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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靜悄悄只聽見瓷器輕輕撞擊的聲音，把這屋子襯得更顯靜謐了。

「見著遼王了。」宋墨恭敬地給父親行了禮，在父親的示意下坐到了父親的對面，「遼王早就知道了蔣家的事，三舅父傷勢惡化后，還是遼王幫著請的大夫——倒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目光一閃，射出一道寒光，耳邊卻傳來父親的聲音：「呂正去搜了她的屋子，在她的屋子裡發現了幾匹今年江南織造新上貢的尺頭，還有幾件做工精美的飾品，其中一塊玉佩，用上好的和田玉精心雕琢而成，四面雕著雲紋，中間是只展翅的大鵬……」

「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麼！」宋欽謙遜道。

「一定！」宋墨摸了摸宋翰的頭，正要回頤志堂，迎面碰到了父親貼身的隨從呂正。

宋翰大聲哭起來：「哥哥，哥哥！」

身邊的護衛全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只有餘簡跟了上來。

母親的死，一定讓這個八歲還想要和母親一起睡的弟弟很害怕吧！

「快吃吧！」宋宜春坐在兒子身邊，看著兒子雖然速度很快，但動作依舊帶著幾分優雅從容地吃著飯菜。

宋宜春靜靜地坐在那裡看兒子用膳。

看見宋墨，他喊了聲「天賜」，亦道：「你快去歇歇吧！逝者已逝，你得好好保重才是。後面還有好多事等著你呢！」

「世子爺，世子爺！」滿耳都是含著哽咽的聲音，帶著看到他回來的喜悅和如釋重負。

宋墨牽著弟弟走到靈前跪下。

他出和*圖*書生時，祖父曾送給他一塊這樣的玉佩！

蔣氏去世，是宋家的大事，好比是大廈倒了半邊，宋家的人都來幫忙，宋欽更是當仁不讓，頭七那幾天幾乎沒有合眼，這兩天才睡了個囫圇覺。

呂正過來服侍他洗澡沐浴，之後有丫鬟來稟，說膳食已照國公爺的吩咐擺在了上房的內室。

宋墨眼中噙滿了淚水，沿著一路飄蕩的祭幛朝靈堂奔去。

宋墨沒有做聲。

宋墨應喏。

宋墨耐心地等著，安靜而從容。

所以宋宜春在宋家的威信很高，說是一言九鼎也不為過。

孩子顯然不是父親的。要不然，以母親的性子，臨死之前肯定會有所安排，父親也大可不必跟他交待，更不必這樣的憤怒。

「這怎麼可能？」宋墨失聲道，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震驚。

宋宜春微微頷首，嘆了口氣，道：「要是你母親生前聽到這個消息該有多好啊！」又道，「你等會到你母親靈前稟給她聽。」

他比宋墨大四歲。和所有的次子一樣，他的性格比較活潑。

「世子爺，」他看到宋墨就抹起眼淚來，「您可算是回來了！這幾天國公爺不吃不喝的，把我們都急死了。聽說您回來，讓我帶您去上房呢！」

宋墨眼眶一紅，視線都有些模糊起來，耳邊卻響起父親有些乾澀的聲音：「你回來了！事情辦得怎樣了？你母親生前就惦記著這事呢！」

旁邊有人過來：「天賜，把孝服穿上。」

「是哥哥不好！」宋墨抱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弟弟，眼淚從他滿是血絲的眼睛里溢出來，「都是哥哥不好……回來晚了……」

宋欽見宋墨瘦得厲害，神色疲憊，不由去攙他：「你先去洗把臉吧！二叔一直在上房裡的內室，你也要去看看才行。」

等宋墨吃完，丫鬟們打了水來給他凈手，端上他慣用的茶，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宋宜春眼中就閃過一道異色。

宋墨聽了更是傷心。

宋墨想到宋欽的話，沒有猶豫，立刻跟著呂正去了上房。

宋欽比宋墨大七歲，去年春天成的親。

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了，母親的名聲肯定會受到非議的。

宋宜春打量了風塵僕僕的兒子一眼，道：「還沒有吃飯吧？我讓灶房給你弄點吃的。你也梳洗梳洗，你母親最愛漂亮了，她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不知道有多傷心！」

「哥哥！」在靈前答謝的宋翰一身麻服撲在了宋墨的懷裡，「你怎麼才回來？」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抱怨。

是大堂哥宋欽的聲音。

「娘親，我回來了！」他滿臉是淚地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國公爺肯定是想找您說說話！」呂正黯然道，「國公爺這些日子心裏不好過啊！」

宋宜春已暴跳如雷：「孽障！你做的好事！」一巴掌就朝宋墨扇了過去！

宋宜春對家裡的人都很照顧。給大堂兄宋茂春在上林苑林衡署謀了個僉書的差事，過了幾年，想辦法把林衡署的署正給擠走了，讓宋茂春做了署正。堂弟宋和*圖*書逢春則在崇文門課稅司任副使，另一個堂弟宋同春在內庫乙字型檔任副使。林衡署署正好歹還是個正八品，崇文門課稅司副使和內庫乙字型檔副使則不入流，可架不住油水豐厚啊——那林衡署歲辦進貢果品，崇文門課稅司掌收進京酒稅；內庫的乙字型檔屬於兵部，各衛所胖襖、戰鞋、軍士裘帽都歸它管。雖說官小位卑，可他們都是宋氏族人，就是侍郎、少卿們見了也要給幾分薄面，上峰有了什麼好處也不會少了他們的份，又有祖上留下來的田產，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舒服。

宋墨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看兩位堂兄的樣子，都滿臉倦色，知道這些日子兩人幫了不少忙，他抓住宋鐸的肩膀望著宋欽說了一句「多謝」。

「還好當時是在傍晚，人不多，呂正也處置得當，這件事才沒有被傳得沸沸揚揚。」宋宜春道，「我把你母親屋裡服侍的人全都拘了起來，」他說到這裏，猛地抬起了眼瞼，望向宋墨的目光如利劍般的鋒利，「你猜，呂正發現了什麼？」沒等宋墨回答，臉色已變得鐵青的宋宜春接著說道，「那丫鬟竟然懷孕四個月，已經顯懷了！」

宋茂春感激涕零，謝了又謝。

他靜靜地用著膳。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惜，想到父親在母親的房裡，弟弟要是走了，連個答謝的人都沒有，只得狠了狠心腸，低聲對宋翰道：「娘這裏不能斷人，我馬上就來！」

宋翰含淚點著頭，反覆地叮囑哥哥www.hetubook.com.com：「你一定要快點來哦！你一定要快點來！」

跳下馬背的那一瞬間，他兩腿一軟，要不是余簡和門口當值的管事扶了他一把，他可能就跌在了地上。

內室臨窗大炕的炕桌上擺了幾道素菜，一大盤饅頭，一大海碗的素麵。

宋墨愕然。

「你母親去世后，我準備過了七七，就把服侍過你母親的人都放藉，」宋宜春說著，端起了茶盅，眼瞼微垂，目光落在了浮在茶中那如小舟般的綠色茶葉上，「可就在二七的晚上，梅蕊突然在你母親靈前撞柱自盡了。」

本就把宋墨和宋翰當自己家兄弟一樣的他待宋墨和宋翰就更親近了。

孩子是誰的呢？

六天五夜，他日夜兼程，急馳而歸。

宋宜春盤膝坐在上房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屋內的陳設如蔣氏生前，甚至鏡台上的胭脂水粉都如蔣氏習慣的樣子陳設著，一把蔣氏慣用的象牙鑲金縷花的梳子還隨意地擱在檯面上。

宋墨表情獃滯地任宋欽幫他穿了孝衣。

宋墨沒想到他會說出「逝者已逝」這樣的話來，要不是心中太沉痛，說不定會揚眉一笑。

宋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他並不是個擅長安慰人的人。不由地想：如果天恩在這裏就好了。天恩最會逗人開心了。從小到大，只要有天恩在的場合，就不冷場。

宋墨臉色微變。

宋欽的弟弟宋鐸正好從外面走進來。

宋墨點了點頭。

成親之前，宋茂春帶著兒子來見宋宜春，希望宋宜春能給兒子謀個好差事，卻被宋宜春訓斥htｔｐs://wｗｗ.hetｕbｏok•cｏm•cｏｍ了一通：「鼠目寸光！敬之已經通過了府試，眼看著就能取得稟生的資格，應該把心思全放在讀書上才是！如果他能考個秀才，我就是在皇上面前也能說得上話，不給他謀個正常七品的營繕所所正，也得給他謀個正八品的衛所知事吧！那前程可比你強多了！總不能像你一樣，一輩子做個不入流的胥吏吧！如果敬之沒這運氣，三十歲之前還沒有考中秀才，到那時候再給他謀個差事也不遲。」又道，「我們家人丁單薄，更要抱成團才是。天賜就是有三頭六臂，身邊沒有血親相助，也是枉然。你們不要小富即安，能讓孩子們往上邁一步，就要想盡辦法讓孩子們多邁一步！」

他在回程行至興隆時接到母親的病逝的消息。

宋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據說是宋家的老祖宗傳下來的。

「記得。」宋墨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突然提起母親身邊的大丫鬟，但他還是很坦然地回答了父親。「她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

母親雖然御下甚嚴，或者是受了蔣家的影響，並不是個古板刻薄之人。梅蕊要是看中了誰，以母親對她的喜歡，她大可直接跟母親說，不必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來。

宋宜春望著宋墨，神色有些複雜，依舊沒有開口。

他沉聲道：「你還記得你娘身邊的大丫鬟梅蕊嗎？」

「一晃眼，你都長大了。」他感嘆著，眼中閃過一絲悵然，「我也老了！」

就是宋欽也十分的感激，覺得二叔待自己十分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