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摶搖
第二十八章 問恩
但看著飯菜，偏又沒有胃口吃，便飲了口酒，略吃了幾口菜。
眼前那女子沖自己微微一笑，屈身大禮。
「然後又說你是程娘子了嗎？」皇帝忍不住問道。
「舊相識？」他問道。
「是盤江縣令，就是那個預測日食的縣令。」下屬說道，「因為修建水渠有功，擢升太倉轉運司，今番是覲見來了。」
「怎麼好好的暈倒了？」皇帝問道，「叫太醫了嗎？」
「敢問郎君高姓大名？」
怎麼做到的如此！
「哦對了，她說，你對她有大恩。」韓昌想到什麼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果然……
「韓郎君，韓郎君，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你們為什麼都這樣對娘子！」
韓昌跟著太醫一併去馮林家中了，那位引著馮林的內侍被叫了進來。
適才已經有個官員見到她激動的失態了，不會再有一個官員見到她就嚇暈了吧？
「韓大人，您快點。」前邊的內侍回頭催促道，「陛下等了好半日了。」
韓昌放下車簾，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好像是嚇的。」內侍遲疑一下說道。
「果然下雪了。」他喃喃自語。
別的時候你們最慣於窺視，怎麼正經時候反而知道迴避了？
寒風夾雜著冷冷的冰渣子砸在手上臉上。
「再然後呢？」皇帝問道。
下屬便收了笑對高凌波躬身，高凌波點點頭看著他退了出去。
不會又跟這個程娘子有關吧？
預測日食，卻因修建水渠有功得升，這話說的很巧妙，高凌波也明白了。
「朕就說讓他歇息歇息，偏偏不聽。」他說道，一面抬手按著額頭，「這些直臣忠臣最愛作踐自己得好名，卻讓朕背上刻薄之名。」
而在此時，馮林暈倒在宮門前的事已經風一樣傳開了，尤其是當得知在場的還有程娘子，事情頓時變的更熱鬧了。
「我竟然睡著了。」韓昌說道，一面搭上韓元朝的胳膊下車。
「還不如劉校理呢。」他拂袖說道，「真是廢物一個，枉我和*圖*書為他搖旗吶喊添風添火。」
大冬天里，又臨近傍晚，陰沉的天北風呼呼的吹，韓昌卻還是抬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那要這麼說，我還真期待馮林死了算了。」高凌波說道，和下屬對視一眼，二人都大笑起來。
韓元朝猛地抬起頭。
「馮中丞的事，跟我們的事是一回事。」韓昌說道，「我猜對了，這個程娘子，就是那個娘子，我今日在宮裡見到她了。」
真跟程娘子有關？
「那程娘子到底說了什麼？就嚇的他如此？」
「馮中丞的病是什麼病？」皇帝話頭一轉問道。
韓昌心裏嘆口氣，他不是太醫，馮中丞什麼病皇帝也不該問他，既然問了那就問的不是病。
一時間滿廳各廂都在論鬼神。
眾人應聲是，忙你推我我推你走開了。
「父親。」
「元朝，出的事，不算大事，而是可笑的和可悲的事。」他說道。
「韓昌？」高凌波皺眉，「這又是什麼人？」
皇帝這才鬆口氣坐回去。
皇帝看向他。
「不止舊相識，而且還是，救命再生的恩人。」他說道。
皇宮裡皇帝驚訝的坐起身子，看著面前的內侍。
「我也給那娘子說了這句話，你猜她怎麼說？」他說道。
「馮中丞是在宮門口遇上韓大人和程娘子了。」內侍說道。
街上的人並不少，離宮回家的官員的車駕隨從不時而過。
「陛下，馮中丞這次是心病。」他說道。
「她說你沒有把她當惡人。」韓昌說道，「所以不用賠罪。」
冷風撲面，韓昌不由打個寒戰。
「他不會跟這程娘子也認得吧？」他問道。
室內一陣沉默，燈花爆結。
「……韓昌也不清楚，他只是聽馮中丞這樣說，具體要等陛下問馮中丞了……」
「陛下，馮中丞與程娘子是舊相識。」韓昌接著說道。
韓元朝再次凝神思索。
「不對啊，她說是你對她的恩。」他說道。
韓元朝伸手扶住几案，只覺得頭皮發麻，wwｗ.ｈeｔuboｏk•ｃoｍ.ｃｏm一陣顫慄。
我的天，是她！
皇帝一怔。
勤政殿里溫暖如春，已經點燃了宮燈。
「這有什麼嚇人的？」高凌波皺眉問道。
從冰冷的室外走進室內，撲面的溫暖讓韓昌再次寒戰，韓元朝已經收了傘，接過小廝遞上的茶湯捧來，韓昌一口喝乾身子才從裡到外都暖和起來，他舒暢的吐口氣。
想到這裏，盧正搖搖頭苦笑一下。
原來是為這個！一切的一切，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竟然做到如此！
「原來是她，原來是她。」他連連說道，說到這裏又抬手相捶搖頭嘆氣，「哎呀，哎呀，那她何止是我的恩人，還是你姑母的，一家兩親都得其助，這，這這……」
「馮林暈倒了？」
「……說是舊相識，且有大恩……」
「下官這就去打聽。」下屬忙說道。
「韓昌從馮家離開了，正向皇宮裡來回陛下的話。」門外有親隨低聲提醒道。
韓元朝坐直身子，面色變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陛下，馮中丞好像不是累的。」內侍說道。
「……怎麼大恩了？」
韓元朝推開几案，俯身施禮說道。
什麼？
韓昌一怔，旋即也恍然大悟。
父親在宮裡與這娘子相見，如果是沒有他去太平居辭股份的那件事的話，可以說很歡喜，但偏偏辭股份在前，而且還是當著這娘子的面辭的，父親這心裏該是怎麼樣的……悲喜交加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和選擇，雖然做出抉擇很難，但還是要選擇的。
官廳里的官員小吏雖然不敢明面論鬼神之事，但拿來開玩笑還是很正常的。
「我的恩公洒然大義，豈是這個靠著鬼神之說招搖的女子能比！」
皇帝皺眉，看來只有問問韓昌了。
「郎君，郎君……多謝郎君相助……」
又是這句話？
「這真是天意弄人。」他喃喃說道。
韓元朝將斗篷忙給父親披上，一手撐起傘。
「在進京途和-圖-書中有一面之緣。」韓昌答道。
聽他這樣說，韓昌笑了。
「父親，是她！」他喊道，「是姑母的救命恩人！」
一個瑟瑟的模糊不清的聲音慢慢的在耳邊閃過。
這叫什麼事！
想必皇帝今晚是睡不著了。
韓元朝一怔，旋即明白了。
韓元朝看著父親。
我對她的恩？
「這一照面，鬼判官竟然活活的被嚇暈了。」
「她怎麼能與我的恩人相比？」
一個小丫頭從門前跑來揚手喊道，漸行漸近，終於看清面容，也與那位大哭的丫頭融合一體。
「我對她有恩？」韓元朝皺眉，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就算得了太平居的股份，也始終只是她的婢女與我相見，我這幾年幾乎沒有離開肅州，除了親朋往來，就只有來京城……她是江州人士……她是神醫……神醫！她姓程！」
不過睡不著的何止皇帝一個人。
馬車得得的行駛在街上，兩側的燈火在風中忽明忽暗，讓白日肅穆的御街變的更加幽暗。
這個韓昌小人物一個，大家都沒注意，自然也不知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笑，可悲？
「下雪了嗎？」韓昌問道，一面抬起頭伸出手。
夜色蒙蒙，隨著北風門外嘈雜細碎的不斷的傳進來，盧正放下手裡的公文，站起身來拉開門。
「……馮中丞一直尋找恩人報恩，沒想到自己喊打喊殺的竟然就是恩人……」
「問他姓名，恩情來日相報。」
耳邊傳來焦急的喊聲，韓昌猛地睜開眼，入目燈籠明亮晃眼，他忙閉了閉眼，再睜開燈籠已經移開了，夜色里韓元朝焦急擔憂的面孔在眼前。
韓昌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一絲讚歎。
「……怪不得暈過去了……」
這叫什麼事啊，他心裏再次說道。
這成名成的可真是……
「孩兒明日就去程娘子面前賠罪。」
我何曾見過她？又哪裡來的恩？姑母……
「大人，要是馮林真死了，那這程娘子便也是徹底完了。」下屬笑道。
原本說是覲見短則一刻鐘，長也不過一個時辰，而且按照大家的猜測，韓昌就是屬於短的哪一類，卻沒想到這一去就足足半日長，還前後三次入宮面聖。
姑母！
韓昌忙應聲是，在御街上加快腳步，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右兩側無數窺視的視線。
皇帝瞪那內侍。
什麼人能嚇到這個鬼判官？
「再然後馮大人就施禮，上前跟他們說話去了，奴婢……奴婢迴避退開了。」內侍說道。
皇帝愕然。
「父親，到底出什麼事了？」韓元朝這才問道。
「公子當的。」
「而且，她不僅是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怎麼說話怎麼做官。」
內侍愣了下，忙搖頭。
「傳韓昌來。」他說道。
這事也的確太可笑了。
「郎君俠義，令人佩服。」
說到這裏一停。
「是啊，剛剛的。」內侍說道。
「盧御史。」他們施禮說道。
她，倒是明白自己……
高凌波聽到了也是有些好氣又好笑。
「父親，快些進去吧。」韓元朝提醒道，一面將傘放低，擋住勁風。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氣死或者嚇死一個當朝御史中丞，且還是正要治她罪的大臣，這跟私下算計劉校理不一樣，光天化日之下，有因有果，明明白白，只要被有心人善加利用，那朝廷不可能容她，百姓中也必然駭然懼怕。
耳邊浮現那小丫頭的大哭，以及淚眼急問。
想來自今日後，他韓昌在京中朝廷里也算是人人都知了吧。
雖然很焦急，但韓元朝還是伺候父親洗漱更換衣裳，等收拾完出來，几案上的飯菜也擺好了。
「不是賠罪，也該是去道謝的。」韓元朝最終說道，抬起頭視線清明坦然。
「大人，傳出來的只有馮林問是你，程娘子答是我。」一個下屬說道。
皇帝一怔。
「父親，是孩兒不孝，讓父親您受苦了。」
說道這裏他恍然坐直了身子。
「奴婢也不太清楚……」他跪著說道，「當時韓大人先跟馮大人打了招呼，馮ｈｅtｕbooｋ•ｃom.ｃｏｍ大人跟韓大人還禮，原本是要走的，後來看到了程娘子，馮大人就說了句是你……」
「他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個馮林還中用不中用。」高凌波說道。
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這句話！
「看來鬼還是怕神仙的。」
是她！
門外的人立刻都閉口。
是你？
「韓大人與馮大人是舊相識？」皇帝問道。
是她！
韓昌嘆口氣，放下碗筷看著兒子。
……
皇帝眯起眼。
韓昌點點頭。
盧正沒有進屋，站在廊下看著近在眼前的宮殿。
「至於別的話就只有當時在場的韓昌知道了。」下屬說道。
「叫了，叫了，太醫親自護著送回府上去了。」內侍忙說道，「說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內侍忙應聲是退下了。
因為早晨要覲見，怕君前失儀沒怎麼吃飯，結果遇上這事，午飯在馮林家自然也顧不得吃，出了馮林家又趕到皇宮，皇帝可沒有留他吃晚飯，此時此刻，韓昌覺得真是餓了。
韓元朝抬頭看他，遲疑沒有說話。
嚇的？
「父親。」他神情也有些複雜，父親對那個娘子感激不盡，當初在太平居聽到那個婢女說不是的話，他心裏真是鬆口氣，只沒想到……
韓昌搖搖頭心裏苦笑一下，迎著風跟著那內侍邁進宮門。
「而我馮林如今還能活著，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以回報那位恩人的大恩。」
「今日風大，各處都看緊點，當值要有當值的樣子。」盧正淡淡說道。
「沒有，沒有。」他說道，「然後程娘子答了句是我。」
「他們說是馮中丞出事了？」他問道。
不會吧……
「後來那程娘子就走了，馮大人和韓大人說了兩句話，不知道說了什麼馮大人變得很激動，然後韓大人又指了指程娘子離開的方向，馮大人就，就暈倒了。」內侍一口氣說道。
「那元朝，是公子的字么？」
韓昌不知道怎麼大恩，議論紛紛的眾人也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知道的，而且就在一日前還再次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