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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醫經

作者: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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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展翅 第四十五章 還在

第五卷 展翅

第四十五章 還在

樓上的人踮腳,樓下的則涌到門邊透過縫隙看去。
「還在,還在。」她跌跌撞撞,邁上台階時摔倒。
「怎麼了?」
「這是被打傷的,皮外傷看著可怕,死不了人,怎麼就治不得?」他喝道。
他說著話果然向庭院而去,才走到院中,就聽的外邊尖利迴旋的女人哭聲由遠及近而來,撕破了夜的靜謐。
「大兄弟,你別怕。」徐茂修啞聲說道,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救了,賊人已經被打跑了,你沒事了。」
可不能背上癔症這個名號,要不然飯碗就砸了。
孫才嗷的一聲尖叫跳起來,廊下的兩個夥計也叫著抱在一起。
阿宋嫂軟軟的倒了下去。
婢女掩口面色驚駭。
正插科打諢,孫才忽地停下,側耳向外。
「快請妹妹,救命。」他聲音嘶啞說道。
徐茂修忙將手中里正開的文牒舉起。
程嬌娘沒有看徐茂修,而是看向李大勺,她的目光逐漸下移,然後停下,猛地坐直身子。
「手呢?」婢女尖叫一聲。
城門前有十幾個人,舉著火把,冒著黑煙的火光中映照出他們慘白的臉,比鬼也好不到哪裡去。
「差爺,我們是要進城看病的!」徐茂修大聲喊道,「急症救人啊!」
阿宋嫂神情有些惶惶無助,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要自己哭。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萬一真行兇,他們兩個還不夠被人家祭刀呢。
婢女的聲音傳來,不遠處的一家宅院打開了門。
「孫才,你們幹什麼?」
徐茂修將一把錢塞給守衛。
暗夜沉沉,連蟲鳴都絕跡,兩個夥計下意識的向門邊看去,似乎真的有嗚咽哭聲傳來,不由打個寒戰。
「兒郎們,跟我去抓賊!」他喊道。
是什麼樣的事才能讓人發出這樣的聲動?又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人……
一直在旁邊喃喃的阿宋嫂聽到這話,立刻高興的將斷手捧起來。
「讓差爺費心了,這點錢拿著喝茶。」他說道。
李大勺咧嘴笑了。
「打暈她。」程嬌娘說道。
太平居里的燈一盞接一盞的亮起來,窗子門拉開,腳步聲響起,人聲詢問。
「我沒癔症,外邊有人哭!」孫才忙喊道。
徐茂修皺眉,抬手。
病自然是能治,但是手呢?
「世道艱難啊。」守衛感嘆一聲,對m.hetubook.com.com於很多人來說,一點小變故就能讓生活完全顛覆。
他的聲音細小無力,但近前的徐茂修等人還是聽清了。
有這些兵將在,抓賊流血輪不到他們,但忠於職守英勇無懼還是少不了他們的。
婢女和半芹忙合力攙扶著退開。
嘈雜說笑聲頓時停下來。
門外廊下說笑的夥計忙起身。
沒有了手,就算有命在,又有什麼用。
門板上的李大勺幽幽的醒來,腫脹的眼微微呈現一條縫,被打破的嘴唇蠕動著。
「那你們不找醫館,亂跑什麼?」他喝問道。
徐茂修和范江林對視一眼,心裏都咯噔一下。
「還在,還在。」她口中喃喃。
就像當初被醉鳳樓趕走的廢物一樣,就像當初躺在床上等死的廢物一樣。
「都給我盡心些,再敢幹活時偷酒吃,就趕你們回去。」孫才走出門看著二個小夥計教訓說道。
「都安靜!」他提一口中氣喝道。
是急症?那怪不得。
正冷汗間馬蹄聲在街道上響起,二人頓時大喜。
他的視線轉向廊下,門板上的男人已經被放下,正有一個女子從內走出來,背著室內的燈光,看不清形容,只看到她抖了抖寬大的衣袖,跪坐下來。
樓上忽地有人喊道。
能如此做的自然是師出有名的。
手!
妹妹?
兩個守衛看著前邊的人群沒有向方才指出的跌打管去,而是沿著街道向城內,不由忙喊道。
「說十遍不往心裏去也沒用!」他說道,「如今好日子來的不易,你們好容易改了運道,誰要是不好好乾,就再趕你們回去做叫花子!」
看著三更半夜裡有人大喊著衝過來,巡街兵將十幾個人戒備的刷拉拔出刀。
竟然如此?竟然有歹人敢作怪?真是好大胆!
莫不是歹人!
劉大將更加驚訝,妹妹救命?
就連落在最後,跑幾步就會跌倒的婦人也沒有回頭,爬起來跌跌撞撞,然後摔倒了,然後再爬起來,周而復始的繼續向前跑。
沒有人理會他們。
孫才點鹵之後,用鑰匙從內打開門。
徐茂修等人是在程嬌娘門前被攔住的。
「我們是看病的!非是歹人!」徐茂修急急喊道,一面指著躺在門板上的李大勺。
神情雖然一如既往那般https://www.hetubook•com.com木然,但這種動作已經足以表明她此時的震驚。
四周的人經過這一路的奔跑,此時被甲兵們攔住停下,一口氣泄了再支撐不住,都吐著舌頭大口喘氣,更有那身體差的乾脆跌躺在地上。
聞聽此言那邊才打量幾眼收起兵器。
「這可是個立功的好機會,我們也快些去!」一個扶著帽子站穩喊道。
看這個男人身材高大穿著簡單但行事沉穩,守衛們掂了掂手裡的錢滿意的點頭。
「看。」還有一個用胳膊杵了杵同伴,「血。」
都已經被打成這樣了,難道還有傷?
門板上躺著一個男人,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又青又腫血跡斑斑。
有時候,死反而比生要容易的多。
這是一個婦人,身上也染著血跡,手在身前死死的抱著一包裹,包裹上亦是血跡斑斑。
縱然有貴人相助過了幾天好日子,但是,他還是個廢物,終究要成為一個廢物,這是他的命,這都是命。
這種突遭變故的人守衛們也見得多了,又當場嚇暈的,也有當場嚇瘋的。
他抬頭環視打量這個宅院,院子里燈籠已經點亮,照著乾淨整潔的院落。
京城的城門未時擊鼓而閉,五更擊鼓而開,如今到了夏日,天亮的早,所以改為四更。
李大勺慢慢的轉動頭。
啪嗒一聲打石聲,讓他驚了下,尋聲看去見牆角假山石上竹筧里正有水潺潺流出,沖刷著光潔的山石。
在城門燈的照耀下,婦人面色慘白,雙目無神,猶如鬼魅。
「還在,還在。」她嘴裏喃喃著跌跌撞撞的前行。
伴著暴雨驟雨一般的蹄聲,十幾人的巡城騎兵在街道上捲起狂風,只把兩個城門守衛吹的東倒西歪。
所有人都屏氣噤聲側耳。
手?
這已經不算是哭聲了,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喊又或者毫無意義的嘶吼,從耳中穿過,只讓人汗毛倒豎。
徐茂修已經抬腳邁步,不知聽到沒聽到。
雜亂的腳步聲在夜半的街道上響起。
火把?
「大人,不是隨便一個醫館就能治的。」徐茂修說道。
這明顯是擊打所致。
「救命……」
一隻手!
「我……我……」
「只是皮外傷嗎?」程嬌娘問道,看著門板上的李大勺。
看來這婦人是后一種。
和-圖-書「看,有火把!」站在二樓的人喊道,同時伸手向外指去。
劉大將心中的疑慮便又多了些。
「有文牒嗎?」他問道。
孫才呸了聲。
「在呢,在呢。」她依舊說道,死死的抓住斷手。
「三郎君!果然是你!」
劉大將邁上前一步,看向那門板上的男人。
「師父放心師父放心,就算你不好好乾我們也都要好好乾!」兩個夥計說道。
「最近的跌打館就在這條街上。」他伸手指了指說道,一面吩咐兩個守衛跟去。
「大人,大人,我們是城門守衛。」兩人忙喊道,走進一些,接著馬前燈,看清為首的男人,頓時大喜,「竟然是大將劉大人!」
徐茂修看著他,神情悲戚。
夜色沉沉的太平居一片靜謐,除了門前的燈籠,便只有後院豆腐坊亮著燈。
人群隨後跟著呼啦啦的涌去,兩個守衛搖頭剛要跟上,後邊還有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重來。
徐棒槌從樓上探頭瞪眼喊道。
因為豆腐坊的特殊,他們幾個兄弟就睡在四周,分別圍著豆腐坊,如果萬一有事,能夠最快最嚴密的守住。
大家低頭看去,果然見火把下這些人身上染著斑斑血。
「是,娘子,治好了我的病……還有……我的命……」他虛弱說道,一面用力的要抬手,然後他想到了什麼,急促的喘息,「我的,我的,手……」
所以當夜半三更被叫起時,城門守衛沒一點好臉色。
「沒了……沒了……」他嗚咽著。
「鬼的你的頭!」他瞪眼說道,一面伸手點著前面的酒樓,又身後指著豆腐坊,「這裡是什麼地方?太平居,太平豆腐,佛爺用的豆腐坊!哪個鬼敢來?」
「扶下去。」程嬌娘說道。
話音剛落,徐茂修便毫不猶豫的舉起手,重重的擊在阿宋嫂頸后。
婢女和半芹死死的捂住嘴掩住止不住的哭聲。
女人的喃喃聲又響起,劉大將身子被撞了下,他皺眉看著一個婦人從身邊跌撞過去,手裡死死的抱著一物。
「師父,你一天說三遍,我們記下了,別再說了。」一個嘻嘻哈哈笑道。
「爾等不守城,來街上作甚?」劉大人問道。
那倒也是,兩個夥計又站直身子。
這一耽擱,那群人已經在街上跑出去很遠,兩個守衛忙跑著追去。
「娘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實,命是不能治的……」李大勺喃喃說道。
法令有疾病生育喪事可享受例外開啟城門。
徐茂修已經走出來。
「出什麼事了?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婢女急急問道。
「不是。」徐茂修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是阿宋嫂!」
「什麼人?」為首的男人喝道。
就這樣子做歹人是差了點。
他是個廢物。
這是……醫館嗎?
「這邊,跟我快走。」他喊道,先一步向城中奔去。
斷手落在地上,搖曳的燈下越發的青白。
尖利的拉長的哭聲隨著風聲忽遠忽近而來。
院子里頓時又亂了。
阿宋嫂卻似毫無察覺,她掙扎著來到廊下,跪坐在李大勺身邊,神情帶著幾分欣慰,將那布包放到李大勺身邊,似乎卸下了重擔。
院子里孫才抱頭瑟瑟伸手指著外邊。
「能治。」程嬌娘說道。
沒事了……
徐茂修轉身向那邊。
婢女半芹三人忙看向李大勺。
「大人們!」他們扭頭衝著馬蹄聲就奔去了,揮著手大喊道,「快來人啊!」
「吼什麼吼!」他們探出頭斥罵道,「夜鬼走路不用叫我們的。」
婢女金哥兒提著燈跑出來。
「我似乎聽到,很多腳步聲?」孫才說道,帶著幾分不確定。
徐棒槌瞪眼向外看,此時四周嘈雜聲不斷,說的笑的,哪裡有哭聲。
城門守衛頓時縮了回去。
那婦人卻似乎失魂落魄不理會。
出事了!
城門緩緩打開,幾個守衛得以近距離看來人,不由也嚇了一跳。
這是巡街的金吾衛來了。
雖然已經有了文牒,但這種夜半入城的,他們還是要親自跟著去。
「還不到,七月半,沒,夜行鬼吧……」一個壓低聲音說道。
院子里婢女的哭聲以及男人們沉悶的嘆氣聲,再加上阿宋嫂嘻嘻的笑聲以及重複的二字呢喃,氣氛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婢女半芹金哥兒都圍在四周,看著已經認不出的李大勺都眼圈發紅落淚,聞聽此言都看向徐茂修。
「不對,不對,醫館在這邊!」
徐茂修抬頭看那人,見那是李大勺帶來的一個夥計,很顯然跟李大勺家很熟悉,此時他面色驚愕,似有恐懼。
劉大將心中已經一半認定是誤會了,他的視線掃過門板上的男人,便又皺起眉頭。
「什麼還在?」m•hetubook.com.com守衛問道。
城門的守衛見得古怪事多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打個寒戰。
「還在,還在。」
這裏的燈夜夜不停。
漆黑的夜色里果然出現一群人,三四個火把燃燒,如同一條火蛇向這邊快速蜿蜒而來。
「在呢,在呢。」她大聲說道。
李大勺的臉上流下血水,聲音嗚咽。
她將布包小心的打開,露出其中一隻青白的手。
「還在,還在。」她依舊說道,臉上露出笑容。
阿宋嫂?李大勺的媳婦?
兩個人邁開兩條腿追了過去。
「今日天熱,我就在院子里鋪個席睡吧。」孫才仰著頭,大搖大擺說道。
「他們人多……」一個顫顫說道。
平躺的身子,放在身側的手……不,沒有手,只有光禿禿的死死勒住包裹的滿是血污的手腕。
劉大人大怒,將才放好的腰刀又抽出來。
「孫才癔症呢。」徐棒槌沒好氣說道。
他擺擺手,示意兩個守衛跟上。
但如果真行兇,就算此時他們僥倖避開的一命,待事後追查也必然是死定了。
婢女半芹忙哭著去攙扶。
「我,我的命被救了……」他喃喃說道,努力的睜開眼,看到面前的程嬌娘,頓時又多了幾分力氣,「娘子,娘子……我的病能治嗎?」
而劉大將則前行幾步,帶著幾分恍然又幾分複雜。
斷掉的手!
城門守衛又探出頭。
沒有了手,他不再是廚子,他是個廢物,又成了廢物。
「大人,方才有人求醫入城,我們護送察看,但卻被他們跑了……」兩人忙答道。
三更半夜敢在街上亂走的都是犯夜罪名,更況且騎馬。
婢女跪下來抱住阿宋嫂。
「夜鬼哭啊!」他顫聲說道。
「師父?怎麼了?」一個夥計不解問道。
半芹再也忍不住,哇的放聲大哭。
婢女和半芹站得最近,陡然看到忍不住尖叫一聲掩面退後,金哥兒也嚇得後退幾步。
兩個守衛大驚,眼瞅著那群人在街道上跑的沒影了。
孫才呸了聲。
「阿宋嫂,阿宋嫂,你哭出來吧,你快哭啊。」她喊道,搖著阿宋嫂。
徐茂修轉開頭不忍再看再聽。
城門守衛意味深長的搖搖頭。
孫才端著架子點點頭,又察覺不對啐了口。
這樣啊……
「那些人都是我們村的,抬著一個人呢!」他又喊道。
這就是娘子說的,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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