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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這幾天姨夫去哪兒了啊？」

只見女子手指向上一指，小丫頭一抬眼便看見面前的一棵參天大樹，而後道：「小姨，我也去。」

宋子星駐足在方若兮面前，完全不顧還有方若薇在，便將她擁在懷裡，不顧她的掙扎，用胡茬蹭了下她的臉，被她躲開，低低一笑，輕聲道：「好些天沒見你了，太過想念，便晝夜不歇地趕了回來。」剛說到這裏，他又輕聲道：「別掙扎。」

女子想了想，點了點頭道：「這倒是。」

方若薇坐到了院中石凳上，道：「還不錯，只是袖口的紋路稍改了些。」剛說及此，便道：「你眼角怎會有淚？」

「我想尿尿。」

「小姨……」

小女孩怔了怔，一想，小姨是大人，自己相對來說就是小人，就欣然接受了。

漂亮嗎？女子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人，一個如今高高在上，只能仰望、遠望卻再也觸及不到的人。他才真正是漂亮的吧。想起他便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這……那你要在哪裡解決？」

今夜月明星稀，她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仰望星空，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小女孩點了點頭道：「我娘說，只要你幸福，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今皇后。」

「你四叔呢？」

「嗯，小姨你好幸福。」

「京城。」

聞言，女子面色大變，一把將小女孩夾在腋下，向家狂奔起來。倒不是不可以在外面解決，而是，她不想聞別人的味道，記憶中，她曾經受過這樣的折磨。而那人卻已不在。

夜靜無聲，唯有簫音綿綿如訴如泣，或因吹簫之人不擅樂理之故，簫音略顯得有些不流暢和走調。

「毒王唐夜。」

「不教。」

轉眼兩年已過。

走著走著，女子問小女孩道：「為什麼剛才說去草叢裡，你不去，樹上你倒去？」

三年內，宋皇后相繼生了兩子，母憑子貴，穩坐中宮。

小女孩遲疑半晌，方才回答道：「草叢裡有蟲子……」

方若兮笑道：「姐姐，你不是說，只要我幸福就好嗎？其實，我也曾問過子星，當初，他明知我不能生育，甚至很可能救不活，為什麼還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不要，帶我這個將死之人去尋醫。他告訴我，有一次他獨自一人站在高處，向下俯視，只覺腳下山川河流縱橫如畫，那般美麗的風景他甚是想與人分享，可四下張望卻無一人，當他發現那裡獨有他一個ｈｔtps://m•ｈeｔｕbｏok.ｃｏm.cｏｍ人時，便覺得凄涼寂寥，眼前的美景也不再那麼美了。」

可這碧月的主人，卻是他。

「去哪兒？」

「我想拉屎。」

看著姐姐離去的背影，二人相擁而笑。

小女孩道：「不知道，姨夫也這麼說的。」

已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宋皇后在一日午後端著膳房剛煲好的補湯走入了皇上的書房，見皇上不在，便放下手中湯碗，一抬眼又看見掛在牆上那幅古怪的畫。

女子道：「趕緊扔了。」

知道姐姐就在不遠處看著，她一下子紅了臉，卻不再掙扎。

方若兮笑道：「一時性起，忘了這是李府，擾了姐姐和姐夫的清夢了，妹妹真是該死。」

這一日是宋皇后三子吳乾抓周之日，那日皇上下了早朝換過衣服后便趕往了宋皇后的鳳鳴殿。

「嗯！」很滿意。

解決了大問題的小丫頭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蘋果，咔嚓咔嚓邊吃邊又靠了過來，道：「小姨，我聽說還有一人挺帥的。」

女子一笑道：「保護自己還不容易，叫你爹教你武功。」

思念，只有活著的人才能奢侈的去思念，可思念其實是把無形的利刃，每一次拿起都控制不住地刺向自己，經年累月，遍體鱗傷。

小丫頭點了點頭道：「是啊，可惜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了。」

「少貧嘴，快下來，睡不著就陪姐姐說會兒話。」方若薇笑道。

在他肩頭磨蹭了幾下，卻被他按住。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著她的一個耳垂，弄得癢了，也被她按住。

皇上似乎沒有聽到皇后的話，自顧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窗外有兩株挺拔的紅蓮榿木開得正艷，風吹過，崢嶸迤邐，滿室花香。

「去京城幹嗎？」

解決完畢，重又上路。

她還記得，有一日她來到書房，正看到皇上凝望著那幅畫，眼中的溫暖笑意，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誰啊？」

「見他妹妹。」

「當今皇上。」

「嗯？」

「小姨……」

「你四叔那是盲目崇拜。」女子不屑道。

幾年前，她無意中抽出簫中軟劍，才知道這簫中藏了碧月劍。

看著憋得臉都綠了的小丫頭，女子不屑道：「一點兒都不像我！」

小女孩點了點頭道：「我什麼時候騙過小姨。」

「小姨。」

他忽然將她抱起，大步向屋內走去。她臉一紅。

「小姨……」

自從得知宋子星帶著她www.hetubook.com.com去尋醫中途墜崖遇難，便再沒有她和宋子星的消息。原以為她終究也死了，隨吳翌而去，想到自己每次宴席上看到長綾舞就心緒煩躁，索性就此禁了那個舞，想到自己這些年來每次想起他們都越發感覺孤寂，不禁悵然淚下。

不過，還好，她回來了。

「是啊，無論他多麼愛我，無論我們多麼幸福，沒有孩子就不能算一個完美的……」

「誰說的？」

書房內，他久久佇立在一幅染血的畫前，指腹反反覆復摸著畫中之人，仍舊不敢相信，她回來了。

「怎麼突然要去京城？你不是剛從……」

小女孩義正詞嚴毫不扭捏地大聲說道：「因為我也想偷一個像姨夫那樣帥的男人。」

「姨夫對小姨真好。」

女子目光一轉，道：「禍水？禍水好啊，這世間有多少女人想當禍水還當不了呢，小姨支持你當禍水。」

※※※

時過境遷，世事無情，而今早已物是人非，可記憶中的他們卻越發的清晰，越發讓他思念。他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回到當初大明湖畔的那一晚，讓一切全部重新來過。

女子一笑道：「抱好了，我帶你上去。」

「妹妹……」方若薇臉上的笑意變得有些牽強，聲音充滿憐惜。

他說的是真心話，她明白，卻聽一旁的姐姐跺腳道：「我實在受不了了。」

小丫頭剛想扔了蘋果，微一遲疑卻道：「我去拿給阿米吃。」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到後堂去了。

「那小姨會在哪裡解決？」小丫頭面色痛苦地問道。

推開房門，他將她放坐在床上。自己則坐在她的身邊，讓她舒服地倚著自己。

「教我易容術吧。」

「哦？真的？」

「天底下誰最美？」

宋皇后看向尚未抓周的小兒子，輕輕一嘆。

「可是……」方若薇欲言又止。

「你姨夫說，皇宮禮節約束太多，見了他妹妹還得下跪磕頭，他自己都不樂意去，要不是他妹妹知道他從塞外回來三請四催的他也懶得去。」

「小姨為什麼不和姨夫一起去？」

宋皇后目光沉了下去，臉上笑容已有些牽強，兄長此次來京乃暗中收到了皇上的傳召，說來見她不過是個幌子，可這齣戲她依舊要唱，還要開心的唱，隔了許久，方聽皇上問道：「什麼時候到？」

「嗯？」

※※※

「你爹不帥嗎？」

女子道：「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小女孩道：ｈｔｔｐs://wｗｗ•ｈeｔ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我哪有……」

小女孩道：「不是啦。小姨，我娘說，我和你一樣，長得太漂亮了，長大了肯定是禍水。為了減免一些人間災難，所以娘叫我求你教我易容術。」

※※※

「他要見你。」

「我娘說的。啊，我爹也說過，還有我三叔、二姑姑、奶奶、爺爺、外公、小池，還有阿米。」小池是她的小夥伴還說得通，而阿米是只鸚鵡……這個……

「他不是……」說此話時，她心中猛地一痛，摸了摸一直帶在身邊未曾離身的長簫。直到去年，她無意中拔出了長簫中的軟劍，被夫君看到，才知道，這長簫中所藏軟劍竟然就是鳳凰碧月中的碧月劍。鳳凰碧月一世姻緣，或許冥冥中早已註定。

女子眼角微微抽搐道：「你又要幹嗎？」

「沒姨夫帥。」

「和你比起來，什麼都不重要。」他道。

「你三叔呢？」

「人生的不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方若兮尚未說完的話被一個聲音打斷。一人從門外大步進來，月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更映得他長身玉立，面容清雅。

他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鳳鳴殿，頭也未回。

「誰？」

「小姨！」

宋皇后見皇上神色淡淡，便道：「皇上，臣妾兄長回來了，這幾日可能就到京城了，他說想來皇宮覲見皇上並探望臣妾，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那為什麼當初還要去爭去奪？」方若薇淡淡問道。

鳳凰碧月，一世美好姻緣。宋子星說這是天意，他持鳳凰，她持碧月，上天註定了她要嫁給他。

「京城。」

「你真的不覺得遺憾嗎？」她輕聲問。

鼻端聞到他熟悉的味道，她深覺心安，已經整整七年，從起初的自我封閉一心求死到後來被他數年如一日的照顧感動喚起了求生的慾望，直到半年前，以天為媒，以心為聘，他們締結連理，她終於將自己連同心一併給了他，從此，有他相伴左右，染盡思念的歲月亦有了一雙臂膀可以相扶相持。

她驚喜交加地迎了上去：「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們都說過？」

「我肚子疼。」

※※※

「不教。」

叔父宋演被皇帝封為一等江南侯，六年後，病故於江南，自此，宋皇后將手中兵權悉數交給了當今皇上，宋家仍然盤踞江南，富貴至極，可惜卻因後輩中再無宋子星那般英傑人物，又因宋皇后的壓制，宋家子孫盡數遠離廟堂，雖富貴卻無和圖書榮華，從此成為真正的江南世家。

「你為什麼總是想學易容術？」

「呃……這個……人樣。」

小丫頭指著蘋果道：「蘋果有蟲子。」

「不要，小姨，教我易容術啦。」

他輕聲道：「我們要離開這裏了。」

甫一入內，他便見宋皇后正抱著小兒子逗著樂子，屋裡早已擺好了各種小東西，有書亦有小木劍。

「不要。」

女子一撇嘴，道：「讓你娘省了這份心思吧，想偷學我的易容術可沒那麼容易。」

「不……」

「他妹妹是誰啊？」

原本，她對樂音一竅不通，可這許多年，也慢慢學會了一首曲子，那首他常常吹奏的曲子。他說，這首曲子叫：思念。

女子一撇嘴，道：「你沒少騙。」

她摸出腰間長簫，輕輕撫摸，這是他生前之物。聽宋子星說，他死時，她死死地抓著這簫不放，甚至其後昏迷的數日里也不肯放手，後來便一直留在了她的身邊。

小女孩一看此計不成，馬上道：「小姨，我長得太漂亮總受人欺負，學了易容術可以保護自己啊！」

「我抱你去草叢裡。」

※※※

「娘說，阿蕊長大了，不可以隨地大小便。」

女子微一沉吟道：「教你喝酒。」

「哇……皇后長得啥樣？」

「他說，男兒當有凌雲志，爭霸江山那是他身為男兒的豪情壯志，他想向天下證明，他可以做到。」

江山如畫，如畫江山，到底要來何用？全比不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還在自己身邊。

她一直很好奇這是一幅什麼畫，一直掛在皇上的書房，卻始終是捲起的，皇上更是不許任何人看，甚至打掃灰塵都是自己親自動手，看畫卷翻動的程度，想必是經常打開來看的。

「小姨？」

轉眼，又是一年春暖花開，自戰火平息后，新皇新政，免賦稅三年，百姓漸漸富裕起來。此時，正值江南花開時節，有一五六歲的小女孩，扎著羊角髻，大眼睛一轉鬼精靈一樣牽著一位女子的衣襟，奶聲奶氣還略帶著點兒神神秘秘地道：「小姨，你什麼時候教我易容術？」

「那小姨教我什麼？」

小丫頭道：「聽我四叔說的。他說，唐夜是蜀中唐門最具天賦的用毒高手，普天之下再無人能出其右，而且他長得也很帥。不比姨夫差。」

「回家。」

方若兮怔了怔，而後一笑置之。

「沒！」

將簫放在唇邊，她緩緩吹奏起來。

小女孩終於猶豫了一下，然後繼續堅定不移道：「沒wｗｗ•hｅｔｕｂook.com.com！姨夫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

而宋子星與方若兮已消失了七年。

宋皇后回道：「確切時間臣妾也不知，恐就在這兩日。」

忍不住，趁皇上不在，偷偷將其展開，竟看到一幅極為古怪的畫像，畫中有兩人，兩個書生模樣打扮的男人，一個掐著另外一個的脖子。她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已故的成王吳翌，而另外一個雖不認識，卻下意識讓她想起了一人……

方若兮自房頂躍下，將長簫收入腰間，道：「姐姐，今兒做的新衣服還合身嗎？」

這時，房下出現了一位極美的夫人，她抬頭對屋頂的女子道：「大半夜的吹什麼簫，還吹得這麼難聽，快下來吧。」

小丫頭忽然「哎呀」一聲，女子嚇了一跳，趕忙問道：「怎麼了？」

宋子星眼見一旁站著的方若薇眼角正在抽搐，笑道：「有了小孩子其實很麻煩的，你看看你姐，去哪兒都得帶著個尾巴。咱們不要也罷，我們這般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由自在了無牽挂多好。」

這麼多年來，每當他想起大明湖畔的那一晚，想起他們一起看日出時的情景與誓言，都不禁黯然神傷。彼時的他一心只想助吳翌奪得皇位，而後自己再逍遙自在遊山玩水，成為一名天下人景仰的神醫，何曾想過，造化如此弄人，大明湖畔的誓言最終竟會落在自己身上。

「嗯？又什麼事？」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色，也是這樣的風，甚至連空氣中泥土的味道都極為相似，洛陽青麟客棧的屋頂，坐在她身前的他，最喜歡在這樣的月夜吹簫。

往事已經過去了，總不能用一輩子去掩飾，該接受的、該面對還是要接受和面對，他們已經不在了，而她要繼續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幸福地活下去，不負他們的期望，也不負他們用命換來的這一切。聽到姐姐擔憂的詢問，她笑道：「沒什麼，一時想起了一位故人，蕊兒睡了嗎？」

「為啥？」

方若薇還當她是當年的小妹妹一樣，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道：「已經睡下了。原說要來和你一起睡，我不許，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睡了。我看蕊兒黏你更勝於黏我，真想把她丟給你帶算了。」

方若兮笑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

「小姨？」

有生之年這句成語恐怕不是這麼用的吧，女子淡淡問道：「這你又是聽誰說的？」

「有嗎？」

七年後。

女子蹙了蹙眉，道：「什麼叫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