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蛇沒抵擋住夏天泡水的誘惑
雲家父母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們會多個女兒,哪怕後面沒有找到白縈,在他們的觀念里白縈也已經是他們半個孩子。好不容易能見到白縈,他們怎麼會不開心?
因為是福利院里唯二兩個不會說話的孩子,老師們暗地裡總是更照顧白縈和雲則,對待他們的一些做法也和對待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不會要求他們和其他孩子一起做遊戲,他們可以自己去其他地方玩。白縈喜歡曬太陽,常常拉著雲則跑回宿舍,坐在能照到陽光的窗戶邊,從裙子上老師縫的大口袋裡掏出每天能分到一瓶的牛奶,咬著吸管一臉滿足地慢慢喝。
小小一扇窗戶裝了太多回憶,雲則忽然又想起一串口琴聲。
三層小洋樓翻修過數次,但看上去仍舊格外具有歷史底蘊,自帶的小花園裡栽滿鮮花,長得生機勃勃,嬌妍美麗,一對中年男女已經等候在門外。
風燈被她隨手放在架子上,許雲蔚看著下樓的雲則,問道:「小縈睡了?」
「我記得鑰匙放在這裏……」白縈一邊嘟囔著,一邊在周邊找起鑰匙來。
雲則睜著眼睛說瞎話:「才不是,小縈最聰明了!」
「要睡了嗎?」雲則笑道,「那我不鬧你了。睡衣給你放在床上,洗個澡就睡吧。」
許雲蔚微微地笑:「這孩子真可愛,越看越叫人喜歡,要是當初能找到他就好了,我總覺得他就該是我們家的。」
他很快就在附近房間挨著走廊的窗台上找到一把鑰匙,很多年前活動室的鑰匙也是這麼隨便地放在這裏,畢竟裡頭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按時鎖門基本也就能起到防塵的作用。
福利院的舊址離市區太遠,為了不要回得太晚,太陽還沒下山二人就動身返程。雲家在市中心,返程的路上雲則帶白縈去花鳥市場買了一盆開得正好的月季,一盆也就百來塊錢,白縈惴惴不安。
雲則的父母太好,白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們,就應了下來。
然而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期間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沒有人回廢棄的福利院打掃過,白縈打開門的一瞬間,灰塵撲面而來。白縈被嗆了一下,下意識轉身,結果便撞進雲則懷裡。
兩個小孩這樣做只會顯得可愛,可如果成年人這麼做,大抵有些曖昧了。
雲則有些可惜。
雲則又問他:「它還在你那裡嗎?」
說是活動室,其實是雜貨間,福利院里活動室有許多間,超出了需要的數量,一些位置比較偏僻的就成了放雜物的地方,比如說白縈現在去的。
「你肯定看錯了,白蛇可罕見了,哪能隨隨便便見著。」
說起這件事,白縈還有點痛心,不是為自己失去的口琴,而是為自己的音樂天賦。
雲則想起了什麼,神情微微變化,然而白縈走在他前頭,完全沒有發現雲則的異常。
想到自己待會兒就要見到雲則的父母,而雲則的爸爸就是雲鑫集團的董事長,自己公司隔壁一整棟樓都是他們家的,白縈愈發覺得自己的禮物拿不出手。
雲則抬手按住他的後腦,將人按在自己懷中,等到灰塵散去了,才鬆開人,低下頭仔細看他眼尾泛紅的眼睛:「灰塵掉眼睛里了嗎?」
前往雜貨間的路上,雲則和兩個老師剛好路過,兩位老師正在閑聊。雲則那隻沒有壞掉的耳朵動了動,聽見了老師們的對話。
那個時候他的腿還很短,白縈要手腳並用地爬到凳子上,雲則就在邊上扶著他,害怕小縈妹妹摔倒了。
白縈歪了下頭:「記得呀。」
雲則把車停在市中心一棟小洋樓外。
雲則會回以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老師們的聲音漸漸遠去,雲則當時沒放在心上,一心想要找到白縈。
「小荀想看以前的東西嗎?」白縈站起身來,拉著雲則就往外走,「我記得當初有些東西沒有帶走,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就留在了這裏。」
晚上他住的房間果然是雲則親自收拾的,就在雲則的卧室旁。因為要照顧白縈,和-圖-書雲則今天獲得了一整天不用工作的特權,雲時遇一吃完飯就苦哈哈地回書房工作了,許雲蔚提著一盞燈去花園看白縈送她的那盆花,越看越喜歡。雲則則在給白縈鋪完床后,和他坐在陽台的藤椅上,一邊吹夜風一邊聊天。
遇到白縈后,遇到那麼喜歡曬太陽的白縈后,雲則才想起來太陽帶給人的不只有疼痛,還有溫暖。
記憶里的福利院財政一直很緊張,它太偏僻了,差點出了申城地界,常被遺忘的同時撥到的款項也很少,但院長和老師們都在竭盡所能讓院里的孩子們健康成長。福利院里的傢具不少是老師們自己打的,孩子們穿的衣服大多數是好心人捐贈的舊衣,這些地方省下錢后,福利院會拿多出來的錢給孩子們買雞蛋牛奶,孩子們或許穿得不太好,住得也不太好,但沒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像雲則那樣的陰鬱小孩來到這裏一段時間后都能變得陽光許多。
福利院太遠,他們回來得終究是晚了一些,晚飯結束后都八點多了,許雲蔚看著外面黑透了的天,說道:「太晚了,小縈今晚不如就住在這裏吧。」
雲則說道:「快睡了。」
***
活動室的門鎖著。
「我還以為一直學不會是口琴太難了,結果到別人手上沒幾天就能吹曲子!」白縈痛心疾首,「原來是我太笨了!」
「別怕,我媽媽就喜歡花,還不喜歡太名貴的品種,她覺得普通點的好養活,你送的禮物她一定喜歡。」雲則安撫白縈,他笑道,「而且即便你什麼都不帶也沒關係,只要看到你,我爸媽就會很開心了。」
好在福利院的建築很有水平,冬天沒有那麼冷,夏天也要比其他地方清涼,雖然院里沒有空調,但靠著電風扇,夏日倒也沒有太難熬。
白縈拉著雲則去了走廊盡頭的活動室。
小縈會可憐巴巴地用眼神問他:吹掉了嗎?
但白縈還是害怕,總覺得那顆灰塵還在眼睛里,於是一整天都會變得很乖,直到第二天感和*圖*書覺眼睛真的沒事了,才會變得活潑一些。
「現在,只能是弟弟。」雲則說道。
福利院每個孩子都有屬於自己的碗。
雖然不好聽,但是能讓人聽著很開心。
福利院里最涼快的地方,大概就是每層樓走廊盡頭基本被充作雜貨間的房間。雲則那天遍尋白縈不見,就想著白縈會不會躲到了雜貨間里。
雲則抬頭看了一眼,白縈現在就住在樓上。
那間活動室……
白縈在他肩頭蹭了蹭:「小荀晚安。」
小時候如果灰塵掉進眼睛,白縈也不敢去揉,怕把灰塵揉進眼睛里,只會眼淚汪汪地去找老師,雲則來了以後就去找雲則。雲則會捧著他的臉,湊近后輕輕地吹。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太陽格外毒辣,把樹葉都曬得打卷。喜歡曬太陽的白縈這個季節也不曬了,和其他孩子一樣總是躲在陰涼處。
無所事事的晚上,聊的也是一些閑事,時間不知不覺接近十點,白縈有些犯困。
自從雲則被拐賣后,雲家人就沒住在空得讓人心慌的莊園里。反正雲家家庭結構簡單,一家三口與兩位傭人轉而搬進市中心一棟百年歷史的洋樓,這也是雲家的祖產之一。
「我前兩天好像在院里看到一條蛇,但是一轉眼那條蛇又不見了。」
然而當他找到鑰匙,打開從裡頭鎖上的雜貨間后,卻在角落裡看到了一條把自己浸在一碗水裡的小小白蛇。
直到雲則離開那天,白縈都沒學會用它吹一支在調上的曲子,他平時都是瞎吹。因為雲則那時候有一隻耳朵幾乎聽不見聲音,白縈每次吹口琴之前,都要跑到雲則聽力正常的那一邊,鄭重其事地從小布袋裡取出口琴,彷彿大師即將開始演奏,然後瞎吹一氣。
「小縈,」雲則向白縈詢問,「你還記得老師送你的口琴嗎?」
他自己的動作就利索多了,撐著凳子輕輕鬆鬆就能跳上去。被陽光照耀著的白縈輕輕晃著碰不到地面的小腿,雲則受他感染,伸出手去夠外和-圖-書面的陽光。
雲則說他和父母住在一起,自從他被找回后,雲家父母就不太放心他一個人住,讓他在成家前和爸爸媽媽住在一塊兒。雲則理解父母失而復得后心底的不安,從沒有過異議,而且他們都是性格開明,十分尊重彼此的人,雖然住在一起,卻從沒有一些人家孩子長大和父母之間的矛盾。
做遊戲時鋪在地板上的墊子,掉到架子底下氣快漏完的小皮球,發條卡住已經不能用的八音盒,舉起來放在眼睛前仍能看見繽紛色彩的萬花筒……白縈在雜貨間里快樂地搜索起來,像是在挖掘被時光砂礫掩埋的寶藏。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那條蛇倒也不嚇人,特小一條,全身都是白色的,一點花色都沒有。」
許雲蔚笑道:「可麻煩不到我,讓小則給你收拾去。」
小蛇的記性可是很好的,比大部分人類都要好,人往往會忘掉自己七歲以前的事,但小蛇變成人後,經歷的比較重要的事情都記得。
「不可能吧,雖然我們這裡是在郊區,離山也近,但從沒聽說過有蛇爬進來啊。」
矇著灰塵的窗戶被雲則翻窗時順手拉開,春日溫暖的陽光落在窗后的小桌子上,吃完麵包后,白縈抱著果汁慢慢地喝,恍惚間有一種錯覺,好像時間還未流逝,他還是當年那個變成人形不久的小孩子。
白縈猶豫:「會不會太麻煩阿姨了?」
那是小縈的小碗。
白縈起初還抱著花盆忐忑不安,可是雲則的爸爸媽媽都和藹可親,他買的月季被許雲蔚笑著接過,擺在那些她精心伺候的花兒間,放在花架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雲時遇也很親切地把手放在他肩上,問他一路過來累不累,雲則有沒有好好照顧他,晚飯有沒有什麼忌口。白縈感覺自己稀里糊塗地就坐到了餐桌邊上。
白縈覺得自己傷害了雲則一些美好的品質,比如誠實。
好像一隻小蝸牛,一旦受了刺|激就會鑽回殼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好,但他會本能地死也不出來。
雲則www.hetubook.com.com其實還想問問白縈喜不喜歡這裏,願不願意不止這一晚,以後也留在這裏。可是這樣太唐突了,路長鈞的下場讓雲則知道了,白縈其實是很難追的。
道了一聲晚安后,雲則把房門關上。他往樓下走,想要提醒媽媽別在花園待太久,夜間風冷,小心著涼。然而才過樓梯拐角,便發覺許雲蔚已經回來了。
雲則放開白縈,白縈掉頭就跑進活動室里。被改成雜貨間的小活動室中有許多架子,以前架子上總是擺著許多紙箱和籃子,裏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雜物,不過現在架子空空,大多東西都在福利院關停時搬走了,但還是留下了一些東西。
白縈覺得雲則只是在安慰他,但云則說的可沒有半句虛言。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不喜歡太陽,把他從人販子手裡買走的那家人會在夏天太陽最毒的午後逼他去田裡幹活,田地里還有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抽在牛身上的鞭子同樣會落到他身上,雲則常常分不清自己感受到的疼痛究竟是來自太陽的晒傷還是來自鞭子的鞭傷,漸漸地,他將二者畫上等號。
許雲蔚看著雲則,她腦子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小則,你是把小縈當作弟弟,還是別的什麼?」
照顧他們的老師一次出差回來后,送給不會說話的孩子一支銀白色的口琴。白縈很珍惜它,不用的時候都會把它裝在洗得乾乾淨淨的布袋裡。
「不在我這啦。」白縈說道,「搬去另一家福利院后,我把它送給了另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
這禮物會不會太廉價了?
雲則看著他,卻想起來一段很遙遠,他甚至有些懷疑是否真實的記憶。
雲家的晚餐很日常,都是一些家常菜,餐桌上的氛圍也很溫馨,沒有什麼食不言的規矩,聊的也不是什麼經濟走勢政治格局,就是一些家常話。作為客人,白縈絲毫沒有被冷落的感覺,雲則的爸爸媽媽對他很好,就好像他也是這個家的孩子一樣。
雲則道:「以後未必不能是。」
白縈搖搖頭:「只是被嗆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