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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作者:肖申克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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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朝天子 第48章 杭州與汴梁(一)

第七卷 朝天子

第48章 杭州與汴梁(一)

郝和尚內心當中根本就沒有一絲急躁之情,宋國可能的選擇,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那跑堂的夥計識人無數,見郝和尚氣度不凡,跟班的既多,又大多是身高體壯的漢子,料想此人必是來頭不小,非等閑之輩。
郝和尚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金國人來這裏,無非是與宋國交好,破壞秦宋兩國的結盟之舉。他不相信宋國會冰釋前嫌,忘記仇恨,與金國交好。
但凡客人初坐定,酒家需下看菜,問買多少,然後再別換菜蔬,倘若有人不懂,提前下筷,那是要遭人恥笑的。這酒具一律是銀制的,殿上的皇帝用金,殿下的百姓用銀,臨安人奢侈,即便是兩人入店,兜中沒多少錢,只買五十二錢酒,也要用兩隻銀盞。酒店為了促銷,也往往會打出「銀器供送」的招牌。
「金人已是必亡之象,貴國仍然以禮相待,豈不知女真曾對貴國無數凌|辱,貴國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郝和尚的語氣有些生硬。
另一個稍寬厚的嗓音響起:「我完顏阿虎帶身為使者,當然只能儘力而為,為吾皇盡忠。明日你再去禮部遞表,請求宋主召見,傳達我朝修好的誠意。若是不行,那就私下使人帶些上等的珠子,找到合適的人……」
「錢大人客氣了。」郝和尚拱手道,「郝某來臨安,雖然身處異國他鄉,但郝某來到此處,有賓至如歸之感,哪有什麼不滿之處?多謝貴國朝廷諸大人們的體貼關照,上次郝某回中興府面君,吾王還說貴國乃禮儀之邦,此言不虛也!」
陪同郝和尚的宋國官員是錢佑,他曾為宋國使團中的一員,兩次出使中興府,也曾受到過秦國的優待。這次秦使來了臨安,為公為私他當然要全程殷勤招待。
這不是大秦國晉中侯、中將軍、太原府兵馬都元帥郝和尚第一次來杭州。即便是蒙古人不可一世的年代,他也曾數次為使者和_圖_書來杭州,而自從今年春隨苟夢玉來杭州以來,他這是第二次作為秦王趙誠的使者來杭州。也許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郝和尚心中大喜,回到包廂內,他使了個眼色,有從人出了包廂,繼續跟去打探。他從方才的話語當中,料想金使此次來臨安,並不招待見,這倒驗證了他原有的判斷。宋人明知金使此來的意圖,卻將客人晾在一邊,必是故意而為。
「錢某不過末流小官,哪得聽聞其中事略?」錢佑搪塞道。
斷橋的盡頭有座二層的酒樓,名月熙春樓。此樓正好臨湖而建,對著一湖碧波,飛檐翹角,雕樑畫棟,清幽淡雅,並且十分氣派。從裏面傳來悠揚的琴音與歌女的笑聲,在柳蔭與湖光之上回蕩,令人難以忘懷。
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郝和尚當然知道趙誠的野心,秦國欲與宋國聯手亡金,這不過是一招請君入甕的毒計。宋國君臣對中原故土當然耿耿於懷,趙誠正是利用著宋人這個心理做交易,誘使宋人出兵出糧。
「客官來敝店,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夥計哈著腰眉開眼笑,他從郝和尚的口音聽出定是從北方來的豪客,不厭其煩地介紹道,「客人從北方而來,定是習慣了北邊的犖腥,不如上些海鮮頭羹、兩熟鯽魚、紅絲水晶膾、三鮮筍炒鵪子、珍珠粉、青蟹、江魚玉葉,最精細的要屬煎黃雀舌尖。如果客官還想吃更有特色的,本店沒有,但可為客官跑腿外買,城內羊肉李七兒、魚羹宋五嫂、奶房王家、血肚羹宋小巳皆是一絕。這個時節,再來些楊梅、萵苣筍下酒,包管客官滿意。至於酒嘛,不如來些御庫的流香或薔薇露,或是秀州的清若空,越州的蓬萊春,揚州的瓊花露,鎮江的浮玉春、錦波春?客官若是想點乖巧貼心兒的歌姬助興,亦儘管吩咐!」
和_圖_書和尚笑道:「先人有雲,一日看長安花。要郝某論,這杭州三十日也看不完,何論整個臨安府?錢塘景色,總是宜人。然而郝某身負王命,不敢因私廢公,忘了國家大事。只是貴國陛下遲遲未召見郝某,不知何故?」
「大人,此番我等出使臨安,宋人似乎極為冷淡,而朝中重臣又拒不私下相會,這如何是好呢?」
不待錢佑回話,郝和尚衝著歌妓道:「給本帥唱一曲岳元帥的《滿江紅》,讓你們的錢大人長點記性!」
「錢大人,郝某再敬你幾杯!」郝和尚心情大好。
「這西湖畔,應是寸土寸金之地,能在這裏開店的,豈會上尋常的貨色?」郝和尚輕笑貌道。
突然包廂外的一句聲音極小的話,將郝和尚驚醒,因為那是女真語。郝和尚連忙起身,借口要去如廁更衣,錢佑不好跟著。
「再議、再議!」錢佑笑著道。郝和尚越是表現出急躁的樣子,他就越是高興。
「真是好口舌!」郝和尚大笑道,「就這塊金子,最精細的儘管上來!」
郝和尚果實能言善辯,他極有分寸地與宋國大臣周旋,既表明大秦國滅金之心不可動搖,又表明大秦國對宋國的尊重,暗示宋國只能是加入進來,才有資格分一杯羹。宋國朝臣們既想佔便宜,又怕上當,郝和尚便威脅稱,若是宋國不願出兵,將來秦國佔領中原,宋國若是提出異議那便是無理要求。
「郝元帥遠道而來,身負兩國交好的重任。我朝唯恐照顧不周,傷了朝廷體面,若是郝元帥覺得還算滿意,錢某也就盡了本份!」錢佑笑著回應道。他以為郝和尚羡慕之情溢於言表,聽郝和尚這麼說,身為大宋國的一個子民也頗感自豪,卻不知郝和尚內心中的真實惡毒想法。
「金使為何事而來?」郝和尚追問道。
郝和尚踏足而入,剛入了樓內,便有人湊到跟前聽從使喚,hetubook.com•com且幫他主動引路,選座位或包廂。這個人是閑漢,並非酒樓正是雇傭的夥計,就是聽客人使喚,包管客人享受到花錢的樂趣。郝和尚命這位閑漢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尋了個座位。而換樓內走廊是歌妓們等待召喚的地方,通常她們濃妝艷抹,隨時隨地等待為赴酒席的賓客表演歌舞,讓賓客如神仙一般快活。
錢佑故意露出點口風,說道:「只因金使前來,我朝對金之策仍無定論,故而就耽擱了郝元帥入宮見駕之事。」
「臨安真是人間勝地啊!」郝和尚雖然是武人,但此情此景讓他過目難忘。他對臨安的富庶生活的羡慕之情,絕無任何掩飾。
「郝元帥真是好眼色,這熙春樓可是臨安府內數得著的好去處!」錢佑贊道,這個地方他平常很少來,只因囊中羞色罷了。
「錢大人這話好沒道理!」郝和尚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吾王已答應,一旦兩國聯兵滅了金國,便將唐、鄧、均及光化四地許給宋國。」
「好說、好說!」錢佑說道,「錢某等出使貴國,貴上曾親自過問起居飲食,我等至今難忘。郝元帥此來,身為主家,豈能讓客人生份?郝元帥既然喜歡臨安,不如在我臨安多住些日子?」
「郝元帥息怒!」錢佑連忙道,「這事情我朝自有計較。金使前來,轉述金主之言,其中是非曲折,自然需要分析商榷,本是我朝一己之事,貴國無權過問。」
這聲音忽然停止,這兩人在從人的攙扶下,下樓離開了。
不來杭州不知宋國的富庶,而不來西湖湖畔,又不知杭州的繁華。這當中有一個精壯的男子和他的從人們混在遊人當中,正好奇地四處張望,他的身邊還有大宋國禮部的官員們陪同著,這架勢倒不小。
「汴梁乃我大宋故都,祖宗之地,豈能拱手讓人?」錢佑針鋒相對。
「今日只談風月,不談國事。www.hetubook.com•com」錢佑當作沒聽到,舉杯勸道。
錢佑這個好客主人的姿態令郝和尚有些抓狂。郝和尚舉起杯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吾王首肯,只要貴國出兵出糧,將女真皇帝擒了,我朝一定會有所表示。倘若貴朝無心助軍,那麼郝某也就不用在這裏空耗時日了。」
那數位歌妓瞧了瞧錢佑,不知如何應對。
山外青山樓外樓。
「若這是貴朝的想法,郝某也無權答應,只能稟告吾王。」郝和尚攤著雙手,一副無可奈何地樣子,「這真是強人所難,吾王豈會答應?」
宋人並非沒有一點辦法,郝和尚聽說金國使者在被擋駕數次之後,又一次被允許入境。郝和尚料想這是宋人給自己的警告,讓自己以為宋金結盟也是有可能的。
「儘管上最好的!尤其是這酒要足!」
歌妓輕啟櫻口,用吳儂軟語唱起艷曲,在這輕柔的歌聲之中,郝和尚全身心地沉湎其中,他雙目微閉,手指隨著音律的節奏敲擊著桌面,似乎自得其樂。
「好咧!」伙店聞言不再多話,忙活去了。有數位貌美的歌妓上得樓來請安,或坐在一角彈唱,或為郝、錢二人斟酒。
已是掌燈時分,樓內燈燭熒煌,下下映照,這熙春樓更加顯得金碧輝煌。憑窗眺望,樓下燈火通明,遊人如織,喧囂不亞於白天,賣湯水的比白天還要多。湖上明燈亮處的,是行進在煙波湖面上的遊船。一輪明月高懸夜空,與湖面上倒映的燈火,相互輝映,人間即似天上。
郝和尚不是第一次光臨臨安富麗堂皇的酒家,早有從人掏出一小塊金子,放在面前。郝和尚當然不是窮人,更不是勤儉持家的模範,他豪爽地說道:
郝和尚曾慕名前往那家因趙誠遇刺而一夜成名的萬花樓,只不過那曾為自己主上彈唱的花魁張三娘早已經嫁作商人婦,不知所往。
「郝某隻願貴我兩國早日達成盟約,共取中原。」郝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尚威脅道,「倘若貴國表面上與我朝約好,背地裡卻與金主交易,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錯事,那後事就難料了。我國精兵數十萬,枕戈待旦,只要吾王一聲令下,東西數路齊頭並進,一日便至汴梁城下,亡了金國。到時候,可別怪我朝無情。」
帶幞頭的官員,身著長衫的文人墨客,著短衣的幫傭,甚至有拋頭露面大家閨秀,還有騎驢流波四顧的青樓歌女,各色服飾的胡商,賣雜貨的,算卦的,寫字的,充斥在西湖的堤岸與樓閣之中,各自相安無事。
「你們秦國要我朝出兵出糧,卻又不肯答應我朝的條件,我朝豈能輕易答應?」錢估道,「我朝將士難道只能為貴國作衣裳?」
但是,每一次出使臨安,臨安府的繁華與富庶,還有對富人來說最愜意的生活令郝和尚十分羡慕。這裏的山山水水都滲透著富足與物慾橫流,這倒是讓郝和尚對他的主子趙誠的最終大計十分期待。他貪婪地看著杭州的繁華街市,冷眼旁觀著醉生夢死的臨安人,尤其是那些倘佯在青樓花船之間的官員們,心中只有佔有的慾望與野心。
六月的臨安府杭州雖然有些悶熱,但若是來到那西子湖畔,在湖光山色與亭台樓閣之間,徐徐清風與柳浪青翠,讓人心曠神怡。
郝和尚低著頭,出了包廂,見有兩人大概是喝得有些高了,正扶著樓梯說著話,以為在這臨安府沒人聽得懂女真族語。
「這也不是不可以的?」錢佑面色微紅。
「若是將汴梁給了大宋國,汴梁為中原中央之城,那麼開封府以南的陳、蔡、歸德、毫等州是否也應給你們宋國?」郝和尚反問道,「如此一來,黃淮之間大半都歸貴國,貴國既要佔了好處,又不願太出力,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西湖的歌舞漸欲迷人眼,流連於湖光山色與青樓軒榭的遊客們恐怕沒有多少人會關心邊疆的局勢,因為那軍國大事離他們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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