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因緣會
第三十六章 進門第一眼沒看清,還以為撞上了什麼不可描述現場
陳琮消化了一會,問她:「為什麼?你跟的是姜紅燭,這麼有天賦的人物,她不教你嗎?」
「您好,您要的藥箱。」
肖芥子笑起來,說:「教,教啊。可是我紅姑是個人精,人世間死去活來好幾趟,她防著所有人,我總覺得,她有些事,故意不告訴我。所以,我想多一個信息渠道,不行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肖芥子爽快承認:「是啊。」
就在這時,門又被推開了,確切地說,是頂開的——肖芥子穿著浴袍,正拿毛巾擦拭濕發,實在沒手去推門,於是拿膝蓋用力一頂。
陳琮面無表情:「反面呢,是個手骨抱頭的骷髏臉,是不是?」
什麼叫「沒那必要」?陳琮不明白。
肖芥子一愣,復又驚喜:「你見過?」
這一下,杵得她花容失色,整個人繃緊,緊攥著門半天沒動彈。
一咬牙,搞了個288套餐,含私湯帶搓澡,還贈了個什麼帶注氧噴槍的頭皮理療,女人的護理程序本就繁瑣,一來二去的,她反而比陳琮慢了,多要了半小時居然沒夠,又不好意思再拖,只得念念不舍、抹著濕淋淋的頭髮一路過來。
「早懷了。」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好會碰瓷,還半身不遂,明明貼了龍虎壯骨貼之後就精神奕奕了。
服務員是個十八九歲、白白凈凈的小男生,一句話說完,頭低下去,臉上漲得通紅。
肖芥子理直氣壯:「我又不是好人,不求拯救蒼生,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一邊是紅姑,一邊是你,紅姑是熟人,你是陌生人,我為什麼要偏幫你呢?」
陳琮有點擔心地看向她的腰:「你的腰能行嗎?」
陳琮居然被她問住了。
再說肖芥子,要是被搡到牆上還好,按摩房的內牆都是防磕軟裝,撞上去也沒事,闔該她命不好,后腰側正杵在大開的門的……門把手上。
這要是干毛巾也就算了,但毛巾吸足了水、再這麼狠抽下去,威力非同小可,那人慘呼一聲,一把搡開肖芥子,咕咚一聲滾砸落地,但他絕對是功夫過硬,一滾之後,居然踉蹌起身,跌跌撞撞奪門而出。
肖芥子早有準備,從浴袍的兜里掏出兩枚折好的愛心摺紙,還是紅色的,代表了心意。
陳琮反問她:「那你現場壞了她的事,那人跟她一說,你不怕她找你麻煩?」
他欠身趨前:「你要偷什麼?」
陳琮沒吭聲,身子往後一靠,胳膊抱起,斜乜著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但身體語言隱約透露出不滿。和圖書
陳琮垂下眼,看到小臂上塗了碘伏的血道子,回想剛剛,心內嘆氣。
陳琮趕緊過來扶她。
肖芥子說:「不用,你跟我聊完,聊完了再說。」
「那我總得跟『人石會』負責的人說一聲吧。」
肖芥子說:「所以,我讓你別報警,也別追了。人家預謀在先,不會讓你追到的。」
按照規矩,服務員進門要先敲門,但這屋本就房門大敞,也沒法敲。
他沉吟片刻,問她:「那面鏡子,可以藏在身上嗎?」
手上的傷好處理,碘伏棉簽擦擦完事,連創可貼都犯不著貼。
肖芥子無語:「你還真去問他?」
陳琮笑:「不是,我的意思是,好,給恩人搞鏡子。」
就是……
肖芥子開門見山:「本來呢,我想以又1/3的契約加點添頭,請你幫我做件事。」
肖芥子這個傷,陳琮有點拿捏不準。
肖芥子壓低聲音:「幫我偷個東西。」
陳琮猝不及防,下意識想迴避,下一秒鬆了口氣:還好,她裡頭穿的是可以在健身房外穿的那種美背和短褲,怪不得裹個浴袍就大搖大擺地來了,動手也並無禁忌。
外頭陸續有人開門探看,這一片是spa按摩區,即便聽到驚叫,裡頭的人也不會瞬間彈跳起來看熱鬧——按照一般反應,都是先驚愕,然後和按摩師面面相覷,最後小心翼翼開門。
持刀那人到底心虛,被這突如其來的第三人驚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門口,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肖芥子一把拽下毛巾,披頭散髮尖叫起來。
肖芥子說:「所以,你沒看見,我一把扯下毛巾,披頭散髮地尖叫嗎?再然後,我一抽,正抽中他的眼睛嗎?」
陳琮正想問她感覺如何、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她抬起頭:「行了,現在談事情,你定個鬧表,20分鐘,咱們速戰速決。」
本來,是準備來談煤精占卜鏡,1/3的契約,加一枚添頭。準備了兩枚,是為了讓陳琮自己選。
此時探看,黃花菜都涼了,是以那一張張探出來的臉,很快又帶著困惑,一一縮回去了。
他一手雲南白藥氣霧噴,一手跌打紅花油,問她:「你要哪一個?」
陳琮再次沉默,那個給他「點香」的麻布女人,果然就是姜紅燭。
叫完服務員,陳琮總覺得還忘了什麼事,頓了頓想起來:「我讓服務員報警。」
「人石會」的人,居然是內賊。
1/3的契約和圖書已經不少了,這事很為難嗎,還給他加添頭?
服務員細若蚊蠅般應了一聲,做賊樣進來,藥箱放下就走,出門時,還貼心地、無聲無息地,幫忙把門給帶上了。
「姜紅燭不管你嗎?」
他伸手想去抱她的腰,也不知道帶到哪裡,肖芥子痛呼一聲,攀在他肩上的手狠揪了一下,怒道:「不能動,緩一下,要緩一下!」
然而還扶不了,她一隻手攀住陳琮的肩膀借力,另一隻手仍撫著腰,上半身能跟他走,腳下彷彿扎了根,巋然不動:「不行,我腰,腰。」
陳琮調好鬧表,挪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她趴在床上,托著腮,他坐在椅子上,抬著頭,兩人腦袋基本在一條水平線,屬於平等對話。
肖芥子催他:「快點,再不貼半身不遂了。」
他一手扶著肖芥子,另一隻手努力湊摁牆壁另一側的服務鈴,請服務員送個藥箱過來。
肖芥子眼尖,伸手指藥箱:「給我貼個龍虎壯骨貼。」
陳琮笑,說她:「你這樣,算背叛姜紅燭嗎?」
那人哪會知道她是誰呢?
肖芥子說:「我早就說過,你應該見我,見我,你不會後悔的。」
陳琮沉默,他想起以前看過一個帖子,有人問為什麼現實中看不到女性流浪者,帖子下的回復讓人細思極恐,這一點,肖芥子倒沒有誇張,她這麼好看,真傻了或者痴獃了,在街面上停留不到一刻鐘,估計就再也找不著了。
她不能躺,嫌疼,側卧也不行,坐著更加不可能,趴著尚可,但又不能正常趴——受過傷的人都懂,總有一款彆扭但相對舒適的姿勢可以安頓身體,陳琮正小心翼翼幫她調整,門口傳來服務員的聲音。
陳琮答非所問:「那讓我看看你的添頭,值不值。」
肖芥子最初那陣子「綳勁」過去,「哎呦」了一聲,一張臉揪皺如苦瓜,一隻手死摳著門,另一隻手撫向腰側,含混不清地說了句:「我腰。」
刀尖死抵住他的抗力、繼續緩進,陳琮看到那個人的臉。
「兩年多吧。」
肖芥子說:「是啊,我只是不知道,動手的是誰、會什麼時候動手。」
陳琮說:「沒見過,但我好歹是要入會的人了,知道不少事。你要煤精占卜鏡幹什麼?你養石頭?」
陳琮頭皮一麻,下意識坐直:「兩年多了?你不怕啊?不是說,養太久了會反被吸噬嗎?被吸噬了會怎麼樣?」
他說:「顏如玉有個黑色的行李箱,從沒在我面前打開過。我們先假設,東西hetubook.com.com在箱子里。」
肖芥子說:「你也不用太有壓力,這也不叫偷,東西本來也不是他的,我這叫『取用』。那個長頭髮、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我打聽過了,是039號,和你住一屋。他手上,有一塊煤精料,鏡子大小,正面呢,是個雙手抱頭的人臉……」
陳琮只覺後背一線涼氣,直上顱腦。
進門第一眼沒看清,還以為撞上了什麼不可描述現場。
肖芥子看出來了,哼了一聲,仰起臉,說:「但是,我陰差陽錯的,又救了你一次,為了你還傷重,也說不好會不會半身不遂,就拿這次做置換,應該足夠,不用動用契約和添頭了。」
其它還好說,上來就拉人違法不德,操守何在?
陳琮沒辦法:「那你去床上躺會?我抱你過去。」
陳琮哈哈一笑,欠身上前,一把將兩枚摺紙都抽了去,說:「成交。」
他想了想:「這鏡子,你們就不能共享嗎?多幾個人照,又不損失什麼。」
又指他的手:「你手,有血。」
肖芥子說:「那這一筆就這麼說定了。既然還有時間,我們不妨談談下一筆,我的出價還是1/3的契約加添頭,兩個添頭,要求是,你在『人石會』知道的事,重點是石補、懷胎這一塊的,你都得告訴我。換言之,我是進不了『人石會』,但你進了,就相當於我進了。」
陳琮滿心疑竇,但見她一臉篤定,也只得先按下不提。
肖芥子話鋒一轉:「但是吧,我這個人,還是有一點點善心的。我看你還挺實在,也不忍心你被人挖了眼睛,想來想去,不如來跟你談談條件,選擇在你,你選了,是天意如此,屆時你好我好,大家雙贏,不好嗎?」
陳琮仔細回想了一下,覺得如果鏡子真在209,顏如玉對這東西,既上心,又不太上心——上心是因為,他沒有隨手亂放,必然收起來了;不上心是因為,他絕沒有時刻貼身存放,比如今天早上,他去早餐廳和李寶奇聊事時,穿的就是內搭,身上絕藏不下頭大的一面鏡子。
肖芥子沒見過,不好把話說死:「那麼大個物件,藏在身上,應該挺彆扭吧。」
陳琮低頭看,手上果然有血,不止手上,手臂上也有,應該是之前抵抗的過程中劃到的,當時精神太緊張了,完全沒注意到,也壓根不覺得疼,好在傷口都不深,只是幾道血道子。
看看時間,只過去十分鐘,效率挺高的。
如今看來,她沒死,非但沒死,還迅速鎖定了他。還有,和_圖_書她一定受了重創,不然,不會一下手就這麼狠。
肖芥子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沒見過她,她都要我管,她怎麼管我?」
沒想到,如此君子行為還讓肖芥子不滿了:「你就不能用力點?回頭動兩下就掉了。」
陳琮驚出一身冷汗,性命攸關,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他兩手並用,狠架住那人持刀的手腕,同時盡己所能,想把頭往一側偏。
「還有,這也幫了你了,姜紅燭認識的人,年紀不會小。你今晚不是要入會嗎,我那一抽用了大力,他眼周必然受傷,你回去注意看,眼周沒事的,基本可以排除。如果年紀符合,還借故不出席,那就有八分准了。」
肖芥子搖頭,看了看門的方向,壓低聲音:「『人石會』的,應該是姜紅燭早年埋下的人脈。」
他先舉起一枚:「剛剛對我動手的人,是姜紅燭找來的?」
邊說邊把浴袍自腰間撩開。
她伸手過去,自己壓了又壓,然後長長吁了口氣,彷彿龍虎之力已然注入,又好像在說:好了,腰保住了。
陳琮大口喘息,驚魂未定,他看向肖芥子,問她:「你沒事吧?」
陳琮對她的猜測沒錯,她沒那個耐性等陳琮慢慢洗,但進城專為找他,又沒別的事可干,於是靈機一動:來都來了,不如我也洗一個?
「懷胎了嗎?」
陳琮真想翻她白眼:剛剛還碰瓷他,說會半身不遂呢。
肖芥子說:「沒那必要。」
那麼今天傍晚,5點到7點,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新人入會這種熱鬧,顏如玉一定不會錯過,再說了,據馬修遠說,老會員是被要求盡量出席的——屆時,他可以把房卡給肖芥子,肖芥子進屋之後,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計劃著來。
陳琮沒心思注意其它,只知道有人來了、自己的機會也來了,他悶喝一聲,用力往上一掀,那人身子顛撲了一下,頭臉仰起,居然沒被掀翻,陳琮正待趁熱打鐵,肖芥子直衝上來,手上一甩,那條濕毛巾綳直如棍,正抽在那人面部中庭、雙目之上。
陳琮「嗯」了一聲,說:「好。」
顏如玉和李寶奇,顏如玉是主,真的搞到了鏡子,多半會由顏如玉保存,而這貨在阿喀察,只有金鵬賓館209這一個住處。
肖芥子冷笑:「這話,你回去問039號啊,他和他的那個跛腿跟班,為了搞到鏡子,先燒了人家的煤精店,把人燒得半死不活,至今還在醫院昏迷。又燒了個收二手傢具的混子,把人一條街都點著了,你去問他為什麼不
m.hetubook.com.com共享。」
陳琮:「啊?」
陳琮盯著摺紙看。
陳琮一下子反應過來:「你早就知道,會有人對我動手?」
然而後腦勺被壓卡在按摩床的床洞里,能挪動的幅度有限,刀尖即便扎不進他的眼,也會正插入眉心,而且自下而上發力,遠不如對方藉助全身力氣下壓佔優勢,雖然瞬間是搏了個勢均力敵,但下一秒,已然處於下風。
肖芥子嘆氣:「可能現實中,就傻了或者痴獃了吧。你要知道,像我這樣無親無故的年輕女人,傻了或者痴了,會很慘的,就算進了精神病院,可能也會很慘。」
陳琮倒吸一口涼氣,過了會,他湊上前,直直盯住她的眼睛,說:「肖小月,你真是好精啊。」
陳琮有點過意不去,趕緊撕下膏貼,猶豫了一下,小心給她貼上去,輕輕撫摁了摁,指下溫軟,被燙著般趕緊縮手。
陳琮沒空應付他:「放這就行。」
她的后腰上,已經淤紫了一大塊,和周圍的細膩白皙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到了也沒用,這人戴著絲|襪頭套,還不止一層,五官被牽扯拉拽到可怖變形,頭頂糟糟亂髮,被壓得如一層貼著腦殼的黑膠皮。
一點都不龍虎的姑娘,還要貼「龍虎壯骨貼」,陳琮總覺得這種膏貼,只在上了年紀的精神老頭老太和走江湖的壯漢身上見過。
「懷多久了?」
想對他下手的應該是姜紅燭,那天晚上,那團邪詭的黑影被他拿鋼錐扎入頭部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福婆也提醒過他,這事不能說,是要命的。
陳琮問:「什麼事?」
肖芥子毫不猶豫:「能行,多貼兩片龍虎壯骨貼就行。」
人家救他一條命,叫他代蹲幾年牢,也不算很過分。
肖芥子哼了一聲:「你要明白,我跟紅姑,是合作的關係,我不是她的應聲蟲,並不用唯她馬首是瞻。她讓我做的事,我不高興,可以不做。她非要做的事,我看不慣,也可以暗地裡給她使絆子。就好像我跟你談合作一樣,你不高興,可以拒絕我啊。」
服務員來之前,肖芥子總算是能走動了,但一步一挪,艱難如上了歲數的老太太,及至到了按摩床邊,問題又來了。
她說:「你曾經問過我,我在金鵬賓館那個晚上,在大宴會廳看到了什麼,我可以告訴你,這算一枚添頭。另一枚嘛,是我要提醒你,你會有危險,你選哪個,我就告訴你哪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