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瀟湘夜雨
一四四、畫眉深淺入時無
儘管她在上海做了仔細調查，可聽見自己丈夫的質疑，心裏依然還是沒底。事實上，這是孫元起孤陋寡聞了，湖北中北部可是我國重要的小麥產區，藉助于豐富的水資源，他的產量位居全國前列。
張之洞捻著鬍鬚，沉吟片刻才說道：「老夫只能從別的地方擠出一萬兩。」
好在來之前，孫元起怕資金不寬裕，故意多造了五千兩的預算。眼下正好退一步：「不知省府能撥付多少？」
俗話說得好，漫天要價，立地還錢。就看張之洞如何接招了。
孫元起也吃不準，只好說道：「我也不太清楚，明天再找人問問吧。」忽然又想到一個別的問題：「莉莉絲，上次我和你提到生產薯片的事兒，你還有興趣么？」
說來也巧，正愁著手下沒人，十多二十個經世大學學生就從北京來到武昌「求包養」。孫元起見了這麼多人，且喜且疑：「你們是怎麼來的？咦，潘咸，你也來啦？」
「一旦香帥榮任大學士，他便會進京、入軍機處。湖廣總督換了新人，他初來乍到，你去請他撥付一點教育經費，憑著你一時無兩的聖眷，難道他還會駁你面子不成？所以，你絲毫不用擔心將來的事情。」
莉莉絲一臉驕傲的神色：「非常棒！父親的機器運來之後，半個月便調試完畢，本月初已經開始正常投產。藉助哥哥的廣播，在上海銷售得非常順利。以後要做的，就是擴大銷售。」
孫元起颳了刮她的小鼻子：「你都想哪兒去啦！我只是想問你，如https://m.hetubook.com.com果你準備生產薯片，那土豆削皮機請人設計了么？」
大家都知道張之洞有錢，可他現在偏說自己沒錢，孫元起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扯住張之洞，翻他衣兜吧？
回到水陸街和楊度一說，楊度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反過來勸慰孫元起道：「我們之前的預算，是按照學校正式運作來籌劃的。現在憑著多出的一萬兩，應該足以完成前期的改造工作。」
「才一半？」孫元起有些失望。不過和面前這老頭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有怏怏走出總督府衙。
「眼下朝廷有四位大學士，其中王仁和（文韶）已經七十有七，去年五月便因年老，不在軍機處當值，想來致仕之期不遠；貴叔祖父孫壽州（家鼐）更是已屆耄耋之年，隔三差五地在家養病，不理俗事；除此之外，只有世續、那桐兩位滿人，雖然不算昏聵，卻也只是中人之姿。協辦大學士里，除了滿人榮慶，只有今年正月徐郙休致后剛授任的瞿鴻禨。也就是說，滿打滿算只有六人，還有兩人不理事，這人數山谷在雍正元年有協辦大學士以來極少見的。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不補授大學士，那明年上半年就一定會增補。
學生們齊聲道：「沒有，沒有！張校長讓想來湖北工作的、想跟先生做學問的，都來武昌找你做論文答辯呢！」
孫元起只道楊度考慮深遠，沒有細想，便答應了。
除了潘咸，這群學生絕大多數都是今和*圖*書年要畢業的。孫元便接著問道：「你們都畢業了么？」
楊度在一旁聽了之後，連忙建議道：「百熙要助成此事，見了香帥最好不說這位托尼先生是你的親戚，只說他是你在美國的好朋友便可，哪怕因此多花些錢也無所謂，免得以後他人攻訐你是官商勾結、以權謀私。而且從長遠來看，這樣做也利大於弊。如果香帥允許在武昌設立廣播局，讓官紳知道此為洋人產業就可以了，平日里最好還是請華人出面操持！要知道湖北開埠雖久，民眾對於西洋人還是心存芥蒂的。」
「好好好，你是專程來看我的。看完我之後，還有什麼其他事呢？」
孫元起點點頭，現在工藝學堂的改造八字還沒一撇，如果只是前期準備的話，一萬兩銀子確實差不過夠了。只是，以後怎麼辦？
小夥子連忙起身，朝在座諸位做了一個羅圈揖，用濃重的上海腔說道：「晚輩劉鴻生，拜見各位老爺、先生！」
托尼的廣播公司還有自己的股份，幫他不就是幫自己么？況且廣播對於傳播知識、發布信息、推廣科技、娛樂群眾具有重要作用，這種互惠互利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孫元起打算隔一日便帶著托尼去找張之洞說項。
錯怪了丈夫，莉莉絲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朝孫元起懷裡縮了縮：「還沒有呢。怎麼，你要幫人家？」
孫元起點點頭：「我倒有個大致思路，只是無法付諸實踐。眼下武昌正好有一所工藝學堂，裏面的學生動手能力不錯。我希望你能ｈｅｔｕｂoｏk•coｍ•com投點錢給學校，然後組織學生來研發。等出來結果，由你拿去美國申請專利，如何？」
莉莉絲也愣住了：「我在上海聽人說，湖北可是盛產小麥的……」
自古至今，便流傳著「湖廣熟，天下足」的謠諺。但在孫元起的腦海中，號稱「千湖之省」的湖北應該是遍地種植水稻，怎麼會有小麥呢！
孫元起笑道：「莉莉絲真了不起！對了，你此次前來，怕不是單單為了看我吧？」
「討厭，我就是來看看你的！」莉莉絲嬌嗔道。
沒等孫元起發問，楊度便接著說道：「至於將來，倒不用擔心。香帥如今年近七旬，在湖廣總督任上呆了十多二十年，難道他畢生功名就止步於此？所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他現在肯定時刻想著早日北上，入軍機、做大學士，位極人臣，死而無憾。
在學部沒有批複師範院校合併的奏摺前，孫元起準備先對工藝學堂內部進行整頓。剛上手，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可自己除去東跑西顛的陳乾生、掌管衙門錢袋子的章士釗，居然連三個幫手都湊不齊！
莉莉絲道：「好啊，大概要多少錢？」
聽了楊度的分析，孫元起心中大定。
時間已經是八月中旬，在北京各位大人案上盤桓了一個多月的奏摺終於回到湖北。隨著奏摺一起的，還有托尼、莉莉絲一行。
很明顯，托尼此次前來，是為了開拓華中地區的無限廣播業務。托尼心想：如今有孫hetubook.com.com元起這個妹夫在湖北照應，想來辦事可以事半功倍。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我也想到了這一節，所以來的時候帶著襄理。」托尼指著身邊一位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年輕，「這位年青的小夥子叫做劉鴻生，是上海人，前不久剛從聖約翰大學輟學，來到我們公司工作。我看他非常聰明伶俐，此次前來便帶他出來歷練。以後武昌有什麼事，便要請他出面呢！」
莉莉絲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警惕地抬起頭：「有，當然有！只是這兩年，先忙著建內衣公司、銷售味精，現在又在上海建味精廠，所以耽擱下來。等這段時間忙完，我就立即著手生產薯片的事兒。生產薯片可是一筆大生意，利潤驚人，你該不會想把它轉給別人吧？」
「環顧全國，漢人中能有資歷出任大學士的，只有香帥、袁宮保等數人。不過袁宮保手握軍權，直隸又近在肘腋，朝廷上旗人對他頗有猜忌，為了防止他坐大，多數不會授他大學士。而香帥不同，年少探花登第，在翰林時便以直言敢諫享譽士林；任職地方后，積極興辦洋務、操練新兵、推廣教育，卓有實效；如今他已是風燭殘年，加上其兄文達公生前便是大學士，朝廷為了獎掖老臣、傳為佳話，肯定首選香帥。
孫元起有些吃驚：「湖北有小麥么？」
孫元起心裏盤算了一下：「你先付兩萬美金，我讓他們研製土豆削皮機。等你申請專利后，你再付四萬美金，爭取把從土豆清洗到最後薯片封裝的整個流水線都研發出來。」
平常大家去土豆片，都是用刀來削，或者用瓶蓋什麼的來刮。等需要大規模給土豆去皮的時候，很多人就會陷入習慣性思維的誤區：應該用什麼刀或者工具來削皮呢？土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要研究如何削皮，真還沒有什麼法子。事實上，真正的土豆削皮機，正確稱呼應該是「土豆磨皮機」，是用鋼絲球之類的刷子，與快速運動中的土豆發生摩擦，從而去掉表層的薄皮，獲得完整去皮后的土豆。只要想到這一層，後面實現起來就簡單多了。
人多力量大！人多好辦事！孫元起喜不自禁，趁著這段時間，趕緊把學生論文答辯的事兒給辦完，然後便把工藝學堂和師範學校的日本教習全部解聘，換成自己的學生。隨著老師換人，教材也隨之變成了商務印書館版。湖北的科學教育，在半個月內跑步進入了孫百熙時代。
莉莉絲手指在孫元起胸前畫圈圈，半天才抬頭說道：「上次在上海，你不是要我最好在別的地方自己再建一個麵粉廠么？我想了想，最好是選在武昌，憑藉長江航道，運輸比較方便。」
眾人說話，唯有莉莉絲坐在邊上含笑不語，憑孫元起對她的了解，這小妮子此番前來，絕不僅僅是學趙五娘千里尋夫那麼簡單。等諸人散去，夫妻在床上纏綿以後，孫元起這才問道：「莉莉絲，你的味精廠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