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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綠眼睛桀桀大笑道，「這裏早就為我結下的絲網所籠罩，不管發生了什麼，那些魔馬都不會聽見，亦不會知曉……」

「等等等等，我有話對你說！」時間緊迫，綠眼睛再也不藏著掖著，虛張聲勢地學謎語人了，「我看到了你的未來！你的降落，會使魔域趨近覆沒，億萬生靈因你而走向湮滅，雖然你的雙手純白無暇，不染血腥……呃，其實也染了一點血腥，但是！但是，你會帶……」

魔馬的舌面滾燙，猶如細砂紙一般粗糲，法爾刻舔了這一下，余夢洲的臉蛋頓時就紅了，不知是刮的，還是燙的。

余夢洲才不理綠眼睛的心理活動有多豐富，他舉起馬蹄銼：「總之，你都聽見了，它們馬上就會進來，如果你再不滾……」

話未說完，外面便響起七重瞳關切的聲音，隔著厚厚的鑲金石門，模糊地穿透進來：「你在裏面還好嗎？我看不清裏面的情況，需不需要我進來？」

余夢洲張了張嘴，往下頭一望：「啥意思，這是洗、洗臉的？」

余夢洲頓時緊張起來：「呃，那他好像是來警告我的……」

「你沒事吧？」魔馬們紛紛衝進來，把寬曠的室內填得水泄不通，沖不進來的，就焦急地擁堵在門口，把門框擠得嘎吱作響，「高耳、軍鋒！你們是怎麼做的清理工作，為什麼還有漏網之魚！」

以太心裏美滋滋的，它蹭了一下人類，忽然發現對方的臉很紅。

余夢洲好奇地反問：「那個編織者，是誰？」

綠眼睛齊齊一怔，待到反應過來余夢洲在說什麼的時候，它驀地大怒。

「可是人類很喜歡裏面的水池子唉，假如把水池子搞壞了，他會傷心的。」

「好吧，」他說，「那……我去h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給以太看看蹄子，它都鬧了好幾天了。」

——憑著魔馬的鐵蹄，安格拉因此高陞惡魔親王之位，加冕為此世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馬背上的馴服者。

法爾刻的眼中流露出喜愛的笑意，它垂下頭，輕輕舔了舔余夢洲的側臉。

「都先出去，不要在這裏擠成一堆。」法爾刻沉聲下令，「血屠夫、災變、鐵權杖，去找軍鋒，你們和它一起警戒行宮外圍；朝聖、以太、褻舌，再巡邏一遍行宮的內部；七重瞳，你和頌歌、死恆星一塊探查暗道和密室；還有，叫高耳和輝天使來找我。」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比擀麵杖更長的馬蹄銼，指著水底的滴溜溜直轉的眼球，威脅道：「趕快滾，否則我打爆你的眼珠子！」

「都讓開！」血屠夫不耐煩地說，「萬一人類在裏面出事了怎麼辦，先把這個礙事的門踏碎再說……」

「你……你說得沒錯，」他點點頭，「不過，惡魔領主是什麼？」

這一刻，聽到法爾刻的回答，他委實有股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感覺。

「疼了就說哦。」余夢洲道，「說出來，總比忍著要好多了。」

它話鋒一轉，溫柔地望著余夢洲：「但是，他來找你，並非因為你是促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而是因為他欺軟怕硬，不敢來找我，或者任意一匹魔馬，要求我們改變心意；他更不敢去找安格拉，要求親王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擔責任。要知道，就算我們要令此世毀過重來，做出決定的也不是你，而是我們；一切的始作俑者更不是你，而是安格拉。」

可是現在，門外那些絮絮叨叨的生物就是惡魔戰馬？闖個洗臉的地方，還要擔心會不會踢壞https://www.hetubook.com.com水池子，讓人類傷心……這竟然是惡魔戰馬？

他近乎恐懼地面對人類，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冒然闖入的舉動：「你對它們做了什麼，魔馬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澡池子？」綠眼睛射出古怪的光，「這是恣樂手底下，那個暴食王的洗面室。什麼澡池子？」

「警告你？」法爾刻慢慢地咀嚼著這幾個字，「他想警告你什麼？」

「我靠！」余夢洲發出不可思議的怪叫，「偷窺狂還有理了，裝得正兒八經，你要不是從澡池子里蹦出來的，我還真信了嘞！」

聽完他的話，法爾刻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了。

法爾刻仔細地、深深地嗅聞著余夢洲的頭髮和身體，除了香得使它血液過熱的氣味之外，再沒有聞到別的。

「怎麼了？」以太湊近了看，只聞到一股威懾力十足的，屬於首領的氣息，「你的臉好紅，是生病了嗎？」

花園裡，收到了消息的以太高興無比，在撒歡地踩踏了一片血玫瑰之後，急忙挑了一張看著比較順眼的大理石長凳，把蹄子往上面一擱，熱切地期待著正在挑選工具的余夢洲。

我真的會造成整個魔域的糟糕結局嗎？他捫心自問，雖然這裡是遍地惡人的地獄，可真要毀滅一個世界，這還是……

「沒聲音啊……」褻舌不輕不重地頂了下門板，「會不會睡著了，在水裡睡覺很危險的，要不闖進去？」

親王之下的大惡魔？大惡魔聽了你的名字之後怕成那樣？

「把門撞開，」法爾刻森冷的聲音沉沉響起，「裏面不對勁。」

「法爾刻？」余夢洲也擔心起來，「怎麼了，他……他說的是真的嗎？」

好傢夥，一張臉盤子就大成這樣，高耳和軍鋒夠有本事的，ｗw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m•ｃoｍ還能把宮殿拿下……

余夢洲暗暗地思忖，當時他見了馬群反抗騎手的場面，又聽法爾刻說得可憐兮兮的，什麼「最卑賤的騎手也能騎在我們頭上作福作威」，當時他還以為馬群是人盡可欺的狀態了，現在看來，那些騎手也不是簡單角色吧……雖然很快也死得那麼慘了。

「你是無罪之人，」法爾刻輕聲說，「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仍是。在我心裏，此為不得質疑的真理。」

他至今清楚地記得那些關於惡魔戰馬的細節，它們是生者的暴君，強橫無匹的夢魘，絕端高傲，卻又被屈辱束縛的殺戮力量，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苦痛的地獄中煎熬，並且使擋在身前的一切活靈也經受這種煎熬……但凡安格拉稍微放鬆韁繩，令它們降臨的任何一場戰役，都是不分敵我、雙方無差的屠殺，戰後唯有屍橫遍野，為血染紅的大地。

它簡潔地下令，將魔馬們分散開之後，才低聲發問：「他對你說了什麼？」

綠眼睛的笑聲乍然卡在嗓子眼兒里，化作艱難的哽咽。

余夢洲轉過頭，對著綠眼睛無辜地聳了聳肩膀。

「親王之下的大惡魔，」法爾刻說，「在安格拉升格之前，一共有五位惡魔領主，自從他升格為親王之後，餘下的領主就變成了四位。」

每匹魔馬都有自己的問題，以太也不能例外。除了壓制的咒釘之外，余夢洲驚訝地發現，黃銅的尖釘密密麻麻，在蹄面上構成了一個複雜的，類似於法陣的紋路，它們向上穿透了蹄皮和腿骨，牢牢鎖合在蹄子上。

「這不可能，那些是魔馬？」綠眼睛驚恐地嘶叫，「它們怎麼可能對你……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去吧，」它小聲說，「你身上香香的，那https://m.hetubook.com.com邊有乾淨衣服。」

因為他見識過惡魔戰馬的力量，它們在他面前是可以四蹄朝天，露出肚皮來撒嬌討好的小乖乖，可是面對其它魔物，卻比最兇殘的劊子手還要嗜血。

「不怪它們，」它晃了晃腦袋，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的是編織者。」

余夢洲回憶著編織者的話：「他說，我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災禍，無數魔物也會因為我而湮滅，讓我趕緊離開，我不該來到這裏……差不多就這樣。」

「——法爾刻！」綠眼睛恐懼地尖叫一聲，趕緊把嘴邊的話吞回去，急吼吼地警告余夢洲：「反正你趕緊走吧離開魔域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會給所有魔物帶來災禍的你……」

法爾刻平靜地點點頭：「是啊，確實是五位象徵了魔域至強的領主，聯手封印了我們。」

「……呃，那你說怎麼辦？高耳呢，關鍵時刻又不知道溜達到哪去了，讓它變成影子滲過去看看！」

這個倒是好處理多了，他拿起剪釘鉗，先將彎曲的粗壯銅釘一顆顆地扭直，再用鉗面規律有序地敲打，直到拍松釘子，使它們一顆顆地從蹄底冒出來。

「而你解放了我們，大大加速了這個過程，編織者所言的確不虛。」

「來，我看看，」余夢洲轉過身，看到以太已經擺好了姿勢，不由笑了，「你乖。」

法爾刻驚訝地吹了一下嘴皮：「你想知道嗎？我以為你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所以就一直沒有問你。」

余夢洲獃獃地望著魔馬，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余夢洲掩飾地咳了一聲，實際上，他確實對這些事不怎麼感興趣，每天就沉迷和大馬們混在一塊，摸摸抱抱，觀察一下生活習性什麼的……這可是惡魔戰馬誒，誰能忍住好奇心呢！

一聲巨響，法ｈttｐs://ｗｗｗ•ｈetuｂｏok.ｃｏm•ｃｏm爾刻噴吐出的火焰轟然沖向池水，綠眼睛吃痛地大聲哀嚎，瞬間消失在蒸發的大量霧氣中。透過攪動的輪廓，余夢洲依稀看出，那好像是一隻蜘蛛的形狀。

「沒事！」余夢洲連忙蹲下身體，查看它的蹄子，「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從某些方面來說，編織者不曾誇大事實。」法爾刻低頭凝望它的人類，犄角上的紋路發出明滅不定的紅光，「安格拉設計令我們臣服，用痛苦奴役我們數千年之久，我們不僅要報復，並且復讎的過程絕不會馬虎疏漏。除了作為主謀的親王，誰折辱過馬群的威嚴，我們必要千百倍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們將欣喜若狂地帶來災厄，即使魔域也在魔馬的蹄下支離破碎。」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啊！」余夢洲急眼道，「嗯雖然說了也沒什麼用……」

其實在編織者對他大喊「你會導致世界毀滅」的時候，他除了想張口反駁「關我屁事我就是個修蹄子的別什麼鍋都往我身上扣」之外，心中還是有點惴惴不安。

「這座宮殿隸屬於恣樂教派，主教是魔域的五位領主之一，編織者則是另一位惡魔領主。」法爾刻回答，「他的全稱是『命運的編織者』，換句話說，他能看到一部分未來。」

「住口，你這淺薄無知的凡人，怎敢妄稱我覬覦你那乏味的四肢和無趣的人類肌膚！」綠眼睛嘶嘶地說，「我屈尊就卑，來告訴你——」

褻舌嘶聲道：「惡魔領主，編織者？難怪可以鬼鬼祟祟地闖進來，我看他是想死了！」

「等一等，」余夢洲忽然反應過來，「五個領主？那你們蹄子上的咒釘也是五個啊！」

余夢洲捂住臉，這下連耳朵根兒都燒透了，他支支吾吾，說不了話，連忙落荒而逃，抄起裝著乾淨衣服的小筐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