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虧我還跑了一趟南越。」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

「那個……」碧隼半天回不過神。「是雪使？我怎麼瞧著……」

「什麼叫應該，你不也見過。」青嵐沒好氣，有些替三哥不值。

游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夜，漸漸籠罩了一切。

「來了，就是那輛馬車。」

千余宮女衣綺羅，披錦繡，珠翠搖搖，妖嬈可人，在燈下載歌載舞，三日三夜不息。天下太平已久，又逢良宵佳節，更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極盡盛世之歡。

「她……的樣子……」青嵐在發獃。

街頭搭建起座座彩燈，有形如寶塔樓閣，有如玉樹瓊枝，有如仙山靈台，形形色|色幻彩鮮明，有些達二十丈之高。以錦綺為罩，飾以金銀流蘇，望之奪目生輝。另有萬余大小彩燈高懸，猶如銀花火樹。

華燈越來越亮，映得整條街猶如白晝。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名士佳人盡出，爭睹長安極盛之夜。人聲鼎沸，歡笑歌舞頻傳，勾得心裏痒痒的，但因著謝雲書神色冷淡，誰也不敢妄動，眾人因著他的沉默而沉默，窗下喧聲如潮，座中清寂無聲，彷彿被隔絕在了歡慶之外。

斜對面有一幢玲瓏雅緻的小樓，從窗縫隱約可見室內華美雍容，陳設無不精緻，清幽無人，與喧鬧的街市形成強烈反差。

碧隼望了望樓https://m.hetubook.com.com下水泄不通的人群。「到這兒？」

「巷間傳聞……極雜，直到前年君隨玉對外宣稱義妹……猜測就更多了。她深居簡出，得遇的人寥寥無幾，但聽一兩個見過的人描述，應該就是主上。」

「真的？」銀鵠先訝然後得意，繼而自誇。「難得你說句實話，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現在你總算承認我的探聽之術要比你精……」

……

謝雲書沒開口，眼睛不曾離開過分毫。

一行人進了雅閣許久，樓前才漸漸恢復了熱鬧，許多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猶沉浸在驚心動魄的麗色中。

看著她在錦凳上落坐，倚著窗邊瞧景緻，微偏著頭聽身邊男子的話語，烏髮上挽的還是那一枚牙簪，懷裡擁著一個套著錦袋的手爐。

「貴得要命，我出了天價。」銀鵠眼也不眨。「端看今日運氣如何了。」

她懶懶的笑了一下，星眼流波，蘊著三分謝意三分慵倦，幾許不在心上的散漫，現出一抹純然無邪的嫣色嬌媚。

七嘴八舌了半天，目光又投回了對面的樓閣。

隨著輕輕一牽，眼前現出了一個錦衣麗人。

眼前的玉人曲線優美，現出了十八歲的少女該有的娉婷身姿，如果說過去的她像一枚待放的青蕾，今天即有了初綻的無限風華。

雪白的貂裘裹著纖巧的身段，黑亮的烏髮輕挽。

「我現在才明白ｍ•ｈｅｔuboｏk.ｃoｍ•ｃoｍ她為什麼要服那個毒花。」碧隼一邊看，不忘發表意見，「要是這樣子教王會放過她才有鬼。」

雪玉般的臉在絢亮的燈光下映出了迷離彩光，美得極不真切，看著也宛如夢裡，眾人都有些心神不屬。

那一種教人失魂落魄的美，在夜色中不忍驚破。

「這話什麼意思。」謝雲書冷冷的問。

「大約三年前隱隱有消息傳出，君隨玉不知從何處帶回了一名女子，極盡寵愛，什麼樣的珍寶只要能讓她略微留神，皆會毫不猶豫置於面前，君府為她連換了九名擅做揚州菜的廚子，甚至請來宮廷御膳房的御廚指點，這是長安最出名的錦衣坊匠師親眼所見。據說她所居的院內飲食用度莫不奢靡，一卷珠簾更是數以千計的上等寶石串成，還為她鑿了一條暗渠，費盡心機引入了溫泉水供沐浴……」其實于兩人的關係還有更多八卦，但看謝雲書的臉色，銀鵠知趣的咽了下去。

當先下來的是一男一女，身法輕捷迅巧，極快的探視周邊，而後與樓內迎出來的人形成了一圈屏障，隔開好奇的人群。

沒有人會再覺得她是個稚齡的孩子。

碧隼無聲的咽了下口水，佯做自如的環視，恰好銀鵠略不自在的望過來，尷尬的相對一笑。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銀鵠和碧隼久未見面，又開始鬥嘴。謝雲書一言不發，默默凝望下方的璀ｈtｔｐs://www•ｈetu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璨流光。

「一定是託詞。」青嵐恨恨，「沒看出他這般奸詐，虧謝家還以上賓相待。」

「到那。」

來的時機恰好，適逢長安燈會。

「千冥眼光確實不錯。」銀鵠就事論事。

「原來他在揚州時已包藏禍心。」青嵐咬牙切齒，對於對方敢跟三哥搶心上人一事極其不滿。

「怎麼不先說一聲。」乍然的意外令碧隼抱怨。

無數眼睛凝望，一時間呼吸都滯住了，唯恐一口氣稍重，眼前的人就化了。

「沒想到她躲在西京，又有君王府擋著，難怪怎麼也找不著。」

銀鵠咧了咧嘴，忍住了沒有挖苦，遙遙抬手一指。

不用他指，一行惹眼的車駕排開人群緩緩駛近。

君家歷來低調嚴謹，風評甚佳。但因地位特殊，一直是街坊傳言的重點興趣之一。相較於帝王將相，討論君家這種非官非民的世家不會招來橫禍，也更隨意放縱得多。

「三哥也很有眼力。」青嵐情不自禁的附和。

「不一樣是吧，我當初也這麼覺得。」銀鵠扳回一城，得意洋洋。「照說雪使的容貌是不會變的，可那不是她又是誰。」

「他為什麼化名去謝家？」

他……不想失去她。

「雪使自幼在天山，江南哪來的故人，仇人倒是一個又一個。」碧隼困惑不解。

「似乎……」銀鵠頓了頓。「今天燈節，聽說君隨玉也會來此觀賞，極有可能攜主上同行，屆時一和-圖-書見便知。」

銀鵠翻了下眼睛，「等你看了就知道。」

車停在小樓前，侍從利落的跳下車放好腳凳，動作極為敏捷。

「不會錯，車上有君王府的徽號。」

錦幔輕掀，一個氣質如玉的男子探出身，那張臉甫一入眼，幾個人都呀了一聲，認出是曾在謝家作客的玉隋。

「我一直佩服你居然能在那種鬼地方查出情報。」碧隼一不留神說了句心裡話。

「……原來他是君隨玉。」青嵐錯愕，登時直了眼。「當年還曾和大哥稱兄道弟，竟然是……」

容光絕代，膚光勝雪，剪水黑眸仿如靜潭誘人沉溺，柔嫩的唇色嬌如春意，明而媚，清而艷，神思皆化作了空無，唯見微蹙的眉尖若霧鎖遠山，立時從心底疼憐，恨不得付出一切換佳人一展歡顏。

「我又沒見過他，今天也是第一次。」銀鵠沒好氣。「你以為君王府的當家是說見就能見到。」

枯候良久，銀鵠突然跳起來。

純黑的四騎駿馬動作如一，馬身飾片鮮亮，黑漆車架上以銀線刻出簡潔素雅的花紋，並不過度奢華，卻隱然有種氣勢，迥異於眾多來去的華蓋香車。

「難怪你包了這裏，費了不少銀子吧。」碧隼恍悟。

銀鵠立即鑿了他一記，碧隼這才清醒，立時冒汗，偷偷瞥了一眼謝雲書，還好他仍在凝望，彷彿未曾聽見。

「那是君府的產業，也是歷年賞燈會的最佳地點，俯瞰整條街，燈火游龍必經此過，只和圖書要她來，一定是在樓上觀賞。」

廂內探出了一隻白生生的手，玲瓏秀美，在燈下猶如玉琢而成，四周瞬時靜了下來。那隻手微微一落，搭在君隨玉掌間，柔若無骨，指形纖長，無須珠玉增輝已令人移不開視線。

君家的傳奇，君家的財富，君家的勢力，君家神秘莫測的種種傳聞，都為人津津樂道的一談再談，從酒樓里擁擠的人潮低議中可輕易窺出一二。

「好像提過她像一個故人什麼。」銀鵠費力的回憶。

在酒樓雅座間俯視著炫麗的場景，謝雲書一無喜色，冷著臉聽銀鵠述稟。

君隨玉替她斟著茶，望著街市盛景笑談。說了一會話，牽過迦夜的手摸了摸，轉頭吩咐了句，很快身邊的女子遞來一個鼓鼓的錦袋，替下了懷中的暖爐。想是溫度漸漸低了下去，又添了新炭。

長安三日不禁夜，一夜燈火璀璨，滿城流光溢彩，正是難得的玩樂之日。

這廂吵嚷，那邊的君隨玉回過身，仰手接著車中人，似乎說了句什麼。

一別四年，她，竟真的長大了。

「你確定？」青嵐隨口道，禁不住探頭細看。

誰曾想那位溫文和氣的公子，竟是北方武林道的巨擘。

「不過很奇怪，她那麼多年都是老樣子，怎就突然變了？」碧隼相當納悶。「難道君隨玉有什麼秘法？他是什麼時候搭上雪使的。」

那年上巳，她與他並肩同游……在擁擠的人群里形影不離……一錯手，已是如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