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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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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嘆息(下)

第十七章 嘆息(下)

離開的時候,大片大片灰白的雲朵擋住了日光,抹去了湛藍的天空,好像一屏從天而降的帷幕,整個時間和空間都是它的領地。
宋沉雅送給了他一個白眼,不屑道:「高明的心理醫生不需要用沉默來裝深沉和理解。」
更何況兩個人之前,毫無疑問討論著某個十分重要的問題,討論過程因她的忽然到來而中斷了;此時如果再去打擾就顯得太不知人情世故了。宋沉雅跟她客氣,鄭憲文卻沒有多餘的表示,也沒有多加挽留,大概是希望她自己知趣吧。她於是以異常堅決的口吻地跟兩人在小區門口告辭了。
眼看著天色漸晚,宋沉雅很愉快的建議三個人一起出去吃晚飯。孟緹拿不準兩個人的關係,但從今天下午的狀態來看,兩個人的關係比她想象的深得多,她不論如何也不想去當兩個人中的燈泡。
她的手溫暖而潮濕,他就像撫摸鮮花一樣撫著她的手,用安撫的語氣問下去:「你當時為什麼要離開?」
她怔了片刻,忽然就笑了笑,伸手在他面前一揮,「好了,人走了。」
宋沉雅微微一笑,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履行承諾,請我吃飯吧。然後再慢慢說。」
那是座無名的山,不太高,雪並不大,但蒙住了山頭。滿山積雪竟無一人踩踏,蕪蕪雜雜的野草從雪被下探出頭來。道路蜿蜒曲折,像一節節白色的蛇。道旁的楊樹凍僵了,褐色的枝幹在寒風中哆哆嗦嗦地顫動。
故事主線就是故事的男女主角回老家探親,然後女主角提起了當年離家出走的往事,一點點的,如https://m.hetubook.com•com同剝皮一樣揭開傷痕纍纍的往事。故事開始於寒冷的冬天,也結束于那個茫茫的冬天。故事的結尾餘音悠長,孟緹看了若干次,都能背誦下來。
他又問下去,「然後呢?」
「你喜歡趙初年?」
書看完時,麵條已經徹底冷掉了,而她就吃了幾口。
孟緹瞭然地點點頭,「心理醫生的工作看起來確實不輕鬆。」
「這倒是。」
那麼一張臉和表情,直直往人心口撞過來。
「他是怎麼死的?」
這次不請自來的登門拜訪顯然卓有成效,那天晚上一回到家,就接到了鄭憲文的電話。他言簡意賅得她道了歉:「那天晚上,我不應該沖你發脾氣。」
閑聊時孟緹發現宋沉雅十分健談,天文地理都知道一半。如果她說到興頭上,其他兩個人一句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孟緹沒有聽懂,「咦」了一聲。
這次的談話前所未有的艱難,他感覺到了迷濛,和一些輕微的恐懼。這是不確定的環境帶來的。
他們翻過了小半座山,站在山脊上,可以看到穿過山谷的那條河流。遠遠俯瞰過去,一彎細流而已,曲曲折折,岸邊的沙灘上是矇著晶瑩的晴雪,日光下閃耀著,異常溫柔。看不出任何吞噬過人的證據。
宋沉雅拍拍她的肩膀:「好吧,那我們不留你了。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我以為這三年過去,一切還沒有變,我們的關係還跟當年的你一樣,」鄭憲文說,「我只是沒想到你已經長大了。自然會認識別的男人,而我也不那hetubook.com.com麼重要了吧。」
……
整個北方都在下雪。雪花落在慢悠悠的從天空墜落,落在了一家四口的肩膀和頭髮上,還落在寬闊的北方平原上;落在草木凋敝的山林間,所有的山林都臣服於它;緩緩飄落在平穩流動的河流中,一點波紋都濺不起地消融。那消融是有聲音的,「啪啦」一聲,是春天的呼吸,也是寬恕的嘆息。
「我導師以前接過一個案子。這個案子是警察送過來的,要求我導師給一個控告自己父母的二十歲女孩做心理評估。女孩言之鑿鑿地說自己小時候被父母嚴重地虐待過,因此很困擾。長大之後也不敢接觸任何人,並要將父母告上法庭。她關於虐待的描述十分真實和生動,每次說起來都聲淚俱下;但我導師找到她家做調查時卻發現,她父母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而所有的鄰居都作證說她父母對她簡直是溺愛,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的虐待。」
孟緹拿過名片看了看,她果真來頭不小,是本市某心理諮詢中心的執業心理醫生。那麼年輕漂亮,事業就這麼出色,確實惹人羡慕。孟緹悄悄瞄著她,再看鄭憲文,兩個人的的確確十分般配。
鄭憲文對她的言論不發表什麼意見,在她發表了對當代兒童的心理亞健康狀態的一席話后,才說了句:「別的心理醫生說得少,聽得多;你恰好相反。」
然後鄭憲文不再提起趙初年,而孟緹更是存心的迴避。好像前幾天晚上的那次爭吵就這樣消弭于無形之中。
「是很奇怪吧,」宋沉雅說,「最後我導師hetubook.com•com在一系列調查研究后才發現,女孩的那段記憶是虛假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曾經目睹過鄰居的孩子被父母嚴重虐待,毒打致死的事情;那時候她就受了刺|激,長大一點后又為自己沒辦法幫助這個可憐的鄰家孩子而自責,然後不由自主把鄰居孩子的經歷轉移到自己身上,因而產生了這段可怕的虛假記憶。」
她沒有直接回答,微微笑了,仰頭看了看天色,卻說:「這附近有座隱秘的古寺,你要不要去看看?」
鄭憲文停了停,才說,「我是嫉妒。」
掛上電話后,孟緹把鍋里的麵條撈出來,配了調料,一邊吃一邊拿起桌上的報紙,再次看到了關於范夜的小說改編成電影的那則新聞,她放下碗筷,從書房裡找出了那本列印版的《白雁》——自王熙如出車禍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她壓根都忘記看這本書了。順著摺印,她把書翻到上次看到的章節,回憶著前面的部分章節講述了什麼,又重新看起來。
鄭憲文恍若未聞,緩慢的擰過頭去看她,「你怎麼看?」
「噢,好。」
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提起往事,他就問:「你多少年沒回家了?」
寒冬臘月,冰雪掛在道旁的枝頭上,司機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才垂頭喪氣通知一車人:因為天冷雪大,前後的路都不好走,大概三、四個小時后,修車的人才會來到。
孟緹迷惑不解,「那怎麼會這樣呢?」
「我跟你說過沒有呢。我父母很早就過時了,一直寄住在舅舅家裡。我舅舅家有個表兄,大我兩歲吧,他m•hetubook.com.com出了意外死掉了,」她停了一會,控制著語氣,「大家以為是我害的他死掉的,我沒辦法在鎮子里呆下去,所以就離開了。我那時候高中都還沒有念完。」
孟緹「嗯」了一聲,拿定了主意,轉了轉身子正對著鄭憲文,深深鞠了個躬,「鄭大哥,那天的事情,真是對不起了。」
這本《白雁》秉承了枯槐一貫的風格,連主角的姓名都沒有出現。就小說的標準而言很普通,但實在迷人,有種獨特的懸疑味道,文字風格更像是范夜。
「七年吧,也許八年,」她笑了笑,聲音含混而悲傷,「我以為一輩子都回不去的,沒想到還是回去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
「掉進河裡淹死的,我當時在他旁邊,」她說了句,伸手朝遠處指了指,「那條。」。
孟緹有些微的恍惚,上次鄭憲文的「對不起」,是三年前拒絕她的時候說的。她正在廚房煮麵條,無意識攪了攪鍋里,「不是的,是我不好。」
「所以我說兒童的記憶很脆弱的,」宋沉雅搖頭。
宋沉雅展顏一笑,拿過身邊的挎包取過一張名片遞給她,拉起她的手,「心理學還是挺有趣的。就算你不喜歡心理學,也不會妨礙我們成為朋友是不是?小緹,歡迎以後找我玩。」
她背著那個還在沉睡的嬰兒,而他則拿著行李,他們的兒子,那個六七歲小男孩蹦蹦跳跳跟在一旁,天上還有稀稀疏疏的細雪,因為沒看過雪,興緻特別高,經常指著道旁的花花草草問是何名。
「沒有的。鄭大哥,你想多了,」孟緹手撐在灶台上,想起在遊樂園的總總細m•hetubook•com•com節,心口就像被針刺到一樣疼痛,她努力把這種無所謂的情緒拋開,說下去,「他啊,只當我是他妹妹的替身而已。他看著我的時候,根本就是在看另一個人。我覺得他……很可憐。」
還有十公里到達鎮上時,大巴車熄火了。
孟緹著急地追問,「後來怎麼樣了?」
他們都把全副精神用在對付那些狹窄的羊腸小道上,留下一串串腳印,就恰似來客拜會的安靜客人,送給這座山的名帖。
「是嗎。」
「告自然是無法立案,可是她對於自己有沒有受到虐待的事情,依然保持懷疑態度,」宋沉雅嘆了口氣,「我導師這樣優秀的心理醫生也不能讓她完全打消疑慮。她的腦子已經一鍋粥,實在無法糾正。」
她忽然開口,「我當年離開家的時候,也是個冬天。」
他同意:「好的。」
他們坐在最後排,聽到這個消息也只是微微吃驚。她想了想,示意他可以下車了。她向來自力更生,「于其等待著三四個小時,我們不如走過去,翻過這座山就到了鎮上。」
說完也不給鄭憲文開口的機會,實際上都不敢看他的臉,一轉身就快步離開。
宋沉雅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慢慢收斂了所有的笑意;直到她的背影融化在馬路對面的初上的華燈里才側頭過來,卻看到鄭憲文依然凝視著她消失的那個方向。在今天的最後的一摸微薄光芒,英俊得好像油畫里的人物,五官線條明朗,因為陰影的投射,帶著銳利的冷峻。
孟緹好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關了火,費力地擠出一句話,「鄭大哥,你不要這麼說……你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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