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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天化尷尬地點點頭，方應物對著方應石示意道：「去，叫些飯菜來。」

方應物正想問緣故時，萬通又做出了新指示，「你先默不作聲，等我讓你出面承認是因為口角時，你再站出來！」

說起袁指揮，又不能不想到錦衣衛指揮同知萬通，方應物問道：「錦衣衛萬指揮有何動靜？」

方應物心思靈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門道，這無非就是先引蛇出洞，然後便釜底抽薪。

「是啊，有忠臣，有孝子，自然就有義僕，再來個賢妻良母，你們一家子便全齊活了！」

方應物連連苦笑，這次真是失誤，一不留神就風口浪尖了。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

而且對朝廷中有心人而言，這件事情關鍵之處在於，如果真是姦邪小人做下了此事，那就是一件完全沒有任何道理的事情。

方應物還是不能相信，「今日動靜真這麼大？」

方應物對此十分汗顏。他痛下了決心，本想很低調的幫助姦邪小人萬通，去陷害袁指揮這個忠良，打的主意就是能不聲張就絕不聲張，越低調越好。

傍晚時分，婁天化晃晃悠悠地出現在https://m•heｔｕbｏｏｋ.com.coｍ浙江會館內院中。張望了幾下，見沒有人想與他搭話，便又熟門熟路地摸到方應物方公子房間門外。

難道是打算以今天這事為契機，要進行新一輪的博弈么？

方應物答道：「還請萬大人放心，在下自會承認是因為口角糾紛才與錦衣衛官校互相鬥毆，如此就沒有後患了。」

「怎麼，今天就傳開了？」方應物不能置通道。

也不知道他興奮個什麼勁頭，難道他這種職業越有熱鬧越興奮么？方應物心裏嘀咕，不過從婁天化嘴中又聽到一個陌生詞，「義僕？」

「指揮使袁大人你是知道的罷？他老人家年歲大了，還差幾歲就八十，特許在家休養視事，今天下午卻親自去了錦衣衛衙署！」

說白了，就是要借題發揮，事情本身也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憑藉此事為導火索推波助瀾。

他是一個很自信還帶著些狂妄的人，絕不相信方應物這小少年能超出他的掌控，否則豈不說明他是個識人不明的糊塗蛋？何況方應物為了父親還有求於他。

萬通冷著臉道：和圖書「我剛從錦衣衛衙署出來，順便就到你這裏而已！再派人來來回回傳話太麻煩，也耽誤工夫，還是抓緊時間當面與你說了方便！廢話不多說，今日上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你起了其他心思么！」

正想著，又聽到婁天化吹捧道：「方公子不愧是忠良之後，不畏強|暴、正氣凜然，就是有膽氣！在下真心佩服了！」

方應物拿眼看去，倒是認出來了，此人正是前兩天為萬指揮來送請帖的人，他口中的老爺自然指的是萬指揮了。

不過卻見萬通大手一揮，「先不要這麼承認！」

萬通盯了方應物片刻，冷哼一聲道：「諒你也不敢！」

婁天化興高采烈地高聲道：「那可不！外地義僕奮勇救主，拳打腳踢錦衣衛，以一敵五大獲全勝，這種消息能不火熱么？京城九門之內，誰敢當街去打錦衣衛！南邊比較近的地方，從正陽門到崇文門，幾乎都傳遍了。估計到明後天，就能傳遍東西城。」

方應物覺得萬通當前最擔心的就是這幾個人會牽扯到他身上，最後裡外不是人，變成是他指使錦衣衛毆打報復方清之的兒子，然m•heｔｕｂooｋ.cｏｍ.com後遭到指責和彈劾。

明白了狀況后，方應物很是感慨，真的想不到這次動靜鬧這麼大，比自己表現忠孝時大得多了。

這就真讓方應物震驚了，這幫文官湊什麼熱鬧？或者說，他對此有一些心理準備，但卻沒料到他們反應如此迅速。

這倒讓方應物吃了一驚，萬通身份比他貴重得多，有事情傳召即可。親自前來自己這裏，實在有些折節。都說萬家兄弟幾個暴發戶市井氣重，果然名不虛傳。

方應物解釋道：「事情機密，不敢與左右泄露，實在不曾想到在下那隨從竟然真的動起手，故而出了意外。萬大人明鑒，在下委實沒有其他心思。」

對方不佔有任何道理，沒有辯解餘地，陛下想袒護也找不到依據，這就是一種把柄和機會，這就是一種能夠加以利用的形勢。

方應物忍不住擦擦冷汗，不知道這位指揮使大人如何看待今天此事，是同情自己被圍攻呢，還是痛恨自己隨從打了錦衣衛的人？

婁天化看到方應物態度很謙虛，又贊道：「方公子太謙遜了，不止在下這麼想，大眾都是如此想的！提起方公子，誰httｐs://ｗｗw•hｅｔubｏoｋ•com•com不道一聲好！」

方應物深深懷疑，無論是誰，只要敢在街上毆打東廠、錦衣衛人員，都會被民眾和讀書人輿論追捧為正義之士。

婁天化對方應石注目良久，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這才轉過頭來，嘖嘖稱奇道：「見了閣下這位同族老弟幾次，只以為是傻大個，不想今日也成了傳奇人物。」

所以萬通已經認定今日上午實屬意外，不過方應物下面還用得上，就暫且不追究責任了。

而且方應物總算明白了一個在心裏存了很久的疑問，古人大部分人不識字，又沒有各種現代化媒體工具，為何能動輒萬人空巷？敢情都是有婁天化這種人存在的緣故。

婁天化在方應物這裏蹭完晚飯，就溜走了。這時忽然又有人來到門前，對方應物叫道：「方公子！我家老爺馬上就要到，你準備好！但不要聲張！」

前幾天，他還在心裏屢屢抱怨正人清流們太遲鈍，怎的在這件事情上大變樣了？

所以方應物提出那個建議，將鬥毆性質變成因為當街起了口角，避免與政治挂鉤，這樣就沒有後患了。

方應物正坐在堂中皺眉苦思，不經意間https://m.hetubook.com.com抬眼看到婁天化在門外徘徊，張口叫道：「你今日又是粒米未進？」

「這個沒有聽說，今天還沒人見到萬指揮。不過卻有另一樁大事，從西城都察院傳來消息，科道官似乎正在串聯，打算聯合為你這事上疏。」

只是事情發生了異變，方應石太能打，超出了自己掌控才搞成現在這個高調樣子。自己反而成了正義代表，確實令方應物感到啼笑皆非。

想想也真有可能，如果說父親下詔獄，還是情有可原；那自己明明是人畜無害、不涉及政治的孝子，卻也要被當街圍攻，那就殊不可忍了。

沒多久，方應物就看到萬通帶著兩個隨從，在夜色掩護下進了院子。他連忙將萬通迎到屋中，關上了門，才見禮道：「萬大人竟然大駕光臨，這讓在下何以自處。」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看似雞毛蒜皮的不起眼小事，往往也能發酵出巨大的政治風波。奧妙就在「借題發揮」四個字中，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其實也不難理解，對傳播學稍有了解的都知道，正能量要靠主動推動才能傳開，而矛盾、災禍之類的東西，不用推動也能迅速傳開。無他，人類天性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