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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羿狂喜，再也顧不得別的，緊緊地把卓巧娘摟在懷裡：「巧娘！」

草穗也怦怦拍著藥鋪門，跟著呼喚著。

「家師年歲已高，夜裡不在藥鋪應診了，在家裡靜養呢。如果需要，可以去叫來。」

冷羿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急聲問道：「怎麼樣？大夫？要緊嗎？」

「怎麼了？」冷羿急聲道。

「離這最近的醫館是哪一家？」

冷羿一顆心頭沉到了底。他這才知道，卓巧娘根本沒有蘇醒，她剛才是在高燒神昏之下的喃喃自語。

孫大夫不答，站起身，對草穗道：「請姑娘把夫人的嘴張開，小人看看夫人的舌象。」

孫大夫出門，看了一眼那馬車，道：「馬車太小，車棚里坐不下我們幾個的，外面下雨，我去拿一件蓑衣。我坐在車轅上。」

孫老大夫搖搖頭，道：「實不相瞞，尊夫人瘀血上行於胸膈，停滯不行，此乃膏肓所在，乃湯藥所不及者！加之三火灼燒，心脈業已枯涸，唉！從尊夫人脈象來看，脈至而博。——《素問》有雲：脈至而搏，血衄身熱者死！——尊夫人這病，乃是死證！無藥可救啊！」

「家師曾有雲：凡見血，身熱脈大者難治，若喘咳急而上氣逆，脈見弦緊細數，有熱不得卧者死！——尊夫人就是這樣啊！」

卓巧娘掙扎了一下，接著喃喃道：「官人，你在哪裡？官人！官人……」

孫老大夫又長嘆一聲，道：「大老爺面前，老朽怎麼敢見死不救？更何況還是大老爺的夫人。實在是，尊夫人這個病，已經沒有辦法救治了。——至少老朽是沒有辦法的了。」

藥鋪里只有櫃檯上有一盞小燈籠。發出昏暗的燈光，櫃檯後面，一排排的葯櫃。散發著幽幽的葯香。

草穗道：「我沒事，好像腰扭了一下，有些疼。」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整個車都往前傾倒。冷羿抱著卓巧娘跳下車，看見草穗坐在青石板上，慢慢往起爬。而孫大夫和車把式也都被顛了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摔倒在青石板路上，此刻，孫大夫正坐在地上，抱著腳哎喲叫著。

「你坐吧，先診病要緊！」

冷羿低聲呼喚著：「巧娘！巧娘你醒醒！巧娘！」

「嗯！她這次又寒濕外邪猝然入體，水寒土濕，郁而化火，二火相煎，灼燒筋脈，更厲害的，偏偏這時尊夫人不知何故，竟然肝氣極度鬱結，引動肝火，三火併煎，血隨火升，以至動血嘔血！」

「哎喲，我的腳好像扭著了，好痛！」孫大夫嘗試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傷腳都不敢著地。

「巧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這樣？」冷羿緊緊地抱著她。

冷羿著急地四處張望，想找一輛出租馬車，可是這夜闌人靜的雨夜，就沒有出來攬生意的馬車。

冷羿心頭猶如被重鎚猛擊一般，呆在了當場，低頭看時，果然感覺卓巧娘的身子發軟，呼吸也變得時斷時續。翻開她的眼睛，瞳孔開始散大。

冷羿急聲道：「大夫呢？我娘子得了急病！快請大夫來啊！」

冷羿抱著卓巧娘按照孫大夫說的路徑，一口氣跑出幾條街，終於來到了孫大夫師父的宅院門口。

藉著街上街道邊商鋪屋檐下挑著的一盞盞燈籠的光照，冷羿也看見了自己臂腕處，赫然是一小灘鮮紅的血！

冷羿這才注意到拉車的這匹馬，側身躺在地上，一條前腿怪異地翻轉著，急聲問車把式：「馬怎麼樣？」

這是巴州第一大醫館，夥計這種情況見得多了，打了一個哈欠，道：「別著急，把人放在床上，我這就去叫。」說罷，懶洋洋走到靠里的房門外，怦怦拍了兩下，道：「孫大夫。有人看病！」

冷羿立即明白了卓巧娘從書房出去后發生的事情。他心如刀絞，悔恨交加，抬起手，啪的一聲，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什麼事情，讓一個年輕的婦人絕望以至嘔血呢？」孫大夫好和_圖_書奇地抬眼望向冷羿。這一瞧，頓時大吃一驚，道：「你，你是通判大老爺？」

「是是！」孫大夫又連連作揖，顧不得衣袍還沒有整理好，在小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又覺得不妥，通判大老爺站著，自己反而坐著，成何體統？忙又趕緊站了起來，謙讓道：「大老爺請坐！」

「吐血了？」孫大夫一邊整理衣袍，一邊說道：「家師有雲：吐血者，或大虛損，或飲酒過量，或強食過飽，或飲啖辛熱，或憂思怨怒，凡此種種，皆可嘔血啊！」

片刻，一個老門房將角門打開。探頭出來道：「怎麼了？」

突然，卓巧娘在冷羿懷裡猛烈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身子彎曲成了一隻可憐的小蝦米。

冷羿急聲道：「孫老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草穗忙要掰開卓巧娘的嘴，可是卓巧娘緊緊閉著，痛苦地呻|吟著，在床上翻滾，不停地咳嗽。冷羿趕緊按住她，草穗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嘴掰開了一點。孫大夫歪著腦袋瞧了一會，臉色更是嚴峻。又拿起卓巧娘的手腕診脈，更是驚得手指都在發抖。

馬車賓士，快如旋風，可是，速度太快。而下雨中青石板路又太滑了，就聽見噹啷一連串聲響，整個馬車往前衝倒，冷羿眼疾手快，一手抱緊卓巧娘。一手抓住車棚，這才沒有摔出去。草穗卻猝不及防，被慣性拋了出去，顯示摔在馬背上，然後彈落在了青石板的街上。

孫大夫一屁股坐在街道邊上，捧著受傷的痛腳，對冷羿道：「大老爺，要不，你自己抱著尊夫人去找家師吧！已經不太遠，再過幾條街就到了。」

冷羿一疊聲的叫快，馬夫打馬揚鞭。

冷羿彷彿看見了一絲希望，道：「那誰能救她？」

車把式用力拉韁繩，可是那馬躺在地上起不來。車把式泄氣道：「馬的腿斷了，不行了。」

他趕緊把卓巧娘扶起來一瞧，只見卓巧娘嘴角掛著血污，面若金紙。兩眼緊閉，鼻翼不停扇動。呼m.hetubook.com.com吸急促猶如拉風箱似的。

孫老大夫搖搖頭，道：「不是老朽妄自尊大，老朽都治不好的病，只怕別的醫者，也是沒有辦法的。」抬頭看見冷羿面若死灰，心中不忍斷了他的念頭，便道：「要不，你再去別的醫館看看？或許老朽井底之蛙也未可知。」

冷羿領導抗洪，又主持發放救濟，全城可以說沒有人不認識他的。

草穗看見冷羿很快就跑沒了蹤影，有些呆了，想不到大老爺文弱書生樣，卻能跑得這麼快。

卓巧娘終於張開了眼睛，望著冷羿，弱弱地喚了一聲：「官人……」

「巧娘！巧娘我在這啊！我就在你的身邊！」

「別的一般的醫館，去了也沒有用，很多夜間都是沒有大夫坐堂應診的。全城只有三家有夜間的大夫應診，包括我們。我跟你說，你去碰碰運氣吧。」說罷，說了另外兩家的名字和地址。末了，又嘆息道：「生死有命，要是這兩家都沒有著落，那，尊夫人的病，只怕挨不到趕去別的地方求醫，故此，唉！大老爺只能節哀了。」

馬車飛奔，猶如迅雷，穿過一條條街道，終於，在一處豪華大藥鋪前停下。

「是是！」孫大夫很是緊張，趕緊又坐下，觀瞧卓巧娘的臉色，但是房間里昏暗看不清楚，忙又叫旁邊夥計拿燈籠來，照亮了，仔細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惶恐道：「有些不妙啊！」

草穗趕緊撩開車簾，冷羿打橫抱著卓巧娘，飛身下了馬車，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藥鋪台階：「開門！大夫！開門啊！有急診！開門啊！」冷羿尖聲叫著。

片刻，一角的小門打開了，一個夥計睡眼惺忪探頭出來，道：「這邊！這邊進來！」

「血！」草穗一聲驚叫，指著冷羿的臂腕。

「那快走吧！」

草穗還在哭著給卓巧娘掐人中。

冷羿點點頭：「我娘子身體一直不太好，好好乾活就很疲憊。」

夥計忙著進屋，給他拿了一件蓑衣出來，孫大夫穿了。和*圖*書還戴了一個斗笠，跳上車轅，冷羿抱著卓巧娘上了馬車，草穗也跟上。馬車在孫大夫的指引下，往東城而去。

「那好，趕緊去請吧！在哪裡？」

「東城呢，有些遠，得坐車去。不過不巧，我們藥鋪驢車的車把式家裡偏巧有事，告假回家去了。」

「請大夫趕緊給開藥吧！」

冷羿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卓巧娘，全身滾燙，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而且呼吸更加急促，嘴角溢出少許血塊。不由得更是驚慌，拿過孫大夫的蓑衣把卓巧娘包好，抱在懷裡，急忙問了孫大夫他師父家怎麼走，讓草穗跟孫大夫後面慢慢來，再顧不得別的，抱著卓巧娘，一路飛奔往前跑去。

冷羿急了：「那你能不能治？」

草穗嚇壞了。一把抱住了冷羿的胳膊：「姐夫！你別這樣！」

「她這之前，傷心了，嗯，準確地說，是失望了，啊不，是絕望了。」

現在才是三更過。街道上除了偶爾的犬吠，沒有別的動靜，冷羿的呼喊，透過清冷的街道，在雨夜裡遠遠穿了出去。

「麻煩大夫先給我家娘子救治，行嗎？」冷羿打斷了他的話，「我娘子病得很厲害。」

冷羿手裡抱著卓巧娘，沒法拍門，只能用腳踢。咚咚！咚咚！嘴裏叫著：「孫大夫！救命啊！快開門啊！我娘子病得很重，快開門啊！」

「那坐我的車去！我們直接上門去找他治病。不用叫了，來去麻煩。上門求醫去！」

孫老大夫終於嘆了口氣，道：「大老爺，尊夫人素體羸弱，多年思慮苦疾成癆，脾氣大傷，陽虛氣弱，氣不攝血。這心脾生火，已埋禍根。」

「我娘子病了，很重，到你們醫館去了，醫館的孫大夫說他治不了，要請師父孫老大夫搶救，麻煩你趕緊請孫老大夫來搶救啊！——我是知府衙門通判冷羿！」

冷羿心頭一沉，低聲道：「老大夫，我娘子的病怎麼樣？」

孫大夫搖頭苦笑，道：「要是家師來，或許還行……」

冷羿忙問道：「你們怎麼hetubook.com.com了？傷到沒有？」

草穗哭著道：「姐姐，姐姐說去書房找你，可是，可是她卻一直在院子里淋雨，也不知道淋了多久……」

門房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果然是帶領城裡百姓抗洪救災的通判大人。趕緊把冷羿讓了進去，領著他來到大堂，讓他在這等候，然後急忙到後面請孫老大夫。

車把式倒是沒事，苦著臉站在那裡看著馬。

「你家師。啊不，你師父呢？他在哪裡？」

冷羿趕緊抱著卓巧娘搶步進了藥鋪。

「快點！再快點！」冷羿大聲對馬夫道。

冷羿為了引起對方重視，趕緊出來給卓巧娘救治，不得已把自己的官銜報了出來。

「怎麼個不好？」

孫大夫摸著稀疏的幾根鬍鬚，一臉惶恐，歉然道：「尊夫人這病，怕是不好啊！」

孫大夫趕緊長揖一禮，道：「通判大人大駕光臨，鄙館蓬蓽生輝。小人姓孫，名凡，卓越不凡的凡，當然了，小人的醫術，卻不敢擔當這卓越不凡之詞……」

冷羿點頭道：「是我！」

孫老大夫診查完畢，放下卓巧娘的手，獃獃地坐在那裡沒說話。

冷羿摟緊了卓巧娘，急聲叫著：「巧娘，我在這，官人就在這裏呢！就在你身邊！巧娘！別擔心，我們現在送你去醫館看病，不要緊的，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孫老大夫一聽是通判大人親自抱著夫人登門求醫，慌忙起床出來，衣服都沒有穿好，故不上客氣，讓冷羿把病人放在軟塌上，簡單問了發病經過，然後提腕診脈望舌。

片刻，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一邊穿衣服一邊走了出來。也不看冷羿，只瞧著小床上的卓巧娘。道：「怎麼了？哪不舒服？」

「官人你在哪裡！」卓巧娘還是含糊地呼喚著，聲音含糊不清。

冷羿趕緊鬆開她，不停替她拍打著後背，柔聲安慰著。

「來了！」屋裡的人應聲道。

冷羿道：「我娘子淋雨了之後，全身滾燙，說胡話，神志不清，咳嗽很厲害。剛才還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