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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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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

第七章 (上)

孟緹笑得罕見地矜持:「宋老師您過獎了。」
宋章漢算是數學學院的中流砥柱,孟緹很想跟著他念研究生,可惜並不容易。宋章漢看起來像好好先生,十分好說話,可骨子裡卻很嚴苛,在必要的時候完全不講情面,對她歷來十分不客氣。
女孩子歪了歪頭:「查一個人的資料又不難的。」
孟緹嘆了口氣,在太陽下踢著路邊的石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你就留著。」
「難怪我看你整個人都精神了。」趙初年揚眉微笑,「不過這段時間,范夜的兩本書你看了嗎?」
或許是他在課上發表的那通讓很多人來了精神的言論,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人舉手提問:「趙老師,你看過很多書吧,最喜歡那位作家?」
趙初年侃侃而談:「勞倫斯說,我為自己而藝術。我覺得最好的作品就是真實。對讀者而言,文學家是各種各樣的,每個作家要表達的東西都不一樣。作者就像海洋里的信號燈一樣,每閃一下就代表著不同的意思,怎麼理解全憑讀者。作家毫無疑問的在作品表達一些東西,問題是,我無法確定自己讀到的那些內容就是作者的真實。所以我一般懷著謹慎的態度。不會讓自己喜歡上某一個無法確定真實的作品和作者。」
「哎,大概還夢到了一些,小說里描寫得越細緻的場景我容易夢到,」孟緹聳肩,趕緊結束掉這個話題,「大概是是我前段時間被論文折騰得精神緊張。這幾天就沒事了,也沒什麼夢,一覺可以睡到自然醒。看來,人果然不能高負荷運轉啊。」
「大功告成!昨天交給老師了。」
孟緹心裏偷樂,卻一本正經開口:「我後面那幾個女生在談你的八卦,我聽著就忍不住笑了。」
她很啼笑皆非,「我爹媽都不像你這麼無微不至啊。我知道的,謝謝關心。」
「我看到她們了,一個半小時都在說話,原來是在談我。」趙初年卻沒有問下去,對她們的談話內容完全不好奇。
孟緹放下筷子,支著頭想了一會才說:「你有先天條件,上課么,我爸說學生總喜歡輕鬆的,你再生動一點和_圖_書就好,說點學生喜歡聽的八卦。」
「沒有,趙老師你要的話,我複印一下過兩天就還給你。」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是理工科的學生,幾乎沒人想到趙初年這種文學老師居然也搞過互聯網,頓時來了興趣。教室里的話聲頓時小得多了,目光紛紛看過來,一幅不等到下文不罷休的模樣。
自從有了范夜作為橋樑,自己和趙初年來往比以前還要日益密切,電話簡訊都沒少過,一般都是問候和提醒,提醒她最近正在變天了,明天要下雨了,注意添加衣物,預防感冒,不要太忙了注意身體,按時吃飯等等。
「啊,是嗎?」那個大二的女生異常驚訝。
趙初年聽著,很虛心學習不恥下問的模樣,格外專註看著她:「你覺得我上課需要注意什麼?」
「那我乾脆不還給你好了。」孟緹存心玩笑。
迎著女孩期盼的眼神,趙初年略一沉吟后回答:「談不上最喜歡這個詞,準確的說是感興趣。」
趙初年垂下視線片刻,笑容裡帶上了一點莫名的情緒,連餛飩都不吃了,那分明是尷尬和局促不安,「我就這個水平了,以前在學校里上課的時候也懷疑過,我大概不是不太適合當老師?」
她走入了小說里,那些神氣活現的印刷宋體字一點點的扭曲起來,就像童話里的場景,字們站起來,跳動扭曲著,幻化成綿延的街道,幻化成各種建築,建築大抵都是殘破的,就像小說里描寫的一樣,隱約有火燒的痕迹。場景歷歷在目,但確實一個絕對孤寂的世界,看不到任何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一道無形的牆橫在她于現實之中。
孟緹再次做了個噩夢。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趙初年眉梢微挑,笑容不改:「你怎麼知道?」
兩個人去了學校附近的小店,吃著滾燙鮮美的小餛飩,趙初年問她:「你上課的時候在笑什麼?」
入口出燈火通明,趙初年很快就從樓梯上下來,兩人一招呼后就立刻離開。
雖然幾十個字,胸口卻溫暖起來,一點點驅散了頭頂噩夢的陰霾。
沒想到他那麼介意,孟緹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悔說錯話了,連忙補救,「哎,趙老師,其實也不是,教學技巧這種事情要學習的。」
趙初年愕然,站住了教學樓的旁邊,一樓教室里的燈光落到他臉上,明明滅滅的,他臉沉下來。他的五官輪廓其實完全不談不上柔和,眉毛很不粗但是顏色很濃,像是麥芒一樣;五官甚至可以用剛毅兩個字形容,帶著強有力的線條,不過勝在臉型細膩,化解了一部分銳利,而且溫暖的笑容在臉上常年不散,身材修長,穿著素色的衣服,看起來別有一種溫文爾雅。
結果那天下課後接到了趙初年的簡訊,人群都還沒散開,他一邊應付幾個女生的問題,一邊清理講桌上的講義。孟緹拿著手機暗自詫異,想不通他哪裡有這個時間發簡訊。簡訊內容簡單,約她出去學校附近的小店吃宵夜。
例如去年期末考試,同一張問題,同樣的答案,她的答案就是會比王熙如低上好幾分。實際上明明她的字寫得比王熙如還要規正漂亮一點。
趙初年笑了笑,「不過,我以為以你對他的喜愛程度,不眠不休的也要看完小說。」
同學們大都不知道這段內情,但老師們肯定非常清楚了。有這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這大學四年,孟緹都感覺都像是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徹底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說到底,這四年拼死拼活的讀書,保持了跟高中一樣的作息規律,懷著某個堅定的信念——只要她現在成績足夠好,就不會有別人再想起她那昏暗得暗無天日的高考成績。
閑聊數句后,趙初年問她:「論文寫完了?」
王熙如也納悶,終於忍不住:「宋老師好像對你有偏見。」
孟緹驚訝于這個答案,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眼趙初年。他家裡明明有一個驚人的書房和滿柜子各種版本的范夜的著作,可沒想到他居然不喜歡他。
趙初年深深看一眼她,表情聲音趨於柔和:「那我們先就不說了,去吃飯吧。」
好容易結束掉論文,精神上得到了徹底的放鬆;睡覺也睡得安穩,但怪夢比起以前少多了,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徹底m.hetubook.com.com改觀。連上趙初年那乏味的選修課都提起了精神,勤奮的在書上勾勾畫畫。
那天的事情過了孟緹也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下一堂選修課。趙初年猛然變了風格,一改過去死板的照本宣科,上課也生動多了,不再局限課本上的東西,時常引經據典,還時常講一些有趣的八卦。例如魯迅和胡適間的恩怨,還有當時民國初年文人的間的恩恩怨怨一些事情,完全是天馬行空,在座的學生都是理科生,多半只知道中學課本里的魯迅,一聽這些冷僻八卦,倒是都來了精神。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的確會不眠不休的看完他的小說,」孟緹頓了頓,想著怎麼形容才好,「不過很奇怪,我一看他的小說就會做噩夢。我第一次看《逆旅》的時候,連續噩夢了兩天,平時也想不起來都很好,只要睡過去,小說里的那些情節總是在我腦子裡跳出來;我想著這也許是巧合吧,不過我發現似乎不是。看完《蒙塵》之後,連續噩夢了好幾天,老夢見小說里那些場景,情節啊。」
女孩子追問:「啊,是什麼作品對你的影響那麼大?」
醒過來渾身冷汗,下意識拿過手機看時間,卻發現一條未讀簡訊,是趙初年發過來的,簡單的一行字「秋來夜長,露重濕衣。明日風雨如晦,記住多添衣物。」
趙初年追問:「還有呢?」
「中國的文人寫文的目的跟西方作家不一樣,中國的文人自古以來,就承載著載道言志的理念,寫文章是為了清澄天下,或者抒發報復和信念;不過於此相對的,西方作家更隨性一些,西方文學的最高境界,往往跟宗教有關係,更像是一首屬於自己的詠嘆調……」
趙初年乾脆放下了課本,又從魯迅談到泰戈爾,從泰戈爾談到諾貝爾文學獎,最後談起中西方文學。
她想,我怎麼走到小說里來了呢。她四下漫步,卻踩到了軟軟的東西,詫異的低下頭去,卻看到了蜷縮在道路中央的小土貓,那是最常見最普通的品種,渾身都是黃黑的條紋,因為寒冷而簌簌發抖。她蹲下去,伸手想把它抱起來,卻在碰到小貓身體的一瞬https://m.hetubook.com.com間醒了過來。
不愧是文學博士生,果真不是浪得虛名。只要他認真起來,那種站在講桌前的氣度還是可以迷倒一群人。
趙初年扶著額頭,想了想說:「我為什麼轉文科,是因為被某個作家和他的作品影響了。一本書對一個人的影響可能非常大,甚至會完全扭曲其人生道路,當然,我也受到了影響,使我從一個本來很有前途的CEO變成了這種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模樣。」
王熙如也重新投入到一行行代碼上,深深感慨現代科技的神奇之處:「是啊,幸好認識你了,不然我去哪裡弄這麼一台好幾百萬的機器啊。」
孟緹準備好的話沒機會說,只好換上一句不痛不癢的:「你還真是眼觀八路耳聽八方。」
此時他的眼神銳利宛如刀鋒,聲音也壓下去了,完全不像嗓子里出來的,倒像是從胸膛里壓出來的響動:「你都夢到了些什麼?」
「我沒有催你,你什麼時候還都可以。」
提問的是個女孩子,就在她的前兩排。孟緹對她有點印象,大概是大二,長得很俏皮可愛,打扮入時,比這個教室的女生平均水準高出了若干個檔次。每節課她都坐在最前面中間的位子,佔據了那麼好的地理位置,下課後經常問趙初年問題。男生總是偷偷摸摸的看她,還有人在上課時候傳紙條給她,孟緹就曾經幫過一次。
上課的同學比起以往少得多了,趙初年也不介意,再也沒有點過名。他每堂課照例照本宣科,照例不少女生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眨都不眨。例如孟緹後面那幾個大二的女生,整節課就聽到她們放肆的笑容和肆無忌憚的談話內容,什麼面向五官,腰圍身段等等,基本上從頭髮八卦到了鞋子。孟緹臉上鎮定,心裏卻琢磨著趙初年聽到這話估計吐血的心情都有。這節課上下來,她耳中全是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趙初年課上講的內容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雖然也的確沒什麼可聽的。
孟緹回了信息,迅速開始收拾課本紙筆,最後還是她先離開了教室,走到了教學樓的門口等他出來。
趙初年就說:「你現在一個人,照顧好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
年輕的女孩子笑眯眯:「趙老師,你從理科轉向文科是因為什麼?你理科成績似乎蠻好的樣子,本科的時候還跟幾個同學搞過一個很新潮的網站吧。」
孟緹瞪他一眼,詫異於他的大方,趕緊補充:「我開玩笑的,君子不奪人所好。」
她那兩周確實苦不堪言,白天的課程和修改論文已經讓人頭大了,偏偏還總是噩夢連連,睡不著,自然精神不濟,甚至在寫計算程序的時候都險些睡過去。堅持幾天後王熙如越發擔心,她笑了笑,指著那小型機那龐大的機身說:「我就是有點困,你快弄吧,只有兩個小時給我們用,一分鐘都等不了。」
「這話我爸媽也說過,」孟緹點點頭,「不過如果你課上的好一點,保證粉絲還要多些。」
沒幾天關鍵的數據宣告完成,論文也收了尾,宋教授知道他們這麼快弄完了,詫異得很,問了情況,倒是笑了笑,鏡片后的視線在孟緹身上一滾,讚許不已:「雖然這個辦法相當投機取巧,但是,人聰明!腦子活!這還是要鼓勵的。」
趙初年於是就微笑著點頭,滾燙餛飩的蒸汽縈繞在他面前,孟緹悄悄別開了眼睛。
那冷峻的表情看得孟緹不由自主心慌意亂,下意識咬咬唇,後退一步,喃喃說:「那個,也沒什麼,都是小說里出現過的場景在夢裡回放。路上的小貓啊,狹窄的巷子啊,舊屋子,破舊的閣樓,下雨天水漫進屋子啊這些。沒什麼太有趣的東西,電影蒙太奇似的,一些錯落鏡頭的回放。」
當年高考孟緹嚴重發揮失常,重點高中年級前十的尖子生成績一塌糊塗,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她死撐著不說原因,於是自己矇著被子哭了一晚上。若是別人,哭死甚至後悔死的可能性都是有的,但她有對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想方設法的弄關係才進了本校的數學學院。
「只要站在講桌前,課堂上一切小動作都盡收眼底。」
孟緹很清楚現在互聯網的威力,不過她從來也沒想到過去調查趙初年,沒想到他的經歷遠比他自己說的還要豐富。
上課鈴響了,趙初年笑著站回講桌前,「我覺得,寫作是完全私人的活動,閱讀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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