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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孟緹輕輕點頭。

孟緹愣住了。記憶中從來沒有跟異性在一張床上睡過，而且還是這樣親密的摟抱姿勢。趙初年的溫熱呼吸就後頸徘徊，四肢和身體挨在一起。這樣駢手抵足的同榻而卧，她只覺得渾身血液翻滾，臉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了。

「找過的啊，」趙初年靜了靜，沒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辛酸苦澀的語氣微妙的一轉，變成了另外一種祈求，「阿緹，別叫我趙老師，叫我『哥哥』好不好。」

趙初年吻了吻她的後頸窩，低聲念起來，「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她感覺到趙初年的臉貼在自己的後頸窩上，彷彿有點潮濕。

趙初年很快放下電話，也不跟她解釋，走到卧室的那個深色壁櫃處，翻出個小盒子，找出藥瓶，倒出了藥片，又拿杯子接了熱水拿到孟緹前面。

熱起來的心口驀然冷下去。孟緹喃喃反問：「講故事？」

窗帘沒有拉嚴，露出窄窄的縫隙，月光溫柔地流瀉進屋和_圖_書，浸濕了地毯。孟緹驀然想起小時候看的古書里的「小窗偃卧，月影到床，或逗遛于梧桐，或搖亂于楊柳。」當時覺得這句話極美因而記憶很深；而此時既無梧桐，也無楊柳，唯獨有的，就是人了。

「對啊，知予喜歡安徒生。我給她講海的女兒，她哭得好傷心。其實她很堅強的，摔倒了受傷了都不哭的，可偏偏為了一個童話人物哭得那麼傷心，」趙初年輕輕開口，「她還很喜歡《小王子》，我一遍遍的講給她聽，她也百聽不厭。」

她現在才發現這裏並不是書房，而是趙初年的卧室，自己正坐在趙初年那張大床上，裹著他的被子，而他還穿著薄薄睡衣，他是真的臉色大變，孟緹從來沒看到他這麼心急如焚的表情，憂心得眉頭打結，兩道眉毛顏色格外的深，好像用墨汁染過。

趙初年微微笑了，低語，「你當時最喜歡這段啊，你還記得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卧室里燈已經滅了。一切那麼寂靜，連窗外的湖水波動也聽不到了；空調還不知疲倦地響動著；心跳聲變成了鼓點，張牙舞爪地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孟緹看著趙初年跟醫生交談，把她的癥狀一一告訴電話那頭的人。卧室太過安靜，幾乎都可以聽到窗外湖水波動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音了。在這樣寂靜里，電話那頭的聲音也很清晰，是個溫和的中年女聲。

趙初年聲音卻忽然飄忽起來，「知予小時候也是這樣，經常肚子疼，我們買不起好的葯，一般的葯她吃了根本沒有用。肚子疼的時候，我都是這樣抱著她，幫她揉一揉，給她講故事。揉著揉著，她就睡著了……」

趙初年隔著被子抱住她，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不像第一次的蜻蜓點水的吻，而是停留了很久，沒有一句動人的辭令，也無法計算時間。

有好一陣子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趙初年靜了一會，才說下去，「可她現在也許都不記得我了，根本想不起還有我這樣一個哥哥。」

孟緹把杯子遞給他，伸手捂著胃，往常喝了熱水胃就會好很多，可今天還是照樣的疼，她倒吸幾口涼氣，隔著被子揉著胃。

她試圖回頭問他想做什麼，趙初年的動作已經回答了。他的手掌貼在她的小腹，輕輕揉著她的胃，不重不輕的力度，深深淺淺，拿捏的力道比她自己的還要準確一些。手心的溫度通過睡衣傳遞過來，好像會走路的熱水袋一樣。

趙初年臉色緩和了一下：「真的？」

孟緹總算從暈乎中回了神，在他跨步之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趙https://wｗｗ•ｈｅtuboｏk.ｃom.ｃom老師，沒有那麼疼。我這是老毛病了，大概是晚上喝酒太多了，又沒怎麼吃晚飯。喝點熱水就好。」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不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生你的氣。」

她穿著自己那件大得完全不合身的睡衣，臉疼得發青，嘴唇都白了，額頭上還有細微的汗珠。趙初年心跳都要停了，一怔之後搶到她身邊，握住她冰冷的雙手：「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那我問問醫生。」

趙初年手上的力度一點沒少，低聲問她：「現在好一點沒有？還疼嗎？」

手心不自覺已經被攥成了拳頭，指甲掐在肉里，硬生生的疼，比胃裡的疼痛還要更甚。她聲音發顫：「如果我叫你『哥哥』，你就會高興嗎？」

「不會的，她怎麼會忘記你呢，你那麼愛她，絕對沒那麼種可能性，」孟緹眼眶發酸，死死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黑沉沉的角落，「趙老師，你找過她沒有？」

他動作快的很，力氣又大，孟緹還在恍惚就覺得身體凌空，迷糊中看到趙初年繃緊的下顎。他抱她抱得很緊，近到可以聽清他的心跳了，跟他上樓的腳步聲一個頻率；疼痛模糊了視線，她覺得趙初年把她放在床上，扯過薄被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吃藥就可以了嗎？我這裏的確有一些治療腸胃hｔｔｐs://ｍ.hetuｂoｏｋ•cｏｍ.coｍ的葯，哪種比較好？……嗯，我知道了。謝謝。」

趙初年伸手擦去她額頭的冷汗，站起來，「你等我去拿件衣服和鑰匙。」

黑暗中一切的聲音都被放大，孟緹不敢大聲說話，低聲回答，「《小王子》，我大概是看過的，其他都忘記了，就玫瑰花那節還有些印象。」

心口裡有個零件鬆了，又被劣質的材料縫合起來。

孟緹揉著小腹，虛弱地低語：「沒有，就是胃疼，下來找點熱水喝。」

「熱水袋？沒有，」趙初年握住她的手，「不行，還是得去醫院。」

他夢囈一樣說下去，「幸福啊，大概是吧，你那時候只要我離開一步都要難過的，每天晚上都要等我回來了才肯上床睡覺。」

趙初年很快接了熱水遞給她，孟緹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下去，滾燙的水從喉嚨滾下去，在胃裡翻滾著，身體也很快暖和起來，意識也清晰多了。

趙初年微微蹙眉，拿著床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出去。電話很快接通，「丁醫生，這麼晚麻煩你很抱歉，請問胃病吃什麼葯比較好？」

孟緹沒有回頭，看著月光在地板上畫出的塗鴉，很久后才「嗯」了一聲。

想起今天晚上對他那一點微小的不愉快，孟緹勾著頭，盯著瓷杯里的熱水，熱氣熏上來，熏得她睜不開眼睛，眼底慢慢潮濕起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喃喃說：「趙老師，你沒生我氣……還在擔心我，真是太好了。」

孟緹渾身發顫，咬著唇，輕聲說：「你妹妹很幸福。」

趙初年輕聲笑了，整個房間的空氣彷彿都在震動。

趙初年臉色一變，打橫抱她入懷走出廚房，就像抱孩子的那種抱法：「馬上去看醫生。」

明明不想麻煩他，可還是不能不麻煩。孟緹有氣無力地苦笑，「趙老師，有熱水袋嗎……抱在懷裡大概會好一些……」

趙初年呼吸沉重起來，反問：「阿緹……你不願意叫嗎？」

孟緹咬著唇，「……不是我，是趙知予。你弄錯了。」

趙初年緊張得聲音都變調了，一疊聲問他：「還疼嗎？」

孟緹一驚，說：「啊？什麼？」

然而就算是吃了葯也不會那麼快發揮效用，疼的地方一樣不少。孟緹努力跟疼痛做鬥爭，冷汗再一次濕了全身，頭髮根都濕熱了，她幾乎不能集中思想，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趙初年一直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默默看著她，忽然掀開被子上了床，從后攬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哥哥。」

孟緹低低「嗯」了一聲，依言而行。雖然她覺得胃藥對她沒什麼用，但趙初年看上去那麼著急，她不想讓他一個晚上無法安心。

「啊……不用，我不想大半夜去醫院。」

「你不去醫院的話，把葯吃了。」