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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傳出皇帝的笑聲，那笑聲里滿是愉悅。

其上線條彎彎點點，一點也不好看。

「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哎，幾位是不是一起的啊？」他們問道。

「是同江縣。」她說道。

晉安郡王站過來湊近細看，手一面在圖上點過。

「京城？！」他說道，小小的胖胖的手指也跟著點上去，「還沒有我的手指大？」

在皇帝那裡？

所以當然是不記得。

「那就快去吧。」他說道。

馮林報來的詳細文書上說，那出手相助的路人是一行二十人左右，京城方向而來，護送的是一個女眷……

晉安郡王再次停下筆。

「皇後娘娘總問我功課……」二皇子扭扭不想去，伸手拉著晉安郡王的衣袖。

「好，好，六哥兒真是聰慧，來，你既然喜歡，父皇抱你看看這天下……」

陳老太爺哈哈笑了。

「……哦，六哥兒還知道什麼叫天下？」

不會真的又是那個江州傻兒吧？

老僕有些哭笑不得，側頭看那邊程嬌娘等人已經進去了，周家的隨從也趕著馬車向後院，門前只剩他們兩車幾騎，站在一旁迎客的夥計有些不解。

就跟身邊的其他人一樣，就像父王，母親，兄弟姐妹，陛下，后妃，皇子……

同時有內侍故意誇張的聲音。

「父親，你想什麼呢！」他立刻微微拔高聲音說道。

「過得真快，不說就要忘了，是開始有點疼了。」他說道，一面接過葯碗，仰頭一飲而盡，「這葯還得吃多少年？」

半芹笑著點頭，車入城門，曹管事已經派人先行挑好了客棧，驅趕車馬徑直過去。

陳紹起身告退回到書房拿起書卷，看了一刻卻又放下來。

二皇子哦了聲m.hetubook.com.com，又纏著晉安郡王講輿圖上哪都是哪，晉安郡王一一講給他聽，玩鬧一刻，便要他去陪皇后。

「公子快下來……」他壓低聲音說道。

秋天的氣息漸漸消散，放眼看去原野上原本金黃的地毯被捲走，露出的黃黑土地上農人們忙碌著冬播。

貴妃點點頭，看著內侍進去了，門沒有關，可以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去京城自然時自然也是走過的。

程嬌娘戴上冪籬下車時，那邊王十七郎的車上毫無動靜，老僕有些尷尬的站在車前。

「又到時候了嗎？」晉安郡王問道。

他話說到這裏忙停下，及時換了話頭。

秋深露重，後宮里的妃嬪少了些許去處，由貴妃出頭稟過太后，新修了一個涼台，可以眺望宮外不遠處的楓林，火紅一片煞是好看，成了近日宮中妃嬪最愛的去處。

晉安郡王沒有回頭，直到身後小童撲過來。

「信還是沒寫……」他自言自語說道，起身走回來，「臨走時也沒送別，再不寫封信，實在是太不像朋友的行徑了……」

「怎麼不見六哥兒？」貴妃笑問道，一面示意妃嬪們免禮，在太後下首坐下來，「如今天好出來轉轉。」

太倉路。

「你走了之後，我的記性才好了的。」她說道。

「你對別人好，別人都會感受到，要從心裏，對人好。」晉安郡王說道，一面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殿下在福寧殿。」內侍引路說道。

五年了……

他伸手將面前的紙在手心團爛扔了出去，但還是覺得心下難平，乾脆起身撿回來，左右看了看，將香爐蓋子打開，紙團扔進去，很快煙霧升起。

陳紹被父和-圖-書親擠兌面色有些不自在。

晉安郡王甩胳膊將他帶到前邊。

話音未落，車簾被掀開了。

他卻清楚的記得，從高家宴席上回來的那個孩子是怎樣趴在自己身上吐的死去活來……

「過得真快。」他說道，垂下頭，「什麼都會過去的。」

「是，殿下，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的。」內侍咬牙說道。

二皇子湊近過去，一臉驚訝。

當場射殺的兩條人命……

「是啊，已經秋末了。」內侍說道。

「……而且往往那些視我們為眼中釘的，恨我們的，很多時候都是曾經喜歡我們的……」

從路上收回視線，看著前方隱隱可見的城門，半芹有些激動的說道。

「你想什麼我就想什麼。」他笑道。

內侍低頭施禮起身慢慢的退出去，再回頭看了眼殿中端坐的少年。

晉安郡王停下筆，略一思索，接著落筆。

內侍在一旁坐著扳著手指。

「韓郎君。」程嬌娘說道。

在客棧前下了車，車馬由隨從趕到後院去安置。

貴妃的手握住了垂在身前的繪花紗羅披帛。

「我想程娘子。」陳丹娘找到接話的機會，忙在一旁接話童聲童氣說道。

這句話傳來，貴妃心中咯噔一下，她忍不住邁上前一步，探身看向室內。

「我去叫他來。」她說道，一面看著妃嬪們笑，「順便也請陛下來。」

陳老太爺笑了，從輿圖上收回視線。

此時此刻的惦念，歡喜，似乎熟悉但又陌生的朋友……

半芹嘻嘻笑了。

晉安郡王嗯了聲，沒有再說話，而是展開一張紙，紙上是已經寫一半的信。

縱然救了，餘毒不能清凈，每年秋末冬初都要吃藥。

大殿里明黃清瘦的身影將一個孩童抱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站定在牆邊懸挂的織錦天下輿圖前，父子二人笑容明亮，伸手共同指點著江山。

「輿圖是什麼？」二皇子問道，看著這張大大的捲軸畫，「是畫嗎？」

「不怕，人比狼要可怕的多。」王十七郎立刻說道。

他不知不覺的攥緊了筆。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伸手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臉頰。

自從過了太倉，她們所走的道路便與當初從并州歸家時重合了。

殿內響起皇帝的笑聲。

女眷！

陳紹見父親不說話，便也低頭看去，神情頓時也有些古怪。

夥計們都沒看清下來的人什麼樣，只覺得一陣風人就跑過去了，恍恍惚惚還聽到哽咽聲。

「記得啊。」程嬌娘說道。

「……所以一切都會過去，苦難會，歡悅也會，大約這就是世事無常吧……」

「沒有，適才讓人去叫了，說是在皇帝那裡。」她說道。

「殿下，該吃藥了。」內侍捧來一碗葯說道。

「……那十天前按行程算她應該走到……」他說道，一面翻找一刻，最終手停在一處，神情有些古怪。

「爺爺，程娘子走了快要一個月了。」她答道，一面起身跑進來。

「進來吧。」

如果不是李太醫出手相救，只怕如今已經成了白骨。

晉安郡王伸手按了按胸口，點點頭。

晉安郡王咳嗽兩聲，將香爐蓋上，看著濃煙散開，心裏終於鬆口氣舒坦了，不過轉過頭看著几案又皺眉。

也是從那一刻起，這個孩子終於明白，有些事不是僅僅是太監宮女們的恐嚇，死亡真的會發生，在這個宮殿里，他不僅僅是后妃們喜愛的吉祥兆，而且還是有些人的眼中釘。

「哥哥，你在看什麼？」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二皇子問道，一面抱著他的胳膊。

太倉路！

貴妃站直身子，面上笑容明媚，抬腳邁進殿內。

陳老太爺慢慢的在其上視線巡走。

「……嗯，父皇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娘娘不愛吃藥，嫌苦，不看她，她會不好好吃的。」

「殿下您慢點……」

雖然這時光並不讓人愉快。

「……這日子沒法活了……」

「不是，我是說我們一起……的時候。」半芹說道，伸手指了指自己。

陳紹忙起身，幫著陳老太爺展開，陳丹娘也好奇的站在一旁看。

程嬌娘笑了笑。

「是，是。」老僕忙說道，一面看著車簾，「公子，你如果再不下來，那程娘子要是生氣親自來叫你……」

二皇子似懂非懂但哦了聲聽話的點點頭。

陳老太爺對她笑了笑，一面從一旁的柵足案上抽出一卷輿圖。

「那是因為皇後娘娘惦記你，你雖不是她生的，卻是她養大的，她親近你才會如此的。」晉安郡王蹲下來笑說道，「愛之深責之切嘛，你看我想要被人這樣關切……。」

「……多少人想要被人關切還沒有呢。」

貴妃一路走來，福寧殿外的內侍看到了忙迎接過來。

「皇后真是太嚴格了，六哥兒還小嘛。」貴妃搖頭說道。

「按腳程算，今日應該是走到這裏了……」他說道，帶著笑意認真的看著。

「……父皇，父皇，我知道這是父皇的天下……」

這話倒是耳熟……

這話引得妃嬪們高興不已，紛紛催促貴妃快去，貴妃看了眼太后，太后笑著沖她擺擺手，貴妃這才施禮告退。

別人尚可，貴妃的笑微微凝滯一下，想了想便站起來。

「這是縮略，要不然這麼大的天下怎麼能一張紙裝下？和_圖_書」他說道，「等再大些師傅教方宇志天文地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抬手敲他頭一下。

送走了二皇子，晉安郡王讓人收起輿圖，在几案前坐下來。

「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哥哥從心裏對我好。」二皇子高興說道。

聽陳老太爺說到了程娘子，坐在門外廊下看僕婦釣駱駝的陳丹娘立刻轉過身。

「輿圖就是……天下。」晉安郡王笑道，一面伸手點給他，「你看，這裏就是京城……」

「娘娘稍後，奴婢去通報。」內侍說道。

「公子，繼續走可是要露宿野外的，你不怕遇到狼嗎？」老僕低聲說道。

「輿圖啊。」他說道。

「已經五年了。」他說道，帶著幾分驚訝，又撫著下頜，帶著幾分追憶，似乎回憶那往昔的時光。

貴妃嘴角撇了撇，這個小胖子還挺會說話，知道皇帝最喜歡孝敬醇厚……

晉安郡王笑了笑。

「娘子，娘子你還記得這裏嗎？」

「……我自然知道，我還知道怎麼看父皇的天下呢……父皇，你看，這裏就是京城，這邊是泰山……這是……黃河……」

那有一天，此時此刻也會過去？

「……六哥兒伺候過皇后吃藥才過來的？」

太后笑了。

貴妃過來的時候，太后正與妃嬪們說笑，大皇子也在，剛做了一首詩正享受妃嬪們的恭維。

車內傳來王十七郎悶悶的聲音。

「已經吃了五年了，再有三年就可以了。」他說道。

這是從皇宮裡複製來的輿圖，不是家家能有，價值千金。

皇宮裡，兩個內侍也正展開一張輿圖。

「又忙著功課了吧？」有個妃嬪笑說道。

門外傳來腳步聲。

不正是那娘子說過的嗎？

「不下，我不住，我要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