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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馬丹徒之後的二代、唯一後來者，陳琮覺得自己的工具也得與時俱進：錐梳，密密麻麻百十枚尖利的錐齒，取用不同的寶玉石材質，體積小、成本低，方便攜帶，更關鍵的是好用，管你養什麼石頭，只要敢來掠食，一梳子照著頭拍進去，總有一根適合你！

陳琮先還「嗯」、「啊」應著，聽多了就逆反了：「誰還能沒點數？論怕死，我不比你差……」

為了緩解這種不適，他緊拈了幾筷子菜，裝著吃得很認真。

陳琮心跳如鼓，後背上開始滲汗。

陳琮回答得很得體：「那種傾家蕩產、不顧一切地找，我是做不到了，看運氣吧，有線索時，還是會去看一看，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也是，這秘密起初，只三老他們知道，後來何歡壞事，把消息透給了姜紅燭，現在，姜紅燭又投奔了「春焰」……

事後想想，覺得這玩意兒太不科學了：救命講究的是「爭分奪秒」，你這頭試得汗流浹背，那頭掠食者已經完事走人，憋不憋屈啊。

同一時間，額角有一大滴汗，慢慢流了下來。

陳琮給她發了一張照片，是顆暗紅色的石榴石，只黃豆大小，半珠形狀——一般一整顆圓珠子叫全珠，劈開兩半就是兩個半珠，半珠不適合穿孔，但可以拿來鑲嵌、當戒面什麼的。

陳琮苦笑：「我爸……瘋了這麼多年，說實在的，他對我來說，沒爺爺那麼親。」

……

肖芥子不想離得太近，隔了段距離靠邊停車。

最後一條是文字消息。

顏如玉示意他跟自己走：「這店我們家有份投，後頭是私宅。老太爺喜歡清凈，住在這。晚上一起吃，不介意吧？」

陳琮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所以啊，肖芥子，我這處境也挺危險的。你得保護好我啊，你保護好我，我才能保護好你啊。」

既然你先問，那和圖書我可就順桿爬了啊。

但四十年前那一次，在山村、鄉下辦的，平淡乏味，沒什麼記憶點。幾百歲的人了，腦子像一面大篩網，只記得轟轟烈烈的大事，比如清軍入關啊，文字獄啊，洋人燒了園子啊。

小事他不記得，前一陣子，阿玉還打電話來，問他知不知道人石會有個叫「姜紅燭」的，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陳琮說：「你想多了，不是為你來的。主要目的是辦貨，景德鎮工坊匠人多，出的作品都挺有特色，想看看能不能建立合作機會……」

嚯，這業務，還挺繁忙，保衛這個看護那個的。

他徑直把陳琮帶進餐廳。

他抬起頭來，目光轉向門口，剎那間半邊身子發木，險些沒拿住筷子。

不是顏如玉，餐廳里有大落地窗，透過玻璃，能清楚地看到他正在假山邊跟人通話。

肖芥子沒好氣地目送他下車：這人雖然有手有腳，不像紅姑那樣要她費事，但體質招風惹雨，估計費心是少不了的。

掛了電話，陳琮感慨：「大海不愧是生命的搖籃，人家『海系』從懷上到產胎，說是一兩個月就完事，比『山系』快多了。」

顏如玉一點都不客氣：「陳兄，我就跟你客氣客氣，你還真來了。」

姜紅燭是黑影，像一團濃黑的霧氣，而這個人是灰濛濛的，顏色不同，同樣讓人窒息。

一路上，她各種耳提面命，吩咐陳琮要表現自然、切不可有好奇心，萬一跟顏老頭對上，務必要做出一副冷漠、淡然、對其人其事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

他問：「八年了都沒消息，那還繼續找嗎？」

廚師正在準備餐后甜點，但他好像完全看不到，熟視無睹，顏老頭似乎也沒看到，還在笑呵呵向著他勸菜：「吃啊，多吃點。」

有一團灰濛濛的、人形的影子，正站在餐廳門口。

還想再說什麼，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看。

「是啊，所以她在和*圖*書『春焰』，被稱為『小姜紅燭』，又號『一顆珍珠定大洋』，霸氣吧？」

陳琮沉默片刻，突然洋洋得意：「我管她什麼珍珠定大洋，到了我這，一把錐梳平山海，看誰敢來。」

陳琮平時跟人交流沒問題，但顏老頭這種，不好說是「人」，他不敢亂說話，只客套地問了句：「太爺高壽？」

顏老頭搖頭：「我這人好看熱鬧，很多年前跟著家裡人，是去湊過『人石會』的熱鬧，但那是幾十年前了，記不清了。」

對標的是「人石會」古代傳下來的錐盒，壽爺出事那次，陳琮被攛掇上去、對付別人都看不見的邪詭人形黑影，一把鋼錐扎進去不濟事就再換一把，前後試了十幾把，真是心慌氣短、手忙腳亂。

顏如玉哈哈一笑，陳天海這個人，古怪鬼祟，讓人捉摸不透。但他的孫子，反倒又俗又務實，活脫脫地主家的傻兒子。

肖芥子聞言瞥了他一眼。

肖芥子「呵呵」一聲：「這也看懷的是什麼，普通水生魚類，那當然一兩個月就完事，但要是別的，就不一定了。聽紅姑說，『春焰』有個女人，也是養珍珠的，懷了兩年半，生的是虎鯊。」

老太爺？不會是顏老頭吧？自己這是什麼運氣啊，居然上來就要跟積年的老鬼同桌吃飯。

——這顆石榴石給你，你想做成什麼樣？肖設計，放手干吧。

也不知怎麼的，話題突然就跳到陳天海了。

這話倒沒撒謊，他上一次去看熱鬧，是四十年前。

天已經黑了，院里有人在點燈，是真點燈。

陳琮頭皮一突。

廚師的手藝不錯，每道菜都有獨到之處，陳琮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絕不亂說話，即便開口，也只誇菜，反倒是顏老頭，問長問短，從店員問到營收，從房車問到女朋友，似乎對他極有興趣。

顏如玉嗯了一聲：「有拍到這人清晰的正臉嗎？面貌上有什麼特徵？」

陳琮腦子裡嗡嗡的ｍ•ｈeｔuｂoｏｋ•com•cｏm，脫口問了句：「太爺，您平時就一個人住嗎？」

這是個掠食者，沒錯，之前，被姜紅燭「點香」之後，他就能看到掠食者了，而且是人形，唯一的缺陷是看不清面目，只是一團邪詭的人形。

顏老頭點了點頭，順道給他夾了條鴨腿：「這兩天阿玉陪著我，平時呢，就我自己住。工作人員不在這住，早晚倒班，現在還沒交接班呢。」

顏如玉沉吟片刻：「前一陣子在阿喀察打過照面，見過，沒來往，突然繞著咱的店轉悠，是挺蹊蹺的。行，我知道了，我會留意。」

顏如玉見慣不驚：「老人家，懷舊。這還不算什麼，過年的時候你再看，滿院里點的，就跟燒起來似的。」

那個「錐梳」，肖芥子已經問明白了。

顏如玉一走，陳琮滿心不自在，雖說這貨也不是什麼好人吧，但有他在，飯桌上「正常人」的比例大點，總歸要舒服些。

日暮時分，肖芥子開車送陳琮去「無欲·有求」。

這兒是餐廚一體的明廚風格，桌上已經上了不少菜，顏老頭坐在桌邊，正吩咐戴高帽的廚師八寶鴨出籠時該如何澆汁，看見兩人進來，眼前一亮：「呦，這就是阿玉的朋友啊？」

他勉強笑了一下，拿起筷子，盡量鎮定地去夾碗里的鴨腿。

肖芥子白了陳琮一眼：「低調點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本事，天生就是掠食者的剋星。萬一事情傳開，你猜有多少人想暗中弄死你？」

入座之後，又問陳琮年紀，聽說過年就二十六了，仔細想了想，說：「年紀也差不多，跟阿玉一般大。」

「你們這院里，用真火啊？」

他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都找他八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太爺年輕時入過『人石會』嗎，跟我爺爺見過嗎？」

正想著，看到陳琮低頭髮信息，再然後，自己的手機https://m.hetubook.com.com上進消息了。

那頭答：「拍到了，也比對出來了。是你們『人石會』的，叫什麼何歡。你跟這人有來往嗎？這人怎麼會突然跑干爺那轉悠？」

緊接著，又有幾張圖片進來，都是設計圖樣，大致看了下，要麼是往「花」的形象靠，石榴石是花心，邊上綴了圈花瓣，整體鑲成一朵花；要麼是仿《哈利波特》里的金色小飛賊，石榴石兩頭各鑲了個小翅膀。

顏老頭連連點頭：「你倆個子差不多，都高高大大的，一看就精神。」

陳琮避免跟它對視，當著顏老頭的面，跟一團虛空對視，他解釋不清，但這麼個詭異的東西，正對著他看，且越挨越近……

陳琮登時樂不出來了。

顏老頭的選品還真不錯，果然幾百年沒白活，品味不俗，正看得津津有味，聽到有人叫他：「陳兄，又見面了。」

陳琮跟著假笑，心裏說：嚯，又要九十二了。

陳琮接起來，聽了兩句喜形於色：「你也懷上胎了？可以啊朋友，你這速度，是不是要懷胎十月……什麼？那行，行，你放心吧，那時候我肯定回去了，你既然說了，我肯定站崗保護啊。」

他示意廚師自去忙，眼睛笑成了一道縫，招手讓兩人過來，近前時又不讓坐：「等會，你倆背靠著站一下，我瞧瞧。」

陳琮繼續賣傻：「這裏不像能吃飯啊，咱是不是得外頭找館子吃？」

顏老頭「哦」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就見顏如玉面色略變，伸手去調藍牙耳機的音量：「你說什麼？」

「無欲·有求」遙遙在望，這是要到了。

陳琮笑著迎上去。

顏老頭說：「聽說你爺爺是老027號，八年前離家出走了？」

對答間，那團灰濛濛的影子到餐桌邊了，它的手拂著桌邊，繞著桌子緩緩地走，在顏老頭身後略停了會，像是去嗅聞他新植的頭髮，又順著桌子，到了陳琮身邊。

陳琮跟著顏如玉穿過後院。

他匆匆出了餐廳，和_圖_書徑入小院，選了個僻靜好說話的角落：「嗯，現在方便了，你說。」

陳琮倒吸一口涼氣：「虎鯊？那不是遇什麼吞什麼？」

陳琮不明所以，依言挨著顏如玉站了一回。

梁嬋打的。

說話間，他站起身往外走，眉頭皺起，但也沒忘跟顏老頭打招呼：「干爺，你們先聊，我這有點事。」

回頭看，是顏如玉從後頭進來，估計是在自家，隨意，且地暖開得足，他連西裝外套都沒穿，只穿了件白色的襯衫，下著黑色西褲，頭髮扎了個小揪，照舊是帶鏈的金絲框眼鏡，一側耳朵上戴了個掛耳式的藍牙耳機。

陳琮心裏一突。

那個影子向餐廳里走來。

它似乎對陳琮很有興趣，停下來不走不說，還慢慢彎下了腰，腦袋和他的臉平齊，彷彿正在饒有興味地觀察他。

正埋頭大快朵頤，突然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

一般現代庭院，裝置的都是太陽能燈或者電燈，但這裏，居然用的是防風蠟燭，打火器點燃之後，再罩上琉璃罩或者竹篾編的油皮燈籠，火頭在裡頭飄忽搖曳，看得陳琮嘆為觀止。

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系統自動報警了，顯示那個男人繞著『無欲·有求』店前店后，足有十五分鐘。我們專門回放了他的片段，感覺這人目光飄忽不定、一直在觀察屋子的外部結構，很明顯是在踩點。」

掠食者來這幹什麼呢，這個點，大家都醒著，吃飯的吃飯、通話的通話，難道說，這屋裡，另有人在睡覺？

顏老頭摸著頭髮笑：「我過完年就九十二啦，你別看這頭髮好，都花錢植的，假的！來來來，吃，別拘束，咱邊吃邊聊。」

顏老頭奇怪：「不是還有你爸嗎？」

……

陳琮進了店，禮貌地跟工作人員通報了一下，不急著進，先參觀陳列展品。

說著，示意了一下店內：「這家挺好，就是貴，不在我考慮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