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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永年轉身笑道，「餓么？要麼先吃些點心墊墊？」

相比較之下趙瑜神情倒好，雖然不舍，卻還是強笑著，向他道，「小舅舅，你莫擔心，我會保護我娘和妹妹的。再過三年我們便回來了呢。」

麥穗幾個進了屋，行了禮，話也不多說，將手中食盒打開，裏面的碗兒碟兒的擺將出來，這才道，「姑爺小姐看看吧。這就是中午的飯食！」

屋內，李薇拎起小爐上燒著的水，泡了兩杯新茶，一轉眼看賀永年立在次間門口，便笑，「你也來聽聽吧。」

話音落時，小嘴已咬到四喜胳膊上。

接著三人的聲音低了下來，李薇回頭看賀永年已穿好了衣衫，出了裡間次間，挑起正房門帘，明媚陽光下，麥穗麥芽一臉氣急，正被孫氏拉著向廂房走，揚聲叫住她們，「什麼事兒要躲著我說？進來吧。」

※※※

賀永年支著頭，眼睛含笑，裏面閃著的吃飽喝足心滿意得的光芒，「梨花心裏好受些了么？」

李薇饒有興緻的盯著那一碟象是水煮得如豬食般軟爛的白菜，另一碟已炒焦了青菜，還有一份黑漆漆的燒全魚，也象是糊了。最後有一碗是油光發亮的紅燒肉，顏色是最正常的，聞著也極香，勾人食慾，雖然她不愛這東西。

賀永年搖頭，「入了春后，糧鋪的糧源不足，我人手不夠，前兩天已與他說過，東子回來先幫我去尋糧！」

不覺將手中半濕的帕子攥得緊緊的，咬呀道，「他們若敢，看我不一個個打斷他們的腿！」

李薇眉頭一挑，看向賀永年。他眉頭輕皺，站起身子，「走吧，老爺這會許是在梅香院用飯呢。」

李薇再扭頭，深深看了一眼，那隊愈行愈遠的馬車，扭頭上了馬車。

李薇點頭，「好。桂香，你去大少奶奶院中走一趟，若是她在，就告訴她，今兒中午這飯菜我特別滿意，不敢獨享，要孝敬太太老爺。就說，二少奶奶說了，她是大嫂，自當hｔｔｐs://m•heｔｕｂｏoｋ•cｏｍ.cｏm也要敬她一份兒，讓她也去上房。」

李薇也確實需要個地方，能痛痛快快的流流淚，舒解下心情，便與賀永年一道兒回了賀府。

城門初啟，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齊聚南城門外送行。虎子眼睛紅紅的，卻倔強的抿著嘴，不讓眼淚落下來。

春桃和春柳本正說著話，聽到她說這句話，齊齊轉頭，四喜已哭起來，小嫩胳膊上留下一排小牙印，而五福已撒腿跑了兩三步遠。

李薇咯咯一笑，得意的道，「瞧，我說吧，孫姨娘就是她們這塊鐵桶的裂縫！」

賀永年搖頭，「新任知縣這幾日就到。他不會出門的。」

再次醒來時，即使是隔著千工床厚厚的床帷，也能覺得外頭陽光異樣的明媚，春日里只有正午時分才會這樣的明亮，忙推了推身邊的人，一邊躲在被裡穿衣，一邊埋怨他，「你……你……」你了幾個字，終是沒說什麼。於她內心而言，這也不算什麼太大了的事兒。

春蘭笑著拍了下他的頭，「耀兒記得真牢。」又向何氏道，「娘，回吧，大姐一家都走遠了。再留著讓她心頭也不好受。」

麥穗不妨他們兩個這麼早回來，驚訝之餘又慌忙道，「以為少爺和少奶奶要去城西，早飯我們便沒去領。現在就去。」

賀永年將她往懷中抱了抱，「為孫姨娘要置荒地的事兒，兩人已鬧著呢。一時還得哪裡還顧得上你？」

賀永年在她身旁坐下，撫著她的後背道，「梨花想哭就哭吧。」

原本李薇是想回李家陪陪爹娘，但是大家心情都不算太好，何氏便讓她們各回各家，虎子的也說他會開解爹娘的。

春蘭和春柳那裡各派兩個精幹夥計下人跟著，至於李薇這邊兒，因賀永年手頭事正在關口之上，且他身邊親近之人不多，除了大山與柱子可用外，便是在安吉新招的兩個管事兒。這四個人現各有一攤子事兒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只好作罷。

李薇眼酸酸的扭過頭，賀永年輕輕將她攬在懷裡，「別難過，大姐三年後定能從廣西回來。若你等不急，等這邊兒事了了，我們去廣西看望他們。」

周濂低頭看看她的小臉兒，逗她，「以後還咬不咬四喜姐姐？」

李薇正拿帕子擦眼淚，聽見這話，不由失笑，吹出一個鼻涕泡來，更讓她尷尬不已，使勁兒推他，「睜眼說瞎話！」

李薇伸手去捏他鼻子，脫口輕喝，「我猜個屁！」

荷香道，「對，小姐說的沒錯，不管如何，只管把飯菜提過去，瞧他們怎麼說。」

李薇進了內室，衣衫也不換，直直撲到床上，抱被子發獃，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賀永年好笑她小小年紀，偏這些事兒想得長遠。又悶頭道，「那我們豈不是很虧？」

賀永年從被底伸過手來，李薇慌忙外里躲，拿小腳丫子踢他，「快起身了。」見他還是那般看著，伸手將他的裡衣扯來，扔罩在他臉上，迅速穿起裡衣，從床上跳將下來。

再看那兩碗顏色微黃，晦暗無光，被煮得糟爛的陳米飯，還兩小盆稀得照人影的雞湯？魚湯？另一份幾乎看不出是什麼來。

賀永年將她撈在懷中，伏身她耳邊道，「不若我們也早早生一個！」語音落時，細密的吻已沿著她耳根子向下，在頸窩處摩挲著……

李薇笑道，「即是府中艱難，那有苦大家同吃。不正是我這個二少奶奶表功表忠心的好時候？」

正這時院門響了，麥穗的聲音在院中響起，「真是氣死我了，我要告訴小姐去。」

春杏受不住了，催他們，「趕快走吧，再晚天黑前能到驛站么？」

李薇摸了一把無聲淌下的眼淚，尤自嘴硬道，「誰想哭。」

賀永年突然一個轉身，將她翻壓在身下，「對，要訓！」

李薇笑著點頭，「那是自然。啊……」她突然想起一事，直起身子道，「昨兒我hｔtps://ｗww•ｈeｔｕｂｏoｋ•com•cｏｍ恍惚聽說，那位叫東子的回來了，你的事兒真不受影響么？」

氣得春柳當場胖揍她的小屁屁。從此，四喜便不和五福玩，見她便遠遠躲著。一家人聽說后，都十分樂呵，李薇更是大呼，小一輩中最最有脾氣的五福小霸王正式出爐。

麥芽兒象是拉著她道，「哎，便是要告訴，你也有些眼色。小姐正睡著呢。」

李薇搖頭，「不餓。走吧，到了那邊兒說不定有好吃的。」

五福窩在周濂里，看著車簾，扁扁嘴兒，很委屈的模樣。

李薇點頭，突然止步，疑惑看向賀永年，「你說，會不會老爺不在家，她們才會如此？」

五福小嘴撇拉著，哭將起來，小嗓子清脆嘹亮。已啟動跟著隨大隊行了幾步的馬車之上，四喜突然從車窗帘里冒小腦袋，遠遠喊了一句，「五福別哭了！」

李薇笑瞪了他一眼，點頭，「是，好受多了呢。」

四喜眨著圓眼睛，看看何氏看看春桃，點頭，「好，我學畫畫給姥娘、祖母看。」

李薇明白了，這是拿自己開刀了。

石頭娘笑道，「小娃兒家家的哪裡知道傷心哦。」

賀永年也搖頭，「不用了，都下去吧。」

五福悶著頭掰著小手指，不吭聲。春柳將她從周濂懷裡接過，繃著臉兒斥她，「你就厲害吧，看將來還有哪個願意理你。」

※※※

五福還不說話的時候，就已把春柳的暴性子學了幾分，再又隨了他爹那幾分不動聲色使手段的性子。大約在她二歲那年，和四喜一塊玩兒，四喜不知什麼事惹惱了她，她本正坐著，突然撅起小屁股，跑到四喜跟前兒，抓起她的小肉胳膊，吐出兩個字，「咬你！」

吳耀聽兩姐妹鬥嘴，在一旁咯咯的笑起來。春杏立時扭頭瞪他，「你這小沒良心的，大姨大姨父走，怎麼一點也不傷心？」

賀永年贊道，「嗯，梨花聰慧。讓她們鬧去吧，你只在旁邊看戲，偶爾點點火便好。」

李薇有和*圖*書氣無力的擺手，「我吃不下，只領少爺的份兒回來便好。」

二月二十二日，趙昱森一家啟程前往廣西河池州赴任，其弟隨行前往，等一家人安定之後再回來。

石頭娘抹著眼角，笑著誇讚道，「我們四喜真懂事兒。到了那邊兒可催著你爹給你請先生。」

不過這一鬧，便讓她的心情略鬆緩了些。坐起身子半倚在床頭，半晌，一嘆，「其實我也應該知足了。有的人家，姐妹出嫁，多少年不得見一面兒，姨表親外甥子們更是生疏的很。你看四喜五福耀兒瑜兒幾個，感情與親生的都差不多。人吶，小時候的感情是最真的，他們幾個小時好，大了想必也不會差。不求能象我們姐幾人這般，融洽和睦無間，遇到大事兒能互相全力幫襯著，便很好了。」

吳耀大聲辯解道，「趙嬤嬤說的不對。昨天夜裡我還哭了呢。可我娘說，大姨大姨父是去過好日子的，是好事兒，不讓我哭！」

四喜正重的點點頭。春桃強著不讓落淚，這會再也受不住，抱著四喜一扭身兒進了馬車，將車簾放下。

李薇窩在懷裡點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什麼？」李薇一愣，對上他含笑的雙眸，登時明白，推他，「虧你是該的。誰讓你早先最惹爹娘生氣。」

麥穗幾個相互看看，各拎著手中的食盒往正房來。

緊接著廂房門響，孫氏道，「什麼事兒這麼高聲嚷嚷的。」

李薇忙推他，「大白天呢。大姐夫終於走了，梅香院的那個也忍不住了吧？這下還不得一天二十四個時辰大眼睜著，等尋我的錯處？」

李薇不好意思擦了擦眼睛，看向春杏，「娘常說我小時候幾乎是大姐一手帶大的，我就是不捨得。哪象四姐，小時候只顧自己玩兒，也不理我。」

說完，又覺得確實很虧。這些年來，她可是為了姐姐們操碎了心——當然是私底下。將來那幾個玩得很好，反倒把她家的小包子晾在一旁，實實在在是很虧的。

春杏瞪她，「和*圖*書是，我沒管你，日後你也別親近我！」

桂香匆匆去了。麥穗想了下回道，「小姐，廚房裡的婆子一口咬定說今兒的飯菜都是如此，說太太說了府裡頭這些日子生意不太好，大家都節儉些。她們也是為著府裡頭著想……您說這婆子說的會不會真的，太太和大少奶奶那裡的飯菜……」

車隊緩緩馳動，春桃母女的馬車隨在其後，何氏拍著四喜哄她，「我們四喜有福氣，小小年紀能走那麼遠的地方。外面天大地大，也好得很，姥娘走不動嘍，你要替姥娘多瞧瞧。」

另有幾碟子腌醬菜什麼的。

李薇心頭也潮潮的，堵得難受。卻顧著何氏與石頭娘的情緒，強自笑著。眼看日頭高陞，石頭爹娘和趙昱森仍在敘話，四喜更是抱著何氏的脖子，一聲聲叫著「姥娘」。

李薇撇撇嘴，心裏讚歎，嘴上卻作不滿的道，「你這花花腸子是天生的，還是跟小舅舅還有三姐夫學的？」

何氏看那一隊馬車，已遠到二百步開外，便點頭，「好，回吧。我們耀兒說得對。她們是去過好日子的，都別不舍了。」

春杏在一旁道，「行了，知道的人，知道你是不捨得大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故意顯擺呢。」

虎子瞪他，「哪個擔心你。」一言未完，眼角已有淚滴溢出，他略帶尷尬的扭過頭。

賀永年側了身子，湊近她細看她的臉，好一會兒笑道，「嗯，果然是我錯了。真沒哭！」

院中安靜，無一絲聲響，李薇披了外衣，伸頭看過漏刻，還好，未過午時。

麥芽兒氣憤的回道，「小姐，這個看著正常，吃著可不正常！打死了賣鹽的賣糖的！」

麥穗嘴張了嘴張，終是沒出聲。小姐看起來真的難受疲倦，便上了茶，悄悄退下去。

卻還是自嘲的指著那碗肥厚厚的紅燒肉，笑道，「氣什麼，不是還有一碗正常的么？」

賀永年一愣。李薇也微愣，不過，還是把小胸脯挺了挺，「怎麼，要訓我？」

賀永年低頭一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