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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什麼報，功賞一個半月前就報走了，這件事都結束了，還報什麼報！」方仲和沒好氣的喝道，他咬牙一刻看向范江林二人，「算了，我得的那些封賞銀錢絹，都給你們，走吧走吧。」

范江林要撐著站起來，年輕婦人忙上前攙扶。

「功賞下來了嗎？」他問道。

「還有什麼？」他也問道。

方仲和皺眉，繼續說笑喝酒。

「誰要你的錢。」范江林喝道，「我們不要錢，我要我兄弟的功賞！」

方仲和面色微微一僵。

才說到這裏身後又有小吏喊侍禁。

「這件事我已經報上去了，只是死傷撫恤歷來有定數，我只能再儘力爭取。」方仲和說道。

「我們不要撫恤，我那幾個兄弟要追贈要封官要正名，他們不是撫恤，是壯士，是義勇。」范江林大聲說道，一面撐著拐向前邁步。

都監啊，都監啊。

方仲和皺眉。

徐四根聽了很難過，范江林倒看得開。

「是，都對的。」年輕婦人上前說道。

要功賞，那他成了什麼？

如實上報自己臨陣脫逃，那現在他就已經被關起來了，哪來的一升四級，那才叫後悔呢！

「你們找我什麼事？」他捻須說道。

「來，來，喝酒喝酒。」他舉著酒碗跟一人大力相碰。

「不要這麼說，告身還沒下來呢。」他忙擺手說道。

「大人。」他說道。

「有人要見你。」他低聲說道。

「姓方的！你別在這裏給我裝糊塗！」范江林喝道，打斷了他的話，渾身發抖，「你這功勞怎麼來的！你把你的功勞的名字換成我弟兄的名字重新給朝廷說一遍，你看看會是什麼結果？會是這多了一點的撫恤嗎？」

「那兩個人說，要是你不出去，他們就進來見你說。」小吏低聲說道。

方和*圖*書仲和的臉色鐵青，他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外。

「姓方的，你別後悔！」范江林喊道，伸手指著，「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誰啊？」他問道。

范江林怔了怔。

要是他出去亂嚷嚷，雖然也沒什麼可怕的，但在這個時候到底有些不好看。

「那這些東西都在這裏了，你們查點一下。」兵丁說道，臉上話語里並沒有什麼感情，這種事做的多了，就算是曾經有同情和感傷也都磨光了。

徐四根忙伸手攙扶他一面拍撫，一面看向方仲和。

「傷兵也有一吊錢。」他說道。

聽他這樣說，范江林面色稍緩，看著那兵丁轉身從另外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吊錢。

姜總管，就是姜文元兵馬副總管，如今經略使人選還沒定，自來副的都不喜歡被人稱呼副，所以大家言談時都刻意忽略這個副字，除了個別人以外。

一聲聲嘶喊漸漸遠去了。

「我什麼意思你心裏清楚！要求抗敵拖延的是我三弟，最終抗敵拖延到最後的也是我們，你呢，你他娘的半路帶人跑了，如今我弟兄們死了，你倒拿了功勞！」范江林說道，越說越激動，不由一陣劇烈咳嗽。

「……每個人六貫錢，八匹絹。」兵丁在一旁念著，一面不忘表功，「……這一次朝廷和姜總管嚴催快辦發下的，一分一毫都沒少……」

「他跪求！他還加官進爵！」范江林喊道，打斷了兵丁的話。

「侍禁，侍禁。」有人在他身邊低聲喚道。

范江林和徐四根看著他一臉不可置信。

方仲和放下酒碗。

「我要報的已經報完了，沒什麼可報的。」方仲和淡淡說道。

「方大人，我們再說一遍，我們只要你如實上報。」徐四根說道，「不，我們不管你的和*圖*書事如不如實上報，方大人，你的功勞我們不計較，你得到這些該還是不該，我們也不會有看法，我們只要我們弟兄的事如實上報，上報那些死戰守城的弟兄們，給他們追封。」

徐四根還要說什麼，方仲和一甩袖子。

官廳的后宅里酒宴正酣，笑聲不斷。

「他英勇抗敵視死如歸！」范江林喊道，人撲過來。

真是沒眼力的東西！方仲和回頭冷臉。

小吏鬆口氣。

看他一臉兇惡的樣子，兵丁嚇得後退一步。

四月中的大戰硝煙已經散去了，月余的時間讓兵丁民眾淡忘了傷痛，傷者求生，死者的家屬等候撫恤，生者則期盼該有的功賞，將官們等待嘉獎升職，盛夏的西北充滿了生機。

「大人的功勞已經板上釘釘了，早晚的事。」范江林冷冷說道，在功勞二字上加重語氣。

不就是你一人嗎？其他的人都是死鬼，你還能奈如何？

兵丁笑了。

孩童不懂揮舞著手高興的伊呀呀呀，聽在范江林耳中更是難受。

方仲和心裏恨恨，斷我前程就是殺我父母，老子怎麼會允許！

他站直了身子，冷了臉面。

聽到人進來，抱著嬰童的范江林媳婦也忙從屋子裡出來了，聽著這幾個兵丁拿著名單念出徐茂修等五人的名字。

方仲和吐口氣，這個小吏可以收拾包袱滾蛋了。

男人嘶啞的喊聲從中一遍一遍的傳出來。

方仲和心裏呵了聲。

院子里頓時婦人尖叫孩童哭亂成一團。

兵丁愣了下。

「……姜總管的意思是要大人進京面聖呢……」

後院一間側廳里，看著方仲和進來，徐四根忙站起來，范江林也撐著拐站起來。

范江林伸手指著他。

「說，又怎麼了？」他問道。

站的遠遠的小吏親隨立刻湧進來了和_圖_書，推搡著徐四根和范江林，范江林的拐杖被撞掉了，被四人拖著向外走。

既然給你臉你不要，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什麼事？」他問道。

「我去方便一下。」他對周圍的人笑道。

「點好了。」年輕婦人說道。

告身還沒送到，萬一出點事……

「你們還有別的事嗎？」他冷冷說道，「沒事的話就回去吧，知道你們失去親人哀痛，本官不計較你們失禮，回去好好養病吧，休要再胡鬧了。」

那兵丁便說了幾句官話安慰，轉身就走。

「徐管勾，我已經儘力了，兄弟們要是寒心，我也沒辦法。」方仲和淡淡說道。

他也值得這樣大笑，這一次他從正九品的侍禁一躍四階，並被任龍谷城重寨函古寨的知寨，可謂一步登天，官階是一方面，實缺又是一方面，有了這個知寨的資歷，憑他方仲和這年紀，將來都監的位置都有很大希望到手了。

「不一定都要上陣才能殺敵嘛。」他說道，看著徐四根笑了笑，「他們得償所願了，我就跟著老四你去養馬，你養出那麼多馬，鐵蹄帶著咱們的好男兒們踏破西賊的頭顱，不也照樣是殺敵了。」

方仲和的臉色頓時一變。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帶人跑了？我是帶人……準備伏擊敵人了。」方仲和鐵青臉說道。

「范江林和徐四根。」小吏低聲說道。

「你想幹什麼？」他喊道，「方侍禁英勇抗敵，視死如歸，自然當得此戰大功……」

當時不提前跑了，那現在他就沒命了，那才叫後悔呢！

「……他英勇抗敵視死如歸！他英勇抗敵視死如歸！」

「鐵蛋，這是你爹留個你的，你好好看啊。」她說道。

年輕婦人抱著孩子認真的點查，一面對孩子說話。

「你怎麼m.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om•ｃｏｍ能昧著良心……」他吼道，話沒說完一陣劇烈咳嗽。

小吏愣了下。

如實上報那些人的事，給他們追封，當上頭是傻子嗎？還不是要斷了老子的前程！

「知寨大人。」徐四根上前施禮說道。

「方仲和，你就說你報不報吧？」徐四根插話說道。

再次聽到這些名字，范江林的眼前似乎浮現弟兄們大步走來沖自己笑著，他的鼻頭髮酸垂下視線。

「大人，我們弟兄戰死，為什麼只是撫恤？」范江林問道，「難道他們不是英勇抗敵視死如歸嗎？活著的大人你都得了封賞，他們難道不該得追贈嗎？」

「也沒說他們不是啊。」他說道，「為國捐軀都是壯士義勇，不是多給了撫恤嘛。」

方仲和一甩袖子轉身背對門廳。

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方仲和忍不住再次大笑。

這有什麼後悔的！

這一聲稱呼讓方仲和的滿腹怨憤頓消，臉上不由浮現笑意。

臨關寨他臨陣脫逃，跟他一起逃走的人自然不會去說這個事實，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而當時留下守寨的人都死了，除了這個范江林，竟然最後從死人堆里被救活了。

所以偶爾會有將官編造出傷亡，騙得到大批的撫恤的事發生。

「……那可真是姜大人厚愛了……」方仲和忙說道。

方仲和冷笑，一個死人，還要什麼功賞，不就是為了多要錢嗎？

「來人，送客。」他拔高聲音喊道。

年輕婦人應聲是，抱著孩子過去看他們搬下的絹和錢。

「慢著。」范江林喊道。

怪不得呢，要是別人只怕也沒這個膽子找過來，只有這個范江林。

而此時在西北，坐在院中嘗試拉開弓箭的范江林也正放下弓箭，看著走進門的官司兵丁。

「還有什麼事？」為首的兵丁問道，和*圖*書看著坐在廊下的明年的傷兵恍然，想到什麼，「哦，對，對，還有。」

「侍禁……」那人繼續喊道。

那倒是，以往這種撫恤能全拿到手的可沒幾個，很多兵丁一戰後都是屍骨無存，家人一輩子都不知道，更別提撫恤在衙門胥吏等等上上下下過一遍，到最後大多數也都是無影無蹤了。

大戰過後，功賞落定，正是最讓人春風得意的時候，這其間有一個人笑聲最大，那就是方仲和。

「還有呢？」他問道。

「我這幾個兄弟可都是臨關寨守城的壯士！」他瞪眼說道，一面伸手指著堆在院子里的錢和絹，「就這些？」

方仲和握緊了手裡的酒碗。

那小吏便滾了出去了。

這次算是一場大戰，且是勝利的大戰，朝廷很需要一場勝利帶來喜氣，所以功賞上上下下來去都很快。

「姓方的，你果然不報嗎？」范江林踏上前一步，顫聲喝道。

「滾滾。」方仲和沒好氣的說道，轉過身繼續跟人說笑。

范江林如今勉強能走兩步，更多時候都是坐著躺著，軍醫說就算是痊癒了，腿腳和胳膊也不能如以前了。

「方大人，你怎麼能這樣，這讓弟兄們寒心啊……」他說道。

「這些？這些不少了。」他說道，帶著幾分語重心長，「其他人的撫恤只有五錢和五絹，因為你們是臨關寨，方侍禁大人特意跪求了朝廷加重撫恤，甚至願意不要自己的加官進爵……」

院子里的人都扭頭看他。

兵丁嚇得跳開幾步，范江林根本站不住，媳婦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攙扶他根本不得，范江林跌跌撞撞的跌倒在地上。

「你就不能喊點別的？」方仲和轉過身咬牙說道。

原來是鬧這個！

「你們到底要多少？」他說道。

「范江林，你這話什麼意思？」他低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