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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

作者: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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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坦誠

第七十五章 坦誠

而且他還有些放心不下別氏姐妹,希望能報答別剛毅這些年對他的照顧之情。
竇昭笑道:「竇家人丁興旺,我目前已經有十一個侄兒了,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多,我又何必嫁人?」
陳曲水頓時眼睛一亮。待端起茶盅,見那茶水湯色燦黃,香味清雅,喝到嘴裏,滋味醇厚,回甘悠久,竟然是今年秋天剛上的鐵觀音,喜悅之情躍于眉上,高聲贊了聲「好茶」。
莫非竇四小姐早就知道竇七爺會給她從京都請個西席回來?
明明已是耳順的人了,還在謹守什麼男女大防,講課的時候要支個屏風將自己和竇昭隔開,還動不動就說他在何閣老家如何如何。講課的時候也不管竇昭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坐在那裡講,講完就走人,彷彿竇昭是個榆木疙瘩,他講得再好竇昭也沒辦法領會,他講得再差竇昭也不知道,因此課講得十分勉強,偏偏竇世英許了他一年一百兩銀子的束修之外,還有一年四季的衣裳各兩套。
豆大汗珠從陳曲水的額頭滴落。
竇昭將陳曲水安置在田莊。
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之交,以其無真氣也。
「陳先生可能還不知道,」竇昭含笑地望著陳曲水,「王氏扶正之前,我舅舅替我作主,西竇將一半的財產劃到了我的名下作為陪嫁,目前由東竇二房的三堂哥幫我打理。」她將趙、竇兩家的協議告訴了陳曲水。
姜有恭「嗤」一個聲,把文章丟到了一旁,然後藉著《滕文公》給她講起妾婦之道來。
既然有些事要託付給陳曲水,有些事還是開誠布公的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
竇世榜連聲道謝,請了杜夫子出面相陪,又親自安排姜有恭在西竇的外書房住下,撥了兩個小廝、兩個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給他用,請了竇昭出來給姜有恭禮了行,定下了開課的日子,這才回了東竇。
陳曲水聽說竇家七爺給女兒從京都請了位西席,不由哈哈大笑,寫了封信給竇昭,說承蒙她看得起,他決定即日起就前往真定縣,在竇家坐館。
竇家四小姐為什麼要找個講經史的西席呢?
他剛到東巷街的時候,曾遇閑幫敲詐,若不是別剛毅出手,他哪能毫髮無傷地脫身!
現在看來,自己的這點調侃之意在竇家四小姐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如果竇昭是個男孩子,陳曲水肯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可竇昭是個女孩子……
竇世英給女兒請的西席姓姜,名禮,字有恭,是個年過六旬的老舉人,曾在內閣大學士——也就是竇世英的師座何文道家做過十五年的西席,因年老體衰精力不濟請求辭館回鄉,被竇世英說動,到竇家坐館三年。
難怪竇四小姐說請他給她自己做西席。
陳曲水沉思良久,正色地問竇昭:「女子無才便是德,不知道竇四小姐為何執意要請坐館先生在家講經史?」
不過欺她是女孩子罷了。
「不,不,不。」竇昭笑道,「我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只是想保住我現在的所有,不被人窺視,不被人覬覦,不被人利用,不被人出賣,不被人擺布……而已。」
有人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
正好那天竇啟俊在家,姜有恭給和*圖*書竇昭講《孟子·滕文公下》,竇昭叫了崔十三過來,請竇啟俊以「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作了一篇制藝,第二天早上放在姜有恭的案頭。姜有恭先是匆匆地瞥了一眼,隨即「咦」了一聲,拿起來細細地讀了半晌,問竇昭:「這是誰作的?」
前一世,她直到做了侯夫人才慢慢了解到廟堂和內宅的關係。這一世,王、竇兩家的恩怨讓她有了更深的體會。她受閨閣女子身份的限制,註定只能通過其他的人來了解外面所發生的一切,這讓她萌生了找一個人來做她的眼睛替她觀察的想法,陳曲水無疑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人選了。
竇昭笑道:「我沒準備嫁人!」
陳曲水眉角微揚,似在詢問她的用意。
陳曲水想到了大限在即的別剛毅和即將投靠竇昭的別氏姐妹,隱隱有些動心。
「但是……」陳曲水沒有辦法贊同,「你總不能一輩子孤孤零零的吧?」
陳曲水第一次認真思考竇昭找他的目的。
陳曲水沒有看見大人,有些詫異。
這一世,雖然情況有變,但誰又能保證竇世樞一定能改變歷史,成為贏家呢?
竇四小姐的話是有深意的。
陳曲水看著馬車繞過真定縣城往郊外的田莊馳去,難掩驚訝,問來接他的趙良璧:「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三間的青磚瓦房,一明兩暗。東邊是內室,後面帶個暖閣;西邊是書房,後面帶個套房。門前種著一株海棠,一株杏樹,屋后種著一片竹子。青磚鋪地,高麗紙糊窗,黑漆傢具上擺著青花瓷的茶盅,宋白瓷的花觚里插著一高一低兩枝大紅芙蓉和_圖_書花,卻有股清怡之氣撲面而來。
陳曲水半世坷坎,還能被一片景,一杯茶打動,可見其真性情。
「這就看你怎麼看,怎麼想了。」竇昭不以為然,輕鬆地笑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至。好事有時候可以變成壞事,壞事有時候呢,也可以變成好事。把那筆財產握在手裡,再培養一批能頂得上事的人,我們大可黃鶴樓上看翻船,不管是王家贏了還是竇家贏了,他們恐怕都奈何不了我吧?」她朝著陳曲水盈盈地笑著,「我與其是想請陳先生做我的西席,不如說是想請陳先生當我的老師,教我如何避凶趨吉,過上舒心暢快的小日子。」
竇昭放下茶盅,茶蓋和茶碗輕輕撞擊,響起清脆悅耳目的碰瓷聲,在這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的響亮。
竇昭只當沒看見,笑著將陳曲水請到早已準備好的書房。
他早已認命,現在別無所求,只希望能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走完餘生。
她低頭喝了口茶,讓鐵觀音甘鮮的味道在心肺間打了個滾,這才笑道:「不知先生以後有何打算?」
竇家僅京官就有三個,他只好以官職相稱。
前世,她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草芥尚被王映雪嫉恨,這一世,她名下有西竇一半的財產……
竇世榜苦笑:「學問倒是一等一的好,可這脾氣……也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陳曲水不解,含蓄地道:「可四小姐今天所擁有的一切,不就是竇家給的嗎?」
但這些事,竇昭沒辦法向人解釋,她只能說:「目前為止,這是最好的辦法吧?天下的事哪有一成不變的呢?等我們站住了腳根再說吧!和*圖*書昂首挺胸地活著,可比嫁人更重要。」
父親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地獃著,這個姓姜的哪裡是來給她做西席的,分明是來敷衍了事的!
陳曲水愕然。
竇昭請了一天假,在田莊的宅子門口迎接陳曲水。
竇昭則是氣得想罵人。
陳曲水恍然,道:「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他住的地方是東巷樓,潑皮閑幫的聚集地,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半點風聲。
二太夫人皺眉。
嫁了人,她會生兒育女,是某一個人的妻子和母親,能依靠的只有丈夫和兒子;不嫁人,她永遠是竇家的姑娘,能依靠竇家所有的人,選擇更大!
「我的事,陳先生想必都打聽清楚了。」她沉吟道,「從前我很肯定,王氏既然已經為妾,竇家為著名聲,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扶正的。結果我錯了。曾貽芬的起複,王行宜的得勢,五伯父的野心,王氏不僅被扶正,我,也成為了王、竇兩家較量的棋子。」說到這裏,她端起茶盅來慢慢地喝了一口,聲音也顯得有些黯然,「我常常想,年幼時我無力掙扎,現在我已經長大了,難道還要繼續過著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不成?而且最多十年,王、竇兩家就會分出勝負,到時候我又將何去何從呢?」
陳曲水默然。
竇昭也不隱瞞,坦然地道:「久入芝蘭之室不聞其香,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東巷街少了別館主,只怕非陳先生久居之地,我欲請先生在田莊住下,隨時請教學問,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她已經結過婚,已經生兒育女,hetubook.com•com不過如此。
「……竇修撰說,是個女童,也不拘學什麼,知道些大道理就行了。」姜有恭言詞客氣,語氣里卻透著倨傲,「又有竇侍郎說項,我礙於臉面不過,雖然知道自己才疏學淺,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
他猶豫道:「不知道竇四小姐訂親了沒有?」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會對哪些人有好處?
他原只是想小小地為難一下竇昭,讓竇昭知道,竇家未必就輪到她說話,許諾,也是要講實力的!
他駭然睜大了眼睛。
這說明什麼?
竇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是學生戲作。」
竇昭微微一笑。
竇昭一聲不吭,每天上學下學,一刻種也不耽擱。
趙良璧笑道:「自然是崔姨奶奶的田莊了!」又怕陳曲水不明白,解釋道,「崔姨奶奶早就發下話來,這田莊是要留給四小姐的,七爺也答應了,以後這田莊就是四小姐的了。」
陳曲水目光微凜。
前世,王行宜和竇世樞只用了九年,就分出了勝負。
「竇四小姐,」陳曲水自詡是個冷靜的人,此時也忍不住用手擦了擦額頭,「你的處境……實在是……堪憂……」
「從前,我只知道竇家待我不好,王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聲音清亮,「現在我才看清楚,廟堂雖遠,可一個小小的風浪打過來,都會演變成驚濤駭浪,傾刻間就能讓我陷入滅頂之災。從前我只盯著身邊的一些人和事,看著風生浪起也不知道與自己有什麼關係,更不要說如何躲避了……」
這是竇昭用人的原則。
二太夫人問兒子:「這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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