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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注意到內田次郎似乎有些不解其意，松井又進一步解釋道。

松井的隻言片語間道出了一點不是隱秘的隱秘，對於各國海軍界而言，這不是秘密，但對於中國和日本國民來說，這卻是只有少數人的知道的秘密。雙方都出共同的政治目的向國民隱瞞著真相。

「也就是說，日本打勝的原因之一是漢人將士造成的了？」

「早田君詫異！我們不過是碰巧生在這個國家的過客，國家什麼也不是，僅僅是收稅的政府而已。活著，是自己的事。」

沿著通道朝自己的艙室走時，唐寅生看到船艙內的士兵大都坐在那無法直腰的多層吊床上做著同樣的工作。

在光復前，地下報紙不斷的告訴人們，什麼是民族，在光復伊始，幾乎每一天、每一份報紙，都在向人們灌輸著民族、國家、國民以及公民責任，第一次知道國家為何物，第一次知道民族的國家的國人們，對待國家的情感是微妙的，一方面，他們不知道民族的國家，與他們有什麼益處，另一方面，清算審判時的家家血債，讓他們明白，如果民族的國家陷落了，那麼他們就是亡國奴了，中國人已經當了260年的亡國奴！

想到那底劣的炮術，松井平四都覺得一陣臉紅。

「因為你的文章！如果你到了軍隊中，被戰友們知道，一定會被他們打死！」

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內田次郎驚訝地看著松井，他是海軍軍官，而自己是陸軍軍官，他豈會漲他人意氣，滅自己威風。

在曹寅生的懇求下，閻平在考慮良久之後終於同意了，去海軍，總好過去陸軍吧！陸軍是光復軍，可海軍卻是……嗯！新瓶裝舊酒。

「榮耀啊！國家的尊嚴一日得復！」

「這裡有一個污點，繼續擦！」

閻平用一句話作了回答。

船緩緩向前行駛的時候，曹寅生強撐著自己的臉面，下了船艙，在「康濟」號訓練艦上，船艙被分隔成數層，上層是軍官艙、食堂、醫物所所在，而下層才是士兵艙，一進入船艙，曹寅生就看到在餐廳內，一排排的陸戰隊軍士，正在那裡小心翼翼的擦著……鞋！

「他們怎麼不擦槍？」

「哦……我記得，好像人家主子說過什麼……嗯……寧于外邦，不予家奴！」

「是怕丟人啊！擔心被歐美看到了，就知道咱們的勝利是多麼僥倖！」

國家強大了啊！

「我的根本就是我們家少爺，我們家少爺的根本就是我和_圖_書家老爺，老爺的根本就是我們家老老爺。」

國家、民族，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如此沉重的一個話題，沉淪異族奴役260年，民族脊樑被擊斷，恥辱喚醒了塵封於心間的民族意識，當一個民族光復的時候，遭受數百年奴役的人們，第一次能挺起胸膛說「我是漢人！」，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又說「我是中國人」，而執政府減免苛捐雜稅的舉動，更是讓他們意識到原來「國家」與「奴役」是不同的。

松井平四依然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作為一名海軍軍官，松井自然有說這番話的根源。

冷哼一聲，內田認真的看著松井。

不僅是擦鞋，甚至還在那裡熨燙著軍裝，擦亮勳章、擦亮牛皮武裝帶的帶環，甚至就連同子彈包上的銅製鉚釘亦用白布精心的擦拭著，每一個人的神情顯得極為認真，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日本海軍，首先在軍艦上比清國要精良，武器彈藥的品質也要好很多，而且有充分的保障，在軍官士兵的能力方面也比敵人要優秀很多，不過的日清雙方的炮術的水平之低，讓我怎麼說好呢？根據日本海軍發布的資料，在這方面清國要比他們稍微好一點，除了六磅以下的輕型炮以外，日本的命中率是百分之十二，而清國達到百分之二十！」

「看，曹辮子又在那裡嘀咕著了！」

「我們的炮術很差的話，那對方的比例呢？」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他們所承受的來自洋人的屈辱，實際上都是亡國奴要承受的，簡單而單純的國家意識伴隨著民族意識在人們心中根植了，當帝國建始的時候，中國人全部沉浸在這種「中華帝國國民」的情緒中，儘管他們並不覺得中華與滿清有什麼區別，但至少有一點，皇帝是漢人！

在長嘆之後，他又說道。

儘管他在心裏仍然抵觸著「帝國」，但他卻出人意料的能夠區別對待，對待光復之役的榮軍，他在心裏稱他們是「反賊」，而對「東北中立衝突」的榮軍，他卻又視他們為「國家英雄」。

「光說差勁的話可能會引起誤解，在軍艦的操縱和艦隊的配合上，我們表現的很好，我想當時只有英國能和日本海軍相比了，不過最關鍵的是炮術十分拙劣！」

當一個國家，不知國家的時候，他們還有可能贏得戰爭嗎？結果正像這位叫早田的記者所預料一樣，日本軍隊一衝上來，就把滿清洋務運動的那hetubook.com.com層皮撕得粉碎。

在餐廳中來回走動的軍官，不時訓斥著那些作著這種「無用之功」的士兵。

松井的手一指，外處的海面上出現一片船舶的煙跡，那是中國派來的接收軍啊！

「你不可能當兵的！」

擊敗東洋人了啊！

原本一真沉默不語的松井平四聽到內田次郎的話后，側目看了他一眼。

基隆炮台上，內田次郎看著海平線，禁不住發出了一聲長嘆。

正欲走出去時，旁邊的餐桌上，幾名軍官的話聲讓唐寅生一愣。

「嗯！」

一隊隊的背著步槍的陸軍第102師的士兵順著舷梯登上了華興、通商兩家船運公司的商船，為了能夠彌補運力上的不足，海軍甚至雇傭了在上海、廣州、青島以及香港等地的每一艘商船，三十一艘商船搭載著近衛陸軍102、103師的三萬余名官兵，而海軍陸戰旅則搭乘海軍訓練艦。

「喪權辱國啊！竟然讓外人據於國之要港！」

也正因為他是陸軍，所以他才會對剛才松井的那番話備感不滿，畢竟在他看來，日本是光明正大的贏得了日清戰爭，絕不會像松井說的那樣，根本就是清國的內部問題讓日本贏了那場戰爭。

「這種軍隊，竟然能打勝仗！實在是……」

一陣陣的嘲諷聲，讓身著一身新定製的灰色「新制衣」的曹寅生面上只覺得一陣火辣，想反駁他們，可卻又怎麼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他知道，幸好這些人都是文人，如果換成其他人的話，沒準早已經過來毆打自己了。

「內田，就是因為日本相你這樣一葉遮一目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們才看不清事實的本相，我們擊敗了清國，所以相當然的以為，現在的中國會像清國一樣無能，可事實呢？那就是事實！」

「哈……」

「中國人竟然能打敗我們，三十萬陸軍的主力被包圍，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朝著陸戰隊軍禮服的銅質紐扣上哈了一口氣，下士認真的用白布擦拭著銅製的扭扣，那認真的神情，就像是在擦著金質的紐扣一般。

「據於國之要港，他怎麼不說自己主子還把港口租給他國那！」

「人的根本是家族，李家就是我的根本。」

在感嘆之餘，松井又繼續說道。

「也許，還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心態！」

「有這麼差嗎？」

在說出這番話時，內田次郎似乎像是發現松井話中的錯誤之處一般，臉上禁不住露出一wｗｗ.heｔｕbooｋ.ｃｏｍ•coｍ絲得意洋洋之色，在他看來松井根本就是在為在這場戰爭中「海軍不能相助」尋找借口，有什麼比誇大敵軍更合適的借口呢？

朝前走上一步，看著基隆炮台上那直指著海岸的150毫米克虜伯岸防炮，這是十年前攻克旅順之後，從旅順折走的戰利品，一開始用於東京灣，後來又被拆到了基隆，今天之後，這裏的大炮就這座島嶼一樣，一同歸還中國人了。

作為《金陵早報》的一名編輯，他一次又一次的向報社主編閻平請求著，而閻平總是一臉的難色，當初讓他來報社工作，是為了照顧老友的兒子，可他現在卻要隨軍出征，他可是曾在報紙上指責過「所謂勞役實為奴役」的「前朝遺少」。

松井的反問換來的是內田搖頭以及滿面的興趣。

如果海軍可以幫助陸軍的話，沒準日本根本就不會蒙受現在「割讓」台灣的奇恥大辱，現在松井倒好，不僅誇大現在的敵人，甚至在這裏扭曲歷史。

幾乎是在戰爭捲起，國民隨著捷報而變得越發亢奮的時候，曹寅生整個人也變得狂熱起來，在一年前，他還是一個大放厥詞叫囂著「爾無君無父，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的中過舉子的「遺少」，甚至在慈禧被處決時，曾偷偷的跑到幕府山下刑上擺香祭祀，誰讓他家世受朝廷重恩呢？

「閱兵？這就是他們的打算嗎？」

「太不可思議了！」

「不予爾等強口舌之利！」

站在海軍訓練艦船舷上，看著那一隊隊的陸軍軍人登上商船的時候，曹寅生在唇邊說道，可眼睛的餘光看到泊停在泊停區的俄羅斯第二太平洋艦隊那龐大的艦隊時，他的臉上卻又露出一絲悲憤之色。

「松井君，為何這麼說呢？」

「十一年前，我們用十九世紀火炮科技之最先進的瞄準鏡、測距儀打了百分之十二，而清國軍用特拉法爾加海戰時代的表尺加六分儀，命中率卻是我國的一倍，若是他們有速射炮和新式炮彈的話，就是用那些殘舊的戰艦，也能贏得海戰！」

松井點點頭，看著港口內，正在登船撤出的陸軍部隊，開口說到。

「三年前，我還在江田島的時候，美國的馬漢上校，就是寫海權論的馬漢！他曾論級整個戰爭期間，日本海軍的炮術之差，馬漢上校是海軍戰術學上的世界權威，知道他怎麼說嗎？」

國家的尊嚴啊！個人的榮耀啊！終於可以在洋人面前挺起胸膛了！這就是最簡ｈｔtps://ｗｗw•hｅtubｏoｋ•coｍ.ｃoｍ單而又最直接的國民意識！

頗為不滿的內田哼了一聲，在他看來，應該是強大的敵人更多強大的日軍面前筋疲力盡，最後不得已投降的，而不是勝利的原因是在於對方的內亂。

「國家乃人之根本，無本之人，何以為人？」

松井平四扭頭看著內戰。

「可……可是清國兵真的很弱啊！」

「十年前，這是機密，當時歐美陸海軍在戰鬥結束後會簡單的發布這類數字，可當時陸軍公布了耗彈數字，而海軍卻採取了保密，知道是為什麼嗎？」

「內田君，就是像你這麼想的人太多了，所以日本才落得今天的窘境！」

「上一次戰爭，不是皇軍太厲害，而是對手太弱了！」

「早田君！即便是國家強大了，國家分你紅利了嗎？有你的好處嗎？當然，如果你是政府高官，或者說同政府高官有親戚，那就另當別論了。」

「是，就是發射炮彈擊中敵艦的技術，這才是艦隊出擊的最終目的，這方面不行的話，再強的艦隊也會被打敗！而當時我們幾乎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那是在海上！內田君！」

「那些漢人根本就沒認真的打過！」

「到最後，我們不還是贏了嗎？要是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是因為漢族根本就沒有為異族的皇帝和政府獻身的願望，所以我們輕易才能擊敗了他們，那為什麼他們的海軍會打出如此出色的炮術！」

松井的話讓內田非常不滿，儘管他沒有參加過日清戰爭，可他的兄長卻參加過日清戰爭，從感情上來講，他當然希望日本是明正言順的戰勝了那個曾經的亞洲最強的國家，是真正的戰勝他們，而不像是松井說的那樣。

「上一次戰爭時，海軍的像報紙上說的那樣，勇猛善戰，可，他們的技術上太差勁了！」

「哼！」

「是打炮嗎？」

「我要隨軍出征！」

「……各連沿舷梯下船時，記住32步，不多，不少，要像閱兵時一樣……」

「李君，人總得有根本吧？」

松井平四拋給了內田一個白痴般的眼神，然後沉聲答道。

而這個故事中一個日本人一個中國人的對話，則成為中國人有家無國的最佳例證。人們麻木的神經會被槍炮警醒，甲午之前無民族主義，庚子之前無民族覺醒，正是一次次的恥辱，讓這個麻木不仁的民族，從渾渾噩噩中醒了過來。

「上次戰爭時，我們是那麼厲害啊，輕輕一推幾乎掀倒了整個清國！而這一次，真不知和*圖*書道是我們變弱了，還是中國變強了！」

對於他的這種混亂，報社的每一名記者、編輯都在私下裡這麼說著。最終在一個星期前，報社接到海軍部的通知，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再派一名隨軍記者去前線。

喜歡從數字上做比較的內田反問道。

「一派胡言……」

「技術上很差勁嗎？」

眼前的這一幕，只讓唐寅生生出些許疑惑，這些人要幹什麼？

「叔伯，這次一定要讓我去！」

「比你想象的更差！」

「對！這台灣不就是予外邦嘛，不過今個被咱們中國收回了！」

不過變得狂熱起來曹寅生卻根本聽不進去，年青人一但狂熱起來，就會變得無法收拾，從那之後，他的文章風格大變，儘是讚美軍人、謳歌戰爭的文章，到位於紫金山的「榮軍院」採訪榮譽軍人。

「差距有這麼大嗎？」

「從十年前，日清戰爭結束后，海軍就一直在練習炮術，知道要達到什麼水平嗎？就是達到清國海軍的炮術水平！勝利者竟然要達到失敗者的水平，這在世界上，怕也只有這麼一次了！」

就這樣，中國人第一次拿到「國家」，而在隨後的戰爭……這一國家盛事面前，面對來自前線的捷報，即便是擊敗日軍一個中隊的「小小捷報」，都足以讓「國民」們湧現出一股源自心底的興奮之情。

「順喜，你來告訴他，人的根本是什麼。」

「日本跟你有什麼關係？」

「清國士兵，從一開始，就是自暴自棄的，他們的國家政權是滿洲人的，皇帝也是，漢族的將士們根本就沒有為異族的皇帝和政府獻身的願望，所以我們輕易擊敗了他們，可是日本人卻錯認為自己打敗了清國！」

「清國人是一群無政府主義者！戰時必敗！」

而在東北和日本的衝突打響一個月後，他卻變了個模樣，變得如其他人一般狂熱了起來。

在內田正欲反駁時，他又補充道。

十一年前，當日本毫無勝算小心翼翼的對滿清宣戰時，絕大多數日本人都擔心著日本會不會因此而滅亡，會不會明天就有清軍衝進東京，到時該往那裡逃時，一位記者在上海生活了近十年的日本記者，在報紙上發表了這篇《清國必敗！》，而在文中又用他同一位知名人士的談話做為輔定。

「如果在海上，他們不拚命的話，就會有葬身大海的危險，若是在陸地上，他們的恐怕早都逃了，如果現在是西洋人統治著日本，你在這個日本的軍隊中服役，會為他們賣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