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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與長安市民在西市廣場狂歡歌舞的同時，皇甫嵩率領皇甫堅壽、皇甫酈和一干輕騎，已趕到郿塢對面的渭河邊。只見吊橋已經落下，塢門已是大開，塢內火光衝天，喊殺聲震耳欲聾。皇甫嵩眉頭一皺，忙令隨從火速進堡。快進塢門時，忽見從塢內跑出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太婆，擋住皇甫嵩的馬頭，哭訴道：「大事不好了，不知那一群強盜，殺人放火，不得了！你可是桃兒派來的救兵？快救我！他們又要追過來了。」

「是的，不過是一場惡夢。」皇甫堅壽莊重地回答。然而董白卻不再與他對話，仔細一看，原來她又昏睡過去。

「原來是皇甫將軍，」從隊伍內走出一位官員來，「大人難道不認識我，我是郿縣王縣令啊。」

皇甫堅壽無語以對。

咿咿啞啞的車輪聲在喧鬧的官道上奏出獨特的音響，引來一群又一群情緒激奮的圍觀者。皇甫堅壽漠然地迎送著一張張悲喜交織的臉，他的思緒卻隨著時高時低的車輪聲在浮動。他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麼命運在等著那位劫後餘生的董白？也不知道一天後，一月後，一年後將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等著自己，m.hetubook.com.com等待這些正在縱情歡樂的民眾，等待著那已在風雨中飄搖的漢家小朝廷……是幸運，還是惡運？是生存，還是死亡？這倒是個難解的命題！他多麼想參透這些，但一路下來始終沒有結果。皇甫堅壽的思路依舊在飄浮著。

皇甫堅壽給隨行而來的兵士下達搬運財寶的命令後，便率領一個貼身隨從巡視在火光熊熊的郿塢中。正走著，忽聽到芍藥欄的花叢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聲，他忙趕過去。借著火光和月光，皇甫堅壽發現花叢中正躺著一個衣著華麗，滿臉是血的年輕女子。這是誰？好像還沒有死？他俯身用衣袖揩著那女子臉上的血跡，揩著揩著，他忽然一驚，此女不正是董卓的孫女——董白小姐嗎？皇甫堅壽又驚又懼。就在這時，董白也半睜開眼睛，用呆滯的目光打量著近前的皇甫堅壽，喃喃問道：「你是誰？……你要殺我？」

皇甫堅壽默默地指揮手下的車馬繞過董卓的屍體，他想，這反正已是一具臭皮囊，任人怎麼糟蹋，都不算過分，這也是他董卓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他只是擔心那位任性的大小姐，此刻ｈｔｔｐs://wｗw•ｈｅｔubｏok•ｃom•ｃｏm她正被嚴嚴實實地掩藏在運送財寶的馬車中。若聽到人們的議論，發作起來，豈不要捅大亂子！萬幸的是，一直到離開萬眾歡騰的西市廣場，那輛車上也沒有一點異常聲響。

車輪咿呀，官道漫漫。

「聽說京城殺了奸臣董卓，我連忙點起衙役前來捕拿反賊餘孽，誰知這裡的守兵已全部反正，自行誅殺起董家親屬，於是我們便聯起手來。如今賊眾已全部誅殺乾淨，單走脫董卓老娘……」正說著，王縣令猛然瞥見已死在地上的董老太太，便改口說：「一個也沒漏網，將軍來得正好，我也可以交差了……」

官道邊、各衙門的空場上，寬闊的長安大道上，一日之間變得十分擁擠，而且人越來越多，幾乎是傾城出動，街道水洩不通。整個城裡鐘鼓齊鳴，絲竹飛揚，笑聲飄散在蔚藍的天空中。店肆、酒家、飯館裡也擠得透不過氣來，酒家的老板已不顧日後如何營業，把最後一點酒都拿出來全部賣給歡慶的市民，匆忙離家，忘帶銀錢的士女們，也毫不顧惜地從頭上、手上、衣上解下首飾，從老板手中換來酒肉。激動的ｍ•ｈe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ｏm人們，忘記了身份、性別之類的顧忌，熱情地招呼著，舉杯祝賀著，人人都在嚷著，笑著。這幾年來，在「董氏恐怖」的統治下，人們把熱情全都小心地掩藏起來。然而在這一天——他們得以擺脫「惡魔」統治的日子，要把它們全部傾瀉出來。入夜，人們在蓳卓陳屍的西市，燃起一堆篝火，圍著暴君的殘骸，通宵達旦大跳歡慶舞蹈。

「王縣令勤於王事，確實可嘉，吾奉朝廷旨意，前來捕拿賊臣家屬，抄沒家產。汝去傳令，所有官軍退出塢外待命，另外火速征集大車百輛，來此裝運財物入京。」

「你……你是好人，……不像他們……要殺我，要強|奸我……他們一點不把我這個金枝玉葉放在眼裡……難道世道變了？……阿爺為什麼不來救我？……」說著，董白便抽噎起來。

「不，我不殺你，我要救你！」不知怎麼的，皇甫堅壽一下子就下了決心。

「這是夢嗎？」董白又柔聲問。

「原來是王縣令，怪不得有些面熟。王縣令，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你不要傷心，你家已大禍臨頭了，詳情日後再說，——我是皇甫堅壽，與令祖有交ｗww.heｔuboｏk.cｏｍ.cｏｍ情。」皇甫堅壽婉語勸道。

望著橫七豎八陳屍於地的董氏親屬，皇甫嵩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他與董卓相交一場，友乎？敵乎？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董卓罪孽深重，罪不容誅，但懷抱中的童子又何止於死呢？這一場場彼此之間趕盡殺絕的悲劇何時才能完結呢？唉！

皇甫嵩給王縣令下完命令，又命皇甫堅壽向東，皇甫酈向西分頭進塢，搜查財寶，捕拿漏網之人，自己留在堡外坐鎮。

皎潔的新月升起來了，但是月亮四周卻出現一道月暈，看來長安城數日來少有的好天氣又要變壞了。

當皇甫堅壽與父親、從兄押著百輛多載滿黃金、銀錢、珍奇、羅紈的車隊回到長安城時，又是日暮時分，西市口依舊是歌舞狂歡，人潮如湧。廣場上除了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外，還有一具碩大的屍體正橫在路中央，周圍流著黑糊糊的像是脂膏一類的東西，那大約是白日暴晒後從屍體裡流出來的脂肪吧。尤其令人吃驚的，在那赤|裸屍體的肚臍處，正燃著一炷黃燦燦的火燭。離京數日的皇甫嵩父子，吃驚地詢問守衛在屍體旁的小吏後，才知道，這具被「點天燈」的屍體不是別人，就是被暴https://m.hetubook.com.com屍廣場示眾的董卓殘骸。

「這老不死的，難道不該殺？……」正說著，一群明火執仗、官兵模樣的隊伍追殺過來。

歡呼聲傳到未央前殿，在此等候佳音的王允、楊瓚、士孫瑞大喜過望。當下把這一消息通報群臣，人人彈冠相慶，欣喜萬分。

「爾等係何許人也？在此燒殺？」皇甫嵩大聲喝道。

慶賀聲中，王允接連發布幾道政令，一是把賊臣董卓的屍體拖至西市口示眾；二是著中郎將呂布前往太師府抄家，御史中丞皇甫嵩前往郿塢抄家，捕拿家屬，三是令執金吾捕拿董卓餘黨。

「你就是皇甫堅壽——」董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阿爺不知多少次向我提到你的名字——你為什麼不肯要我？……要是以前你能娶我就好了！」

皇宮的大鐘在不斷地敲響，全城的百姓都從家裡跑出來慶祝這一激動人心的時刻。人們要用歌舞、美酒、狂歡來慶祝這一時刻的到來，慶祝暴君的滅亡。

皇甫嵩定睛一看，老太婆正是董卓的老娘，便想問個明白，那知，身邊的皇甫酈沒等他開口就抽出佩刀，一下把董老太太劈為二截。「咳！酈兒為何如此莽撞？」皇甫嵩面帶不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