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人有少年時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不知道明天的樣子
「沒問題。」蘇亦凡察言觀色之下決定乖乖服從領導安排，楊冰冰一般情況下不會跟自己急，真急了誰都拿她沒轍。
「其實這裏的東西也就是中上水準。」程水馨最近除了工作之外，對美食和咖啡的鑒賞能力也大大加強，「環境真的很重要——你看那邊那個禿頂的老男人，是三和金店的老總。那邊那個穿格子襯衫的老頭，是書法家協會副會長。」
跟于錚結束了談話的蘇亦凡剛上車，楊冰冰直接對坐上副駕駛位的少年發布命令說：「我送張瑤，今天你送程水馨回家。」
「我小時候是個媽寶。」程水馨沒做任何鋪墊，直截了當地說道，「你也知道吧，那種恨不得替自己孩子把一輩子都過了的家長特別多，我不幸就遇到一個。」
蘇亦凡點點頭，他以前一直懷疑程水馨家裡應該有一個或者都是文化人，才能造就這麼一個美貌卻熱愛文藝的少女。現在看來自己沒猜錯，程水馨受其母影響還是很大的。
蘇亦凡明白程水馨在說什麼，楊冰冰今天肯定看出自己和程水馨之間的不對勁了，想要留下單獨空間給自己和程水馨解決問題。
蘇亦凡說：「該死的蝴蝶，做了一場該死的夢。」
蘇亦凡站在路邊，看著車子遠去，對站在自己身邊的程水馨苦笑道：「看來咱們是被拋棄了。」
楊冰冰抬頭看後視鏡，程水馨的表情史無前例地憂鬱，這讓她覺得略好奇。
程水馨用一隻手支起自己的臉，微微晃頭回道：「沒怎麼，就是覺得有點累。」
程水馨笑htｔｐs://ｍ.hｅtuｂｏｏk.ｃｏｍ.com了笑說：「那就散散步？」
蘇亦凡沉默了，他知道程水馨說得沒錯。很多努力不一定會有結果，兩代人之間的對話就是其中一例。
對楊冰冰的安排其他人也沒反對意見，畢竟今天真正最累的是這位女司機。來來回回六個多小時的車程不是鬧著玩的，若非為了蘇亦凡的事，楊冰冰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委屈自己。
蘇亦凡搖頭：「沒有。」
程水馨當然知道找蘇亦凡最可靠，也能讓整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更容易保護自己。可自從昨天對蘇亦凡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實在是沒心情再生出一件讓蘇亦凡煩惱的事。
「後來長大一點，我的好奇心比較重，什麼都想知道。我父母帶著我四處走，但就是不肯讓我自己一個人做決定。」程水馨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著蘇亦凡，笑容里竟有了點蘇亦凡能讀懂的寂寞，「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至少要做到讓他們覺得我很優秀，我能自己做主，能讓他們放心。」
蘇亦凡勸道：「沒有父母不是愛自己孩子的，也許他們理解你了就不會這麼要求你了。」
「你怎麼了？」
「陪我去喝杯咖啡？」程水馨的低落也就一分鐘，然後她便重新回到那個精神抖擻的自己，「好久沒去了。」
「那現在呢？」蘇亦凡問。
「……」
「你做到了。」蘇亦凡說。
「也就是剛剛及格吧。」程水馨說，「我媽對我的要求現在變了，她特別希望我能成為那種被很多wｗw.hｅtuｂooｋ•com•ｃｏm人追捧的人，然後嫁入豪門。」
蘇亦凡沒說話，他看著程水馨，看著這個曾經讓他覺得世界美好了很多的女孩。
程水馨呵呵一笑：「理解？那是最不容易的好嗎？真能理解的話，哪有那麼多矛盾。」
「這可不像是你。」楊冰冰覺得自己還算是了解程水馨的，「你平時工作量都比今天大，也沒這樣。」
程水馨已經坐直了，跟剛才的慵懶甚至憂鬱截然不同。
「現在的一切都太好了。」程水馨低聲說道，「好到讓人覺得像是個夢一樣。」
蘇亦凡點點頭：「好。」
程水馨聽得懂蘇亦凡在說什麼，那是一篇講人生的散文，美國人寫的，文中借用了莊子的人生哲學談及人生沒有那麼多沉重負擔，不應該思前想後。這篇文程水馨在文學社推薦過，蘇亦凡看過之後就沒忘。
「我媽原來在日報社工作，當上企業版責編之後自己跟人合作搞了文化公司，專門承接各種戶外廣告。現在你看到咱們市內最早的幾塊大液晶屏都是她投資的。現在她在日報社就是個半退的狀態，長期病休。有半個體制內的身份就這一點好，只要繞過了不能開公司這堵牆，總能混得還不錯。」
頓了頓，程水馨扭頭看著一直沉默的蘇亦凡，又笑了。
這種事蘇亦凡當然求之不得，他其實今天一天都在忐忑程水馨的態度，聽見程水馨肯這麼跟自己說話，心情終於變得比之前好不少。
兩個人並非第一次並肩漫步街頭，對周圍的一切也都熟悉無比。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是夜間近十點，車流比之高峰期少了很多，放眼望去只有一盞盞路燈延綿到遠方似無窮盡。低頭疾走的行人們目不斜視，黑暗中每個人都彷彿可以藏匿自己的心情，靜靜窺探周圍的一切。
「所以你看我做這麼多事，的確是為了讓自己。」程水馨看著蘇亦凡的眼睛說道，「我想擺脫我媽的期待，只能拚命努力證明自己了。」
「每天都有。」程水馨其實不是為這個煩惱，她是不希望自己的煩惱讓楊冰冰清晰感受到，於是只能選擇另一個讓自己略煩惱的話題，「一看就是下了大力氣的，每次的代理IP都不一樣，想追查很麻煩。」
「放心吧，有問題我會說。」
也許，關於程水馨的點點滴滴蘇亦凡一樣一件都沒忘，他都記得。
程水馨被楊冰冰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了，揮揮手道：「哎呀，無非就是那些匿名噴我的東西，沒什麼啦。」
蘇亦凡和于錚的路邊閑扯，飽受蚊蟲叮咬。程水馨就趴在座位扶手上看著車窗外，燈火通明的世界隱藏了好多秘密，也讓人想把自己的許多情緒隱藏在裏面。
出示了會員卡之後，蘇亦凡和程水馨選了一個僻靜角落，一如每次蘇小輕來時的選擇。
毀童年這個話題在幾乎所有同齡人的心中都有差不多的陰影，像蘇亦凡這種被放養的畢竟還是少數。蘇慎和顧影也算典型的知識分子了，對孩子的要求低到令人髮指。蘇亦凡有時候看著別人家孩子被各種嚴厲要求並美其名曰愛之深責之切，甚至很賤地懷疑自己是m.hetubook.com.com不是充話費送的……
程水馨看了一眼車窗外的蘇亦凡，搖搖頭道：「算了……他已經夠煩的了，不麻煩他。」
程水馨沒管蘇亦凡是否回應自己，又繼續說道：「我以前也曾經問過自己，如果有她那樣的條件，自己能不能做得比她更好，現在看來這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
走了沒多遠，程水馨忽然說道：「我以前一直以為楊冰冰不在意這些事，現在看來，她不是不在意，只是沒涉及到她生活的，她懶得去理罷了。」
也不知道那家沒有門面的咖啡店到底營業到幾點，反正兩個人去的時候，整個店裡的人還很多。許多情侶躲在書架構成的半私密空間里竊竊私語，也有貌似成功的中年人和風韻十足的女性坐在公開位置上閑聊。
楊冰冰也記得那天蘇亦凡特別欠的嘴臉，笑了笑道：「好吧，你自己的意見最重要。」
「其實蘇亦凡已經知道了。」對於楊冰冰，程水馨還是樂於解釋的，「他說過想幫我解決，我覺得這種事真的沒必要讓他跟著一起折騰。」
程水馨看了看已經快睡著的張瑤，輕輕用手拍了小師妹的胳膊一下說：「你說得對，還是心裏有事。」
「找蘇亦凡幫忙吧。」楊冰冰建議，「他應該能有好辦法。」
楊冰冰也不要求程水馨說出來，就這麼回頭，靜靜地看著她。
把程水馨和蘇亦凡踢下車后，楊冰冰回首對程水馨做了個溫柔又略帶詭異的微笑，開車帶著張瑤揚長而去。
「真奇怪，今天我還在跟你鬧彆扭，這些話幹嘛要跟你說是吧？可是仔細想想，好多話也
ｈtｔps://ｍ.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只能跟你說。」
「有些事，我永遠沒辦法做得比她更好。」
「我媽從小就特別希望我能出人頭地，不管是什麼方式，她總是希望我能成為最耀眼的那個。」程水馨淡淡地說著關於自己的事，看不出什麼情緒，「小時候我學舞蹈唱歌畫畫彈琴，樣樣都試遍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適合那些方式，結果我的童年也差不多算是毀了。」
楊冰冰認真地堅持己見：「這種事我覺得找他最靠譜啊。」
咖啡來了，程水馨用小勺子輕輕攪拌，忽然問道：「我是不是沒跟你提過我的家裡人？」
程水馨笑著搖搖頭：「要不是認識你和輕姐，我恐怕要再過至少五年才有機會來這裏喝咖啡，不是錢的問題，是心態不行。」
蘇亦凡對這一套已經頗熟悉了，點點頭道：「身份的象徵嘛，正常。」
「所以我不知道明天的模樣。」程水馨皺起眉，樣子可憐又惹人疼愛，「我比你更害怕改變，希望你不要怪我。」
楊冰冰當然記得程水馨那天給自己看的評論，下意識地問道：「又出現了？」
蘇亦凡覺得這幾乎是很多漂亮女孩家長的夢想，當然人家也許沒程水馨她媽那麼坦誠肯直接說出來。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倒覺得也挺好的。」程水馨笑著說，「可惜現實還是太沉重，讓人飛不起來。」
蘇亦凡心下瞭然，誠如蘇小輕所說的那樣，現在的程水馨心中充滿了種種矛盾的心情，這些心情林林種種的堆積，讓這樣一個看似成熟的少女終於也落入彷徨的俗套。
蘇亦凡剛想說什麼，被楊冰冰以一個嚴厲的眼色制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