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館內老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子，顛著滿身的肉急急跑了出來，拱手道：「不知小店何處得罪了襄武侯，勞侯爺親自來拆小店牌匾！」

蕭府內一下子清靜了許多。

冉顏笑著頜首，讓晚綠領吳修和去休息。

「懷胎十月啊！夫人與侯爺恩愛非常，想必也不忍見侯爺這十個月乾等，奴知魏氏有三女，均是嫡出，相貌亦是可人，關鍵是十分知書達理，知尊卑長幼，性子溫順，倘若做側室，必能協助夫人操持家務，侍奉侯爺，夫人也能安心養胎。」冰人笑盈盈地道。

吳修和還是那一副看似仙風道骨的模樣，淡淡然地道：「為師早年師從白雲真人，一早就掐算你會有造化，如今果然應驗了，不枉為師救你一場。」

唐朝對於官服和常服有嚴格的界定，但凡穿官服、公服，辦的都是公事，所做的事情就在政績考核之列，而常服則是普通生活上的衣服，比較隨意。蕭頌特地回來換了常服又出去……

冰人話才說了一半，便被冉顏淡淡笑著打斷，「您說的對，我呢，是從蘇州那種小地方出來的，也只是中等的世家，見識不多，今日承蒙您提醒，才察覺到自己的眼界小了，原來相夫教子掌家，不是非大婦不可，正巧我回去歇著，娶側室還是納妾，您只管去同襄武侯說，他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

吳修和立刻止了哭聲，並用袖子沾了沾他乾乾的眼角，「十七娘果然孝順。」

這半個月，冉顏越來越容易瞌睡，嚴重到有時候正站著說話都能和-圖-書睡著。

蕭頌乾咳一聲，點點頭。

歌藍早早便為青蘿尋了個城外的老實莊戶，陪了幾十貫錢嫁了，許是覺得嫁了人一切都完了，便也安分地與她夫君過日子，小滿則打發回蘇州，隨著冉平裕的貨船一併南下。

「你乾脆幫我生算了。」冉顏趴在他肩膀上，無奈道。

這話險些讓那冰人栽倒，她穩下心神來，正準備勸勸冉顏，卻聽冉顏道：「歌藍，送客。」

他們做這行生意的，靠的就是個口碑招牌，招牌都被人砸了，在行內哪裡還混得下去，所以店老闆就是死也不能讓人把這塊匾拿走。

冉顏略略問了幾句在寺院中生活，吳修和立刻掩面痛哭，說那幫和尚不讓他吃肉，他又未曾落髮為僧，憑什麼不讓吃。

「你去找人算賬了？」冉顏雙手掰過他臉，皺眉問道：「這樣……可會與你不利？」

蕭頌微微一扯嘴角，「你的意思是，我誣陷你？」

這整條街上都是冰人館。更鼓響起，大家都在門前點了燈籠，準備關門。

「蕭鉞之。」冉顏推開他，「你是不是知道今天的事情了？」

這件事情一夜之間傳遍了滿長安，不同立場之人持不同態度，除了許多閨中娘子悔不當初之外，其餘大多數人都對蕭頌這等行為表示不贊同。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錢冰人可不敢再久留，萬一冉顏因久坐而出個什麼好歹，她可真就不用再混了。

「那是佛家聖地，自是不可沾染俗物，日後師父在府內想吃多少都有，且我已將和_圖_書紅燒肉的做法教給了邢娘和晚綠，師父放開吃便是。」冉顏道。

身後兩個護衛立刻下馬。

冉顏雖抽不開身去看他，卻一直有命人照顧他生活起居，這段時日老人家活得特別滋潤，比在蘇州時胖了一圈。

這廂冰人剛剛放下心來，冉顏沉吟道：「那我就回鄭府住一段時日，養養胎吧。」

冉顏卻是打定主意要把醋罈子的名聲傳出去，現在她有身孕，獨孤氏又必須得守孝，不管這些閑事，正是好時機。因此聽完冰人的話，她也不生氣，「你說的對，她幫我打理家務服侍侯爺，我就可以閑下了。」

「錢冰人，我家夫人有身孕，不能久坐，改日錢冰人若是促成這樁好事，夫人必親自登門致謝。」歌藍笑道。

「我既拆你招牌，便將原由說與這街上的人聽，免得改日我還要費事來拆別家招牌！」蕭頌在馬上居高臨下地道。

冉顏多多少少也知道世家大族內的那些事，這些擺在明面上的，不管有沒有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清掃乾淨。還有一些平素察覺略有異心的，也都暫時放到了一處莊子上。

晚綠笑道：「神醫，夫人如今有孕了，正好藉著這個由頭接您過來頤養天年，以後說話的日子還長，奴婢給您安排了住處，不如您先去歇息片刻，晚膳后再敘舊？」

冉顏看著眼前的一片紫色緞子，「你去了哪裡？」

蕭頌微微夾馬腹，馬匹往前踱了幾步，到那匾的前面，毫無預兆地抽出利劍，猛地將那匾劈成兩段。劍風擦著店老闆的身和-圖-書體掃過去，嚇得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獻梁夫人懷孕無法侍寢，家中又無側室滕妾，有些人家開始動了心思，一貫沒有什麼賓客的侯府車輛往來絡繹不絕，各家都派了冰人到冉顏跟前來說媒。

那冰人心中暗喜，道：「夫人果然賢惠明事理。」

在安心養胎之前，冉顏將許多之前擱置的事情都一一了解，比如青蘿和小滿。

蕭頌也笑著將她攬入懷裡，輕輕撫著她背，「我不是看著著急嗎，又幫不上忙，倘若能幫你吐，我也就不著急了。」

「是。」晚綠立刻應聲，帶人在屋裡收拾起來。

他本來就頗有氣勢，眼下怒氣滔天，黑著一張臉，比殺人頭抄人家還可怕，醇厚的聲音冷若冰封，「你們館中哪個今日在我府中大放厥詞，說要找個女人替我夫人分憂解勞？我蕭鉞之的家，自有我蕭鉞之的夫人操勞，哪個想著插手，讓那冰人給我滾出來說清楚。」

不過蕭頌既然敢如此做，就必然能兜得住後果，他一向並非是個頭腦發熱的人。

冉顏虛弱地笑道：「你當是豬下崽呢？動輒就五六個。」

出了侯府大門，錢冰人坐上馬車往東市的鋪面上去。長安有些名聲的冰人都在東市或西市有自己的鋪面，專門經營說媒，稱為冰人館，一家館內至少也有三五位冰人，根據口碑好壞和名聲大小來收取費用。

「給我拆！」蕭頌在錢冰人的鋪面前執著馬鞭指著館上的牌匾。

「襄武侯請息怒，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我等也都是受人之託替人和_圖_書牽紅線，我相信我們館內的冰人絕不會出言冒犯獻梁夫人。」老闆解釋道。

冉顏伏在盂前乾嘔，蕭頌連忙坐在榻沿給她揉著背，待她吐完一陣子，才道：「這究竟還要吐多久？最好這一胎能生五六個，以後就不再受這個罪了。」

蕭頌去官署視事，都是著緋色官服，他每日一回家連官服都不換便會衝進寢房來，今日不僅換了常服，而且肩膀還是濕的，顯然不可能是在府內。

回到鋪子里，忐忑了一個下午，到快關門的時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哈哈！」蕭頌笑聲爽朗，胸口有瓮瓮的震動。

錢冰人便是一家冰人館口碑最好的冰人。今日在侯府的遭遇，讓她不禁惴惴，說媒十余年，還從來不曾遇上獻梁夫人的那樣的，萬一要是惹出點什麼事來，在她的名聲上劃了一道黑可怎麼辦？

冉顏拈了一顆梅子，動作頓了一下，「生氣倒是不至於，不過你說的對，是不能行遠路。」

雪又開始下，街上忽然想起一片馬蹄聲，大家都停下手來，便瞧見十余騎，為首的一匹健碩的黑色駿馬上是一襲紫色常服，廣袖隨風劃出優雅的弧度，但那人的氣勢卻委實不甚優雅。彷彿裹挾著暴風雪席捲而來，怒氣洶洶，整條街上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夫人莫誤會，奴不是這個意思……」

蕭頌大步走入院內，將手中的馬鞭丟給侍婢，進了屋內。

冉顏原本的意思，也就是把自己的名聲毀一毀，反正長安彪悍的夫人一打一打的，也不差一個她。但轉而一想，蕭頌和*圖*書一向不是個衝動的人，冉顏問道：「為何如此做？」

吳修和已經恢復了一派仙風道骨，捋須笑道：「如此甚合我意。」

「不敢不敢，襄武侯……」店老闆看見扁已經被拆下來，也顧不上解釋，連忙去護那扁。

這樣的見面問候，冉顏還真不知說什麼好。不覺間，師門都從醫聖都轉到道家去了。

晚綠氣了眼都紅了，真想不明白夫人，閉門不見就是了，何必放這些人進來受這等閑氣！

次日時，冉顏便派人把吳修和接到了府內。

之後這種癥狀稍緩，卻又開始孕吐，吐得天翻地覆，把前半個月養出來的肉又都瘦掉了，急得蕭頌成日里不是巴著吳修和問，就是跑太醫署詢問，派人到處搜民間偏方，搜來之後拿去太醫署問眾太醫是否可行，一時間，滿長安都知道獻梁夫人懷孕了。

說罷，便驅馬離開。

蕭頌將劍緩緩插回劍鞘，冷聲道：「我蕭鉞之早已有妻，且正在養胎的當口，誰敢在跑到她面前說起送女人，令我妻兒心慌，便如此匾。」

冉顏說得心平氣和，話卻句句讓人心驚肉跳，冰人連忙道：「獻梁夫人息怒，奴這也是受人之託，夫人倘若不喜歡，回了便是，夫人有孕在身，可不能置氣行遠路。」

「我乾脆收拾包袱回蘭陵本家，把蕭府讓給那什麼魏氏姐妹操勞，你看如何？這樣豈不是更加清閑？」冉顏也不等她回答，微微側過頭，沖晚綠道：「給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回蘭陵。」

滿街上的人都愣住，那店主反應過來，頓時撲在匾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