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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咋。」我笑著搖搖頭說道。

「是的。」我點頭。

我帶工資回家的時候，正對著窗外發獃，亮娃一句話把我的思路拉了回來。

雖然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但給亮娃攢錢的事情也開始有著落了，爹娘起先還會勸說我去上學，可後來我過了年紀，他們也只能放任不管。

「曉不曉得我為什麼把你叫過來呀？」他笑眯眯地問。

牆的這一頭，是一個十七歲就背負了十幾萬債務的女娃，而牆的那一頭，是一個陽光、開朗、招人喜歡的男娃。

女娃們有閑天聊，男娃們有笑話講。我時常被她們逗得前仰後合，在車間里沒有人會管你的紀律，我可以說很多很多話。

可是十七歲的我哪裡知道，青春期的女娃大多都是這樣，她們有可能會喜歡同一種類型的男娃。

日子就是因為有盼頭……所以才能稱之為日子啊！

每當到整點時，下方的銅鐘就會跟著搖擺，發出「鐺鐺鐺」的聲音，好聽得很。

他的眼和圖書睛很大，眉毛很粗，臉修長，我經常感覺他和電視機里的人一樣好看。

「甜甜呀。」他笑道，「我聽她們都這樣叫你，是你的小名哦？」

他們恰好開始招聘，學歷只要初中，年齡沒有限制，那是我當時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每個月工資四百塊。

可滿囤真的很奇怪……廠里明明有那麼多喜歡他的女娃，她們都搶著和他說話，滿囤卻只喜歡站在我旁邊。

這可能就是文憑帶來的好處。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

在鍾錶廠的前兩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流水線上基本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娃女娃，很多甚至和我來自同一所學校。

可他不知道，有一面看不見的牆立在那裡。

後來，我在廠子里認識了一個叫做滿囤的男娃。

「姐，你咋了？」

我好像卡在了一個很奇怪的縫隙當中，抓不住前面和後面的救命稻草。

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有個健https://www.hetubook.com.com康的弟弟，肯定會願意繼續念高中的，但現在不行。

他辦公室桌子上總愛放著一個相機，同事說他是什麼攝影協會的會員，可我知道那是有錢人才能玩的東西。

而我的工作就是每天組裝銅鐘，與其說是銅鐘，倒不如說像個銅鈴，拿在手中可以輕輕晃，雖然幹了兩年，但我總感覺能聽到那叮鈴鈴的聲音就感覺不到累。

那是我第一次和爹娘吵架。

那一年我初中畢業了。

每當滿囤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總會感覺到很多雙眼睛在刺我的後背，她們想把我望穿，也想把滿囤望穿。

我的盼頭是救下他的命，他的盼頭是在閉眼之前能看到我找到另一半。

我一直都不後悔，就算我有讀高中的機會，我也依然不後悔。

或許亮娃和我一樣，對日子一直都有一個盼頭。

「啥？他要當姐夫嗎？」亮娃也開心地笑著道，「我要有姐夫啦？」

亮娃距離成年還有很久，我ｗwｗ•hｅtｕbｏoｋ.coｍ•cｏｍ可能還會漲好多次工資，到時候父母再問街坊鄰居借借錢……我們就能保下亮娃的命了。

雖然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我就是害怕。

亮娃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弟，就算爹娘想要放棄……我也一定不會放棄。

「沒咋？」亮娃壞笑著看向我，「姐，你盯著窗外傻笑呢，到底咋啦？」

爹娘想讓我再念高中，我的成績剛好能達線，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念了。

他們一心想讓我念高中，可我卻像一頭犟驢。

「首先是要恭喜你呀。」主任說，「你在這裏幹了兩年，雖然年齡不到還沒轉正，但你組裝的銅鐘合格率始終超過99.5%，可以評廠里的質量先進模範了呀。」

……

十五歲那年，鎮上搬來了一個新的工廠，是負責製作老式立鍾的鍾錶廠。

村子里大部分都姓張，可他姓方。

滿囤經常會到流水線旁邊跟我說話，廠里的女娃很多都喜歡他，我其實有點害怕這種感覺。

五四制九年教育是ｗww.hetuｂoｏk•cｏｍ•cｏm不要錢的，可是高中要錢。

我們家裡的情況已經夠讓我心煩了，現在我沒有辦法考慮其他的事，至少在亮娃做手術之前，我不能考慮那些。

「你個慫相！」我輕輕地打了他的肩膀一下，「怎麼滿腦子都是姐夫呀？」

我們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滿囤在隔壁流水線上負責鍾錶指針的組裝，和我同村。

四百塊，遠遠超過了爹娘種地的收入。

所以我經常會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只可惜銅鈴不能帶回家給亮娃玩，不然亮娃一定會開心到跳起來。

我每個月的工資有四百，工廠里包吃包住，每周回一次家，我留下六十塊錢買日用品，給家裡三百四十塊錢，一年下來能賺個四千多。

而滿囤恰好就是那種會招人喜歡的類型，但我不敢和他講話。

一個月後，車間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我曾在大會裡遠遠看過他幾次，是個不到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他胖胖的，戴著眼鏡，喜歡穿白襯衣，說話有著濃重的南方口音，表情總wｗｗ•ｈeｔubｏｏｋ.cｏm•cｏm是笑眯眯的。

我也有自己的命，而我的命不允許我這麼任性。

我不明所以地站在他面前，見到他笑著盯著手裡的一份文件。

「質量……先進模範？」我不知道主任說的是什麼饃又是什麼飯，我只希望他能給我漲錢。

家裡沒有多餘的錢，我也已經沒有時間了，我需要從老天爺的手中爭分奪秒地搶回亮娃。

工廠里兩年間都在組裝同一款立鍾，我和同事們各有分工。這款立鍾和尋常立鍾有點區別，下擺並不是尋常的鐘擺，而是仿製了寺廟的大鍾。

「亮娃，姐在廠里認識了一個男娃。他會講笑話，人也好。」

我去城裡很多地方看過，能找到的活兒和鎮上差不多，大公司都不要初中文憑，要初中文憑的又要十八歲。

正如他們所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我瞞著父母撕掉了高中的志願表，毅然決然地選擇和村裡的姐妹一樣去打工。

我一年只能賺四千，爹娘種地還有收入，而且組長說我明年應該還能漲錢，這樣我一個月就可以掙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