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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也道：「你捎了信來，說要亭子，想必都是南邊傳過來的新花樣吧。」

狄希陳瞧他們在馬背上扭來扭去，小臉紅一塊白一塊，覺得過猶不及，可以點到為止了。因薛家的大門還有半里來遠，笑道：「古人云耕讀傳家，為什麼讀書還要放在後邊呢？是因為俺們先種好了地，才能吃飽飯有衣穿，才能專心讀書，就是讀書不成，或是回來種地，或是能去做生意，都有退路養活自個和家人。若是成了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書獃子，那就是廢物！」

門前知客曉得是姑奶奶回來，喊了一嗓子，只得聽鼓樂齊鳴，倒招得小妞妞唬了一跳，素姐忙將女兒摟在懷裡，一邊拍著，一邊道：「自家人，歇了罷。」那知客忙叫吹鼓手收了，點頭哈腰在前邊引路。

奶媽聽得素姐這樣說，才放下心來，笑道：「俺實是不愛說話兒。」

龍氏衝上房方向點了點，還要說話，素姐忙攔她道：「媽，怎麼分都虧待不了你，少說兩句罷。」

素姐問她道：「可是又病著了？紫萱問你舅媽好。」

龍氏將外孫女抱在懷裡，臉上只有笑，道：「去罷，俺的小妞妞，外婆怎麼疼都疼不夠。」抱著孩子笑嘻嘻就進了房裡。奶媽連忙跟上。素姐把翠鳳跟青雲留下。帶著小杏花跟翠玉去上房。

原來薛教授靜養的一個小院子里，龍氏正坐小廳里獃獃地想心思。見女兒來了，站起來笑道：「怎麼先上我這裏來？去上房罷。」

素姐道：「我只好奇，他兩口子怎麼就鬧得這樣不可開交。」

連氏病了，來的客都在巧姐院子里。連氏院門口m.hetubook.com.com的人要攔，小杏花道：「大夫人病著，姑奶奶曉得了，不進去瞧瞧？這是誰家的規矩？」

連趙完娘子做了個鬼臉，冷笑道：「今兒是正日子，她也不出頭，俺連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回頭老太爺來了必要說她。」

素姐道：「俺們家學收的是俱是十歲上頭的孩子，我記得侄兒今年有九歲？」

小紫萱忙正經道了萬福。連氏睜了眼，笑一笑道：「大姑奶奶，俺失禮了，快搬凳給姑奶奶跟表小姐坐。」

素姐與妯娌們相互見過禮，才問調羹好。調羹客氣道：「五嫂這一向也不到俺家走走。」

小妞妞指著要路邊的一樣什麼東西，無人理她，呱一聲哭了。素姐從胡思亂想中醒來，抱過小妞妞親了一口，哄她道：「寶齡，想要什麼？娘指給你看，頭頂，是天空，藍色的。那一朵一朵的，是白雲……」

薛老三坐在趕車的邊上，小聲道：「今年都這樣，大哥二哥兩個在家暴跳半日，到底還是依了。」

素姐得了提醒，自然先留了心，果然東邊靠南窗一盤大炕上，狄四嫂、狄七嫂都坐在一處，調羹是另給了個板凳坐在邊上。

素姐坐下，叫翠玉道：「帶小姐去依霜依雪那邊去罷。」掉了頭沖連氏姑嫂道：「這才兩個月，就瘦成這樣。」

素姐道：「瞧著素依倒還像個本份的。」又謝她道：「多謝你薦來的那個胡賣婆，不然俺家可做不出那樣的好亭子來。」

素姐就住了口，拍醒小紫萱道：「到了，快醒醒，昨兒丁媽媽教你的規矩都記住了？」

素姐和*圖*書道：「俺們四個都是你親生的，你愁什麼。」

薛老三點頭道：「大哥門下一個清客相公主持的，說南邊現今通是這樣兒，俺們縣裡也有一二例在前，果然今兒來的客人都說俺家辦的體面。」

狄四嫂是兩邊都不講話的，坐在炕桌邊，自顧自抹骨牌打通關。狄七嫂道：「五嫂，聽說你家辦家學，自家侄兒看顧些兒？」

薛老三道：「女戲，為首的幾個，回頭還要扮上了出殯時在前頭開道呢。」

素姐辭道：「二舅媽那裡也要打個轉。」說罷自去巧姐處。巧姐的院子里十來間房都坐了有人，素姐一一打過招呼，巧姐已是接了出來，小聲道：「俺們家那幾位都在呢。」

連氏點點頭，素姐就替她把賬子放下了，跟著連趙完娘子出來，到東廂房裡邊坐下。連趙完娘子因跟前都是自個家帶來的人，笑道：「俺瞅著她裝病，自個都要得病了。」

素姐道：「聽說大舅媽病著，俺帶著小紫萱來瞧瞧她。」

素姐道：「小紫萱像她這麼大時，都會走路了呢，見著什麼就哥哥媽媽的叫你拿給她，小妞妞只會指，卻不會說，總要多教教她。」

素姐拍拍她，道：「不許穿幫，回了家當猴子都由你，在外頭可要守好規矩。」

素姐只笑笑，道：「兩口子鬧彆扭呢。」

連趙完娘子擺擺手兒道：「自家親眷，謝什麼。」瞧了瞧屋子裡的沙漏道：「還有一個時辰，俺去請姑奶奶起來罷。狄家嫂子在這房裡歇歇？」

素姐道：「那可是小了些，在學堂里要住好幾天才放兩天假回家，等他大些再來罷。不然你不心疼hetubｏｏk•ｃoｍ.com俺可心疼，俺家小全哥都住在前庄，等閑不得見他。太小了實不能長住。」

薛老三對素姐家的婢女們從來都是沒脾氣，摸了摸鼻子道：「俺去接表舅媽去。」一路小跑去了。

素姐到靈前禮畢。小杏花將單子遞給門口的賬房，道：「俺們不用人引路，先去老姨奶奶處換衣裳歇歇。」

外頭薛老三一邊迎了出來一邊道：「紫萱呢？今兒從臨清請了個新戲班子的，舅舅帶你到後台去瞧瞧。」

連趙完娘子道：「使得，俺們進去罷。」親自動手掀了帘子讓，裡邊點了沉速，青煙裊裊，連氏挽著頭髮閉眼半靠在一堆錦墊上，左右各站了兩個妾，手裡不是捧著茶碗，就是捧著手巾。

素姐忙問：「是男戲是女戲？」

連趙完娘子咳了幾聲兒，道：「姑奶奶也歇歇罷，俺帶狄家嫂子出去，你睡會子。」

正好巧姐又接了一眾親戚進來，卻是崔姨媽跟她兩個兒媳婦，素姐忙站起來迎上去。崔姨媽見了調羹也在這屋裡，板了臉說巧姐道：「這是妾呆的地方，你把你幾個嫂子安置在這邊，倒是越大越回去了。」威風凜凜掉了頭去西屋裡坐下。東西屋鴉雀無聲，素姐緊跟著也去了西屋，狄七嫂哪肯落後。只狄四嫂坐在炕上不動。調羹坐在角落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偏偏狄四嫂翻一張總要瞅她一眼，好半日才笑道：「姨奶奶，今兒你本不該來的。」

小紫萱忙坐正了，微微點頭道：「都記住了。」

素姐道：「侄兒不是附小翅膀叔叔一處上學？」

龍氏心裏不快活，素姐將小妞妞丟到她懷裡，道：「早上起和*圖*書得太早，叫她在這睡會子。俺去上房。」

狄家莊上到明水薛家不過六七里地，小全哥跟嚴明柏兩個好不容易出趟門，就想著跑馬，豈料狄希陳早有準備，命人牽了韁繩，不過快走罷了。一頭走，一頭指著路邊的莊田地土，考問他兩個怎麼種地。兩個孩子到了學里兩三天，都得先生讚許，不免滋長些驕氣，卻教狄希陳拿這些他們不大瞧得起的播種收割問得汗出如漿。偏偏小板凳幾個隨侍左右，他們兩個答不出來的，人家隨口就能答得清楚明白。這段路兒說長也不長，兩個孩子就漸漸覺得難走極了。

素姐道：「俺不放心媽，先來瞧瞧。」

調羹開口道：「今年春天冷……」

狄七嫂笑道：「實歲只有八歲半。」

連趙完娘子笑道：「就為了她跟前那十來個人兒。你兄弟幾個兒子裡頭，只看素依生的那個小官哥最是喜歡。嫡出的兩個兒反排了後邊。所以她兩個一提到孩子們，就要爭吵。說起來這個素依也是好本事，她管家倒比俺家姑奶奶管得好。」

小紫萱慢慢站起來，走到外頭，薛老三伸了手要抱她，她兩膝一彎，本是想跳下去，又停了停，伸出手扶著門框，側身伸一隻腳下來踩著板凳，站穩了，才將另一隻手交給舅舅，小心下車，站在邊上。

素姐隨口道：「想必是忙。」

奶媽就有些惶恐，吃吃哎哎說不出話來，素姐笑道：「不怪你，寶齡房裡的女孩子們都太小了，你平常話就少。明兒叫小雨滴搬過去罷，她是個愛說話的，寶齡有她伴著，說話必能早些。」

素姐瞧瞧一大一小兩張生得跟她一模一樣的小臉，再和*圖*書瞧瞧遠遠的前邊幾個黑點，心裏讓這幾個最親的人塞的滿滿。來到明朝這些年，一直以來，素姐總覺得自己跟這個時代和社會隔著一層什麼。直到此時，她才覺得生活是如此真實有趣。

素姐冷冷道：「俺們守著兩邊的孝，還到處亂跑，像什麼話兒？」嗆得調羹紅撲撲的臉直發白。

小杏花扶著素姐下車，回道：「俺們小姐長大了。」

連氏有氣無力道：「也只姑奶奶你跟俺嫂子記著俺，還來瞧瞧。俺就是個死人呢。姑奶奶，俺病了這許多天，你大兄弟連房門都不曾跨過一步。」

狄七嫂道：「如今不附了呢。」

小妞妞會跟著素姐的手指頭看看，其實並不太懂大人的話，奶媽笑道：「夫人，她哪裡聽得懂。」

薛老三繞著外甥女兩三個圈兒，道：「這是俺家小紫萱？」

龍氏抱怨道：「俺有什麼，只是你兩個小兄弟，分家吃了大虧呢。」

卻說素姐帶著小紫萱坐車，本來她兩口子商量好的，小紫萱也要教育幾句。只是才走半里路小妞妞突然拉巴巴了，素姐無可奈何放棄，忙著收拾車廂，替小妞妞洗屁股，小紫萱因昨夜背書背得太晚，早歪著頭縮在車廂一角睡著了。

那人無話可回，教邊上人拉了一把，素姐帶著小紫萱就跨過了門檻。外間只有連氏嫂子一人，正坐在鋪了錦緞桌圍的圓桌邊抹骨牌。見素姐進來，忙站起來道：「你來的早。」

素姐想到薛教授老兩口一生方正，休說看戲，連小曲兒都不肯多聽，若是教油頭粉面的女戲子扮了《孟日紅破賊》，不曉得老兩口會不會氣得從棺材里爬起來。因道：「這是誰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