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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清泉猜出柳延昭四顧之意，指著三四丈外一座巨亭，以及在亭中獨坐的一位白衣人道：「那就是『小瑯環亭』，敝上已在亭中候駕。」

司馬玉人聽得大感興趣，從雙目中閃射奇光，急急問道：「另外一人是誰？」

薛濤特製箋，加上衛夫人書的簪花小字，已夠風流，但更風流更銷魂的，卻屬壓箋之物！

樂清泉笑道：「豈僅不願滯留，樂清泉還替柳相公備好一騎快馬，馬韁之上縛有代表『尊天會』中崇高人物的『白龍小旗』，期望柳相公能途中毫無耽延阻礙地，以最迅捷的速度趕到『小興安嶺』！」

又見義父執意甚堅，並命人尋找萬心玄前來「小興安嶺九迴谷」下定成親，不禁珠淚偷彈，偷偷備好一罈毒酒，在逼不得已際，先毒死萬心玄再復飲鴆全節！

因為獨臥香衾，同夢人兒已杳！

柳延昭向楚仲胥搖了搖頭，面含微笑地，加以安慰道：「楚兄莫要老是動這解脫不祥之念，我要你暫回『雲夢』，苦練神功，日後親手向萬心玄湔雪此恨！」

但身外的繡榻香衾，床前後燒殘紅燭，卻說明了，這……決不是夢！

對於玉嬌娃，卻因一夕親肌，早已心儀彼女，覺得竟與司馬玉嬌先成好事這舉，到底是樁極大負疚！

因為柳延昭除了情人，還有朋友，更有秦文玉那種從朋友將轉情人特殊夥伴！

司馬玉人的冠玉雙頰，紅了一紅，苦笑說道：「不知『尊天會』實際情況之人，難免會有這種看法！」

直等柳延昭把心願許畢，這股旋風，也立靠漸漸散去。

黑白天尊笑道：「老弟定然聽過，可能名號不一而已，二十年前，他們便名滿江湖，有幾句歌謠，唱的是『醉酡道，邋遢僧，綠白玉簫雙主人……』。」

黑白天尊嘆道：「柳凝碧是綠玉簫主人，董伯奇是白玉簫主人，他們倆也是當代武林的強中強手，比醉酡道士，邋遢和尚，還要高明不少，為我『尊天會』稱霸黑白兩道的最大障礙！」

如此巨莊，卻稱「小築」，可以想見莊主定是位豪富世家！

柳延昭是造成她遭遇危險的主要成因，如何能默默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這兩人，均一跺腳能使江湖亂顫，黃袍老人便是「尊天會」會主黑白天尊。

柳延昭突然聽得樂清泉總管這樣說法，遂哦了一聲問道：「貴上竟是我江湖舊識麼？但不知是那一位……」

書中寫的是「大荒佳客已到，要司馬玉嬌立即回轉九迴谷」成親。

所謂「大荒佳客」，自然是指既人稱又號「笑面人屠瀟灑殺手」，貌相極英俊，心腸卻太毒辣的萬心玄。

樂清泉一見柳延昭，便邊自舉步入室，邊自恭手，說道：「柳相公，恭喜，恭喜！……」

楚仲胥苦笑道：「柳兄盛情，固然可感，但我生機已絕……」

柳延昭劍眉方蹙，正待說話，司馬玉人又復笑道：「但這事有點奇怪，我不懂柳兄怎會認錯了人？莫非秦文玉的面貌身材，均與我那堂妹有幾分相似麼？」

箋上，淚漬更多！……

背倚高峰，面臨飛瀑的一座八角亭中，有兩人對坐飲酒。

但就在即將掩土之際，柳延昭劍眉忽剔，又從血水中，拾回一根短矛，擦拭乾淨，收在身畔。

樂清泉進入亭內，從那銀色細管中，抽出一捲綿紙，展開觀看。

她的決定是先行違反禮教，不擇手段地，嫁給心愛情郎柳延昭，把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再立回「九迴谷」，向義父黑白天尊諫阻霸圖，勸他莫與萬心玄等凶邪，同流合污，義父若聽忠言，再好不過，否則，便行屍諫，以報他老人家撫教深思！

楚仲胥似乎有點「迴光返照」地，中氣突足，點頭答道：「柳兄高明，法眼無差，請你於助我解脫後，將今日情況隱匿，莫告舍妹，因她性如烈火，功力又懸殊太甚，若去尋仇，必又平白喪失性命！」

想起了夢中旖旎，被底風光，並意識到剪髮留書，頗含訣絕之意，柳延昭覺得這束烏雲上，所附帶的情意，太以值得珍重！

柳延昭劍眉微皺，飲完杯內餘酒，微一搖頭嘆道：「天下怪事真多，毫無親屬關係之人，怎會在相貌、身材以上，均酷似到那種程度？」

話猶未了，樂清泉便接過他的話頭，含笑說道：「柳相公有所不知，敝上是你江湖舊識，正對柳相公懷念殊深，若有慢待，我們才吃罪不起！」

他看楚仲胥內傷極重，彷彿已到「迴光返照」地步，而另一位曾受「玄陰煞手」傷損的「巾幗之雄」秦文玉，尚不知人在何處，且權衡輕重，決意先救下這位「雲夢家主」再說。

這份豪氣，和這份熱烈的友誼，使司馬玉人感動得無法控制地，垂落了兩行淚珠！

他本雖然「不肯」，「不敢」，「不會」，但事實上卻是不領受「不行」！因中腹中有酒力作祟——除了酒力，還有藥力……

萬心玄搖頭道：「晚輩見聞淺陋，從未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號……」

柳延昭微微一笑目閃神光，軒眉接口道：「他有傷人手，我有回春天力，誰說楚兄生機已絕？」

說也奇怪，在柳延昭許願之際，楚仲胥的墳頭上，便起了一陣極輕微的羊角旋風，捲起一細沙落葉在風中胡旋亂舞！

樂清泉抱拳恭身，目送柳延昭，口中並喃喃自語說道：「柳相公人中之龍，罕世俊傑，主人果然慧眼不差，但願他們能戰勝各種阻礙，比翼情天，樂清泉拚死酬恩，不惜倒反『尊天會』，柳相公既已趕去『小興安嶺』，我也該為他跑趟『山海關』了！」

忽然，柳延昭緊蹙著的雙眉，為之一展！

「金剛寨」爭霸大會，她一見柳延昭，便被這條「四海遊龍」的風采所奪，加上對方的光風霽月襟懷，出神入化藝業，更使司馬玉嬌暗暗傾心，覺得這才是自己心目之中的終身俠侶！

黑白天尊含笑旁觀，見萬心玄寫書鴻飛鶴舞，書法極佳，不禁讚道：「萬老弟寫得好一筆楷書，真有點褚河南神韻！」

話完，毫不遲疑地，端起雕龍玉杯，把杯中斤許烈酒，便自一傾而盡！

這時，柳延昭真是欲哭無淚，心中難過到了極處！

黑白天尊的神情微怔，不過是剎那之間，如今已恢復正常地，一揚從「銀管」中所抽出的薄紙片，搖頭笑道：「萬老弟猜錯了，玉兒個性雖強，對我卻極孝順，從來不曾作絲毫拂逆之事，她只是先一步離開了『玉人小築』，不曾接得我的『銀管傳書』而已……」

由於這「氣死風」燈的光度極盛，使柳延昭可以明顯看出莊門上是橫書「玉人小築」四字！

萬心玄笑道：「修書容易送書難！」

樂清泉方一張口，但目光微瞥柳延昭，竟自欲言又止，柳延昭是何等玲瓏剔透人物，見狀之下，立向司馬玉人笑道：「司馬兄請便，讓我獨飲幾杯，或讓柳延昭迴避一下也好……」

司馬玉嬌最後所取出的那一罈酒，確實是極猛烈的「毒酒」，也確實是她備來「全貞」之用！

柳延昭俊目中神光一朗，閃眼向四外打量。

柳延昭目光電閃，軒眉答道：「自然是貴會的『小興安嶺九迴谷』總壇，我不會讓司馬玉嬌，獨任艱難，孤身犯險！」

到了……臥室到了……

「立謀補救？……」柳延昭有點莫名其妙地，目注司馬玉人道：「司馬兄此話怎講？你採取了甚麼補救措施？」

話方至此，司馬玉人便雙眉一蹙，插口說道：「一顆紅痣，有何足珍？難道這就是柳兄把玉嬌娃評定為貞烈聖女的有力證物麼？」

語音至此，轉面對樂清泉臉色一寒，沉聲問道：「樂總管，你為何吞吞吐吐，對於柳延昭兄，不須避忌，無論有甚麼事兒，都替我照實直陳！」

萬心玄道：「老人家既對『羅浮仙子』柳凝碧，『九絕書生』董伯奇等『綠白玉簫雙主人』，如此揄揚，若使他們來趟『小興安嶺九迴谷』，與我兩位恩師一會，互較神功，豈不是罕世難得的武林盛事？」

柳延昭聽出他話外有話，看了樂清泉一眼，緩緩問道：「樂總管的意見呢？」

柳延昭因知司馬玉嬌已先行多時，事況緊急，也不多作客套，便先把秦文玉、蕭克英、孟贊、焦良等四人形相，向樂清泉加以敘述，然後笑道：「我與這四位朋友，約定日內在『山海關』附近相會，今晚趕去『小興安嶺』，便煩樂總管代為尋著其中一位告知柳延昭的去向，以及我腹中奇毒已解便可！」

柳延昭一和對人不矜身份，雖見對方不過是個值役蒼頭，仍然抱拳，含笑說道：「在下欲去『榆關』，夜行遇雨，衣裳濕盡，又錯過宿關，才想覓地暫避，但夜色已深，不敢驚動貴上，只請借一席之地，讓我烤乾衣服，便足感盛情的了！」

他忽的覺得於其尷尬，不如大方，也好探探司馬玉人這位堂妹怎會與「天魔女」玉嬌娃，是九分酷似的身材貌相，均頗彷彿之故？

如今，他便把這兩道溫和善意的友好目光，盯在柳延昭臉上，有點頗覺詫然地，緩緩問道：「柳兄，你……你是為何問起司馬玉嬌有無姊妹？……」

話至此處，業已取下銀管，投倒出回書，目光注視，不禁神情微怔。

好美，好美的夢……好長，好長的夢……

又是柳延昭與司馬玉嬌在「玉小人築」的「小瑯環」對坐飲酒時所聞得的信鴿鈴聲！

如今，「柳延昭」三字方出，楚仲胥已「哎呀」一聲道：「楚仲胥聽得舍妹楚仲琳告知，柳兄在『金剛寨』大會上，以神功絕藝，鎮壓群雄，俠骨仁心，使人欽敬，我……我……我想拜……拜託你一件事……事兒……」

話方至此，樂清泉便連連搖頭地，接口說道：「我認是乘騎『照夜玉獅子』馬，腳程絕世，徒步難追，樂清泉深恐落後太久，會貽誤大局，才替柳相公，把另外一匹千里『火騮』名駒，準備停留。」

楚仲胥嘆道：「柳兄不必費心，內臟幾碎，寒毒難m.hetubook.com.com禁，你就早點助……助我解脫了吧……」

他收斂極快地，向樂總管揮手道：「樂總管，由你回書，就說我已離開『玉人小築』，不知是回轉『九迴谷』總壇，抑或去了何處？」

司馬玉人幽幽低嘆了一聲，先為柳延昭脫去衣履，跟著自己也寬了外衣，熄了燈燭，與柳延昭同衾而臥。

司馬玉人仍是以滿面不屑神色，哂然冷笑說道：「若不是淫|娃盪|婦，怎會在『七煞』之中，獨佔了一個最不清白，最有恥辱的『色』字？」

就在好事將成的千鈞一髮之際，司馬玉嬌突然嬌軀一閃，出了香衾！

他邊自說話，邊自己冷得面色青紫，全身發抖！

柳延昭若在神智清醒之際，或許能聽得出司馬玉人的言外之意。

司馬玉人笑而未答，反向柳延昭問道：「柳兄是想見她？」

一路說話，已到莊門，史清泉指著一匹全身火紅的高大健馬，含笑說道：「乾糧食水，備在鞍側，足夠途中充饑解渴之用，韁上所縛兩枝『白龍小旗』，在關外頗具號令威力，除『尊天會』會主，或內三堂堂主，供奉護法以外，一干堂主以下的所有人物，誰也不敢妄加阻詢滋擾，柳相公有此配備，途中當減其多波折！」

柳延昭解下「火騮駒」的韁繩，剛待上馬，樂清泉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事，眉峰深戚地，急急說道：「柳相公，有樁事兒，務請記住，那『人煞』萬心玄，人品極為瀟灑，但心機卻極歹毒，笑面之中，暗藏殺手……」

柳延昭方「哦」了一聲，司馬玉人復說道：「第二件事是戚九淵先行遣人暗施奇毒，事後才頗為得意地悄悄告我……」

萬心玄聽到此處，軒眉冷笑地，截斷黑白天尊的話頭道：「老人家不能設法令那『羅浮仙子』柳凝碧，和『九絕書生』董伯奇，來趟『小興安嶺』？」

司馬玉嬌自幼承黑白天尊撫養，不忍叛離。

司馬玉人也帶著十分酒意，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形，拉著柳延昭的手兒，瞇起眼兒喃喃說道：「柳兄，今宵與我同榻，我要送你一件保存了近二十年的最最寶貴禮物！」

那位身為總管的樂清泉，早就等在門外，見柳延昭沐浴更衣以後，丰神益為俊朗，不禁失聲讚道：「柳相公才兼文武，貌勝潘安，屬於當世武林中的罕見英雄，與敝上真可說是明珠仙露，一對璧人！」

兩名大漢「喏喏」連聲，恭身退去。

樂清泉見司馬玉人已滿面怒色，那敢絲毫違抗，立即躬身答道：「會主飛示佳客已到，要主人立即回轉『小興安嶺九迴谷』總壇，舉行嘉禮！」

話猶未了，司馬玉人便微吃一驚，目注柳延昭道：「難道你們有誤會麼？是……是甚麼樣的誤會呢？」

來到床頭前，那會舉步，這一看見了錦帳牙床，柳延昭便一頭仆倒在那香噴噴、軟綿綿的繡衾錦被之上。

柳延昭肯領受？敢領受？會領受麼？

戚九淵暗下奇毒，司馬玉嬌焦急非常，設法弄得一粒解藥，以本來面目，送給柳延昭，偏又因一向性傲，過份臉薄，不好意思把身份暨心中情意，完全實說，以致弄得柳延昭糊裏糊塗，如墜玄霧，並多添出與「天魔玉女」玉嬌娃的那段奇緣，陷入了玉嬌娃、秦文玉、司馬玉嬌等三塊美玉，齊吐萬丈情絲的「玉屏風」內！

這位「銀槍之雄」的臟腑內傷太重，雖被柳延昭救醒，並服以靈藥，仍然中氣極弱，說起話來都有點力不從心！

萬心玄外藥內毒的毒力太強，楚仲胥肉骨均化，只在血不中殘留了一些毛髮牙齒，以及零碎衣物。

司馬玉人乾了那杯酒，目注柳延昭，揚眉問道：「柳兄，我們為甚麼一定要作對手？難道不能夠作個朋友？」

柳延昭不得不答，但又不願盡答地，略有囁嚅說道：「也……也……也是一位玉姑娘……」

話方出口，司馬玉人便接口笑道：「她叫司馬玉嬌！……」

雙掌微抬，亭外立即閃進兩名衣分黑白勁裝大漢，向黑白天尊，恭身侍命。

柳延昭道：「這樣說來，樂總管竟不願設法使我滯留的了？」

這樁事兒，是她主動，好不會逃避，她是去……

司馬玉人果然先拭珠淚，復從亭中一具酒櫃中，取出兩隻約可容酒斤許的雕龍玉杯，揚眉叫道：「柳兄，你看看我這兩隻玉杯如何？」

司馬玉嬌見義父不惜用「銀管傳書」逼迫自己，遂一咬銀牙，定了主意！

柳延昭方自有點面紅耳赤，同馬玉人又復笑道：「但柳兄恐怕難免有所失望，我堂妹司馬玉嬌是位獨生女，上下均無姊妹，我保證她和你那另外一位『玉姑娘』，絕對毫無甚麼親屬關係？」

總會方面，來了不輕妄用，並絕對不許絲毫反抗，否則，便視同叛逆，將受會規嚴處的「銀管傳書」！

他本來又斟了一杯酒，擎在手中，心驚之下，自然手震，竟灑出了小半杯在地，向柳延昭失聲問道：「玉嬌娃？難道是有『色煞』之稱的『天魔玉女』玉嬌娃？」

但他這種神情變化，只不過一瞬之間而已。

那知手掌才撤，所傳真氣一斷，楚仲胥低低「哼」了一聲，竟似施展極上乘的「縮骨神功」般的全身急遞收縮！

他伸手執壺，一面替柳延昭斟酒，一面愧然嘆道：「柳兄相不相信這樁事兒，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九爪鷹王』戚九淵的主謀？」

武功再高，也只能凝聚罡氣，避開一時，無法長期禦雨。

樂清泉又復笑道：「假如這些舊衣，沒有特殊紀念價值，柳相公便請不必再加眷念了吧，因為敝上既與你身材相若，幾套新裝，總會有富餘的。」

黑白天尊道：「老弟這樁構想，固然極好，卻恐不大容易實現！」

黑白天尊道：「四海八荒中，淡於名利的，不為世曉的高明人物，自然甚多，但知名而被我視為勁敵的，卻是『一仙三絕』！」

萬心玄是反應極為敏捷的人，一見黑白天尊的神色微怔，便知道事有變化，微微一笑，注目問道：「老人家為何發怔？是司馬少會主反對這樁婚事？還是她身有要事，不能立即回轉總壇呢？」

話方至此，翩翩鴿影業已飛入亭中。

樂清泉陪笑說道：「柳相公不必不悅，這只是我家主人的意見……」

尚幸自己不曾找著秦文玉，未令萬心玄得遂凶謀，但卻陰錯陽差地，把楚仲胥害得身遭慘死！

其實，柳延昭那裏有意眺望夜色，這只是一種借詞識趣舉措，故意避開，好讓司馬玉人有機會把那強制未流的盈眸珠淚擦掉，免得他萬一控制不住，難免慚窘！

黑白天尊把萬心玄所寫書信遞交左面一名大漢，沉聲說道：「把這封書信，交給濮陽堂主，叫他用『雕翎飛令』，立送西荒，並準備千里明駝，暨長程健馬，沿途作迎客之用。」

柳延昭回頭向所換下來的水濕衣裳看了一眼。

他方轉身一走，柳延昭耳旁傳音又起：「柳兄，恕我狡獪，加塊面紗，這不過要你猜猜我究竟是誰而已，不論你猜得出猜不出，或對與不對，我都在敬了你一杯酒兒之後，立刻把面紗揭掉！」

司馬玉人以一聲輕笑，截斷柳延昭的話頭，搖頭說道：「小弟不會有這種香噴噴、熱烈烈的機緣了，因為玉嬌娃若是貞烈聖女，她便不會對柳兄以外的其他男子，再作裸裎！」

面紗之後，所顯露的，果然是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司馬玉人向柳延昭笑道：「來，柳兄用酒，我想無論有何急事，也阻礙不了我們難得相遇的傾杯酒興。」

司馬玉人笑道：「柳兄，你對我那堂妹『玉姑娘』的印象如何？」

等這位總管走後，柳延昭便向司馬玉人抱拳笑道：「司馬兄，恭喜恭喜，在你乘龍之夕，柳延昭要叨光一杯喜酒！」

然而，他毫不猶豫地，含笑入座，並也捧了一杯酒兒，遞向司馬玉人道：「司馬兄是罕見英雄也是柳延昭罕見的對手，借花獻佛，回敬一杯！」

有役如此，足見主人不俗，柳延昭只得說道：「在下姓柳，小字延昭，是一江湖俗士，無甚身份，只求避雨烤衣，不敢過份驚擾！」

如今，柳延昭對秦文玉方面，只知她垂青自己，不避難危，愁心暗助，兩人尚未發生直接感情時還算負擔稍輕。

這對玉杯，本名「雙龍美玉合歡杯」，是古代某位帝王仗以防毒全身，並增加宮闈慾情之寶！

司馬玉人幾乎有點是依偎在柳延昭的肩上，連連點頭，含笑說道：「柳兄放心，我送了你這件寶貴禮物後，便一心一意地，報ｈttｐs://wｗw•hｅtｕbｏoｋ•ｃｏｍ.ｃom答義父教養之思，但不論是成是敗？或生或死？司馬玉人必如無瑕美玉，我決不會在人格上，留下半點污漬！」

柳延昭雖然警覺這樣再說下去，可能會洩漏春光，但為了他「玉姐姐」的聲譽，也只得點了點頭，朗聲答道：「柳延昭平生不作虛言，當然要親眼目睹才會是有力證詞！」

楚仲胥嘆道：「萬心玄的『玄陰煞手』，據說傳自大荒，無人能解……」

樂清泉笑道：「柳相公衣履盡濕，可能受寒，先清洗個熱水澡兒，再與敝上互敘別緒罷。」

柳延昭回過身來，走到亭畔，目光才注，便失聲讚道：「好寶物，這怕是用『和闐』美玉所製的『夜光杯』吧？」

樂清泉笑道：「柳相公請恕樂清泉要賣個關子，因為敝上曾吩咐暫加保密，好在見面時，給柳相公添份意外驚喜！」

第一樁心願是他對誤投毒藥，害死楚仲胥之事深為致歉，為了彌補這項歉疚，柳延昭許願必殺萬心玄，為楚仲胥報仇，並還盡量利用所取回楚仲胥那根慣用暗器——紅尖銀杆短矛，作為替他雪恨之物。

樂清泉「哈哈」一笑，便向他行禮退去。

司馬玉嬌走時，自然只是只帶虛帶房門，如今雙扉一啟，門外竟是一臉沉重，眉宇間隱有憂容的「玉人小築」總管樂清泉！

樂清泉是個江湖老手，長於肆應，善體人心，從這幾句話兒，聽得柳延昭臉上通紅，心中卻是大喜！

於是，柳延昭遂取出身邊一些緊要之物——譬如玉嬌娃所送他的祛毒靈丹等，略加拭乾，藏入懷中，啟開門戶。

其實，她是因這「玉人小築」位於出關必經之路，想在此等待柳延昭，與這位心上情郎，一傾衷曲。

柳延昭道：「因為我覺得令堂妹與……另外一人，居然有九成以上相似！」

他邊自笑語，邊自己為柳延昭引路，走向莊內！

他以手端杯，目注柳延昭，淚光盈眸說道：「柳兄記住，這杯酒兒，是你願意陪我乾的……」

對方果然說話算話，他這裏剛剛乾杯，那白衣人已然伸手把面紗摘下！

樂清泉陪笑道：「柳相公請把『奉託』二字收回，儘管吩咐，從今後，你也就是我樂清泉的主人一樣……」

司馬玉人聞言果似大出意外，但旋又以神秘眼光，看著柳延昭笑道：「柳兄能看見玉嬌娃肩頭上的『守宮砂』，是見你和她交情不淺？」

樂清泉道：「我家主人認為柳相公可能也會趕赴總壇，身涉奇險，故而令我設法滯留，只要約莫給她一日一夜的處理時間，或吉或凶，必有結果……」

司馬玉人的臉兒，突然又紅若玄霞，舉杯飲了一口，緩緩說道：「旁人或許難加體諒，柳兄卻應獨鑒愚衷，『尊天會』的『拘魂散』毒力，雖極厲害，大概早就不在人的腑臟之內？……」

柳延昭笑道：「不是彼此未曾見過，秦姑娘在暗中照拂，自然見過了我，但她如霧中彩鳳，尚未現身，以致使我不識她的廬山真面目而已！」

柳延昭道：「關鳩河洲之詠，乃人之大倫，司馬兄為何如此強烈反對？你義父決不會定位無鹽醜婦，來配司馬兄等衛玠風神……」

末後的「舉行嘉禮」一事，聽得司馬玉人似乎頗感意外地，全身一震！

主意既定，所備「全貞毒酒」，和那附帶有三分邪氣的「雙龍美玉合歡懷」，便已全都派上了用場！

柳延昭頷首道：「我知道，她有封留書給我，一切都說得相當明白。」

司馬玉人秀眉雙揚地，連連點頭，接口笑道：「妙極，妙極，我那堂妹，對柳兄也有『張緒風流，英雄絕世』之讚，看來你們雙方的印象均佳，如玉如仙誇絕代，英雄俠女兩傾心，若有機緣，我要牽紅線呢！」

柳延昭愧然一笑，接過玉杯，目注白衣人道：「天傑神龍，不首辨尾，河中雞犬，難堪高深，柳延昭自慚眼濁……」

萬心玄取起了酒杯，飲了一口，含笑問道：「老人家雄心萬丈，網羅異士，照目前的『尊天會』中實力，慢說霸視關東，便連中原武林各派，也無可抗衡……」

司馬玉嬌得知作用後，嫌它有三分邪氣，本想毀去，因玉質太佳，雕工太美，一時不忍下手，放置在她這「玉人小築」之中。

萬心玄道：「我認為我兩位恩師，功參造化，學究天人，當世之中，應該絕無敵手……」

司馬玉人投過一瞥欽佩眼色，向柳延昭點頭說道：「柳兄真是法眼，但杯是『寶杯』，酒兒卻是『邪酒』！」

柳延昭七分酒意中，仍有三分清醒，接口說道：「能夠諫止霸圖，不起血腥干戈，當然最好，否則，我也亟盼司馬兄能夠潔身遠引，不必與『九爪鷹王』戚九淵等武林匪徒，互相同流合……」

但主意雖定，尚有牽制！

因黑白天尊與司馬玉嬌均兼資文武，雅愛詩章，故而亭內備有文房四寶，以供隨時吟詠，萬心玄遂於話完後，立即濡毫且展紙，寫了一封信兒，請他「大荒逸士」西門缺，「血杖仙娘」龍妙常等兩位恩師，小遊白山黑水，並先降「小興安嶺九迴谷」，為自己與「尊天會」的少會主司馬玉嬌，主持嘉禮。

全身濕透，自然難過，這時柳延昭想找店了，準備烤乾衣服，好好睡上一宵，等到雨停再走。

樂清泉道：「柳相公若不滯留，欲往何處？」

司馬玉人雙眉一挑，星眸中神光逼人地，盯在柳延昭臉上問道：「柳兄，你剛才曾有『耳聞是虛，目睹才實』之語，即不知你把這玉嬌娃評為『貞娘聖女』之論，是耳聞？還是目睹？」

司馬玉人「嘖嘖」兩聲，彷彿帶有羨意笑道：「美人皆情睞，紅粉盡憐才，柳兄風神弈世，難怪艷福不淺！」

柳延昭腹中有酒力作祟。睡態極不老實，一覺得衾中有人，便自伸手來抱！

青衣蒼頭側身伸手，肅客進入那莊門小屋，並含笑說道：「柳相公請進屋小坐，並先喝盞熱茶驅驅寒氣，容我入莊稟告總管一聲，主人若是未睡，也許會親自延見。」

這幾句話兒，雖未直言，但隱約中已指出柳延昭與玉嬌娃之間，定有不尋常的交誼關係！

這一抱，由於曲線玲瓏，峰巒起伏，在觸覺上，使他嚇了一跳！

誰知奇緣才合，霹靂當頭！

就在柳延昭全身一顫之際，司馬玉人已呢聲說道：「柳兄不要驚奇，我對外雖是司馬玉人，實際上卻是司馬玉嬌，我義父以『銀管傳書』要我回轉『九迴谷』，嫁給『人煞』萬心玄，我卻以誓死力抗，並決意於今宵便把最貞貴的女兒貞操，奉獻給你，將來緣分如何，吉凶難定，但我最驕傲的，總算成了你『玉屏風』中，最親密的第一塊玉！」

他一面說話，一面把手中薄紙，向萬心玄予以展示，只見紙上寫的是：「少會主已離別府，不知是回轉總壇，抑或去往別處？」

柳延昭心中一震，目光緊盯對方地，失聲說道：「原來是你……哦，『玉人小築』……」

柳延昭已蹬馬鞍，飄身上馬，向樂清泉點頭笑道：「多謝樂總管關切指教，但柳延昭業已與萬心玄會過一次，對他那張『笑面人屠』，警惕已極，要我上他的陰損惡當，是不太容易的了！」

柳延昭道：「貌相傾城傾國，風神如玉如仙……」

柳延昭含笑道：「怎說無人，楚兄文采風流，總該聽說過『虎項金鈴，繫者能解。』……」

萬心玄挑眉道：「為甚麼？莫非他們自矜身分，不屑於前來麼？」

原來對面風情絕世的俊美白衣少年，竟是在「金剛寨大會」上，與自己各顯神功，未分勝負的尊天會少會主司馬玉人。

黑白天尊微微一笑，眉頭略皺地，接口說道：「那次接觸，由於戚堂主處置不當，雙方曾略起誤會，還不知道『酒煞』東方白兄，是不是惠然肯來呢？」

他恍然有悟地，微抱雙拳，向司馬玉人讚謝道：「多謝，多謝，原來在『金剛寨演武場』邊，柳下贈藥的那位『玉姑娘』，竟是司馬兄所差？」

黑白天尊並未立即答覆，微一沉吟，方緩緩說道：「『大荒逸士』西門缺與『血杖仙娘』龍妙常等『大荒二老』，自是出類拔萃的傑出人物，但那『綠白玉蕭雙主人』，也照樣功參造化，有鬼神不測之能……」

箋上至此，再無字跡，只有一大片斑斕淚漬！

柳延昭道：「這位玉嬌姑娘，是她父母的獨生女？還是上下還有姊妹？」

但他心中卻邊行邊自揣摸，通常獵戶樵夫的山居燈光，遠處只見一點，如今怎會是一般高下的兩點並列？

柳延昭想為他妥為埋葬，都告無從，只有先挖了一個淺坑，再拔起插在地上的那對銀槍，拾回十二根紅尖銀杆短矛，連同血水以及破衣，準備替這「雲夢世家」的一代家主，築上一個衣冠兵器墳兒好留待他親友等人，日後加以憑弔！

柳延昭心中嘆道：「想不到自己又與萬心玄又扯上這麼一段無法解釋恩怨？但司馬玉嬌卻料錯了，萬心玄除了『心術』以外，無論武功，或風神貌相，都和自己差不許多！」

柳延昭聽他這樣說法，俊目中突閃神光，揚眉接道：「聽司馬兄這等說法，倘若戚九淵事先把下毒之謀，向你稟明，司馬兄或會反對的了！」

柳延昭向司馬玉人看了一眼，含笑說道：「司馬兄這『少會主』身坐，似乎要比戚九淵的『總堂主』，高一點吧？」

柳延昭道：「楚兄有何事相托？你最好暫不說話，勿動忿怒，先調氣行功，將息調理……」

他只是與司馬玉人手兒相挽的隨同起身，一面出得「小瑯環」走向居室，一面語音中顯有七八分酒意地，豪笑說道：「昔日『群英會』上，周瑜與蔣幹同榻，巧施和-圖-書妙策，計破水軍，留為千古美談！今日司馬兄緩帶輕裘，雖風流不讓公瑾，小弟卻非來自江北，我們今宵抵足，共結知道，但顧能各竭微憂，為這眼看浩劫即臨的莽莽江湖，維持公道，減卻一些腥風血雨？」

柳延昭笑道：「樂總管莫加謬贊，貴上——我那位江湖舊識也是少年人麼？」

他雖竭力強制，但不知情緒上受了甚麼沉重打擊，一雙星眸中，已盛滿了盈盈淚光！

但詫意才起，酒意便已上頭。

但他如今傾盞狂飲，不單酒意上頭，胸中體內更熊熊騰起一股熱烘烘的奇異感覺，那裏還會對司馬玉人人要送他一件保存了近二十年的最最寶貴禮物之語，作甚深刻研究？

萬心玄道：「我聽說司馬少會主，已與『金杯追魂』東方白，有過接觸……」

黑白天尊接口嘆道：「尋常武林俗子，雖未看在我的眼內，但有幾位出奇高手，卻相當難纏，故而，除了本會的原有實力外，我還想聚齊『七煞』，甚至於獲得你兩位恩師『大荒二老』鼎助，黑白天尊的武林霸業，才算十拿九穩！」

楚仲胥早已覺察自己的內傷嚴重程度，苦笑接口說道：「小弟內腑重傷，生望已絕，周……周身如墜冰窟！寒……寒……寒透骨髓，委實痛……痛苦已極！再加上本身已無法提緊真氣，想……想……想請柳兄在……心窩『七坎穴』上，替……替我點一指……」

一陣強烈眩暈之感逼來，柳延昭全身微顫，搖了搖頭說道：「好烈，好香，這是我生平所喝過的最凶最美之酒！」

但再大的負疚，也在日後才可設法彌補懺悔，眼前，他見不著玉嬌娃，只得面對現實，也就是要把最大的關心，放在司馬玉嬌的身上！

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玉嬌娃」三字，竟像是在司馬玉人心中，深刺了一針模樣……

他大驚之下，失聲問道：「楚兄，你服藥後，心中覺得怎樣？莫非仍是寒氣難祛？……」

往下再看，箋上似乎曾微沾淚漬，她寫著：

司馬玉人微微一笑，向柳延昭伸手讓座說道：「此處並非雄霸會，今宵只結鸞鳳交，柳兄請上坐。」

樂清泉道：「柳相公知不知道我主人如今何在？」

然後掩上築墳，削石為碑，並在碑上鐫了「雲夢大俠銀槍之雄楚仲胥墓」字樣。

秦文玉，蕭克英，孟贊，焦良，都會趕來「山海關」附近，等待柳延昭，彼此會合，他若獨赴「小興安嶺」，卻對這些好友，怎樣交代？……

柳延昭聽得先是頗覺一怔，然後又大大吃了一驚！

司馬玉人是位極為聰明，可以聆音察理，鑒貌辨色之人，聞得柳延昭這樣說法，立即愕然笑問道：「柳兄莫非要替玉嬌娃辯護，說她不是淫|娃盪|婦麼？」

過未多久，青衣蒼頭便陪來了位貌相清臞的黃衣老人，並向柳延昭含笑道：「柳相公，這位就是『玉人小築』的樂總管……」

司馬玉人秀眉一皺，搖手截斷柳延昭的話頭道：「柳兄千萬不要如此說法……」

故而，他心中暗對樂清泉頗生好感，隨口問道：「司馬姑娘的『小興安嶺』之行，是徒步？還是車轎？……」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的椎髻黃袍，貌相清臞，神如蒼松古月，只嫌嘴角微掩，目光太以冷銳了，顯然流露出過重的剛愎之氣！

柳延昭訝然道：「把我滯留，卻是何意？」

語音才住，馬頭已轉，韁繩抖處，「火騮駒」四蹄齊翻，便自人馬如龍，絕塵而去！

柳延昭本想說明蕭克英奇毒先解，但話到舌邊，又遲疑未吐……

因為黑白天尊蓄意籠絡「大荒二老」，要把司馬玉嬌，許配萬心玄，司馬玉嬌厭惡萬心玄笑裏藏刀的險惡本性，執意不允，義父女二人，竟幾乎為此反目。

說到「眼濁」二字，柳延昭語音略頓，把玉杯中色如琥珀的濃香美酒，來了個一傾而盡！

第二樁心願是他立欲為楚仲胥盡力扶持他唯一妹子「女溫候」楚仲琳，加以成全造就，使她接掌「雲夢世家」門戶，甚至於獲良好歸宿！

故而，柳延昭立即目注司馬玉人，朗聲說道：「司馬兄，世間事雖然往往眾口鑠金，但畢竟耳聞是虛，目睹才實……」

柳延昭的一雙俊目之中，也濕潤得淚光欲滴！

滴鈴鈴……滴鈴鈴……

「尊天會」中有用毒名家，經加研究，杯能解毒，無論何種毒酒，只要一入杯中，便成媚酒即不能斷人肝腸，只能蕩人魂兒！

說他是鳥，他想尋窩，說他是龍，他想尋穴，但他必竟是人，一心只想睡覺。

在這幾句話兒後，使司馬玉人聽得一怔，眉峰聚集說道：「柳兄為何竟對『尊天會』這等表示厭惡？」

黑白天尊道：「萬老弟此語何意？」

楚仲胥咬牙道：「萬心玄人稱『笑面人屠』，心狠手辣無比，柳……柳兄恐……恐怕是上……上了他的當兒……」

里許遠近，轉瞬即到，才知那不是獵戶山居，而是相當氣派的一所莊院。

樂清泉聽得柳延昭如此說話，臉上現出了慰然微笑道：「柳相公的意見，與樂清泉的意見一樣，我認為合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要來得強大！」

他閱完留柬，微一思索，但覺得自己另無選擇，只有立赴「小興安嶺九迴谷」的「尊天會」總壇，替司馬玉嬌打個接應，雙雙合力，應付一切凶危局面！

於是，他先貼身收藏起那束烏雲，然後才看香箋！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我而死，這種情況，自然使柳延昭對於楚仲胥負擔了精神之上的極大的歉疚！

柳延昭聽得劍眉雙剔，鼻中「哼」了一聲！

樂清泉略微一怔，但見司馬玉人已現不悅之色，只得喏喏而去。

樂清泉躬身一禮，苦笑說道：「柳相公與敝上敘敘舊吧，樂清泉不奉陪了。」

柳延昭頷首道：「我知道，適才貴上已向我以真氣傳聲。」

黑白天尊笑笑道：「這兩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是『羅浮仙子』柳凝碧，男的是『九絕書生』董伯奇……」

柳延昭放下手中酒杯，以極端重的神色，點頭說道：「『天魔玉女』不錯，『淫|娃盪|婦』亦地有誤，假如一定要替玉嬌娃加以品節形容，則我認為應該易以『貞娘聖女』四字，才算名副其實！」

因為，這非男子臥房，妝台鏡奩，錦帳牙床，這是女兒閨閣！但如今柳延昭全身倦慵慵，懶洋洋地，連眼睛都睜不大開，那裏還會有任何辦法，任何顧忌？

禱畢，司馬玉嬌重入香衾，在仰承雨露，宛轉嬌啼之下，並低聲說道：「柳兄，我們是在行花燭之禮，不是苟合，你也不能後悔，因為那杯『邪酒』，是你自動陪我乾的……」

「黑白天尊」既欲為天下黑白兩道總盟主，並已將北六省綠林總魁「九爪鷹王」戚九淵，收為「總堂主」，自具絕大實力資財，這所後園，建造得美侖美奐，宛若人間仙境，只可惜在真正的高人雅士眼中，是多了幾分斧鑿匠氣。

萬心玄一向自詡見聞甚廣，但聽了這「一仙三絕」名稱，也不禁顯現訝然神色，對黑白天尊皺眉問道：「這『一仙三絕』是誰？我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萬心玄笑道：「老人家既然如此說法，我便立即修書，恭請二位恩師便了！」

柳延昭聽他兩度提到寒毒，加上診出脈象中的奇異情況，遂恍然大悟地，目注楚仲胥道：「楚兄，你莫非遇見了『七煞』中最為厲害狠毒的『笑面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是傷在他的『玄陰煞手』之下麼？」

因為，雖然自己不曾路過巧遇，下手解救，楚仲胥身受「玄陰煞手」重傷，也屬必死無疑，但他直接死因，卻是自己的中人毒計，誤投藥物！

因為他在電光停閃的極度黑暗中，看見了隱隱約約的燈光。

柳延昭雖覺「鸞鳳交」一語，用得似略有失當，但卻看出司馬玉人的目光中一片和諧，神色一片安詳，決沒有含蘊看絲毫惡意！

黑白天尊等萬心玄看完紙上字跡，含笑又道：「既然如此，萬老弟便請傳書給你兩位恩師，請他們一遊『小興安嶺』的白山黑水風光，並為你主持嘉禮，我料定玉兒既然已離開『玉人小築』別府，定是回轉總壇，她不會漫無目的，到處閒逛！」

話說，立即站定身，走到亭邊，向外眺望。

青衣蒼頭笑道：「相公請千萬不要這樣說法，我家主人待客，素極謙光，但『玉人小築』，卻又從來不留俗士足跡，相公豐渠夷沖，光采照人，可否賜下稱呼，容我通稟一聲，當待以上賓之禮招待！」

還未想出結果，他已走入了「小瑯環亭」，而他那支盛滿了酒的玉杯，也由白衣人的雙手捧遞過來！

司馬玉人的俊臉上，紅了一紅，但仍含笑問道：「柳兄，你能不能舉出一些『尊天會』的重大劣跡？」

柳延昭聽出司馬玉人的言外之意，訝然問道：「司馬兄似乎是言外有意吧，莫非另具甚麼隱情？……」

該地距離「山海關」，約莫二三百里途程，葬畢楚仲胥，已是黃昏，柳延昭遂不想覓店投宿，打算仗恃輕功，來個徹夜飛趕，天明即可到達。

萬心玄笑道：「老人家所慮的出奇高手，是那些人物？」

箋上寫著：

司馬玉人又自大感興趣地，目閃奇光，急急問道：「柳兄，你所認識的另外一位『玉姑娘』是誰？我想看看她與我……我的堂妹究竟是怎樣相像？」

司馬玉嬌萬分高興，立在「小瑯環」備酒，準備在兩情相洽之際，再揭開自己是女孩兒家的本來面目！

司馬玉人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應聲接口說道：「當然不會贊同，力加反對，否則，我又怎會設法立謀補救？……」

柳延昭苦笑說道：「由於我把令堂妹錯認成秦文玉，竟使她怫然不和-圖-書悅，聲稱要與那位『巾幗之雄』好好鬥上一鬥！」

柳延昭一怔目注房門道：「是誰？進來！」

司馬玉人一向極為灑脫，但如今的冠玉雙頰，卻滿佈飛霞，連連搖頭，向柳延昭苦笑說道：「柳兄，這樁親事，是我義父一廂情願代定，我早就表示反對，更絕不會回去成親……」

但酒雖劇毒，杯能解毒！

司馬玉人瞟了柳延昭一眼，臉上紅霞漸褪地，點頭笑道：「那是我一位堂妹，我瞞著戚九淵，請她去見柳兄，故而只有一粒解藥，無法兼顧『妙姹金剛』蕭寨主了！」。

司馬玉人問道：「樂總管，不是從總會來的『飛鴿傳書』吧？」

樂清泉向窗外伸手一指，臉色十分凝重地，緩緩說道：「我家主人的這間寢室，是建在一座變化相當複雜的陣法中央，主人臨行之前，吩咐樂清泉，顛倒陰陽，逆運五行，務必能將柳相公在此滯留上一日半日！」

這人，夠真，夠深，也夠淒惋！

黑白天尊道：「好，這個辦法最好，我們就這樣辦吧，或許此訊會輾轉傳入柳凝碧、董伯奇的耳內？」

在別人眼中，「天魔玉女」玉嬌娃雖難免有「淫|娃盪|婦」之嫌，但在柳延昭的心中，他那位「玉姊姊」，卻是美玉無瑕的純潔聖女。

話方至此，耳邊突然聽得有人以「蟻語傳聲」功力，笑聲說道：「幾件舊衣，能值幾何？想不到氣吞河嶽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竟還有這小家子氣，和頭巾氣……」

柳延昭剛一抱拳，那黃衣老人便陪著笑臉說道：「柳相公萬勿多禮，你是貴賓，快請隨樂清泉先去更衣，敝主人已在起身，並命人於『小瑯環』亭中備酒……」

柳延昭把張原就有點發燒的俊臉，看得幾乎成了大紅布，劍眉深蹙，對這次大膽敢愛的刁黠佳人，簡直不知是愛？是……

樂清泉道：「在樂清泉未曾報告之前，想先聽聽柳相公的意見！」

司馬玉人突然開起玩笑，倒令柳延昭有點尷尬地，俊臉微紅，不知道應該如何答對才好？……

萬心玄聽得兩眉一挑，目閃神光，向黑白天尊問道：「但不知道柳凝碧、董伯奇在武學修為方面比我兩位恩師如何？」

偏偏因所行乃是山路，只一錯過宿頭，下個鎮店，至少也在十數里外！

柳延昭滿口稱謝，還想覓火烤衣，樂清泉笑道：「濕衣自有侍者會洗淨烤乾，不勞柳相公親為，樂清泉要先行告退一步，去替柳相公選上兩罈好酒，並準備一些精緻的菜式……」

柳延昭道：「小弟以交結司馬兄這等俊友為榮，但司馬兄肯捨得『少會主』之尊，脫離『尊天會』麼？」

黑白天尊一聽鈴聲，並瞥見當空鴿影，便向萬心玄笑道：「萬老弟，『銀管傳書』的信鴿已回了，玉兒亦必隨後趕到，我打算替你們立成嘉禮，了卻一棒生平大願！」

雖然面目，但也可以從那挺拔身材之上，領略出對方的勃勃英氣，奕奕風采！

此時，柳延昭衣裳已整，並擺好那張銷魂蝕骨的薛濤箋，在室中負手蹀踱，皺眉思索……

但時移地異，此處已是「小興安嶺九迴谷」中，「尊天會」總壇的後園之內。

欲將無價寶，先獻有情人！

萬心玄雖然尚未見過司馬玉嬌，但已從多位好友的口中，聞得這一位一向愛作男裝打扮的「少會主」，是位既具絕色，又具絕藝的絕代嬌娃，自然滿面笑容，躬身說道：「多謝老人家，但嘉禮之期不必太促，這才好通知我兩位恩師，一併光降主持……」

柳延昭看在眼中，好生傷感地，又向墳頭把手一拱，含淚嘆道：「楚兄英靈不遠，鑒此精誠，今後，凡屬『雲夢世家』之事，只要柳延昭力之能及，無不納為已任！」

司馬玉人的醉意，彷彿比柳延昭略輕一些，聞言之下，含笑注目問道：「柳兄，你……你的言外之意，是……要我離開『尊天會』？還……還是要我勸諫我義父，放棄江湖霸圖？」

司馬玉人目閃神光，平素稍嫌冷厲懾，但今夜對於柳延昭，卻極溫和，並且顯然充滿了友情善意。

柳延昭緩緩一笑，說道：「我認為區區陣法，不論怎樣錯綜複雜，也無法對我滯留！」

他想不到以司馬玉嬌竟本質如此之好，用情意如此之深？

柳延昭伸出右掌，貼住楚仲胥的「脊心穴」，緩緩傳入真氣，助他引導藥力，散達四肢百骸！但隔體傳功未久，柳延昭突覺有異，臉色大變！

一語才了，黑白天尊便連連搖手，接口笑道：「不難，雖然大荒路遠，我也有傳書的妙策，只要『大荒二老』，惠然肯來，並可用特殊交通工具迎接，必於在最短期間，光降此處！」

正在此時，夜空中突起「滴鈴、滴鈴」的幾聲脆響，像是有信鴿飛到。

少的一個，儒衫如雪，英挺風流，是個令人一見便極容易對他發生好感的俊品人物！

「嶗山」一了，司馬玉嬌藉口心煩，要在「玉人小築」小住，命戚九淵等，先行回轉總壇。

他經過了那一宵貼胸交股，身無寸縷，但卻只效風流未下流的刻骨纏綿之後，不單「愛」玉姐姐，更「敬」玉姐姐，不願意再聽得別人對玉嬌娃有誤解褻瀆！

萬心玄笑道：「『尊天會』力量龐大，老人家何不飛書天下，八荒四海，一齊放言，就說『大荒二老』齊約『綠白玉簫雙主人』，共作『小興安嶺』盛會。」

司馬玉人微嘆接道：「我應該奉告柳兄兩件事兒，或許便蒙諒解！……」

柳延昭一點不以身在龍潭虎穴為意，應聲率然答道：「因為我覺得『尊天會』不是正大光明的良善武林組織！」

司馬玉人側顧剛剛看完「銀管傳書」的樂清泉道：「樂總管，究竟總會方面，有何急事？」

柳延昭若在清醒狀態中，他應該進門止步！

司馬玉人笑道：「柳兄既然定要替『天魔玉女』玉嬌娃洗刷辯護，便請說給小弟聽聽也好，你究竟看見了甚麼東西？才把世人傳說她人盡可夫的玉嬌娃，看成貞烈聖女？」

司馬玉人「哦」了一聲，舉酒屬客，面含微笑說道：「這種誤會，無需解釋，因為我那堂妹早就想鬥鬥秦文玉，並要奪取她的『巾幗之雄』美號！」

柳延昭點了點頭，一面隨樂清泉，舉步前行，而一面含笑說道：「樂總管，我想奉託，未知一事……」

白衣少年，則是既稱「人煞」，又號「瀟灑殺手笑面人屠」的萬心玄。

柳延昭道：「司馬兄請講，我倒要聽聽你對『尊天會』不憑光明爭鬥，意在『金剛爭霸會』上暗施劇毒之舉，有何解釋？」

當言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楚仲胥聞得是萬心玄「玄陰煞手」的獨門解藥，自然心中狂喜地，立即服食下去。

柳延昭笑道：「薰猶難共器，冰炭不同爐，我不是與萬心玄有甚深厚關係，而是曾和他打過一場賭兒，才贏得這粒『玄陰煞手』的獨門解藥！」

柳延昭俊臉微紅，趕緊把話頭旁引地，向司馬玉人舉杯說道：「司馬兄倘或不信，他日若有機緣不妨親自察看……」

柳延昭一來頗覺與司馬玉人的投緣，不忍相拒，二來也因「人醉後，有真言」，想借此機會多探悉一些有關「尊天會」的高度秘密，遂毫不推辭地點頭笑道：「好，酒逢知己千杯少，司馬兄請換杯，讓我眺望眺望這『小瑯環』外的幽美夜色！」

柳延昭一怔道：「司馬兄，你竟把『天魔玉女』玉嬌娃，看成了淫|娃盪|婦？」

由於，司馬玉嬌在函中說得懇切，她回轉「九迴谷」總壇，向黑白天尊諫勸，向萬心玄拒婚一事，必會有絕大凶險！

主意一定，神情立轉泰然，向司馬玉人含笑問道：「司馬兄，令堂妹玉姑娘如今安在？」

他說話間，回手入懷，把萬心玄在燕山與自己三陣較技，第一陣拳法成和，第二陣輕功落敗，因忽有要事，提議把第三陣兵刃之戰暫作保留時，所給的那粒獨門解藥取出楚仲胥驚道：「解鈴原是繫鈴人，莫非柳兄與萬心玄竟……竟有甚深關係？」

那對「雕龍夜光杯」，是司馬玉嬌得自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寢之中，除了玉質極好，雕刻精美，栩栩若生之外尚有奇妙作用！

柳延昭道：「我是想向玉姑娘解釋開一樁誤會，免得……」

無可奈何之下，想尋個山洞，暫時避避這種罕見大雨也好，柳延昭遂立在一株大樹之下，凝目四望！

事既至此，柳延昭只得硬著頭皮，應聲答道：「在『天魔玉女』玉嬌娃的右肩頭上，有一顆比黃豆略大的晶瑩紅……」

黑白天尊道：「老弟太謙……」

誰知才走不久，天時便變，降下降傾盆大雨。

司馬玉人一面替柳延昭斟酒，一面緩緩說道：「第一件事兒是關於參與『金剛寨』的『爭霸大會』一事，我義父而兼恩師，是派本會總堂主戚九淵全權負責，我不過喜愛熱鬧，悄悄隨來，瞻仰中原人物，以及會上爭奇鬥勝的各種神功而已，由於這種原故，『少會主』只屬客卿，雖被尊重，卻不好意思對戚九淵過於控制，變成喧賓奪主！」

原來司馬玉嬌是去點燃了早已備好的床前一支紅燭，並盈盈向燭下拜，口中喃喃有詞，不知在禱說甚麼？……

柳延昭認為司馬玉人是受了刺|激的一時氣語，軒眉微笑答道：「青眼既承傾蓋意，結交同作斷腸人。司馬兄既說這杯酒兒，是穿腸毒藥，柳延昭倒要先幹為敬的了！」

主意既定，立即把那粒丹藥，遞向楚仲胥的口邊，含笑說道：「這是萬心玄親手送給我的『玄陰煞手』獨門解藥，楚兄請安心服用，我再隔體傳功，助你一口真氣，你便可度過一劫！」

事情明瞭了，萬心玄給自己持以解救秦文玉的不是解藥，而是化血封喉的穿腸毒藥！不過，此人太以陰毒，他是在毒藥以外，加了層用上好解毒藥物所作外殼，才使自己雖經細和圖書心驗看，仍然無法覺察！

柳延昭臉上一紅，避開有關秦文玉之事，移轉話頭問道：「司馬兄，令堂妹的芳名……」

柳延昭稱謝進屋，青衣蒼頭便從一條建有雨棚的長廊中，走向莊內！

司馬玉人笑道：「我與柳兄對飲，酒興正濃，樂總管代我看看，究竟是甚麼急事？」

柳延昭從司馬玉人語意中聽出酒內竟彷彿當真有毒，不禁頗感詫異。

黑白天尊搖頭道：「那倒不是，『綠白玉簫雙主人』再怎自高自傲，也不會對『大荒二老』，過份狂妄，問題只在於他們隱跡已久，根本無法知曉柳凝碧、董伯奇二人，如今究竟住在何處，以致無法邀請。」

莊中大片燈光，因高牆所蔽，柳延昭在遠處所見的，只是莊門上所深嵌在內，不怕風雨的兩盞「氣死風」燈。

柳延昭耳根微熱，心中暗想倘若司馬玉人再加逼問，要不要把自己與玉嬌娃那段聖潔無邪經過來個率然直陳？……

自語至此，那位身為「玉人小築」總管樂清泉，業已走到「小瑯環」外。

柳延昭也情知不妙，趕緊自楚仲胥背後，縮回右手，準備改點他「三元大穴」，先行穩住傷勢再說。

大雨如傾，夜色如墨，加上風在狂嘯，雷在狂鳴，確實有點令人心怯！

樂清泉接口笑道：「是關切，也是忠心，主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拔諸草莽，托以腹心，樂清泉敢不為之計劃？柳相公若無其他吩咐，樂清泉便為帶路，那匹千里龍駒，已在莊門待發！」

萬心玄「哦」了一聲，又自舉杯微飲，點點頭說道：「醉酡道士與邋遢和尚之名，我倒聽說，但因他們久隱江湖，遂未會過。至於『綠白玉簫雙主人』，卻屬陌生……」

樂清泉手中捧著一根銀色細管，躬身微笑答道：「正是會主親下的『銀管傳書』，主人是否立即斥閱？」

柳延昭一怔道：「邪酒？司馬兄此話怎講？」

柳延昭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擾，樂總管千萬不要過份費心……」

司馬玉人面容一冷，目中又閃射厲芒，嘴角微撇道：「哼，『尊天會』雖被你們這些自居大俠之流視為邪惡組織，但司馬玉人卻還愛惜羽毛，不會與那等淫|娃盪|婦交結！」

柳延昭「哎呀」一聲，滿臉惶恐神色道：「如此深夜，怎麼還是驚動貴上？柳延昭豈不惶恐難安……」

他行至此處，發現楚仲胥暈倒地上，又從銀槍，飛矛等物，猜出可能是雲夢世家家主，遂餵服丹藥，將他救醒。

這兩聲「恭喜」，把位相當倜儻的柳延昭，恭喜得臉上烘的一熱，好不尷尬地，向樂清泉皺眉問道：「樂總管，有何見教？」

黑白天尊搖手笑道：「我們是自己人，老弟不必再有所客氣，請說下去……」

黑白天尊道：「多蒙老弟鼎力相助，『天、地、人』三煞，已到『小興安嶺』，但是其餘的『酒、色、財、氣』四煞，卻還未能如願……」

柳延昭劍眉一皺，在楚仲胥身畔盤膝坐下，伸手反映住「寸、關、尺」，替他細診脈象！

雖然時在深夜，又值大雨，莊門內的小屋中，仍然有人值役，柳延昭踏水而至，才到莊前，小屋中，已迎出一個持傘青衣蒼頭，陪著笑臉問道：「尊客是迷路避雨？還是有事要見我家主人？」

固然，這共圓綺夢，先拔頭籌的作法，不無可訾，但她業已聲明，只願為「玉屏風」之一，不欲獨佔春光，也就令人不忍於加苛責！

話至此處，突然覺得黑白天尊也是氣吞寰宇，企圖霸視武林之人，遂遞過一片歉然眼色，含笑說道：「你老人家胸羅萬有，應該除外……」

這回，司馬玉人臉上紅色，似因無法置辯而久久未能褪去！

柳延昭是人，不是神，上次在玉嬌娃的懷中，便有點沉不住氣地，躍躍欲試，多虧玉嬌娃強忍情懷，控制大局，才鴛鴦空戲情河水，未佈巫山一片雲！

他越是這樣說法越是使柳延昭疑雲滿腹，但又不好意思追問，只得憋在心中！

突然，門上竟起了輕輕彈指的剝啄之聲……

柳延昭相當識趣，不肯舉杯，向司馬玉人含笑道：「飲酒稍緩何妨？司馬兄先請治事。」

萬心玄飲了一口酒兒，目注黑白天尊，含笑問道：「老人家想聚齊『七煞』，與『尊天會』共策武林霸業，如今到了幾位？」

司馬玉人對於柳延昭之言，彷彿深感詫異地，「咦」了一聲道：「又奇怪了，據我所知，秦文玉極對柳兄關切，怎會彼此還未見過面呢？」

柳延昭搖頭道：「我不知道究竟像是不像？因為我根本就沒見過那位『巾幗之雄』！……」

料理楚仲胥後事既畢，柳延昭自然還是趕奔「山海關」，期望找到盟弟孟贊、焦良，與秦文玉、蕭克英等友好，免得他們為自己身中奇毒之事，擔心焦急！

柳延昭腦中電轉，在一剎那間，遍憶江湖交親……

最後，柳延昭深施一禮，肅立墳前，向這三尺黃土，許下了兩樁心願：

話才出口，便知失言，因為想起了司馬玉人的堂妹，既有意與秦文玉爭這「巾幗之雄」美號，自己便應少提，以期減少刺|激才對！

司馬玉人取出一罈酒來，打開泥封，倒了滿滿兩巨杯，苦笑說道：「這是我藏貯多年，準備用以全節的穿腸毒酒，柳兄若有鐵籌肝腸，便不妨陪我乾上一杯！」

這時，柳延昭已走近「小瑯環亭」，那位在臉上加一塊厚紗，掩住面目的白衣人，也手執玉杯斟滿了一杯酒兒，緩緩站起。

何況，他才一欠身坐起，又發現枕邊有一素箋！

無論是「色煞」或「天魔玉女」，確實是玉嬌娃所擁外號，柳延昭無法替他的「玉姊姊」否認只得點頭道：「不錯司馬兄也認得她？」

等他在溫度甚高的熱水之中，洗得遍體栩栩，祛盡雨濕風寒之後，起身一試準備好的內外新衣居然大小勻稱，十分合適！

走完長廊，進入一間靜室，室中除了衣履外，並相當周到地，備好了熱騰騰的沐浴香湯。

柳延昭鋼牙猛挫，欲救無方，竟眼睜睜地，看著這位「雲夢家主」，「銀槍之雄」楚仲胥，在眨眼之間，骨肉齊消，化作了一灘血水！

司馬玉人「噗哧」一笑，舉杯呷一小口，目注柳延昭道：「秦文玉也是位『玉姑娘』，我堂妹司馬玉嬌是位『玉姑娘』，居然另外還有一位『玉姑娘』，柳兄，你究竟認識幾位『玉姑娘』呢？倘若再來一位，從四面合圍，你便像是隱入『玉屏風』了。」

樂清泉笑道：「年齡，相貌，大概都和柳相公差不多，樂清泉如今便帶路前去『小瑯環』，柳相公一見敝上，便應該知是誰了。」

說完，酒兒落肚！

萬心玄因知黑白天尊已在旁看過，遂不再交閱，一面封書，一面笑道：「晚輩素習懷素草書，但因上呈尊長，不敢欠恭，才改用正楷，寫得過嫌呆滯，還請老人家不吝指教才好！」

柳延昭邊自隨同舉步，走向內莊，邊自「呀」了一聲，道：「原來我所穿衣裳，乃貴上之物，這……這多不好意思……」

樂清泉喏喏連聲道：「柳相公請放心，這樁事兒，樂清泉還能勝任，向貴友傳語之間，該說的我會盡量詳言，不該說的，定必半句不吐！」

因為楚仲胥甦醒後，先是由於難禁寒毒，全身抖顫，後來像是「迴光返照」，才好了一點，但如今經柳延昭餵藥傳功後，卻不僅未見好轉，反而又顫抖起來，並比先前顫抖得還要厲害！

黑白天尊一面解取鴿足銀管，一面「哈哈」笑道：「這樣也好，我對『大荒二老』一向心儀，這回能有機緣……」

話猶未了，司馬玉人已以奇窘神色，接口嘆道：「柳兄請莫再提起小弟這最最拂心之事，今夕逢君須盡醉，明朝世事太茫茫，來來來，柳兄你若願交小弟這個朋友，我們要換大杯了！」

柳延昭點頭笑道：「好，想不到樂總管對於司馬姑娘，如此關切……」

故而，相當瀟灑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在這時得不停，來勢極猛的傾盆大雨之下，業已變成一隻狼狽不堪的落湯雞兒！

柳延昭笑了笑，俊目中神光閃動地，朗聲說道：「意圖霸視天下，以致擴勢太速，收容太濫，門戶中龍蛇混雜，良莠不齊，即以『金剛寨』一會而論，除了恃強濫殺外，並以獨門劇毒，暗下辣手，難道還算得上是江湖英雄的光明磊落行為？」

柳延昭搖頭道：「司馬兄錯會意了，那不是紅痣，那是一粒非聖潔處女之身，無法保留的瑩如紅玉『守宮砂』！有此一物，關於把玉嬌娃誤識為人盡可夫淫|娃盪|婦的無稽之言，可以不攻自破了吧？」

人家既如此盛情，柳延昭也不能不識抬舉，遂老實不客氣地，解衣入缸，洗了一個痛快澡兒！

人家無問不答，柳延昭怎能不夠大方？只得把話減縮到最簡單的程度，緩緩低聲答道：「她叫玉嬌娃。」

司馬玉人「咦」了一聲，面帶脆色地，軒眉自語說道：「奇怪，會中有甚麼急事？竟深夜用金鈴鴿兒傳書？」

光源來自東北方，正確距離，難以計算，約莫當在里許之外。

柳延昭在這場好美而又好長的夢中醒來時，真有點疑在夢中！

柳延昭有此發現，心中大喜，反正全身上下業已濕透，遂索性向那兩點燈光，冒雨馳去！

這句話兒，雖是含敵相問，但語氣卻頗帶冷厲挖苦意味！

那是一束特地剪自鬢邊的香柔烏雲。

不錯，行蹤去向，雖可公開，其中那一夜春光，若對秦文玉、蕭克英等過早宣佈，豈不是十分尷尬？

如今，腹有媚酒，懷有佳人，他怎得不情慾狂騰，欲張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