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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門，忽然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你爺爺在北方，是有什麼生意或者熟識的朋友嗎？」

梁世龍那表情，就差把唾沫唾他臉上了：「是啊，我們的內鬼，幾十年都沒動作，你一上火車，他就行動了。」

肖芥子乜了他一眼：「真的？落在這小地方？」

行吧，陳琮換了個角度：「方天芝和黑山都是突然發瘋，你覺得我有這個能力做到嗎？」

她沒有讓他上車的意思，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面上慍惱：「苗叔，有什麼事長話短說，紅姑剛跟我打電話，催我早點回去。你也真是，約好了七點見，這都快七點半了。」

面具……不行，紅蠟燭……不行，皺巴巴的蘋果……

苗千年勃然：「放屁！」

車門正拍上那人的臉，那人一聲痛呼，身子蜷成一團，抱著腦袋滾倒在地。

「那他有提過什麼風沙大的地方嗎？」

梁世龍怒不可遏：「狗屁的讓判官出來說話！方天芝都那樣了，怎麼出來說話？」

苗千年哼哼唧唧，忍痛從地上爬起來。

肖芥子莞爾，心裏罵，特么的，剛剛還是撞輕了。

有，他兩次都在做噩夢，夢裡有蛇，還有個年輕的女人。可這算什麼證據？

有沒有可能，夢裡的女人，跟火車站的那個，是同一個人呢？

肖芥子給車子打火，似笑非笑：「什麼時候見面，這不是取決於你嗎？送鏡子的時候見咯，苗叔，給個日子，我紅姑也盼著見你呢。」

陳琮闔上眼睛。

「正是因為你早就察覺到了，怕她發現你的秘密……不，也許她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對她下了手。」

陳琮茫然，梁世龍心頭來火，狠狠摔上了門。

肖芥子把蘋果塞進塑料袋，擰緊袋口，車窗撳下半扇，瞄準四五米開外處的垃圾桶，手上甩了又甩，精準擲出。

梁世龍面無表情：「我這不是正在問嗎。」

肖芥子把車停在一條偏僻的街邊，車燈打得很遠很大，紛雜的雪片在兩束暖黃色的車光里亂攪，像被困進永不停歇的滾筒。

陳琮實話實說：「我喝了點酒。」

麵湯見底，肖芥子抽紙巾擦了擦嘴，連同一次性湯碗揉了扔進塑料袋，掂掂分量不夠，便在車座邊尋摸。

梁世龍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了答案，眼神由嘲諷轉成了看死狗般的憐憫。

苗千年糊塗了，看她臉色不好，覺得應該是自己記岔了，趕緊陪著笑道歉：「肖……肖妹妹，我老頭子了，記性不好，賴我，讓你白等這麼久，受凍了……」

如果這是陳天海留的話，且在爺爺的預計中，「人石會」必然會拿這話來盤問當孫子的，那麼，很可能就不是表面意思。

他約莫六十來歲，是個侏儒症患者，身材短小，頭倒挺大。他湊向車窗，臉上已經青紫血腫，卻還咧嘴一笑：「沒事沒事，美人撞一撞，筋骨都抻開了，爽翻天。」

梁世龍咬牙切齒，反而笑了：「怎麼，被問到無話可說，開始生造臆想、子虛烏有了？行，我給你機會。」

形勢對自己不利，但也不是無可挽回，看起來，「人石會」還挺講道理，陳琮決定條分縷析、以理服人。

苗千年激動得醜臉泛紅，血腫的嘴唇直哆嗦，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了個「八」，又改到「五」，末了心一橫，豎起三根手指頭。

苗千年趕緊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他肯不肯出不重要，只要紅姐想要，包在我身上！」

沒證據，只有他看到了。

苗千年愕然：「不是，你電話里說的七點半啊，我這還提前來了呢。」

肖芥子沉下臉：「苗叔，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我還會賴你嗎？明明說的就是七點。」

陳琮有再度踩雷的不祥預感。

難怪對方一臉要活剮了他的表情。

陳琮意識到，從開始自己就犯錯誤了。

行，分量夠了！

他聲音低下來，喃喃著不無驕傲：「那可是……出了名的紅燭美人。」

肖芥子抿了抿嘴唇，左手輕輕擰開車門、微啟一道縫，待那人躡手躡腳地湊到附近時，狠狠將車門撞出。

繼而反應過來，語無倫次地衝著漸遠和圖書的車屁股道歉：「不是……肖妹妹，我不是說你啊，我說那些爛嘴胡嚼的玩意兒，我紅姐當年……那可是……」

「想」的北方是「相」。想/去北方，「去」代表減去、去掉，減字法，想－相＝心。

梁世龍：「樓梯間又陰又潮的，就那麼適合睡覺？回房睡不舒服嗎？」

陳天海那小打小鬧的門店，還犯不上跨地域做生意。

陳琮眉頭皺起，眼睫微動。

陳琮腦子裡嗡了一聲，小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近期，自己身邊，還有這樣的女人出現過嗎？梁嬋倒是年輕，但她顯然不是，再有，就只剩夢裡了。

想去北方。

小心誰？人石會嗎？這謎解了跟沒解沒分別，還更糟心了：你偷了東西跑了，讓我小心，這還不如讓我多喝熱水呢。

塵土飛揚。

「監控顯示，你半夜進了樓梯，至少停留了近兩個小時，請問，你幹什麼去了？」

算了，還是先專註眼前吧。

「你有。石頭，簡單點說就是礦物，是礦物就有各種功能，治病、致幻、致命。就我所知，你爺爺能做到，你是他養大的，所以，你也能。」

陳琮涼氣倒吸，陳天海還真是讓他驚喜連連，但老天作證，這老頭除了教他玩玩猜謎、辨別珠寶之外，真沒教他別的啊。

可如果由始至終，她就不是「人石會」的人呢？

解結的關鍵是陳天海，但一個失蹤八年的人，哪那麼容易找到？

他鬆手起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好好想一想，晚點咱們再聊。提醒你一句，再狡賴就沒意思了。」

瘋的兩個，一個是他判官，一個是他對接，都跟他深度綁定，難怪梁世龍卯上他了。

「砰」的一聲，袋子從垃圾桶開口處竄入，砸進桶內，發出頗有力道的悶響，肖芥子一陣興奮，旋即又不免惋惜：多麼漂亮的投擲，沒有觀眾，有點子寂寞。

梁世龍盯著陳琮：「我問過小嬋，她說你早察覺到判官的存在了，還說是個女的，對吧？」

肖芥子不置可否：「確認嗎，你看見了？」

肖芥子奇道：「苗叔，是你啊？你在車門口，怎麼也和-圖-書不吭氣呢？」

他自己都覺得挺巧：爺爺是反派，當孫子的本來就自帶嫌疑，跟他牽扯上的人，還接二連三出事。

怕不是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呢？車側的後視鏡都映出那張猥瑣的、帶鬼祟笑意的臉了，以及，那臃腫的侏儒身影都已經被光扯得巨大、映到不遠處的牆上了，還在這兒跟她玩「讓我偷偷嚇你一跳」？

陳琮：「……」

不提「判官」兩個字還好，一提這人，梁世龍的面色黑得如同鍋底。

陳琮陡然睜眼。

起先，他覺得一切都是誤會，三兩句話就能把結解開，現在看來，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他抓過布草柜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聞了聞，嫌惡似地皺起眉頭，轉身向外走去。

肖芥子故作驚惶，車門回關，從車窗處探頭。

又問北方又問風沙，看來「塵土飛揚，想去北方」這句話，是陳天海留下來的。

陳琮喉頭髮干：「那……那個女人呢？去火車站接我的那個？」

是字謎。

陳琮的心直接沉底。

門外腳步聲漸遠，陳琮吁了口氣。

「黑山出事之後，我們很想知道半夜至天明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查看了監控。這個賓館，消防樓梯是死角，沒攝像頭，但走廊是有的。」

如果有月亮或者星星，天會顯得薄些，不過可惜，今晚不掛月，雲層也厚，不透星。

肖芥子皺眉，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看得出來，這小子的防線已經開始崩了，首輪問話就能有這效果，梁世龍很滿意。

沒錯，這才合理：他是反派的孫子、重點懷疑對象，理應一上路就有人從旁監視；火車票是「人石會」訂的，方天芝恰好在他上鋪，哪有這麼巧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陳琮噎住。

陳琮無奈：「我真的是喝酒，喝得太猛，頭暈，就睡了會。」

再站遠一點，從頭追溯整件事，有個繞不過去的點，那個……接站的年輕女人。

肖芥子「哦」了一聲，意味深長：「那就是藏家不肯出唄？有門，但沒戲，這就是你讓我給紅姑傳的話？」

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盡量心平氣和：「如果我爺爺能做到，別人也一定能，也許是內部有鬼呢？99號人，99樣心腸，對吧。」

梁世龍回頭看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梁世龍壓住火：「去火車站接站的，只有牛坦途和旅行社的葛鵬，哪來的什麼女人？」

方天芝是他的判官？

真是心累，好在，他還有牌。

一陣冷風吹過，苗千年止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吸吸鼻子，踮著腳尖抖抖索索扒住車窗：「肖妹妹，你跟我紅姐說，煤精占卜鏡那事，有門。」

更何況，晚飯過後，還下起了雪。

雪片從車窗處偏入，涼氣沖淡了車內窩暖的湯麵氣息，肖芥子對著車內的後視鏡整了整帽檐，突然注意到，有人正自車外、偷偷靠近。

塵/土飛揚，「塵」中的「土」飛掉、揚掉，減字法，塵－土＝小。

苗千年一窘，嘿嘿笑著含糊過去：「還……沒，不過沒跑了。『人石會』那個做煤精的李寶奇，上門磨過不少次了，你想想，什麼貨能驚動他啊。還聽說他軟的硬的都來，已經把藏家惹毛了。」

肖芥子不容他再改：「成交！」

他說：「我害這兩人，動機呢，我的動機是什麼？」

梁世龍陰陽怪氣：「一罐啤酒要喝兩個小時？你怎麼不說你在釀酒呢？」

北方天黑得早，才剛入暮，阿喀察就像被一口黑鍋給罩嚴實了。

陳琮示意了一下手腳的綁繩：「你這……非法拘禁，這兒是賓館，除了你們，還有服務員，你就不怕我呼救嗎？」

他說：「行吧，我說什麼你都不信，那就讓我的判官出來說話，她一路觀察我，我是不是可疑，她最清楚。」

梁世龍說：「你可以試試看啊。」

陳琮如墮雲里霧中：「啊？」

自己的處境很糟糕，而放眼四下，無朋無友，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只能指望自己了。

最終簡化為兩個字的信息。

不過繩子勒太緊，容易適得其反，得適當松一松，讓人喘口氣。

那從事件著手，方天芝和黑山發瘋時，有什麼異樣發生呢？

——小心。

年輕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的女人，提取關鍵詞和_圖_書：「年輕」、「看不到臉」。

這人個子很矮，身長不到一米四，看身形只十二三歲，穿吊襠的闊大牛仔褲，不合身的毛衣外罩著厚夾克，蹬一雙大碼的厚底運動鞋，整個人臃腫拖沓，邋裡邋遢。

那個女人出現在接站的小麵包車上，他就先入為主、以為她是「人石會」的，再然後，他發現她謊報號碼，又自我糾錯，以為她是判官、行事詭秘是職責需要。

陳琮想了想，緩緩搖頭：「沒有。」

她踩下油門，笑盈盈撂下一句：「這麼想見我紅姑？你不怕啊，我聽說早些年，人家都叫她『紅燭惡鬼』呢。」

梁世龍鄙棄地看他：「沒話說了？那我來說。」

他一把薅住陳琮的頭髮，逼得他面孔朝上，一字一頓：「你說還有一個女人，有什麼證據？除你之外，還有第三人看到嗎？」

苗千年笑得諂媚：「肖妹妹，能讓『人石會』挑中、開大會的地方，那可不是小地方。老話講，『高人在民間』，那高貨也在民間吶，我跟你說，老祖宗的好東西，在什麼博物館、珍寶館的其實少，最尖尖上的，都在藏家手裡攥著呢。」

她捧著熱騰騰的泡麵，邊吃邊看，有看默片小電影的愜意感。

他思緒有點亂：「不是，當時確實還有一個女人……」

說著，腳尖又踮了踮，飛快往車內張了一眼，笑意中居然多了幾分赧然：「肖妹妹，紅姐什麼時候才肯見我啊，三十多年沒見，怪想的，我這夜裡夢裡，都睡不踏實。」

陳琮腦子裡亂作一團，他目送梁世龍走到門口，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怕我喊嗎？」

這時間點，卡得確實絕。

偶爾有行人從街口、也就是車燈光束的盡頭處經過，有人目不斜視，有人則皺著眉頭往這看，嘴裏嘟嘟囔囔，多半在抱怨是誰這麼有病、停車還打這麼遠這麼亮的燈。

方位法，將地圖中的「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應用到漢字中，那麼上下結構的字，上半部分是「北方」，下半部分是「南方」。

陳琮嘆氣。

這個女人，又是扮演什麼角色？她就那麼短暫地、只在火車站出現了一下？之前或者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