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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得要把人曬掉一層皮的太陽底下，他被麻繩捆著被迫跪在開裂的田地里，比他胳膊還粗的木棍一下下落在他身上，伴隨著男人「叫不叫爹」的嘶吼，當一棍子打在他的側腦，他一隻耳朵再也聽不見聲音了。

雲則也是這麼想的。

反正不管有什麼事情，小荀晚飯前一定會回來的。

許雲蔚走到他們身邊蹲下，輕聲問雲則：「小則是來跟好朋友告別的嗎？」

白縈疑惑地歪頭，但還是回報了他。

就在因著巨變變得渾渾噩噩的雲則要被雲家父母抱上車時，就在院長和老師都在向他們揮手道別時，雲則猛然間想起了什麼。

那些牽不到小縈手的男孩只能罵他：「像你這樣子的，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收養你！」

他沒有說話，院長為他解釋道：「這個孩子也不會說話。」

許雲蔚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小縈的腦袋，她看得出這個孩子有些害怕她，可是沒有躲，乖巧得讓人心疼。

當那些痛苦的回憶從后往前一一掠過，雲則終於想起原來在最初，他誕生在一個那麼幸福的家庭里，爸爸媽媽為他的三月生日準備了整整一個月，他會有一個比他還高的蛋糕，蛋糕的最上面會有一隻威風的小獅子，他是那麼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早上不需www.hetubook.com.com要老師來叫他就會自己醒來，前一晚熄燈后，等到查寢的老師走了，他又偷偷鑽進小縈的小床里，兩個孩子相擁著睡著。他醒后悄悄鬆開小縈，給自己穿好衣服，然後就趴在小縈的小床邊，等到老師過來叫孩子們起床了，他會伸出手捂住小縈的耳朵，讓小縈多眯一會兒。

雲則不在乎。

不行，他還不能就這樣離開！

想起的記憶與見到父母的衝擊讓雲則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他嘴唇翕動，下意識想要叫爸爸媽媽，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會說話了。

雲則的腦袋還在疼，可真正讓他控制不住流淚的是那些終於回來的記憶。他獃獃看著對面的女人，女人同樣淚如雨下，他們有一雙極其相似的眼睛。

「……他的右耳聽不見聲音，左邊耳朵的聽力也有些受影響，不過損傷不嚴重，一般說話的聲音是可以聽見的……」

雲則怔怔地回憶起來，對的，他原來叫小則，小荀是院長媽媽後來給他取的名字。

可是那一天的下午，院長突然把雲則叫走了。雲則和白縈都不知道院長媽媽叫雲則離開是為了什麼，小縈捨不得自己沙坑裡只堆了一半的房子，沒有和雲則一起走。

「啊，他原來是回來找小和_圖_書縈的！」福利院的老師解釋道，「小縈是小荀……小則在院里最好的朋友，兩孩子平時形影不離的，吃飯睡覺都不撒手，我們都說他倆像連體嬰似的。」

許雲蔚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孩子，突然叫了她的丈夫。她說道：「時遇，我們把這個孩子一起帶走吧。」

小縈還在院里等他……

雲則不說話，也說不出話，只是緊緊抱住白縈。不像是來跟朋友告白，更像是不願意走了。

「……是，他不會說話……我們帶他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有生理原因，也有心理原因……沒有治療方案，如果能帶他去更好一點的醫院，或許有醫治的辦法……」

小縈半睡半醒的時候，他會拿起小裙子為小縈換上，然後牽著小縈的小手一起去洗漱。小縈會乖乖仰起腦袋，惺忪睡眼半眯著，讓他用浸過溫水的帕子仔仔細細擦他的臉。擦完后小縈就徹底醒了，兩個孩子站在同一個水池前刷牙。

許多個陌生人圍了上來，這些人里只有院長和老師是白縈認識的。平時極少接觸陌生人的他格外不安，忍不住也抱緊了雲則，忐忑地揪住了雲則的衣服。

雲則跑到孩子們活動的荒蕪小花園，蹲在沙坑邊上，穿著灰裙子的「女孩」一下子站了起來，ｍ.ｈｅtｕbｏok.ｃｏｍ.cｏm指著他用沙子堆起來的房子示意雲則去看，他還不習慣用人類的聲帶發聲，就用那雙圓潤明亮的眼睛說話。

許雲蔚的心都要碎了：「小則，你受苦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跑了起來，一個警察手疾眼快地抱起雲則，雲則雙腳離地，急切地拍警察抱住他的胳膊。

小則……

搖搖晃晃的貨車裡，忘記了故鄉的他抱著膝蓋坐在一堆晃動的貨物間，他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只要逃離了那個地方，去哪都好。

眼見著雲則急了要上口咬人，許雲蔚連忙接過他安撫：「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落下了？」

許雲蔚把目光放到白縈身上，看著那雙清澈單純的眼睛，努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是不是叫小縈呀？」

院長正在向陪同雲家夫婦前來的警察講述雲則的情況，夫婦倆和雲則現在都聽不太進去，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只有寥寥數語進入他們的耳朵。

許雲蔚愣了一下，又是一股酸澀湧上心頭，看著小縈就像看自己的孩子。因為他們都不會說話，所以才那麼要好嗎？

對雲則來說，這原來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還是一輛搖晃的車裡，他被套了一個黑色的頭套，已經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他不明白那個聲稱要帶他去爸和*圖*書爸媽媽那的人為什麼把他塞進車裡，還這樣對他，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什麼。

福利院經濟困難，連玩具都是所有孩子共用的，照理說雲則沒有什麼私人物品，所以雲家夫妻直接就把他帶走了。因為雲則不會說話，所以他們也沒法從雲則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許雲蔚只好把雲則放回地上，一群人跟著雲則往院里跑。

雲則不看房子，用力抱著了他。

許雲蔚哭得要背過氣去，雲時遇勉強鎮定下來，向收留了雲則的院長和照顧他的老師道謝，又感謝陪同他們過來的警察。他已經等不及要把失而復得的孩子帶走，一切手續都飛快地進行。院長將他們一路送到了院門口，看到雲則被親生父母找到，她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他只要和小縈在一起就好了，他不需要父母，只需要妹妹，他們會一起長大，永遠陪伴著彼此。

白縈怯怯地點了點頭。

這一整天他們的手都不會有什麼分開的時候，去洗漱牽著，去吃飯牽著，去活動室聽老師講故事牽著，平時更要牽著。小縈的手軟軟的，滑滑的，有的男孩子也想牽，這時候雲則就會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他不會說話，可是眼神格外駭人，剛來福利院時還打過好幾次架，哪怕比他大一點的孩子都不敢惹他。

小heｔｕbook.cｏm.ｃｏm小的身體竟然爆發出一股把許雲蔚掙脫開的力量，許雲蔚發出一聲驚呼，看著雲則一落地，還沒站穩就撒腿往福利院里跑去，急切地邁開步子追上他，在後頭呼喊他：「小則，你怎麼了……」

雲則終於放開了白縈，可還是緊緊抓住他的手。

可是院長媽媽把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今天的辦公室有好多人，有平時照顧雲則的老師，有兩個穿著警服的警察，還有一對衣著考究的男女，把小小的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雲則在還沒有看到那對男女面孔的時候，心臟就猛地跳了一下。他現在太小太矮，因為營養不良和身上的舊傷，甚至要比一般同齡人矮上一些，要把腦袋抬起來，才能看到他們的臉。

他還有過一個名字，被他刻意遺忘了，那是那個瘋狂毒打他的男人給他取的。雲則討厭那個名字，不管被怎麼打，哪怕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也不肯承認它，寧可成為一個無名無姓的人。雲則的腦袋劇烈痛了起來，記憶變成碎片，從后往前，一點點浮出腦海。

雲時遇攬住妻子和孩子，哽咽著說道：「小則別怕，爸爸媽媽找到你了，爸爸會找人來治好你的。」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抬頭，那對男女就蹲下緊緊抱住了他，女人哭著喊道：「小則，媽媽終於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