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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紀更小，緊張兮兮卻把噴了，刷刷一噴，改成「欠債還線」了。

耿寶磊有點受不了，奇怪的是，他看包小三和丁二雷，嗨，屁事沒有，包小三吧揀破爛出身的，丁二雷也沒事？他試探地問著：「二皮，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幹啥幹啥，三對三，那三位要債爛仔一見有人尋恤，掉轉矛頭，要和包小三開幹了，卻不料千鈞一髮時刻，其中有位戴口罩的拽著要衝上去了，他眼神驚喜地喊：「三哥？包小三？是你么？」

「因為我們出賣的是良心，別人只會痛恨，不會同情。」崔宵天道。

「習慣了，我們住的那地方，比這臟多了……昨個看了笑話里，國人出境旅遊，一出國外城市哇一口新鮮空氣吸得，醉了，昏倒了，醫生都救不過來……一看護照，哎媽呀，中國人……趕緊地，汽車開過來，放排氣管口聞聞尾氣……一嗅，我……操，救過來了，病人一下子精神振奮喊著：這才是家鄉的味道……」二皮搖頭晃腦，笑得猥瑣無比，耿寶磊已經套上口套了。

鋼豆嚇得捂住臉了，嗯，半天沒動靜，他偷偷一瞧，包小三笑吟吟看著他，他放下手，嘿嘿笑著討好，然後看看包小三一身光鮮，皮革鋥亮的，驚訝地道著：「哇……三哥發財了？」

「來，擁抱一下。」仇笛摟著崔宵天和馬樹成，把兩人勉強地抱了個，馬樹成笑著道：「他喜歡的，不是這類男人。」

嗅覺被虐還是輕的，接著是視覺被虐，這個鎮背後幾乎就是垃圾山，廢料、動物骨架，毛髮，禽羽，還有花花綠綠的塑料袋，看得你胃裡不自覺地有翻江倒海的感覺。

「我聽得出這句是謊話。」馬樹成不客氣地道，審視著崔宵天，似乎兩人曾經尚在芥蒂，仇笛卻是攬著老馬對崔宵天道著：「看看，老馬一點都沒褪化，第一句就發現謊言了，底片，說句真話讓老馬聽聽。」

「我鋼豆啊……你不記得了？上次咱倆一塊把那警察打了，這都多長時間沒見著你？」那孩子一脫口罩，滿臉痘痘，胖的可愛，黃毛不信了，回頭問他：「吹牛逼吧？你敢打警察。」

「咦，這是幹啥？二皮，你同行？」耿寶磊好奇了，市井流氓，都是同行，二皮無所謂地道著：「要債的。」

「都一兩年了，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變，剛才還說傾慕您呢。」仇笛笑道。

耿寶磊和丁二雷瞬間笑趴下了。

於是喜劇瞬間又成了悲劇，鋼豆拿著錢，眼淚汪汪地求著包小三：「三哥，你別給錢啊……你還是把我要了吧？我們實在沒地方去啊。」

于和圖書這是仨晃晃悠悠，像鎮上的二流子，圍著廠區轉了半圈，還真如丁二雷所說，剛到廠門不遠，那幾位保安就不懷好意的盯上了，然後仨人不敢停留，直朝那片住宅區遛過去了……

……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崔宵天有點慌亂，看得出這個人很讓他忌憚，馬樹成信步而走，他一時都忘了跟上，反倒是仇笛很隨意，直叫著崔宵天道：「底片，他不請你吃過一頓飯帶你上路嗎？今天還了帶他上路，兩清了。」

「不要懷疑我的職業技能啊，我假證和真證做的一樣好，不偷工不減料，分不清真假，有什麼可羞愧的。」丁二雷不屑道，在自己那個專業領域，他是最好的……為什麼是最好的呢，因為之前有很多比他更好的都抓起來，然後二皮兄弟就成了當之無愧的王者。

原來這債字錯了，包小三也樂了，他這一樂不打緊，惹著一位染黃毛的小子了，那小子拎著板磚瞪著包小三：「笑什麼？x死你個傻逼？再笑。」

「但你在別人同情人差點活不下去，而在別人痛恨，卻活得很滋潤，不是嗎？如果讓我選，我也不會選同情的，大多數時候同情，都會夾雜著鄙夷和欺凌。」仇笛道。

「他把警察打了，我跑了。」鋼豆笑著道，笑得令人可憎。

包小三和丁二雷起了大早，捎帶著把耿寶磊也拖上了，三個了乘了四十分鐘地鐵，十站公交，又坐了十五分鐘黑車，終於到了仇笛給出的第一個目的地：新華肉聯廠。

黃毛和鋼豆看看，立即向另一位下手了，拳頭腳丫子招呼罵著：「看看，三哥一眼就瞧出你的毛病了，沒文化真可怕……趕緊改。」

五環外，距京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說是京城吧，和農村差不多，原本就是遠郊農村，從市裡到這兒已經是日上三竿，初到之時，卻像穿越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樣，傻眼了。

不過很快沒有在乎這個了，包小三把身上的錢掏了乾淨，分開來一人發了千把塊，這種艱難的生活讓他想起以前的飢一頓飽一頓，一不小心還得挨揍一頓的日子，把恨不得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這些窮哥們。

「這還用說嗎？主要都晚上作業，冷凍車配送還不都在晚上，市裡交通本身就不好，這十幾輛的大廂車進去，那不么往死里堵。」耿寶磊道。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重要，肯定不能從道德的層次苛責在監獄里壓抑了一年多生理需求的人，崔宵天卻是覺得可笑，他和仇笛踱步出門廳，悄悄附耳問：「你是怎麼做的？」

「剛才不說了嗎和_圖_書？欠我一頓飯，還了這頓，咱們就兩清了。」馬樹成懶懶地道，眼裡閃著狡黠，那還是在管教面前鞠躬喏喏的樣子。

三人走向了車，崔宵天開著車門，坐定時，他不確定地問仇笛：「去哪兒？」

……

沒人啊，除了機器的轟隆聲，除了空氣里瀰漫的肉味，廠外的街道，就看不見什麼人，因為這個廠子的存在，舊村落早就沒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住宅樓，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鎮，企業辦社會，老模式了，不過像這樣能歷經幾十年，恐怕也不多見了。

這樣也行？仇笛這麼痞痞的說話，崔宵天愣了下，馬樹成伸指一忤仇笛道著：「壞種，看來你給我找上事幹了，不過我現在可是垃圾股，你投資在我身上，不怕血本無歸？」

「難道你一點都沒有知恩圖報的意思？」仇笛問。

「應該不高吧？」仇笛道。

兩位同夥登時對包小三另眼相看了，那驚悚樣子像見了偶像一樣，越看人高馬大，一臉兇相的包小三，越像個惹不起的凶漢。

耿寶磊和丁二雷笑得直抽，包小三愣了，笑什麼？耿寶磊說，字錯了。包小三細細看看道：沒錯啊。

「別爭了，你們倆有完沒完……想想轍，看看咋辦？」耿寶磊道。

果真是要債的爛人，一個拿噴漆罐在牆上噴著：xxx，欠倩還錢。

「沒地方去啊，市裡掃黃，小姐下崗，流氓遭殃，瞧我們幾個都失業了，只能幫人討討債，一天只給五十塊錢吃飯，都不敢進市裡。」鋼豆苦大仇深地道，他向那兩位哥們使使眼色，黃毛景仰地問：「三哥，收小弟不？砸玻璃划車打架，我們都很專業。」

就是嘛，哥以前也是中專生，文化人，不是爛人出身好不好？包小三不屑了，直指著他道：「你拽個屁呀，我沒文化我無所謂，你都正規學校畢業的不幹正事，有什麼拽的，你應該感到羞愧。」

這一刻，那怕就崔宵天也有點黯然，仇笛回看他那麼張英俊的臉，微微地在抽搐，八成應該是覺得自己總有一天也會有這種待遇，仇笛寬心道著：「別緊張，裏面和外面一樣，也是一個社會，也戴著假面具生活……哦，或者應該叫勞動改造，大多數改造后，性格和能力，都會得到升級，像打遊戲一樣，出來就滿血復活，增加新的技能。」

「這是真話。」馬樹成難堪地道著：「不過比謊言還難聽，你在可憐我？」

此時仇笛在城市的另一頭，和一身大衣，帽檐遮臉的崔宵天安靜地等在看守所的門外，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了。

「萬一遇到利市，也有可能和_圖_書賺翻啊。」仇笛笑道。

「他在我身上已經掙到了足夠多的回報，我不欠他。這行誰也不欠誰，誰被坑了，只能怨自己命苦。」崔宵天道。

「就是，把我們都要了吧。」黃毛和那位，也淚汪汪地求著，頭回見著這年代也有扶危助困，慷慨解囊的真英雄啊。

同一時刻，仇笛和崔宵天宴請了馬樹成一頓，美美地吃了一頓，不過老馬很有克制力，那道菜也淺嘗，不像幾年未沾美食的狼吞虎咽，吃完飯安排到酒店住下，一身新衣服已經平平地展在房間的床上了，老馬爽爽利利洗了個澡，颳了鬍子，等裹著浴巾出來時，房間等著仇笛和崔宵天已經離開了，多了一位花枝招展、媚眼亂飛挑逗他這位老頭的小姑娘。

「應該是，這種廠子都三班倒……不好辦啊，尼馬像這種老廠，自己都有派出所，跟個小社會樣，來個外人就揪得住。」丁二雷道，包小三不信了，你咋知道涅？丁二雷交實底了，哥以前就是印刷廠的八級工好不好？你以為哥那印刷水平那兒學來的，都是職業培訓學校正規學習出來的。

「確實不錯，我窮困潦倒的時候，租住到京郊地下第三層，窮得連方便麵都吃不起了……呵呵，那時候他正在找會跟蹤偷|拍的人，找到我時，你知道花了多大代價？」崔宵天問。

光鮮的廠區之外，走不了多遠就不光鮮了。

「為什麼？」仇笛愣了下，沒想到這個死玻璃，還有一副哲人的頭腦。

而且，兩人天生賊性，幾乎同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崔宵天噗聲笑了，馬樹成慢慢向他們踱來，正好看到，像是被這個笑容刺了一下一樣，好複雜的眼神看著仇笛和崔宵天。

這話惹得包小三摁住他捶了兩拳，不過天生猥瑣，任何精神激勵都是不起作用的，更何況就包小三也覺得這裡有點難如登天了，耿寶磊和仇笛通了個話，仇笛說了，實在不行，就多拍點外景，先放下再到下一家。

「沒法查啊？」丁二雷傻眼了，就他這樣敢進門，八成得被得豬頭肉的。

石頭砌的壩，壩外臭水溝，那味道像是中和了上百家飯店泔水的味道，偏偏你還能分辨出濃重的肉味和調料味，幾乎無可名狀味道嗆得三人捂著鼻子，不敢往壩邊走。

三人沒敢靠近廠門，就坐在離廠外一公里的地方遠遠地看，混進去？不可能，這種地方打卡，刷臉可不管用；摸過去，那更不可能，除非有飛檐走壁能躲過攝像頭的水平，更何況丁二雷說了，他一看那公安安樣的警亭就腿軟，這活我不去，就這張臉長得太嫌疑，走和-圖-書到那兒警察叔叔都會多盯幾眼，還是你們去吧。

「你好像對這兒挺習慣？」崔宵天隨意道。

「我……操……嚇唬我文化人不會耍流氓是不是？」包小三一抽褲帶，啪聲一個脆響，要開幹了，耿寶磊早學壞了，窩著腰就去揀磚塊，嚇得丁二雷直往後躲。

「你很後悔成為今天這個樣子？難道會比你租住在地下室三餐不繼更差？」仇笛問。

崔宵天詫異地看了仇笛一眼，他無從理解仇笛和老馬間是怎麼建立信任的，不過現在他也在下意識地按部就班，不知不覺對仇笛產生了一種盲從的信任……

「對，我有點喜歡你了，看來我們都經歷過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這一行可沒有信任可講，老馬就是被人坑了，當然，他坑的人也不在少數……你在這行做得越優秀，可能遇到了坑就會越多。而且，我實在看不出，你這麼對他會有什麼好處？」崔宵天問。

「做什麼？你指這個？找的男的真不容易，找失足女太容易了吧？」仇笛笑道。

「他和咱們一樣，不需要同情，只需要機會……如果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會不顧一切的。」

同是天涯淪落人，跟誰不是瞎胡混，三個人一轉眼，成了六個人，那三位扔了漆罐，義無返顧地跟上新大哥走了。

「就一頓豐盛的午餐，然後特么滴，我就扔下曾經所有的藝術追求，跟上他干這個了。」崔宵天自嘲地笑笑道：「所以我內心很敬畏這個人，是他成就了今天的我；不過同樣我也最恨這個人，也是他把我變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

「不是，我可從沒見過他相信誰，包括他曾經的屬下。所以他現在就只剩下光桿司令一個了。」崔宵天道，好奇地看著仇笛，彷彿一直沒有看透，馬樹成以前的鼎言商務公司雖然名氣不小，可那畢意是過眼黃花了，他想不通此中的價值何在。

耿寶磊拿著手機，在讀著度娘給的消息。

「怎麼還沒放人啊？」崔宵天有點焦慮了。

包小三看看，笑了：「哎，這回寫對了。」

另一個拿著磚塊，叭唧，已經把二樓的玻璃給砸了，還有一個在噴著：xxx，不還錢x你妹！

「混不進去啊？」包小三也難為地道，這可不像粗放管理的廠區，爬上牆上就能跳進去。

「專業個屁，瞧瞧那債字都寫錯了，給你五十塊都虧了。」包小三訓了句。

……

包小三和丁二雷故意搗蛋，兩人拽他的口套，三人撕扭著早忘了來意。正鬧著，一幢開放式的舊單元樓里跑出來幾個男子，有人在找磚塊，有人拿噴漆罐，有和圖書人在找合適地方了。

真話，有什麼可說的呢？崔宵天看看剛從人民敵人陣營里走出來的昔日夥伴，面色灰暗、頭髮半白、身形佝僂，眼睛混濁，他有點同情地道著：「老馬，我是你帶出來的，雖然我們之間有過不快，可我並不恨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吭聲。」

「機關的辦事效率就是如此，習慣就好。」仇笛道。

仇笛道，帶著崔宵天匆匆走了，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明顯感覺幾人勢單力薄，需要聯合更多的志同道合者，仇笛的目標要找一個精於潛入的黑客類人物，管千嬌肯定不能用了，崔宵天知道這單生意，他根本沒問為什麼，要做什麼，而是直接帶著仇笛拜訪去了……

……

「相信我，不會更好，這個世界是出賣力氣、出賣智商、出賣青春甚至出賣肉體的人，都可能得到同情，唯獨我們沒有資格得到，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崔宵天道。

說到此處時，鐵門咣當一開，穿著褪色西裝，身形佝僂的馬樹成在管教的陪同下出來了，管教遞給他一張釋放通知。馬樹成像被訓練得條件反射一樣的鞠躬，那腰估摸著是鞠躬多了，已經展不直了。

「是啊，來這種地方探視很多次了，能不習慣嗎？」仇笛道，他看看崔宵天，總覺得曾經一起廝混的人應該有點感情的，他問著：「你們為什麼都……沒來看他？好像我聽說，馬樹成當年對你們都不錯。」

好大廠區啊，光那大門能並排進幾輛重卡，好高的院牆啊，牆上還掛著攝像頭；好嚴的保安吶，門口居然還安了崗哨，就跟京城裡那些裝逼單位一樣，就差手寫個牌子掛上：軍事禁區。

「你是？」包小三覺得面熟，在京城混跡碰到過的流氓太多，還真不好記。

「新華肉聯，始創於1956年，是集屠宰、畜禽加工、獸禽類藥物研究於一體的大型現代化企業，目前有在職員工一萬六千人，廠區佔地面積266畝……分廠十七處，產品遠銷全國九個省市……」

兩人笑得更歡實了，耿寶磊念叨著：欠倩還錢！？這尼馬黑澀會怎麼和包小三水平相當。

「多虧了你小子沒把我接走，要不哥還沒今天呢。」包小三得意地道，看看這三位苦水中還泡著傻逼，同情心泛濫了，他難受地問著：「豆啊，你咋混這兒了？」

往事歷歷在目，就是因為那次糊裡糊塗把警察打了，才混跡到今天，包小三衝上去，鋼豆嚇得直求饒：「……三哥，三哥……您聽我說，不是我不幫你，我那天腿軟……再說你一個人就把他干趴下了，我上去也沒用不是……嗨，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