符似的，她一個字也看不懂。

從七步巷子街回到賓館，江良驥收拾行李，準備回市區。景新河說既然來了，何不留下來玩一天。江良驥推說自己還有其他事，趁著夜色離開了。葛漫漫隱約猜出他不願多留一晚的原因，沒多說什麼。

葛漫漫見他的氣色恢復了一些，才依依不捨地轉身，道：「那我走了，你多喝點熱水。」

不等那男人張嘴，方黎伸手撈起大理石桌上的一瓶啤酒，大步走上前，往對方腦袋上用力一砸，「砰」的一聲，醇黃的酒水與鮮紅的血液流下來。那男人踉蹌了幾下，退了幾步，栽倒在地。

「你是葛漫漫，謝雲舒的女朋友？」

此時，方黎緊跟在那對男女身後，沒看錯的話，那個女人正是唐楠楠，但她身邊的人不是林旭。

她去辦公室找他，結果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她在他的辦公桌前坐了一會兒。他的辦公桌很整潔的，沒有一絲灰塵，電腦、水杯、病歷、聽診器乾淨整齊地放在桌子上，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

吃過晚飯，過了一會兒，葛漫漫有些困，洗了個澡就先睡了。客廳里，春節晚會還在熱鬧鬧地演著，葛媽媽在客房幫謝雲舒收拾床鋪。葛爸爸開了一瓶紅酒，拿了兩隻高腳杯，叫謝雲舒陪他到陽台上坐坐。

葛漫漫點點頭：「嗯，記得，在電梯里，您是景新河老師。」

謝雲舒嘴角一挑，不以為意：「我抱我女朋友有什麼不好的。」

接下來的拍攝中，鏡頭裡的她情緒高漲，打聽詢問、走街串巷、邊走邊逛，終於找到了那家傳說中的百年麵店，隨後便是要和江良驥一起學做搓魚子。

她本想問他關於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的事情，但那一瞬間，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們穿越荒年來到此刻，誰沒有過去？她沒有嗎？她也有。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他的過去，她沒有理由過問，她相信她該知道的，他一定都會告訴她，或許早一天，或許晚一天。她現在只需要知道她喜歡的人是他，而他喜歡的人是她，這就足夠了。

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尖叫：「你幹嗎？」

晚上八點，電視機前，葛爸爸、葛媽媽盯著一桌子的菜，簡直驚呆了，桃仁雞丁、芙蓉大蝦、蔥爆羊肉、機油香菇、橘子盞、藕絲羹……前菜、正菜、湯粥、飯後甜點一應俱全，這哪裡是年夜飯，分明是滿漢全席。

包廂不帶鎖，方黎只覺得腦袋一熱，一腳踹開包廂門，抓著那男人的后衣領，就把人拽了起來，然後用力往旁邊一甩。男人喝醉了，被他一下用力直接撞到牆上，腦袋「砰」的一聲巨響。

葛漫漫靠在他的肩頭看了一會兒他的側臉，低頭看看自己「平平無奇」的身材，忽然有種莫名的挫敗感，站起身，跨坐到他腿上。

「帶回來了……」葛漫漫盯著手機眨眨眼，頭頂冷風颼颼吹過。說好的大餐呢？說好的列隊歡迎呢？確定她是親生的嗎？

從演播室垂頭喪氣地走出來時，一個男人叫住了她。

她搖搖頭，只覺身體輕飄飄的，根本站不起來。謝雲舒見狀，脫了白大褂，往旁邊衣架上一掛，走過來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謝雲舒笑道：「我給你打電話有什麼用，你還想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葛漫漫因為之前複查沒排上胃鏡，許亦白讓她術后一個月左右過去查胃鏡。之前一直忙，沒來得及去，今天她沒事，謝雲舒去上班，正好帶上她一起。

「好，我這就過來。」葛爸爸沖一旁應了一句，扭回頭，「乖女兒，先不說了，你媽生氣了！」

「方黎。」她停止掙扎，緩緩睜開眼，看清眼前人的樣貌后，嘴角哆嗦幾下，大哭出聲。

黑帖風波后，葛漫漫的人氣比之前更甚，最終以第五名的成績晉級決賽。然而，決賽的內容是場景主持，葛漫漫雖然是播音主持專業出身，但除了網路直播，沒有過實際的主持經驗，加之對手實力強悍，最終毫無意外地敗下陣來。

「沒事，我可能有點感冒，躺一會兒就好。」

謝雲舒見狀，站到她身後，用溫暖厚實的手掌貼在她的耳朵上。她仰起頭，對上他溫柔的視線。她眨眨眼，他俯身親了一下她微涼的鼻頭。她怕癢，笑著躲閃了一下。下一秒，銀白色的煙花把天空映得亮如白晝。

「何止，連親都沒相過，我們院長還親自給他介紹過幾個姑娘，他連見都沒見，就直接拒絕了。」幾個人邊吃邊聊。

房間靜謐，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又不知過了多久，葛漫漫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氣音。

「喂，爸爸，您在哪兒呢？」

「漫漫。」他叫她，沒有姓氏，只有兩個疊字。很多人這樣稱呼她，卻都不像這樣輕輕的、柔柔的，唇齒相碰間，百轉千回，彷彿練習過無數遍。

一個多小時前，方黎跟朋友約在這家KTV見面，剛進門就遇到了唐楠楠。她跟在一群男人中間，有些拘束，兩隻手緊緊抓著其中一個男人的手腕。他認得那個男人，是唐楠楠的男朋友林旭，看樣子她應該是跟著林旭來應酬的。

謝雲舒想了一會兒，放下筷子，沉吟半晌，抬起頭認真看著葛漫漫的眼睛，低低道來：「我讀研二那年，我媽出了車禍，處於重hetubook.com.com度昏迷狀態，在ICU里躺了一個多月，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醫生說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我學臨床醫學，當然知道我媽當時的情況有多嚴重，卻仍每天不放棄地祈禱著有奇迹發生。那時候，我下定決心，哪怕我媽變成植物人，我也要照顧她一輩子。可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爸剛得到國際烹飪藝術家金像獎，處於事業的巔峰期，他怕我媽拖累他，竟然背著我向醫生提出了要放棄治療。那幾天，我不久前遞出的美國杜克大學的留學申請剛好通過，我忙著處理相關事務，接連幾天沒去醫院，等再去醫院的時候，我媽已經不在了。」

大年三十這天，兩人收拾好東西，和劇組的人一起乘機到葛漫漫的家鄉蘭河市。從蘭河市市區到林掖鎮，開車不到兩小時，葛漫漫決定回家過個除夕，明天一早再去林掖鎮跟大家集合。

唐楠楠愣了一下，大叫出聲：「啊——」

他愣怔了一會兒，想說什麼，手機卻無徵兆地響起來。他笑了笑，下巴指指不遠處：「你去幫我看看誰打來的電話。」

景新河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這就是之前論壇黑帖事件中被你連累的醫生男友吧。」

葛漫漫見他露出奇怪的表情，腦子一蒙，不等她反應過來，重心忽地一翻轉，被他一下子按住胳膊，壓在了身下。

呃，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麼簡單。

他越笑葛漫漫越覺得尷尬，越尷尬，她越是停不下來。她紅著臉，沖他發脾氣：「你還笑，還不給我倒點水來。」

「我投了你一票，祝你晉級。」

「你能起來嗎？」他問她。

葛漫漫沒有說話，她想起謝雲舒跟她說過的一件事，他說他以前很討厭嘉城這座城市，後來因為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才想留下來的，他一直沒談過戀愛，會和那個女孩子有關係嗎？

江良驥不愧是亞洲金廚師獎的得主，很快便掌握了做搓魚面的要領，甚至在做面時利用自己獨特的手法，將青椒絲、洋蔥絲、土豆絲、蒜薹塞入麵條子的面腹中，使得配菜更加入味。

「有空嗎？出來聊聊。」

「我知道了。」謝雲舒朝她揮揮手，「你第一次外景主持，別愁眉苦臉的，開心點。」

她直起身，拿開他的書，往地上一扔：「你別看了，出來玩就好好放鬆放鬆，別老想著工作。」

他心下一驚，慢慢上前，透過門上狹小的透明玻璃，瞳孔陡然一縮。唐楠楠正被男人從地上拖拽起來，狠狠扔在黑皮沙發上，白色線衣領口被扯得鬆鬆垮垮，露出半截藕白的胳膊。那男人脫了西服褂子，白色的襯衫一半掖在褲子里，一邊散在外面，半個身子壓在唐楠楠身上，一隻手伸進唐楠楠的衣服里。

葛漫漫聽他這麼說，膽子又大起來：「這麼說你還是一個……」

他發現她不開心，放慢了吃速，問：「你有心事？」

葛漫漫剛才跟大家解釋說，謝雲舒之所以沒來，是身體有些不適，可這個人讓她放心，卻是說的「性子沉穩」四個字，而且他稱呼「謝雲舒」時並沒有叫名字，而是用了「這孩子」這個代詞。

「我怕你提前知道就跑了嘛。」

「你給我閉嘴！」方黎咬牙切齒。

到醫院時七點半，謝雲舒趕去簽到。

謝雲舒挑了挑眉，忽地大步跨過來，食指抬起葛漫漫的下巴，親了上去。這個吻不似昨天的激烈，溫柔而綿長。葛漫漫的瞳孔一縮，胸口一下子躁動起來，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直起身。

「當然。」謝雲舒目光從容而篤定，起身幫葛爸爸續上酒，「您讓她成了一個真正的她，一個沒有其他雜念的純粹的她，這樣的她做出的選擇怎麼會錯呢？」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處，謝雲舒的眼神忽地黯淡下來。他拿出房卡，走進房間，然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他往床上一躺，一條腿搭在床邊，閉眼沉思。

謝雲舒把葛漫漫送到休息室，讓她在那兒躺一會兒。

「怎麼樣，好了嗎？」

「乖女兒，這麼快到家了。我跟你媽還在你汪阿姨這兒練舞呢。明天晚上，咱們小區的春節聯歡會有我們的廣場舞節目，這不，我們抓緊時間練習呢。對了，防盜門密碼是四一八七，之前你媽跟我吵架，把密碼換了，忘記告訴你了。哦，廚房裡有方便麵，你自己煮一包吃，春節聯歡會開始之前，我們肯定到家！」

「他們會不會出去串門呀，要不要先打個電話？」

她大方一笑：「你叫我漫漫就好。」

「你說呢？」

「怎麼可能，她是謝醫生的女朋友吧？」

葛漫漫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只敢耍嘴皮子，見他要動真格，瞬間嚇得動也不敢動。

因為資金有限，算上景新河、葛漫漫、妝造師、攝影師在內，總共才五個人。景新河找了一家賓館，訂了四間房，葛漫漫和謝雲舒第二天早上才到，就只剩了一間大床房，所幸環境還不錯。

葛漫漫隨口稱呼了一聲「江伯父」，謝雲舒的手一頓，她立刻意識到說錯話，忙不迭改口：「我是說江老師。」

她爬到床上，坐在他身邊，閑得無聊，同他找話說：「對了，今年嘉大一百年校慶，你回不回去？」

葛漫漫受寵若驚，忙不迭伸出雙手，中年男人穿著土褐色的舊外套，皮膚粗糙，似經歷過許多風霜的樣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沉穩而深邃，一眼望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避無可避，點點頭。

南方的春節比北方多了幾分春意，即使坐在露天陽台上也不覺得冷。謝雲舒聽葛漫漫說過，葛爸爸是一名大學退休教師，教樂器。之前吃飯的時候沒覺出什麼，現在和葛爸爸單獨坐在一起，謝雲舒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那種壓力不是咄咄逼人的氣勢，而是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葛漫漫一臉狐疑，她又多看了江良驥一眼，五十歲的面容，臉上有很清晰的皺紋，唯獨一雙眼睛深邃有神，不由得讓她想到一個人。她盯著江良驥愣了片刻，眼前忽然浮現出剛才謝雲舒見到江良驥時的反應和以前的一些細節，腦子裡猛不丁閃過一個念頭，瞳孔一縮：「江老師，您是……」

「好神奇，親嘴也可以治打嗝嗎？」

晚上八點多，方黎站在KTV里，周圍是震耳欲聾的DJ音樂，金色的燈光充斥著整條走廊，兩邊是歐式風格的抽象壁畫。他收起手機，目視前方，暗暗跟上前方一對人影，一男一女，男人穿著西裝，女人踩著高跟鞋。男人攬著女人，女人很不情願，一次次掙扎著回頭，卻都被男人嬉笑著扯回去。

黑暗中，謝雲舒背對葛漫漫躺著。良久，他突然開hｅｔuboｏk•ｃｏm.ｃom口，問：「江良驥離開了？」

「緊張的是你吧？話都說不利索了。」

兩人從內窺鏡室出來，采血區已經排起了長隊。

葛漫漫輕車熟路掛了門診，開了無痛胃鏡單，驗了血常規，拿到結果后，便去內窺鏡室排隊。

她瀏覽了他的朋友圈，發現他以前是一個背包客，足跡遍布世界各地，尤其對吃感興趣。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發掘當地的特色小食，直到兩年前回國后才做起了節目策劃。從他的朋友圈，她能感覺出此人性子洒脫，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

他們這一次的目標美食，是林掖鎮的特色小吃——搓魚子。

葛爸爸喝了一口紅酒，隨口問道：「漫漫有沒有跟你說過，從小我們就對她『放養』呀？」

「什麼辦法？」

謝雲舒刮她的鼻子：「你呀，想帶我回家見家長，也不早點告訴我，你這樣弄得我有點猝不及防啊。」

關於搓魚子的來歷、做法、味道，葛漫漫早就做過功課，牢牢記在了心裏，但因為擔心謝雲舒，有點不在狀態，一開始就說錯了好幾個地方。景新河平時看起來弔兒郎當，但工作起來卻極其認真，罵起人來更是一點情面都不留。葛漫漫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半晌，他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一家三口的旅遊照，因為年代久遠，像素不是很清晰，但仍能看出上面那個笑容燦爛的少年是十七八歲的他。那時，他的個子已經很高，站在父母中間，一隻手攬著只到他肩膀的母親，一隻手攬著比他矮半頭的父親，其樂融融的情景，簡直羡煞旁人。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夜色下，她晃著煙花棒，坐在石頭凳上，穿著白色的羊駝絨大衣，笑得那樣乾淨，那樣甜，讓人看著有種想咬一口的衝動。然而，不等謝雲舒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一朵大紅色的煙花就綻放在夜空中，緊接著黃的、藍的、綠的，一朵接著一朵，一朵掩著一朵，層出不窮。

「等等，您先別掛，我把我男朋友……」

葛爸爸笑：「是呀，從小我們就沒怎麼約束過她，無論是學習還是業餘愛好。她成績好時，我們表揚她；成績不好時，也不批評她；她想學唱歌時，我們給她找最好的聲樂老師，我們發現她沒有天分，不是那塊料時，也不會刻意讓她堅持或放棄。小時候，她在學校受了欺負，我們都會讓她自己去解決，她實在解決不了，我們才會出面給她撐腰。從小到大，我們只教過她一件事，就是選擇。我們告訴她，只要她覺得對的事就大胆去做，不要瞻前顧後。還好，幸運的是，這些年來，她做過的絕大部分選擇都沒讓她後悔。」

葛爸爸怔了一下，眼裡的笑意更濃了。

謝雲舒面上看上去平靜異常，可內心其實從葛漫漫踏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已經波濤洶湧。此時，葛漫漫的言語調戲宛如一針催化劑，讓他翻書的手陡然一頓。他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晚上，景新河把大體的想法跟葛漫漫說了說。總的來說，是以旅行和飲食為主，節目第一季暫定六集，選的是國內的幾個有特色但沒什麼名氣的小城鎮，深入市井深處，屋檐灶下。主持人既是旅行者，又是美食嚮導，還是美食製作師，帶領大家一起去體驗最真實、最接地氣的飲食文化。因為是低成本的網路節目，所以酬勞不高，除了餐旅費報銷外，一集只有一千多塊的報酬。

有人在議論他們。

「沒……沒有，這不是順路嗎？對了，那個，到時候你別緊張，我爸爸媽媽人很好的。只要是我喜歡的人，他們是絕對不會反對的。」

葛漫漫一臉驚訝：天哪！江良驥！那個在事業巔峰的時候離開廚師界的天才廚師！沒想到景新河竟然能請到他！而且看樣子，兩人似乎感情還很好，像是武俠小說里的忘年交。

「謝雲舒！」她叫他，他卻頭也不回地走。

謝雲舒笑了笑，低頭繼續翻書。

葛漫漫是第一次作為一名外景主持人出鏡，興奮極了。看到謝雲舒，她忍不住衝上去摟住他的脖子，晃著腦袋給他看她的新造型：「我這樣好看嗎？」

她快步上前，發現他的臉色白得嚇人。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摸他的額頭：「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背後傳來一陣破風聲，方黎反應敏捷，一歪頭，一轉身子，一隻鐵拳緊貼著他的臉擦過。他回過頭，那男人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一身酒氣地站在那兒，看了他兩眼，朝唐楠楠猥瑣笑起來：「我就說，你長這麼漂亮，怎麼可能看上林旭那小子，合著還不知腳踏了幾條船呢。」

葛漫漫被震得睜不開眼，想伸手捂耳朵，無奈手裡還拿著兩根煙花棒，只聳著肩，歪著頭，無處躲藏。

「你要看嗎？」

葛漫漫一來覺得有趣，二來需要主持經驗，並不怎麼在乎價錢，最終決定接受邀約。

「啊？不……不是，我剛才是開玩笑的，這也太突然了，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事實證明，沒有一頓年夜飯搞不定的岳父岳母，如果有，那就只能說明你廚藝不行。

葛媽媽收拾完房間，路過陽台時，發現爺倆有說有笑，相談甚歡，不由得望著卧室中熟睡的女兒悄悄抹了抹眼角。

葛漫漫氣得跳腳：「都怪你！」

見他終於笑了，她的心情豁然開朗，「嗒嗒嗒」跑到客廳里拿手機，發現是方黎打來的，就隨手按了免提鍵。

她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不知他想到什麼，心跳快起來。她抬眼看著他堅毅的下頜線，喃喃道：「謝雲舒，我喜歡你。」

葛漫漫雙手接過名片。

葛漫漫家門口。

葛漫漫把微信頭像換下來，手機傳來一波接一波的振動聲。吃播群里，大家都在討論她，她圍觀著大家的發言，偶爾說上幾句謙虛話，不由得感嘆：「景新河真是一個天才，一分錢的宣傳費沒花，卻引得廚師界和美食圈的眾多大V爭相轉發，多虧了江伯父的加盟。」

「網上說麻|醉|葯會影響智商是真的嗎？」

謝雲舒開了一輛共享汽車。天還沒亮，環城公園有徹夜未眠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放煙花慶祝新年。葛漫漫看時間還早，就讓謝雲舒停車，坐在路邊的石凳上看了一會兒煙花棒表演，看了一會兒，覺得手癢，便也要了兩根來玩。

「這張做頭像好看，還是這張好看？」

她記得，那天在電梯里，這個男人向杜伊若遞過一張名片，她瞥了一眼，覺得這個姓氏不太常見，就記住了。

「真的假的？這倒是新鮮事，從來只聽說過方大校草被別人暗戀，我這還是頭一次聽說你暗戀別人，快說說，是誰這麼榮幸？」

她打嗝的和-圖-書樣子有點可愛，謝雲舒忍不住笑起來。

「那不是胃腸外科的謝醫生嗎？現在醫院的服務都這麼到位了？」

其中一個護士聊起謝雲舒時帶著頗為驚嘆的語氣，說謝雲舒是院里的男神，長得好看，出身好。她當年和他一起考進來，很多單身的醫生、護士都對他有意思，可他卻一心撲在事業上，無心戀愛，一直拖到現在，二十八歲了，還沒談過一次戀愛，結果就遇到了葛漫漫，這或許就是命中注定吧。

他幫她往上拽了拽衣領，轉身從身後的大理石桌上抽出幾張抽紙遞給她。許久，她的哭聲漸小，但仍渾身顫抖著，一抽一抽的，當他想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大叫一聲：「小心。」

她屬於衝動型的姑娘，對待喜歡的人也就是一瞬間的大胆，過後便慫下來，以至於昨天回來后，她一直沒敢和謝雲舒對視。

「你再給我說一遍。」方黎眼中燃起一團火。

計程車上，謝雲舒斜眼瞧著葛漫漫：「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大年三十，街上行人驟減，路上車輛也都疾馳著趕回家團圓，計程車載著他們的聲音，沿著寬闊的馬路漸行漸遠……

「好，那就用第二張。」

謝雲舒沒有馬上回答，又夾了幾口菜，吃了幾口米飯，才淡淡道：「以前是，不過我們已經斷絕關係四五年了。」

那男人似乎沒想到葛漫漫會記住他的名字，驚訝了一下，隨即笑開：「葛老師好記性。」

謝雲舒一本正經道：「對呀，你下次打嗝直接找我就好。」

做完搓魚子，廟會的戲台也開場了。葛漫漫坐在漆木雕花的看桌上，吃著自己做的搓魚子，聽著咿咿呀呀的唱腔，簡直無比愜意。

「我們之前見過一面，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他突然說話，嚇了她一跳，猛不丁打起嗝來：「你怎麼走路神不知，呃……鬼不覺的……呃……」

「可能是有視覺功能障礙吧。」謝雲舒靠過來，把她攬到懷裡，認真道，「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扔下你，不管什麼時候，生老病死，都不會，除非你先不要我。」

方黎站在丁字走廊盡頭，左右空無一人，他回憶著剛才的一幕，心猛然一沉。這家KTV並不是太火，空包廂有很多，他從左邊的岔路快速搜索起來。沒有，沒有，還是沒有。難道兩人沒到這裏來？當他的心即將沉入谷底的時候，斜對面的包廂門猛地一開，又迅速關上。

這一刻，彷彿心底壓抑多年的陰霾煙消雲散，彷彿他二十八年來從未有過遺憾，彷彿他這一生再完美不過。他的手不由得往下移了一寸，從後面抱緊她纖瘦的雙肩，低頭在她耳邊低喃：「漫漫。」你可知，我等了你那麼久的時間。

謝雲舒今年過年不用值班，農曆三十到大年初二連休三天。他不打算回家，葛漫漫拉著他一起去了拍攝地。

她昨晚沒睡好，藉著麻藥的勁兒一會兒就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十一點，她想著跟謝雲舒一起吃個午飯再回去。

葛漫漫猶豫了一下，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去錄節目，你實在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

葛漫漫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一邊給大家講解林掖鎮旅行攻略和搓魚子的來歷，一邊在曲折複雜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哪怕在七步巷子街最冷清的時候，也能一天賣出一千碗搓魚子的百年老麵店。

這是林掖鎮的一條小吃街，因左右道寬七步而得名。因為不是旅遊勝地，這裏平日比較冷清。但今天不同，大年初一，周圍城鎮的人都聚集在這裏趕廟會，古舊的石頭小巷張燈結綵，路旁的樹上掛著絲綢，入眼皆是一片喜慶的紅色。

前段時間，因為主持人大賽的事，謝雲舒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別說科室，就連整個醫院都知道了葛漫漫的大名。

「有什麼好準備的，你不是洗澡了嗎？」謝雲舒挑弄著她的劉海兒，朝她的嘴邊湊來。

謝雲舒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著她，半晌，站起身：「好啦，你先把東西放下再出去吧。」

謝雲舒不動聲色，仍專心致志地看書。

「還不知道。」

護士們告訴她，謝雲舒還在手術室，不一定什麼時候出來，就邀她一起去餐廳吃飯。她盛情難卻，回休息室拿了謝雲舒的飯卡，和護士們一起去了餐廳。

屋裡有四名護士，都戴著粉紅色的護士帽，本來都在各做各的事情，聽到謝雲舒的名字，齊刷刷看向她。

她想起他那天說的話，回答他：「無論以後生老病死，我也不會拋棄你，除非你先不要我。」

第二天，兩人四點多就從家裡出發了。

謝雲舒低頭掃了她一眼：「你笑什麼呢，不會被麻|醉|葯葯傻了吧？」

謝雲舒去房間放行李，葛漫漫去妝造師那兒化妝換衣服。為了配合新年喜慶的氣氛，葛漫漫梳了一個可愛的丫髻造型，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短襖，白色的毛絨領子擁著臉蛋，襯得她越發嬌俏可愛。

葛漫漫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心裏美滋滋的，摟著謝雲舒的脖子，像小貓般在他身上蹭了蹭，咯咯笑起來。

江良驥慈祥地點點頭，莫名讚歎道：「好，好，真好。」

江良驥看出她的心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你很擔心他？」

「一點都不嚴重。」

「麻煩讓一下。」謝雲舒抱著葛漫漫從擁擠的人群里走出來。

葛漫漫聽謝雲舒說過他母親的一些事，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可以感覺出他和母親的關係非常好。

醫院中午十二點午休，葛漫漫一直等到十二點半也不見一個人來，就去了隔壁護士站。

謝雲舒來敲葛漫漫的房門時，葛漫漫正在卧室內的衛生間里洗漱，沒有聽到敲門聲，等收拾妥當出來時，謝雲舒正倚在房門口等她。

那男人掃了方黎一眼，冷笑道：「小子，別在這兒表演英雄救美了。這女人不知跟過多少男人，賤得很。」

「嘀，嘀，嘀……」

剛化完妝，景新河就進來了，說要帶他去見一個特邀嘉賓。

謝雲舒揚揚眉：「當然是買菜做年夜飯了，第一次見我未來岳父岳母，怎麼也得表現下吧！剛在車上我還擔心伯父伯母不讓我動手呢，現在好了，天賜良機。你還愣著幹嗎，趕緊開門啊！」

「就是……」

葛漫漫的話還沒說完，謝雲舒琥珀色的眸子就狠狠一顫，笑容僵在嘴角。

她說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陰影，一味地躲在陰影里，人的心就變得很小，大胆地走出去才能發現世界的美。好傻、好幼稚的雞湯，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說。哦，對了，她才大二，可不就是一個孩子嗎？她太乾淨了，從沒見識過這個世界的險惡，更不會理解他的痛苦。她太幸運了，生在一個那麼美好的家庭里，美好到足以讓她長成一輪火紅的小太陽，然後溫暖他。

謝雲舒終於停下腳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