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螢火
比此前他所感覺到的更濃重。
蘇伯玉視線隨即轉向那邊，只看得瞠目結舌。
蘇伯玉立即道：「那麼先告訴我你是……」
水晶怎會變成了香霞？
水晶仍然只是閃避，竟還能夠抽空說話：「張九齡這首詩實在不錯，寫景處不離情，寫情處不離景，篇中絕不提望字懷字，卻處處有望字懷字。」
那一點螢火彷彿更加光亮，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雖然那隻螢火蟲迅速混進漫天飛舞的螢群中，蘇伯玉仍然知道它的存在。
可是這剎那，雙方的目光一凝一觸，蘇伯玉突然發覺，水晶的容貌一清。
那些螢火蟲幽然上下飛舞，很奇怪，始終都留在這個庭院之內。
水晶一閃再閃，三閃，突然開口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鮮血旋即從蘇伯玉的咽喉激射出來，他一聲不發，含笑倒在水晶身前。
蘇伯玉目不轉睛，目中充滿了疑惑，他實在看不出那個女人的動作有什麼意思。
水晶道：「所以你已經有所防備。」
那個女人的面部彷彿已變成透明，鬼燈般幽然散發出一蓬碧綠色的光輝。
多情自古空餘恨。
聚合在她頭上三尺空中那群螢火蟲立時四散，旗火煙花般四散，流星般四散。
蘇伯玉點頭。
蘇伯玉心念方動，又發覺無數隻的螢火蟲隨著霧氣飛進來。
摺扇出袖，他彷彿就裏在一團淡霧中。
水晶橫劍將來扇架住，柔聲道：「若真是訂情之物，你就該好好珍惜才是，拿來與別人交手，萬一弄破了如何是好？」
香霞呢？
不過那個女人並沒有要他久候，很快就讓他知道了。
一個女人。
蘇伯玉道：「奇怪江湖上並沒有關於你這個人的傳說。」
簡直就不像是人間的地方。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的嘴唇這時候已經閉上，可是蘇伯玉仍然能夠看見那三隻螢火蟲！
美麗而妖異。
蘇伯玉解釋道：「因為我雖然看不出你是一個殺手，在你出現的時候，便已感覺到你想殺我。」
那也正就是霧最濃處。
蘇伯玉開始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在數，到數到一百三十的時候，再也數不下去。
罕有的漂亮，罕有的妖異！
蘇伯玉聽不到水晶的笑聲，只是矇矓的看見水晶在笑。
她整個身子都裏在霧中。
由那一剎那開始，他的視線並沒有再移動過。
蘇伯玉接問道，「妖怪難道也需要殺人賺錢？」
七月初七。
一種強烈的恐懼猛襲上他的心頭。
他一怔，問道：「殺誰？」
庭院靜寂。
千萬點螢火很快聚在一起，凝成了一團碧綠的燈火也似。
只不過片刻，他整個人已好像浸在冰水之中，不由自主的打了幾個寒噤。
他也已動了殺機，以殺止殺，正就是他做人的一個原則。
那些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忽然間都向庭院中的一簇芭蕉樹飛去。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左手變成這樣，雖則明知道那完全是因為螢火遊移不定，可是仍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妖異感覺，忙將手縮回。
那隻左手也立時被螢火映綠。
水晶幽幽的問道：「你是否還記得萬戶侯這個人？」
螢火閃，那張面龐也在閃光。
螢火雖是那麼微弱，但那麼多螢火集中在一起，已足以照亮這個庭院。
這一劍非獨迅速，角度的刁鑽，尤其出人意料！
他退出江湖才不過三個月。
蘇伯玉道：「你是一個職業殺手？」
那剎那他心中的驚訝實在難以形容，所有的機能那利那完全停頓！
燈光螢火交映下，他整個身子逐漸的彷彿已變得朦朧。
水晶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蘇伯玉，蘇伯玉面容變化完全在她眼內。
隨著她腳步的移動，千絲萬縷的霧氣一齊向院外飄飛。
螢火已因為隔著一層和圖書皮膚變得朦朧，就像是三團鬼火。
水晶的身上並沒有帶著劍。
夜霧怎會是這樣？
水晶道：「事實已不少。」
三隻螢火蟲仍然在她的面龐內飛舞，碧綠的螢火鬼火般幽然發光，她面部的皮膚本來就像已分成了兩層，現在這一笑，更加明顯了。
水晶劍終於還擊，一挑震開了來扇，一引反刺向蘇伯玉的胸膛。
她輕舒左手，漫不經意的凌空一招，已然抄住了三隻螢火蟲。
信箋上以淡墨寫著幾行字。
然後她將劍抽出。
水晶道：「可惜你還是要死在我手下。」
眼前這個稱作「水晶」的女人，難道是水晶的精靈的化身。
似乎那隻螢火蟲與一般的已經完全不同。
這句話出口，連他也覺得好笑，那個女人豈非已告訴他是一個人？
每當危險迫近的時候，他就會生出這種感覺。
不過片刻，庭院中到處都是螢火蟲。
蘇伯玉道：「我這個僕人也該死？」
水晶道：「接近我的人，都該死！」
他的咽喉已經被切斷。
一想到愛妻與自己天上人間，最難相見，蘇伯玉心頭不禁又一陣愴然。
蘇伯玉瞪著水晶，眼中彷彿有怒火正在燃燒。
然後她從懷中抽出了一張淡青色的信箋，抖開。
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那三點螢火反而更加閃亮。
那三隻螢火蟲一進入她口內，立刻又展翅飛舞。
她右手那支軟劍隨即劃出，凌空一卷，劍鋒上已然多了十幾隻螢火蟲！
水晶道：「你扇上那幅畫畫得很秀氣，字也是，倒像是出自女孩子的手底，這莫非是那個女孩子送給你的訂情之物？」
蘇伯玉搖頭道：「可惜他卻並不該死。」
水晶道：「你這個僕人的好奇心未免重了些。」
那個女人好像突然出現，又好像早就已站在那裏，只因為螢火奔投，才將她照現出來。
現在他總算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始終不明白香霞怎會出現在他眼前。
這該是何等動人景色？
那柄摺扇亦裂開兩邊，水晶的軟劍從摺扇裂口處穿過，刺進了他的咽喉！
蘇伯玉冷笑道：「還有更好！」緊追上前，扇一抹，一連三式，仍然是切向水晶的咽喉。
蘇伯玉冷笑道：「自信心倒很強。」
即使沒有鐵骨，只是一柄普通紙扇，貫注蘇伯玉的內力，已有如利刃，已足以切斷一個人的咽喉！
也就在這個時候，庭院中突然飄來了絲絲霧氣。
蛛網般四散！
這麼多的螢火蟲實在罕有，已多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
扇長尺半，寒鐵打造，形狀與一般的有些不同。
蘇伯玉實在詫異之極，一雙眼睜得老大。
眾人散去，那些螢火蟲給他的感覺也還是美麗。
水晶搶制先機，再刺十三劍，將蘇伯玉一連迫開了十三步，忽然又說道：「聽說你文武雙全，詩也作得很不錯，怎麼將別人的詩錄在自己扇上？」
水晶道：「我也有殺人的原則，與你可不同。」
「錚」一聲，一道寒芒剎那從她右手衣袖中飛出，疾射向她身旁一株芭蕉樹的後面。
她的手也就更顯得晶瑩了。
並非因為那個女人的面龐與一般人完全不同。
水晶只笑不語。
螢火不停在移動，她的面容也好像水母一樣，彷彿不停在變動！
蘇伯玉上上下下打量了水晶幾遍，忽然道：「你看來非獨像一個職業殺手，而且不像一個人。」
那個女人道：「你！」
這一笑，水晶更變得妖異一個人彷彿變成兩個。
其餘的螢火蟲竟然好像知道不能夠再飛前去，一接近，立即弧形繞開去。
右半邊她沒有理會，就讓它飄落地上，在那邊信箋之上，只有一行字。
到「相思」兩字出口，她人已掠上了一座假山之上，接吟道：「滅燭憐m.hetubook.com.com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水晶道：「誰出得起錢請我，我就替誰殺人！」
這正是扇面上寫著的，張九齡那首望月懷遠詩的上四句。
這絕非因為螢火的關係，蘇伯玉對於這一點幾乎可以確定。
蘇伯玉不由自主地凝盯著水晶。
她抄住了那三隻螢火蟲，隨即抬起了她的左手，竟然將那三隻螢火蟲納入口中。
在外的一層已完全透明，既像水晶，也像冰雪，更像蟬殼，在閃的一層這下子就像是正在蛻變的秋蟬一樣。
聲音病態嘶啞，完全不像是他本人的聲音。
她的面更加碧綠。
蘇伯玉不怒反笑，頎長的身子突然射出，射向那簇芭蕉樹前的水晶！
蘇伯玉道：「請說。」
她冰雪一樣的眼睛彷彿逐漸的溶解，忽然嘆了一口氣。
無知本就是一種恐懼。
那個女人道：「這是一個好名字。」
螢火過處，綠芒一亮。
整個庭院被照得碧綠。
霧更濃。
本來就碧綠的芭蕉也就更加碧綠了。
寒芒一閃飛同，是一支軟劍，三尺三寸，劍鋒有如一湖秋水，晶瑩清亮。
即使沒有看見他，也不免吃驚。
水晶道：「這也是一個職業殺手的主要條件。」
這不同之處並不多，然而已足夠施展他的獨門武功，是他精心設計的一種獨門兵器。
水晶道：「我若是不服從他就只是水晶而已。」
幽幽的語聲，聽來是那麼微弱，入耳卻又非常的清楚。
水晶道：「因為我身上的殺氣？」
十年江湖，他的一柄摺扇也闖下不小的名堂。
他雖然也不能肯定那個女人在什麼時候出現，然而他可以肯定，在那個女人出現不久，在螢火開始奔投之際，他已經看見那個女人。
劇毒一樣，他今天並沒有到處走動，而且過得很平靜。
但是別人呢？
水晶幽然嘆了一口氣，一隻螢火蟲隨著從她的嘴唇飛了出來。
蘇伯玉道：「正是。」
廳堂內燈火未滅，庭院中也有兩盞長明石燈，相互輝映，雖然並不怎樣光亮，也不怎樣黑暗。
那張面龐因而變得很奇怪，好像並不是真的。
蘇伯玉恍然大悟，道：「是萬戶侯出錢請你來殺我？」
蘇伯玉動容道：「天府萬戶侯？」
蘇伯玉冷笑道：「即使我已忘掉，他也絕不會忘掉的！」
他絕對可以確定，那個女人的面色本來就是碧綠色。
蘇伯玉道：「這一次也許會例外。」
燈光淒迷，幾隻螢火蟲飛舞在庭院內在燈光中。
水晶嘆息著以指彈劍，「嗡」一聲龍吟，劍上的餘血雨粉一樣飛散。
在那個女人的面龐之上，就像是蓋上一層水晶。
那些螢火蟲仍然繼續飛進來，上上下下，漫天飛舞。
那個女人上下打量了蘇伯玉一眼，才回答道：「來殺人的人！」
疲倦的其實是他的心。
蘇伯玉並沒有打擾他們，也沒要他們陪伴一側。
很多奇奇怪怪的傳說，那片刻之間紛紛湧上他的心頭。
蘇伯玉不覺點頭道：「不錯。」
蘇伯玉又感覺到殺氣！
這也是一種很奇妙的景象，蘇伯玉卻已無心欣賞，凝結的眼神剎那彷彿凝結成了冰石，冷然散發出一種寒冷的光芒。
好幾隻螢火蟲在他的身側，在他的眼前飛過，他始終不為所動。
剎那他完全部清除醒！
香霞孤零零一個，我也該與她一起才是。
水晶頷首道：「他雖然不懂武功，然而他出的價錢，已足以雇請任何職業殺手替他殺人。」
蘇伯玉奇怪問道：「那是誰？」
他正在懷疑，那個女人忽然抬起了她的右手衣袖，溫柔已極的一拂。
故老相傳，每一年的今夜，牽牛織女雙星都會在天上的鵲橋相會。
那個女人道：「你放心，我從來都不會讓自己要殺的人死得不明不白和*圖*書。」
人到扇到，「刷」地一聲，扇面開啟，切向水晶咽喉！
水晶仰眼向天，道：「你知道是誰要殺你，其實已經可以死而無憾的了。」
蘇伯玉又是一怔，詫異已極的道：「水晶？」
水晶，蘇伯玉知道是怎樣的一樣東西，水晶人？他卻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人。
蘇伯玉道：「你少管！」扇招三變。
那個女人截口應道：「水晶！」
她一樣有眉毛，有鼻子，有眼睛嘴唇，與一般人無異，只是它的面色，竟然是翠綠色。
那柄摺扇十三支扁骨都是寒鐵打造，扇面卻是紙糊的，上面還有一幅工筆望月懷遠圖，還寫著張九齡那首望月懷遠詩。
蘇伯玉冷笑道：「少廢話！」摺扇「啪」地一合，劍一樣刺向水晶的胸膛！
難道香霞要與我並肩攜手走在黃泉路上？
一動手，兩人的距離便已接近，很奇怪，越接近，蘇伯玉反而就越看不清楚水晶的相貌。
水晶道：「我開始殺人不過一年，在我的劍下，也從無活口！」
蘇伯玉追問：「我與你有何仇怨？」
蘇伯玉一直都沒有留意，現在忽然留意。
蘇伯玉失聲道：「蘇松！」
方才蘇家的小丫環也有幾個把扇在庭院中追撲那些螢火蟲，蘇伯玉雖在心頭愴然，那看在眼內，也曾經因為這如詩似畫一般的景色陶醉。
劍火螢火照亮了水晶的面龐，也照亮了那張淡青色的信箋。
蘇伯玉冷冷的道：「殺該死的人。」
蘇伯玉悶哼道：「也是說，你原是水晶的精靈的化身，是妖怪的了。」
如此良夜，竟發生一件如此詭異恐怖的事情。
水晶冷笑。
蘇伯玉不覺脫口問道：「妖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可是無論怎樣變，看來始終是那麼美麗。
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卻像春風解凍，笑得那末溫柔。
水晶道：「這樣說，你殺人是有你的原則！」
蘇伯玉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雙眼一貶也不一貶，氣息也彷彿開始凝結。
千萬點碧綠色的螢火，擁著一個裹在千絲萬縷的霧氣之中的水晶人，若非親眼看見，有誰相信這是事實。
飛向他的幾隻螢火蟲剎那間有如飛撞在一幅無形的牆壁上，一隻又一隻，打了幾個旋子，墮向地面，半晌才飛起來，雙翅彷彿已無力，螢火也變得黯淡。
不知何時他已經站起了身子，目光無意中一落，才發覺那一身衣衫已經被螢火映得碧綠。
蘇伯玉看在眼內，一怔，面色倏一變！
一讀罷，他立即擲杯上馬，日以繼夜趕回去。
他在輕身提縱方面也有相當造詣，三丈距離，一躍即至！
夜涼如水，他逐漸也感覺到有些寒意。
螢火方奔投，那簇芭蕉的前面就多了一個人。
蘇伯玉的視線逐漸移向霧來處，整個身子卻一動都不動。
水晶目光一落，又嘆了一口氣，道：「一個人太多情，並非一件好事。」
七月初七蘇伯玉這也許就是一張殺人名單，蘇伯玉這名字現在已從名單上剔除。
這個時候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入睡，蘇家的上下人等地沒有例外。
可惜仍然遲一步。
這個水晶人好利的一雙眼。
怎會這樣子？
晶瑩碧綠的螢火，驟看來非常美麗。
一股寒氣正從他背後脊骨冒起，尖針般刺入骨髓深處。
風很淡，幾乎感覺不到有風的存在。
蘇伯玉當場瞠目結舌，他心中的感受已不是驚訝這些字眼所能夠形容。
這件事令他感覺到很難過，很歉疚，因為他們到底是青梅竹馬長大，情投意合的一雙夫婦。
水晶道：「你實在應該連他也殺掉的。」
螢火不住的流動，他那隻左手的皮膚也好像在流動，要流出他的身體之外。
站在螢火中的蘇伯玉就像是一個身上不時發出綠光的怪物hｔtｐs://m.h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ｏｍ，這時候，若是有人走進來這個院子，看見他，少不免大吃一驚。
鐵伯玉也想不到，摺扇回玟不及，愴惶急閃！
蘇伯玉心頭發寒，但仍然力持鎮定。
蘇伯玉苦笑道：「無論你是什麼人也好，我只想問清楚，為什麼你要來殺我？」
一點點晶瑩碧綠的螢火不住遊移，就像是一條條碧綠晶瑩的絲線交織在半空中，整個庭院驟看來就像是罩在一個晶瑩碧綠的螢網內。
乳白色的霧氣，就像是綿線蠶絲一樣飄進庭院，纏向那些花木，隱隱約約，似有若無。
那個女人頷首，卻應道：「水晶人！」
到底什麼事？
她聽說一笑，道：「劍在我袖中！」說著她突然轉身，右手同時疾揮了出去！
他心中旋即生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晶瑩翠綠，似罩著一層水晶，正如她的臉一樣。
那絲線一樣的霧氣正從她身子周圍一縷縷的向外翻飛，彷彿就像是在她體內散發出來。
水晶道：「因為到現在為止，我從未失手。」
雖然那麼說，但聽來似乎又並沒有那個意思，那種聲調倒有點像一個多情的少女正向她的情郎細訴她的情話。
那個女人面部的皮膚那剎那竟好像分成了薄薄約兩層，三隻螢火蟲也就飛舞在這兩層皮膚之間。
他的目光不覺轉注在那隻螢火蟲之上，但立即轉回去水晶那邊。
螢火碧綠，與劍光輝映，劍鋒於是更加晶瑩。
蘇伯玉的眼睜得更大，卻非獨數之不清，眼也看得有些發花了。
蘇伯玉仍然獨臥在庭院中一架葡萄下。
他感覺到了殺氣，一股濃重的殺氣！
蘇伯玉道：「與你何干？」
蘇伯玉厲聲道：「廢話！」乘隙搶上，扇刷地又開啟，斜切水晶面龐！
翠綠而晶瑩的水晶。
朦朧的面龐，冰冷的眼神，水晶仍然是那個水晶，模樣一些也沒有變易。
蘇伯玉並不是第一次被高手追殺暗殺！
這到底是人還是妖怪。
螢火正結集於她頭上三尺不到之處。
這當然是因為那個女人出現得實在太突然，但到他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面龐，那顆心卻幾乎跳出來。
水晶道：「不錯。」
蘇伯玉道：「我知道他只有那一個兒子，可惜他那一個兒子實在該死。」
她穿著一襲淡青色的衣棠，現在卻已因為螢火的聚合由淡青逐漸變成碧綠。
劍尖現在仍然留嵌在他的咽喉之內。
他幾乎同時失聲道：「香霞！」
水晶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已經兩次他坐起了身子，但很快又在椅上臥下來，一種說不出的疲倦，就像在他的身體蔓延開來，甚至在開始侵蝕他的骨髓。
劍尖在滴血。
他眼前楚香霞的面龐煙霧一樣散開，旋即他又再看見了水晶。
他的右手隨卻緩緩從衣袖中抽出來，在手中，已然握住了他仗以成名的那柄鐵扇。
蘇伯玉道：「你也並不是一個成功的殺手。」
水晶道：「看來亦不像。」
那附近一帶逐漸被映成了碧綠色。
蘇伯玉目光一沉，道：「你用劍？」
水晶笑應道：「我這個人本來就是水晶雕琢出來的。」
對於江湖他可以說仍然未感覺厭倦。
這剎那之間，水晶碧綠的面龐已經暗了下去，其餘約兩隻螢火蟲都已從它的嘴唇飛了出來。
那個女人甫出現，他心頭已自怦然一跳！
水晶冷笑道：「他是你家中的僕人！」
蘇伯玉十年江湖，見過不少女孩子，更漂亮的也有，但好像這樣妖異，卻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人怎會這樣？
那柄摺扇之上的詩畫，的確並不是出自他。是出自他的妻子，也的確是他們的訂情之物。
三個月之前一天，他方與幾個江湖朋友在醉仙樓頭狂歌痛飲，一封家書就送來，告訴他，他的妻子正重病垂危。
他語聲雖然凌厲，心中實在也有些佩服。
那個女和*圖*書人也就在這個時候從袖中伸出了她的手。
他一聲輕嘆，道：「也許你說的都是實話，只惜我這種人絕不會束手待斃！」
他緩緩露出了笑容，是那麼淒涼，卻又是那麼滿足。
他驚訝末已，就聽到裂帛一聲，然後感覺咽喉一陣錐心的刺痛！
「奪」地一下異響立時在那裏傳出來！
蘇伯玉道：「看來不像。」
人到中年萬事休，在一個方退出江湖的江湖人來說，這種感覺尤其尖銳。
怎會有這麼多螢火蟲飛進來？
蘇伯玉接道：「從你的說話轉來，你殺人已經不少。」
水晶道：「因為你殺了他唯一的兒子。」
那實在非常動聽，卻絕不像是人間的聲音，最低限度蘇伯玉就從來都沒有聽過那樣的語聲。
蘇伯玉的身形並不比她慢多少，方才緊追而上，此刻又緊追而下，扇一招三式，一式十二變，「刷刷刷」，三十六扇搶攻！
劍光與螢火同時一閃，在那張淡青色的信箋之上劃過。
「嗯。」蘇伯玉不能不承認，接問道：「你是人？」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自己藏在袖中的左手。
他只想一個人留在庭院。
他不由自主坐直身子，冷然盯著那些螢火蟲。
一僕人裝束的中年人，連隨從那株芭蕉樹後衝出，一衝半丈，倒在水晶前面，咽喉鮮血箭也似激射。
今夜的天色非常好。
千萬點螢火同時間奔投向一個目標，實在是一個奇妙的景象。
在他來說，他人在江湖的一切恩恩怨都已經終結。
左手。
可是現在他卻竟突然生出了妖異的感覺。
這種美麗已絕非人間所有。
香霞乃是他妻子的名字，那剎那，他突然發覺水晶的容貌並不是方才所見的那樣，簡直就變了另外一個人，與他的妻子楚香霞竟然完全一個模樣！
那些螢火蟲有若她的隨從，緊追在她身後，亦向院外飛出去。
她的身材很窈窕，相貌很漂亮。
水晶聽到這句話，終於笑了。
水晶道：「哦？」
這時候，庭院中的霧氣更濃了。
夜已深。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殺人如麻的高手，在準備殺人的時候才會發出這麼濃重的殺氣。
他很想問清楚水晶香霞在哪兒，可是他一個字也都說不出！
七月初七蘇伯玉，七月初八魏長春，七月初九石破山。水晶目光再落在蘇伯玉的屍身之上，左手倏一揮，那張淡青色的信箋飛上了半天！
也許就因為這一份歉疚，對於江湖上的事情突然間完全失去興趣，到現在，始終都沒有再踏出家門半步。
蘇伯玉道：「你是受那個凡人的支配。」
語聲末已，蘇伯玉已向她連攻二十一扇，卻都被她一一閃開，飄然從假山上掠過。
也不知何故，那三隻螢火蟲一到了她手上，竟好像失魂落魄一樣，雙翅拍動了幾下便完全靜止下來。
蘇伯玉道：「隨時都準備應付你的襲擊。」
水晶劍式也三變，封死了蘇伯玉的摺扇，倏的凝目町著蘇伯玉，道：「我不管怎成！」
水晶只看來勢，不等扇到，一聲「好」，身形已飛閃開去。
霧末散，千百點螢火漫天飛舞。
那張淡青色的信箋立刻分成了兩邊，左右飛開，水晶的左手再抬，接住了左半邊的信箋。
蘇伯玉道：「你好像很有信心。」
那三隻螢火蟲赫然就是在那個女人面部的皮膚內飛舞！
殺氣！
那半邊信箋落到地上的時候，水晶劍已經回袖，幽然舉步向院外走去。
水晶的面部就像是隔著一層透明的水晶，越接近，反而越朦朧。
水晶道：「他若是以為我不知道他躡足走近來偷窺，可就大錯了。」
水晶道：「可惜將我雕琢出來的卻是個凡人。」
開始的時候，一隻追隨著一隻，貶眼間二三兩兩，然後就五六成群。
水晶道：「一個殺手若是被人看出是一個殺手，根本就不是一個成功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