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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香料，」薩迦將另一個調缸遞給他，「不過，已經聞不出味道了。」

在火光的照射下，鹽的顏色不是他熟悉的雪亮，而是接近玫瑰花的黃粉色。他嘗試著沾了一點，放進嘴裏細嘗，鹽巴的鹹味已經非常淡了，更像是稀釋之後的結晶，可這畢竟是真真切切的，還能吃的鹽啊！

如他所說，這裏確實滿是雪白的衣袍，哪怕在火焰的照耀下，這白亦不曾沾染半分彤彤的色彩，而是猶如覆蓋玉山的亘古霜雪，依舊白得毫無瑕疵。

這些奇詭怪麗的奢靡珍寶，天馬行空的浮華造物，已經遠遠超出了雲池想象的極限。一開始，他還試圖換算這些財富的到現實世界的價值，到後來，他就徹底放棄了，轉而用「觀賞藝術片」的眼光打量面前的景象。

他絮絮叨叨的，再抱過一個罐子，抓開上面的封條，「以前他們送給我的，可是頂好頂好的鹽巴呢。放一顆下去，可以將一缸的清水變得像海水那樣咸……」

雲池勉強說：「讓人……十分驚艷。」

薩迦坐在地上，毛掌伸到胸前的毛口袋裡掏啊掏，像變戲法一樣掏出幾個長刺大海膽。

「前面就是放衣服的地方了，」薩迦邊嚼邊說，「我們去找幾雙鞋。」

雲池用手稍稍遮著些財寶的光輝，害怕它們會把自己的眼睛閃壞，好在看多了也就習慣了……才怪啊！剛剛什麼東西從眼角掠過去了，是一比一大小的金象和黃金轎輦的雕塑嗎，是完全由翡翠鑽石與紅粉紫的寶石編織而成的花田嗎？更不用說，穹頂上就懸著一條浩瀚深邃的星河……鑒於他身側就走著一個神，雲池實在不能確定，那到底是真正的星星，還是什麼名貴礦石造成的效果。

「都是我以前穿的。」薩迦有點不好意ｈetubook•ｃom.ｃｏｍ思，哼哧了一下，將風乾海怪腳放到地上，親自為雲池挑了一雙鑲金錯銀串珍珠的涼鞋，鞋帶末端吊著兩顆大鑽石，閃得人眼睛痛。

行進了大概二十分鐘，他們才算是把那些滔天的財帛留在身後，進到了寶庫的第二層。

「有備無患。」他望著雲池，又露出了那種眼睛眯起，嘴角上翹的憨笑。

可惜，雲池不為所動，只是扯了扯嘴角：「不，我當然知道這些都是好寶貝，隨便流出去一件，就能讓一個普通人這輩子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可這不是此時的我需要的，我需要的是改善生活質量的東西，那些更便宜常見，但是更實用的東西。」

薩迦有點緊張地動了動鬍子：「其實，我不經常吃熟食的……」

「那拿著吧，」雲池決定，「用乾果來烹雪，挺好的消遣。」

「海苔啊！這不是海苔嗎！」雲池高興得要流眼淚了，他衝過去，把一疊寬大薄脆的黑紫色葉片撕了一點下來，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裏。

他揶揄地用肩膀輕撞海獺毛茸茸的前臂，「其實我也有點怕燙，不過我跟你說，怕燙的人，才是會吃的人呢。」

這倒是真的，那些金的、銀的、彩陶的高瓶矮罐林立在道路兩邊，精美的水盤層疊摞起，調缸和口杯、牛角杯高置在架子上，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很多雲池叫不出名字的樂器。到了這裏，兩側的牆上已經有了清晰可見的壁畫，山川與大地都遠，廣袤無邊的大海上，站著白袍的高大男子，身後放射長短不一的金光。

雲池把這些海貨收攏起來，同樣堆到他們的存儲點去，再和薩迦往前走。

薩迦的舌頭好像忽然失靈了，因為他的口中明明空無一物，可他還是嘗到了一種很甜m•ｈｅｔuｂｏｏk•com•cｏｍ的味道，就像喜悅。

「哦！」薩迦很驚喜地捧過來，在腕足的尖端上咬了一口，軟軟的腮幫子動來動去，「風乾的海怪觸角，我已經好久沒吃了，想不到這裏還有一根！」

薩迦笑了：「沒聽過這樣的俗話。」

雲池：「……」

他還找到了許多晾曬過的乾果，其中有一樣，就像葡萄乾那般細長堅硬，嘗一嘗，尚存淡淡的甜味。薩迦過來看了一眼，解答道：「這是處理過的紫栗。它開的花非常美，果實亦繁多，曾經被視作農神的聖物，在卡勒瓦的陸地上茂盛成長。」

「哦……」薩迦若有所思地搓了搓腦袋，「那好吧，我們往裡走。」

薩迦笑眯眯地看著他，幼崽很高興，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這裏接近神廟的核心，過去，食物保存在這裏，可以維持上萬年不腐，現在就不太可能做到這一點了。」

「有點？我是說，雖然尋寶很讓人興奮，這種興奮產生出的多巴胺可以暫時欺騙你的身體，告訴你你不餓，但實際上，你還是有點餓的……哇！」

「是！是它！」雲池驚喜地抱過調缸，伸手一鏟，不規則的鹽粒嘩啦啦地直往下淌，「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它們怎麼還沒壞啊？」

雲池頗為理解地嘆氣：「是啊，食物就是要溫度剛好的時候，才能又嘗到滋味，又不傷身體。而太燙的食物，總是會叫人生氣。」

海獺丟開那雙鞋子，又為他翻找出一雙編織了紅寶石和翠色碧璽的涼鞋，腳背上一個偌大的金絲怪獸頭，張牙舞爪，分外猙獰，「這個呢？」

怕燙？

薩迦熟門熟路地扒過去，樂呵呵地招呼雲池：「你看，這是你要的鹽巴嗎？」

「這個不錯！」雲池滿意地看了看，「不過，你變和*圖*書成人身的時候，是跟我差不多高嗎？這鞋看起來不大啊。」

雲池來不及多看兩眼，便被鹽巴吸引了心神，他急忙湊上去，挨近了細瞧。

數不清多少存儲著食物和油膏的罐子，等著他們仔細的一一搜尋，玉制的祭器掛在牆上，折射著火焰的反光。雲池找到了許多乾燥的絨草和造型優美的打火石，打火石都分別用薄薄的蠟殼封好，整齊地裝在陶罐里；一套簡單的刀具，沒有後世那麼多的功能，那麼複雜多變的造型，但他明顯認出了切肉刀、剔骨刀和麵包刀的區別；以及許多形如麥子的穀物，並非像米粒那般潔白，而是黃澄澄的，彷彿吸飽了陽光。

雲池嘗試著套了一下，系好綁帶，又跳起來踩了踩：「不素，剛剛好！走路的聲音也好聽。咱們是不是該離開了？這次找到的東西已經足夠多，逗留太久，我有點餓了。」

雲池很想問你的審美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薩迦都用這個圓圓的海獺臉望著他了，他還能說出什麼責怪的話來，只好撓了撓臉頰，為難道：「再換一個？」

「啊哈！」雲池眼前一亮，「好多瓶瓶罐罐！」

少年和白海獺跋涉過金銀的大河，珠玉的高山，一路朝著最裡面走去。不知是不是神香的作用，雲池並不覺得寶庫的空氣有多沉悶腐朽，倒是因為光著腳，腳底沾到了太多金粉，他不得不拉著薩迦的皮毛，以防走路打滑。

「為什麼啊，」雲池問，「是怕燙嗎？」

一根巨大的腕足，宛如一把無堅不摧的長矛，通過遍體的吸盤瞪著雲池——裏面長滿了乾癟的眼睛。

雲池依言接過，撈起一把，放在掌心細嗅，果然再沒有什麼辛辣的異香了，便如普通晒乾的草葉子一樣。他不免有點遺憾：「確實。不過我們還有鹽m.hetubook.com.com！俗話說好廚子全靠一把鹽，香料還是次要的，實在不行，我去和那些臨海的人交換就好。」

他搓了搓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唔。」

雲池：「……那你拿著吃吧，我就不管這個了。」

雲池頓了一下，根本想象不出來，一顆就能把一缸的清水變成海水，那是什麼，鹽精嗎？

只不過，此處的壁畫和外面的神像一樣，都被毀掉了屬於神的面容。

應該慶幸的是，信徒們給神的祭品從來不馬虎了事，雲池嘗了嘗，就可以推斷出，在烤制海苔的過程中，卡勒瓦的人們應當是塗抹了大量優質的油脂和鹽巴，也只有這樣，它才能在神力的加持下，抗過時光的嚴酷侵襲，依稀保留住昔日咸鮮的味道。

「你好像並不渴望把這些據為己有，」薩迦好奇地看著他，用毛掌撥開一尊擋路的琥珀半身像，「為什麼呢，這些東西在人類眼裡應該是很珍貴的吧？你完全可以提出要求，想要什麼，我就能送給你什麼。」

「這雙怎麼樣？」海獺期待地看著他。

首先否決的是那些用金子和銀子作為基調的鞋子，繼而是嵌著許多冰涼而沉重的珠寶的鞋子，最後，雲池翻出一雙看起來是皮革切割，鞋底堅硬清脆，既像木頭，也像玉石的涼鞋。

除了這些，雲池還發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一整隻卧在大鍋里的，熟羊一樣的祭牲，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居然仍保持著當時的完好形態，可雲池實在沒有勇氣湊近了去看；還比如一罐罐的粘稠奶製品，薩迦說這是乳酪，但即便有神香護體，他也不敢稍稍聞一下這玩意兒的氣味。

試想一下，一位神明站在你的身邊，與你攜手共看寶庫繁華，並且許下絕不變卦的誓言，指著傾國的財富說你想要什麼我就給hetｕｂｏｏk.cｏm•coｍ你什麼……這是何等罕見的鴻運！

「這是龜甲做的鞋子，是不是太樸素了？」薩迦猶豫地看著那雙鞋，「因為我在國與城邦間行走的時候，習慣變成各種各樣的人，成人、青少年、小孩子……所以，他們無從揣摩我的真實樣貌，唯有自行猜測。」

「嗯、嗯……有點怕。」薩迦支支吾吾地說。

「哦，這是海菜。」薩迦探頭過來，就著雲池的手舔了一口，「風乾的食物果然可以留得更久啊……可惜，那時候的人們大多認為，新鮮的才是最好的，乾貨反而供奉得最少。」

「你餓了嗎？」薩迦抖抖鬍子，圓耳朵一下支愣起來。

雲池小心翼翼地接過掰開的海膽，感激道：「老天，這就是為什麼你是我的最愛……謝謝！」

「是我們那的俗語，你當然沒聽過啦，」雲池咧著嘴，開始了高高興興的拾荒之路，「還有什麼春鰱夏鯉，秋鱖冬鯿，夏魚吃鮮，臘魚吃腌……等著，我一樣一樣給你做！」

他們擠進更小的衣帽室，一進去，雲池就感嘆了一聲：「哇，怎麼都是白衣服啊。」

他和薩迦把目前收集到的食物堆在同一個地方，繼續輕裝簡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雲池發現了許多晒乾的海貨。

「還有風乾烏賊！」雲池哭了，「風乾的……不知道風乾的是什麼但總之是魚！還有這個……呃這是什麼啊嘔！」

不，神連火都不怕，怎麼會怕燙。只是已經有太多年，不曾有信徒為自己供奉過熟食牲醴，他且過且得地湊合了這麼長時間，早就忘記了食物在火上翻騰的味道……

說完，雲池哼著歌，興緻勃勃地跑到更前面的架子去找東西了。薩迦呆坐在原地，摸了摸被他撞到地方，那裡似乎有股微弱但溫暖的熱量，暖乎乎地熨著他的皮毛，一直燙到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